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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求瑕——by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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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司徒翎斥道,咬了咬唇,“那日我将你交了出去,今日,便亲自背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走,大哥,你的伤……”司徒铭几乎要哭出来,“大哥,大哥……”

司徒翎微微一笑,柔声道:“大哥在这里,二弟,三弟,我们回家了。”迈开脚步,一步,便是一个鲜血凝成的脚印,司徒翎无悔,无怨。

“王爷,飞絮。”临走之前,司徒翎深深叹了口气,道,“铭不是凶手,司徒翎愿以死护弟。但,即便铭是凶手,司徒翎也愿与他同堕地狱。”

“翎……”东陵陌欲言又止。

“啊,额,”司徒今看着两位兄长的背影,不无羡慕,“大哥二哥还是那么亲密无间啊,咳,同堕地狱,喂,这是要撇开小弟我么?”

苏振猛然揽过司徒今,道:“你自然是堕进我在的地狱。”

“喂!”

苏振无视司徒今继续说下去,抬头向冷心岩道:“抱歉王爷,司徒家出了这么大事,我和阿今要先跟去看看,他日再向王爷赔罪,先行告辞。”

冷心岩回礼道:“两位请,代我问候司徒两位公子。”、

“走走走了。”

司徒今拉着苏振追上司徒翎的身影,整个清霞岭一时沉寂下来,只剩下冷心岩和东陵陌,以及一众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的欧阳家箭士。

冷心岩自叹虽然晚来一步,至少司徒铭仍然活着,也是不幸中的万幸。眼下暂时压制住欧阳司徒两家纷争,但若是再不破案,恐怕下一次的矛盾爆发,就不会那么轻易了结了:“飞絮,我们也先回去吧?”

良久,东陵陌仿佛从沉迷的梦中清醒过来,茫然地看了一眼冷心岩,才道:“啊,哦……走吧。”

两人一路无言。一直走到东陵府的落马石前,东陵陌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冷心岩亦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笑道,“哈,我们初识之地。飞絮当日可真正吓了我一跳。”

初至洛阳,从清晨雾中出来的玄衣,一眼便揭穿了他的身份。东陵陌沉吟片刻,道:“心岩,我有话对你说。”

“何事?”

东陵陌沉默,良久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心岩……你对雪落,可还有意?”

冷心岩如遭雷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东陵陌,原本刻意去忘记的事情又被血淋淋地撕裂在心口,那交合在一起的胴体,那嘶哑的呻吟,交叠于眼前这平静询问的男人的脸庞,陌生得可怕。“你,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把雪落托付给你。”东陵陌并未觉察冷心岩的异样,只是自顾沉浸于一种悲伤而绝望的情绪之中,低声道,“就如司徒翎对司徒铭一般,护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冷心岩忽然勃然大怒,对东陵陌把东陵晚当成物品一般的口吻的愤怒,交织着那愈演愈烈的妒火,他一下子把东陵陌推到落马石上,双手扼住他的咽喉,“他是你的弟弟,不是你想随便送人的东西,东陵陌,你到底什么意思!”

东陵陌苦笑,并没有反抗冷心岩突如其来的暴怒:“你仍是在意他的。”

“那又如何?”冷心岩狠狠瞪着东陵陌,震动的心绪,他无法克制自己,一点点收拢双手,用力,“如何,如何?东陵陌,我冷心岩即便是爱上了东陵晚,那又如何?”

二十五

云淡,风轻。

吹散满地的寂寥默然,流落韶光舞尽风华。

仿佛是向东陵陌挑衅一般,冷心岩忍不住吼出了心底的真实情感。脑海中反反复复着那不堪的逆伦的画面,他死死掐住东陵陌的喉咙,暴虐的狂乱席卷了他的眼他的心,只是一味的放纵与用力,模糊颠倒的视线,早已分不清眼前这是自己的挚友,还是最痛恨的敌人。“爱又如何?爱上东陵晚你能把我怎么样?!”

“呵……”东陵陌依旧不曾反抗,轻轻握住冷心岩的手,口角却沾染上了笑意:“既然,这样……将他托付给你,我便安心了。”

“哈!”冷心岩忽然凄声笑出来,力气仿佛抽空了一般,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双眼早已模糊,但他绝不让自己的泪涌出,“安心?东陵陌,你是来嘲笑我的么,雪落对我,恐怕连朋友之情都不曾有,你凭什么,凭什么……”

不忍说出口,更无法一而再地面对那鲜血淋漓的真相,冷心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东陵陌亦不知他内心的挣扎。伸手扶住冷心岩逐渐软弱下来的身子,东陵陌无可奈何:“雪落的寿数,不会太久的。我只是希望在他的有生之年,你可以保护他,陪着他。”

冷心岩的心抽痛着,仰起脸看着东陵陌,仿佛终于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哀声问:“什么意思……飞絮,你要去哪里,你要做什么……”

“心岩,对不起……”东陵陌直视着冷心岩的眼睛,内心已经有了决断,可真相如此残酷,他已无路可退,“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其实我……”

“大公子。”

铃声泠泠,空气一瞬弥漫着异香。阻拦东陵陌继续说下去的,是来自于殊玉冰冷的声音。“不必再隐瞒了。”

东陵陌讶然,望着从不远处东陵府里缓缓行出的男子,殊玉。他盛装打扮,锦服华衣,额上绘着火焰般的图腾,描摹出倾国倾城的风采,佩环琳琅,仿佛是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长剑,寒光肃杀。殊玉第一次如此凛然不可靠近,紧紧握着长剑,美艳绝伦的面容,映出如同玉碎的决绝。“不必再替殊玉隐瞒,我,便是这三年所有命案的凶手。”

“你在胡说些什么!”东陵陌回过神来,斥道,“殊玉,不可胡说,我……”

“大公子一再替殊玉隐瞒,殊玉感激不尽,”殊玉继续说道,冷冷望着冷心岩,艳绝凄绝,“瑜王爷,你果然很多余,我早就该,杀了你!”

冷心岩悚然:“殊玉先生,你……”

殊玉冷笑道:“怎么,不敢相信?真是养在深宫的小皇子,永远不知人性的残酷与自私。那些人,我杀了又怎样,你追查那么久,可曾怀疑过我?”

冷心岩被激怒了,殊玉如此淡漠的态度,让他无法冷静:“殊玉先生,那些都是人命,你为何,为何要滥杀无辜?”

“人命?”殊玉轻巧地笑着,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东陵陌脸上,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满满的温柔,“不过都是些蝼蚁而已,作为我的宝儿的饲料,还嫌太卑贱呢。”

“宝儿?”

“苗人一生一次的情蛊,”殊玉温柔而哀伤地望着东陵陌,“我的宝儿,可惜那些卑贱的血,也炼不成我的情蛊。”

冷心岩狂怒道:“殊玉,那是人命!是三十几条人命!”

“三十几条人命,”殊玉眯起眼睛,慢慢提起手中的宝剑,“那又怎么样,哼,多你一个也不多!”神色蓦然一变,电光火石之间,殊玉已是当胸刺向冷心岩。

“殊玉住手!”东陵陌急忙制止,不曾想殊玉竟然早有准备,扬手一阵异香,东陵陌只觉浑身一阵酥软,随即倒地,“你!”

“住口。”低声对东陵陌斥道,殊玉仍是剑挑冷心岩。

冷心岩神色微变,见剑势凌厉迅猛,急忙错开脚步,侧身避过。“你想做什么?”

“杀你!”话音未落,剑气如虹。殊玉招招夺命,剑网绵密落下,风华舞动,竟是绝世无双的姿态。

冷心岩身手并不弱,左右闪避着袭来的剑招,但却无法寻得破绽,更无法逃离这行云流水的攻击,看得一旁的东陵陌心惊胆战,想喊,却被药效所迫,发不出声。

殊玉步履摇曳,姿态婀娜,剑法亦武亦舞,纷纷扬扬宛似漫天花雨。冷心岩凭着敏捷的动作化解连环的杀招,落于花雨剑雾之中,冲突不出,如梦芳华。

“围起来!”

正当两人缠斗不休,洛阳府尹张天惠忽然带着大批差役出现,一声喝令之下,众差役将整个东陵府前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碍于冷心岩仍在殊玉的猛攻之下,张天惠不敢轻易上前,只好按住人马不动,扬声喊道:“殊玉,速速弃剑投降!”

“哼!”殊玉冷笑,铃声愈急,剑法也更快数分,一时间逼得冷心岩左支右绌,竟至于无法招架。

“殊玉!”张天惠见状,急得直跺脚,眼看着冷心岩被迫地退无可退,已是惊出一身冷汗,慌忙道,“快快投降,若是伤害王爷,你和东陵家都难逃一劫!”

“喝!”剑锋一瞬凝滞,寒光凝聚,落于冷心岩的眉心。

殊玉轻轻叹了口气,望着一剑之遥的冷心岩,只消剑锋微微向前一送,冷心岩断无生路。只是……他仰起脸,笑容能倾圮红尘:“既然能在他们赶来之前逃过我的剑,那么,天意如此,殊玉无悔。”

从容收剑,殊玉后退两步,目光逡巡于冷心岩和东陵陌之间,淡然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殊玉所为,前年,去年,今年,三十多人,都是我所杀,为了饲养我那只食人心口热血的蛊虫。”

“你……”

殊玉瞟了动弹不得的东陵陌一眼,含笑道:“苗人炼蛊,我也不必向你们多做解释。大公子惜我之材,所以替我多番掩饰。但殊玉杀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人皆无关。”

“有关没关,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张天惠仍忌惮于殊玉手中的剑,一面缓缓靠近,一面说道,“你,不要乱来,速速弃剑。”

“哼,”殊玉挑眉,风神如玉,美若天仙却不见丝毫女气,“若不是我自己投案,凭你们,能奈我何?”

“殊玉先生……”冷心岩喃喃道,“你……”

“大公子于我,有知遇之恩,”殊玉依旧把目光落在东陵陌身上,风中铃声阵阵,和着他逐渐轻柔下来的语音,“接受以毒为医的苗人叛徒,替我隐瞒杀人之事……大公子的恩意,殊玉铭记于心。若是有来生……有来生……结草衔环以报!”

泪眼朦胧,殊玉横剑自刎!

“!”东陵陌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无法动弹,勉力挣扎,只是原地挪动两下,却无能为力。

“不!”冷心岩从东陵陌惶急的眼神中已知其意,早一步的戒备,殊玉举剑的一瞬,他已然出手,一掌击落长剑,“拿下!”

差役一拥而上,将殊玉拿住。

“你!”剑落地,殊玉被差役制住,颈上已是留下一道血痕,“为何阻止我!”

冷心岩长身玉立,森森望着殊玉:“若你是凶手,自然应该由审判之后明正典刑。若不是……”

“你还如此天真么?”殊玉大笑,绝世的美貌,荒芜了人间,“人性之恶,永远让你无法想象。今日殊玉伏罪,王爷要将殊玉如何处置?斩首示众?千刀万剐?或者,王爷还是要株连东陵府。”

“我,”冷心岩张口结舌。

“哈哈哈,”殊玉凄厉无比笑着,笑着,任泪水肆虐,“王爷何必祸延他人,杀人偿命,殊玉无悔。”

冷心岩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想再见悲剧。天理循环终有定数,殊玉,你真的,真的不悔么?”

“不悔,不怨。”殊玉笑着闭上眼睛,不再多说下去。

空影如梦,镜花水月。无喜无悲,不怨不悔。

张天惠禀过冷心岩,将殊玉收押洛阳府。冷心岩无可奈何,应允之后,便想先扶起东陵陌暂且回东陵府,哪知东陵陌身子发软,怎么也扶不起来。

“殊玉,飞絮他?”

“放心。”铁链加身的殊玉停下了脚步,即使是背影,他也依然清俊动人,“数日后,药效自会解开。”向前行了几步,他又忽然停住,半晌,道:“大公子。”

东陵陌哀然望着殊玉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二公子的身体,”殊玉继续说道,“只要精心调养,不会有大碍。这是殊玉最后能还给公子的恩情了,余下的,来生再报。”

言讫,殊玉不再停留不再回首,决然而行,以证其心。

“呜……”

东陵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看着殊玉渐渐消失,终于不见。

迷魂引,梦断天涯无归人。

青玉碎,共君只语暮云深。

二十六

“啪!”

饱蘸墨汁的狼毫,在悬停良久之后,终于不慎落下,污了雪白的一张上好宣纸,也把冷心岩从沉思中拉回神来。

伸手扯去花了的宣纸,冷心岩略带烦躁地站了起来,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却始终双眉紧促,郁结无法舒展。

自殊玉被押已经过了数日,期间张天惠会同冷心岩,以及东陵家东陵宇,司徒家司徒今,欧阳家欧阳千韵,来来回回审讯,殊玉一口咬定所有血案皆为他一人犯下,与他人无关。

殊玉只求一死,此案也几乎尘埃落定。东陵宇因殊玉是东陵府之人,也极力怂恿赶快结案,好撇清关系。

冷心岩心中虽有疑惑,及至此刻,也是无力再辩驳下去,只待这最后一份文书写就,定下殊玉之罪,洛阳血案就此了结,一切归于平静。可是提起笔来,他却一个字也无法落下,有太多疑问未曾解开,如此屈判殊玉,他做不到。

“笃笃笃”

有敲门声传来,冷心岩心中烦闷,不耐地应道:“进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还是走了过去,亲自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依旧笑得眼眉如月牙儿的司徒铭。

司徒铭一身素袍,袖子微微挽起,手中提着一小坛子酒。他的下颔,一道深深的伤痕蜿蜒盘桓,虽然已经结痂,但恐怕这一辈子也抹不去这道痕迹了:“王爷,不请我进去坐坐?”

“铭?”冷心岩心中一震,忙把人拉进了屋中,“你的伤那么严重,怎么会跑来这里?”

“哎,酒!”司徒铭低呼道,生怕自己的酒洒了一点,见冷心岩如此慌张,敛容道,“我自然该来,王爷,还欠铭一个解释呢。”

“我……”冷心岩无言以对。

司徒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灌了一口酒,道:“说笑啦,王爷如若故意要害我,何必那么麻烦。我只是在家闷得难受,才出来……咳,你别告诉我哥。”

冷心岩叹了口气:“你的伤势,才休息了几天,还是别太逞强好。”

司徒铭继续灌酒:“小伤而已,倒是我大哥……那老女人的内功还真不差,哼!王爷,要不要来点?”他将酒递给冷心岩,“小晚儿送给大哥的,咳,我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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