他不会以为我会动那个念头吧？我还读过几年书。洛如冰说：“啊，我只是问问，绝对没动过那个念头。呃，我还听说过家属捐献器官的。这个行不行？”
男医生又摇头：“在肝移植方面有，在肾移植方面很少。因为肝脏有再生功能，而且有左肝叶和右肝叶，面积比较大。一般把用于移植的右肝叶切除后，提供肝脏的人会逐渐长出新的肝脏，而接受肝脏的病人也能让移植过去的肝脏慢慢生长。而肾脏，一般是轮流工作的，比如左边的工作，右边的工作，过段时间再轮流。如果只有一个肾脏，无疑会对生活质量造成很大的影响。虽然亲人之间配型可能会比较好，但是医学上并不建议。唔，能问一下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一家公司当演员。”
男医生眨眨眼睛，露出了一点好奇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严肃。
“应该是体力活吧。如果失去一个肾，估计对工作会有很大影响。我知道一点关于演员的东西。常常要一天到晚拍戏吧，非常辛苦，虽然赚钱也多。”
洛如冰禁不住微微一笑，说：“我只是个普通演员，不是那种大明星。”
“我看你也不是。”男医生也笑了起来，“我以前见过一次大明星，非常有气势，周围跟着好几个人。”
“说得很对。我现在除了等待肾源以外，还需要注意些什么吗？”洛如冰问。
“在手术之前，需要做配型方面的准备以及进行血液透析。等病情稳定后，就可以回家定时过来做透析，直到有了合适的肾源。”
洛如冰稍稍放了心，说：“那好，麻烦你了。”
他跟医生告辞之后就离开了。医生望着那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人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唔，是那部电视剧呢？好像是那个《小家大喜事》……噢，应该是他，叫洛如冰。原来还不是大明星啊。”
洛如冰回到病房把医生的话说了一遍，谢家勇立刻就说：“原来你半天不见人影，就是去找医生了。你妈妈刚才还问你去哪儿了呢。”
洛秋脸色晦暗，低落地说：“原来还是尿毒症。我还以为只是上次的病复发。我不想做手术，会在肚皮上留疤。有没有不做手术的好办法？”
此话一出，孟涵想笑又只好憋出，谢家勇哭笑不得。洛如冰没想到洛秋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爱美之心，便劝说道：“医生不是说了？光是透析不能解决问题，最根本的还是肾移植。”
“我也不是讨厌什么肾移植，但是会留疤。去年小区里有个女的做阑尾炎手术，划了个好长一道疤痕，看着就恶心。”
谢家勇说：“这个时候还讲什么留疤不留疤，命都快没了，爱美有个屁用？”
洛秋毫无力度地瞪了他一眼，闭上眼不说话。
洛如冰又好气又好笑，对发作不得的谢家勇说：“叔叔，妈妈一时有点小脾气，我来劝劝就好了。”
谢家勇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好几十岁的人了，还任性，连小冰都在劝你。”
洛如冰看了继父一眼，听到洛秋说：“我不是任性，我只是担心。”
她仍旧闭着双眼，只有嘴巴在动，好像一个正在赌气的小女孩。
“谁身上没有点疤？又不是露在外面，怕什么？”谢家勇给洛秋捺了捺被角，语气有些不耐烦。
“可是……很难看。”洛秋仍在坚持。
“可能劝说妈妈需要一点时间。”洛如冰想了想，对谢家勇说，“在手术之前让妈妈同意应该问题不大。”
谢家勇正要说话，洛秋忽然插嘴：“可是我还没同意。”
“妈妈，你会同意的，因为我问过别的病人，透析一次需要400块，一周要两到三次，也就是千把块钱，一个月需要四千左右，还有别的费用，算下来还不如一次性做个手术。”见无法从外貌方面打动洛秋，洛如冰只好跟她算经济账。
洛秋顿时睁开眼，惊讶地问：“要这么多钱？你这孩子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错，不信的话，你就去问别的病房的人。”洛如冰一本正经地回答。
病房里暂时只有洛秋这一个床，旁边的床还是空的，露着绿色的棉垫。很显然，洛秋只能问该病房以外的人，而且是在她有能力起床之后。
洛秋想了好一会儿，问：“咱们家有十万块钱吗？这手术钱也不少。”
一直没吭声的孟涵这时候开口：“我出去一下。”
洛如冰看了看谢家勇，见后者没有表示，便说：“行。有事联系我。”
孟涵走到走廊里，看墙上贴着的健康宣传画，心想，自己到底是个外人，这时候还确实不方便在旁边。因为自己是个男的，所以大概永远只可能是个外人……他呼了一口气，无法阅读宣传画上的内容，便在走廊里慢慢踱着步。
孟涵不在，可以算是一家人在病房里召开了一个简短的小型家庭经济会议。
洛如冰很快就说：“我手头总共有八万多块钱。”
谢家勇说得不那么爽快：“爱琴要结婚了，给了六万块钱。现在我的存折上还有五千多块钱。”
他话音刚落，洛秋就嚷了起来：“啊，你给了她六万？上次你不是说只给了三万吗？”她力气不够，话到后面声音便有点弱。
“可是爱琴结婚要买房子，要拍婚纱照，过段时间还要办酒席。你以为六万块钱就打得住吗？”谢家勇皱着眉头说。
“她自己没钱买房子吗？现在的房子都要好几十万！”洛秋愤愤地说，憔悴的脸上多了点红晕。
谢家勇努力解释：“也就是凑个首付，以后都由他们按揭。当初男方家里还想让我出十万呢，后来还是我答应买电器，他们才没话说。”
“电器不是也要好几万？”洛秋越说越激动，挣扎着想坐起来，“想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家那破电视还是个14寸黑白的！谢爱琴和那小子不会挣钱自己买么？”
眼看家庭会议就要变成家庭战争，洛如冰慌忙按住洛秋：“妈，你急什么？听叔叔说完嘛。”
“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孝顺。”洛秋喘了口气，说，“谢家勇，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什么一回事？爱琴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总不能让她嫁得那么寒酸吧？再说，小冰现在挣钱不少，你也不用担心养老。”
即使谢家勇把洛如冰拉了进来，也不能令洛秋满意。她又喘了几口气，说：“那你干嘛不早跟我说？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不是担心你不高兴么？”
“可你也不能瞒着我啊！”洛秋嚷着，被洛如冰制止：“妈，钱都已经给出去了，现在为这个事吵也不是办法。不就是一万多块钱的缺口么，跟别人借点应该不难。”
“跟谁借？不是还有别的费用吗？不是还说在手术之前要透析？”洛秋突然提出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让洛如冰和谢家勇顿时一愣。
她的语速很慢，话语也很清楚：“除了手术，其他的就不要钱了？家里三个人还要吃喝拉撒，医院这边还有乱七八糟一堆钱，小冰说还有手术之后用什么药也要花钱。别以为十万块钱就能打住。”
“这个……”洛如冰想了想，说，“可肾源还没来，手术还没排，我们还有时间跟别人借点。”
“跟谁借？”谢家勇问，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根烟，“一万多，跟单位的人借，这个借点，那个借点？以前借过，几百块钱还得低声下气……我到外面去抽根烟。”
“那你摆明是不借了？你可以找你的亲戚借啊。”洛秋冲着丈夫的背影叫，可对方仍只给她一个背影。
洛如冰按住洛秋要伸出来的手，说：“妈，叔叔那边的亲戚好像都没什么钱。我们这边还能想想办法。”
“找谁？你姥爷、姥姥只有我一个独生女，其他的亲戚都比较远，也许你亲爸那边能够借点钱。”洛秋想了半天，终于把除了拿生活费那天其他时候几近遗忘的前夫给记起来了。
“那你把他的电话告诉我，我给他打电话。”
拨了电话，那边有个男人接了，语气很不耐烦：“洛秋，前些天不是刚给你汇了钱吗，怎么又打过来了？”
“爸，是我，洛如冰。”
男人很明显吃了一惊，顿了会儿才说：“是你……小冰，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洛如冰想跟亲爸套个近乎，然而终究很少联系，半句亲近的话也说不出来。他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妈妈生病了，是尿毒症，需要做肾移植。爸，需要钱。”
大概这话过于直接，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小冰，你先说些客气话，再跟他说借钱的事嘛。”洛秋也觉得不妥，在旁边劝告。
“我没有注意，先这样吧。”
男人的嗓子好似生了锈，缓慢而断续：“得了尿毒症？这个很突然啊，只是我现在手里没有多少钱。”
虽然已经想到了可能的结果，但是亲爸这么直接的回答还是让洛如冰有点愕然。
“现在只差万把块钱，这也没有吗？”
一万多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人一下子拿出来，也不那么容易。洛如冰很快就理解了亲爸，洛秋现在其实与那个男人不再有亲属关系，即使不借钱，也不是那个男人的良心问题。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仿佛在耳朵里爆炸了一朵蘑菇云。
“我们现在没有钱！我女儿要上高中了，我们家还在到处借择校费呢！你以为我们家是银行啊！你有本事抢银行去！”
这朵蘑菇云的影响力如此之大，让躺在病床上的洛秋也听到了。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洛如冰还想说话，而那边已经挂了。他试着拨回去，可是洛秋忽然说：“别打了，我认识那个女的。我以前打电话过去，有时就是那个女的接的，一个臭三八。”
洛如冰听了没说话，心里有点发愁。洛秋反而安慰他说：“反正现在手术还没开始，钱还可以想办法。”
说是这么说，三天后，洛秋的主治医生就带来了好消息，来了一批肾源，如果配型成功就可以动手术。
这对洛秋的病情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只是，钱还缺那么些。
第39章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洛如冰没有想过。古代的英雄汉大概是为了自尊而不肯借钱，而现在，已经没有英雄汉，看看时不时出现在街头的乞丐就知道了，甚至还有装可怜的骗子。
也就一万多块钱，总不会那么难的。
其时洛如冰刚在医院得到消息，先是心头一喜，接着便是微微的愁。至少有手术的可能了，钱的方面再想想办法。
“配型什么时候会出结果？”洛如冰问。
“这两天会出来，应该很快。合适的话，马上就能够动手术。”男医生翻看着病历，语气平静。
“手术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毕竟是肾移植。”洛如冰仍然有些不放心。
男医生脸上出现了一点笑意，说：“肾移植手术是器官移植中相对比较容易的，只要配型合适，吻合血管和输尿管就可以了，这比肝移植，心肺移植要简单一些。科室这几年已经做了一百多例，技术上还是比较成熟的。”
洛如冰也笑了笑：“那就拜托你了，医生。”
他回到病房，孟涵正在剥橘子。洛秋还在睡觉，她这两天开始了透析，精神还不错，不过脸色还是苍黄。
“医生怎么说？”孟涵见洛如冰进来，便轻声问道。
“只要配型合适，就可以安排手术。”洛如冰在孟涵身边坐下来，拿过孟涵手里的橘子开始吃。
“是好事啊，可你怎么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孟涵伸手从洛如冰那儿拈了个橘子瓣吃，“那个医生得罪你啦？告诉我，我去把他扁一顿。”
洛如冰朝他翻了个白眼：“最该挨扁的就是你。”
“这橘子真甜，再吃点。”孟涵随手游拈了一瓣，“扁我能让你心情好点，那我就送给你扁。”
洛如冰没理这句厚脸皮的话，心说现在还缺一万多块，该想的办法也都想了，就是……他瞟向吃橘子的孟涵，很是犹豫。大概只剩孟涵这一条路了。之前就一直想着避免麻烦孟涵，然而，手术迫在眉睫，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借到足够的钱。其实……跟孟涵借钱不是不可以，但是，好像不是那么好开口。孟涵在剧组做了很长时间的龙套，攒不了多少钱。
孟涵吃完橘子，瞥到洛如冰神色变幻，便问：“你看来还是对我有意见啊？说来听听，你到底有啥意见？看我能不能整整？”
洛如冰给了他一肘子：“有啥好整的？”念头在脑子里飞转，他终于还是说了，“孟涵，我妈做手术还差点钱。你那儿可以的话，能不能借我一点？”
缺钱的事一直瞒着孟涵，孟涵也以为万事顺利。洛如冰这么一说，孟涵便明白了洛如冰的想法，他立刻问：“还差多少？我手边有五千块钱，够不够？”
“不少，还差一万五千左右。”洛如冰想强调费用的巨大，让孟涵知难而退，又加了句，“后期可能还有治疗费用。你的钱不多，就留着。我再想办法。”
“这钱是有点多，”孟涵挠挠头，朝洛如冰一笑，“我这不够，我家有。”
虽然预料到孟涵会一口答应，但是洛如冰的心情并不轻松。他拍了拍孟涵的肩膀：“这件事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洛阿姨这病肯定得做手术，钱也是肯定要的。我回去想想办法。”
孟涵表面上答应了，心里暗暗着急。这几天他其实没有回家，不是在医院里跟洛如冰和谢家勇轮班照顾洛秋，就是回到洛如冰家休息，再不就是在洛如冰家做饭送去医院。而自己家，则避得远远的。还以为自己过了这段时间就能和洛如冰一起回C市，居然还是会遇上这种问题。
办法肯定是要想的，不过，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孟涵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想到了，先给阿蒙打个电话，向他们借点钱。
电话打到阿蒙那边，孟涵把洛秋的情况一说。
阿蒙有点为难：“孟涵，这钱我们愿意借，只是现在不是开春了么？店里刚向外地订了一批货，押了些钱，现在几个手头钱不多。哎，我跟小顺对对数……我们能借的一共是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肯定不够，自己最后还是要找家里要钱，孟涵想了想，跟阿蒙借钱又欠了人情，还是……孟涵烦得直挠头，回家看看吧。
“阿蒙，这钱我暂时不借了。我再想想办法好了。谢谢啦。”
挂了电话，孟涵把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在走廊里踱了三圈之后，不得不决定顶着炮火硝烟回家一趟。只要能借到钱，就算被孟妈臭骂一顿也值得。
跟洛如冰打了招呼之后，孟涵就迅速回了家。家里没人，他喝了杯水就直奔妈妈的水果店，不，现在应该叫副食店。远远望见孟妈在和一个店员说话。
“这次进的蛇果有点贵，实在很不好压价。”店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