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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二公 上——by顾白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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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有一日反目成仇,小姐该如何自处?”

她不解,纯真地道:“家父一心为国,子夜兄为民煎忧,又怎么会反目成仇?”

我冷笑,进逼一步,凑至脸边,凛然道:“前朝庆王为启元帝鞠躬尽瘁是何下场?难道许太傅和萧大人不

是共事一主?本朝虽然无党争之祸,但是官场上瞬息万变,岂能尽如人意?昔日刘伯温李善长难道不是忠

贤之臣,后来又怎样?还不是斗得你死我活?袁小姐,我顾承阳今日问你一句话,若真到那一日,我和令

尊,小姐要选谁?”

她趔趄数步,容光褪尽,喃喃道:“我父亲是极看重你的……”

我口气稍缓,道:“袁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当谨记于心,可是人心难测,就算袁大人也有不由自主

的时候啊!袁小姐,袁大人疼你爱你,当然不愿见你做市井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才将你有婚约一事告

知于我,你不要怪他,至于你我……你我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吧!”言毕,我转身而走,步伐稍慢,微现

佝偻,自背后看去,定然一副伶仃之象。

八,九,十……心中暗数,恰好到十,背后便被人揪住衣衫,我猛然回首,佯装愕然,只见那袁沁满脸凄

苦,泫然道:“我……子夜,我选你……”话音一落,羞愧垂首,竟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眼中一亮,苦敛笑意,以退为进,数次推脱,谆谆循诱,只劝得袁小姐那颗七上八下的芳心终于定住了

,斩钉截铁地道:“子夜,你不必再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自从上元节见你一面,我,我实在难

以忘怀,全当父亲没生过我这个不肖之女了!”

“不!”我轻轻抚着她的发冠,柔声道:“你我之事不宜宣扬,待我了了手边之事,一定上门提亲,在此

之前,就劳你多做忍耐吧!凤翔茶馆是不能再去了,我会叫人假扮卖胭脂水粉的婆子传递相思,你若有事

,找人到长门大街的布坊老板带话给我即可,只是……苦了你了……”

得我此言,袁小姐愈发止不住泪,见她如此苦闷,我亦觉憋气,想我顾承阳遭人唾弃多年,难得有不离不

弃之人出现,怎奈竟然生不住半丝情愫。

我自怀中掏出锦帕,仔仔细细帮她拭干了泪,笑道:“我应当叫你什么?袁小姐?”

“不……”她在我怀中侧了脸,含羞带怯,道:“叫我沁儿……”

“沁儿……”我附耳唤了,唤得她一脸飞红,“我们走吧,众人都等急了。”

“嗯!”

……

袁小姐大劫刚过,雀跃非常,不由且行且歌,刚唱到兴头,却有杂音相扰。我举目远眺,不远处,青袍若

隐若现,半空中传来人声,清傲嘹亮:“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正是向子期的《思旧赋

》,猛然间,我心神一荡。

李子修这个人,竟然连这片刻间的逢场作戏都容不下!

第十四章

自法华寺归来三日后,我开始画画,画一幅竹石图。去年上元节卖出去的几张画都是昔日练手所作,得袁

小姐青睐便说明她喜欢素净的瘦竹,比之去年,我画技已精进许多,构图疏密相间、用墨干湿并举,若无

人从旁打扰的话,成图只需小半日。

“叔才……你没什么事做的话,可以在宁国府等皇上宣召……”我罢了笔,边按印边道。

“画好了?怎么画了这么久,自早上画到现在……”他拈过去,吹口气,眼看未干的墨迹正欲四散,我心

头一紧,却见他端平放下了。

“啧——子夜!”他凑过来,隔着书案单手圈住我,蹙眉道:“我那幅扇面不要了……”我余光一扫,只

见他胳膊不够长,抱得很是辛苦,撑着书案的一只手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若是瘫倒,恰好就会压在竹石图

上,画未晾,一压便毁。

“哦?为什么?”我不以为意,并暗下决心,如果他敢毁了我这幅画,我就一脚把他踢回宁国府,然后召

集各地大夫前来看诊,就算是深山里的猿也要知道他李子修阳痿的消息!

一时间,我全部心力集中在他的半截胳膊上。

“子夜,你画个竹子和石头都要大半日,一副扇面岂不是要七八日?我舍不得你如此劳作。”

“嗯!”

我眼神分为两边,望定手腕不放松。

“你这画是要亲自动手裱么?”

“嗯!”

他手臂越抖越急,我下意识抿抿唇,额上有汗雾。

“是要送给袁小姐的吗?”

“嗯!”

臂肘弯了一下,但瞬间而起,我跟着浑身一颤。

“你调入吏部之后,我不要你插手任何事。”

“嗯!”

嘭——他支撑不住,放了我向后倒去,堪堪扶住了案沿,那幅画分毫未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呃?什么?”我这才猛然惊醒,难道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心不在焉?我迅速敛神,手脚麻利地收起

画,轻声道:“叔才……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什么你的我的?”他异常冷硬,在昏暗的书房里头,神情变幻莫测,像是被挑衅后的兽,缓缓的,缓缓

地,一步一沉,停在我面前,“顾承阳,我说过的吧?我不许你身边有任何人,甚至是一头畜生。”

“呵~李子修……”我直呼其名,毫不客气,冷笑道:“袁沁的事情,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但是我也说过,只要那袁小姐不缠你,我就答应你们来往……可是,你们未免走的太近了。这算什么?

”他指着画上的题字:“瘦竹倚顽石,相依度春风!”

“那又如何?”我挑衅般地道:“我若高兴,现在就可以上门去提亲……你要不要同我赌赌看,看袁首辅

是否愿意将袁沁嫁给我?”

“好!”他满口应承,勾了下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也要……出的了这个门才是!”话音一落,强

硬蛮横地将我按倒在椅子上,全身压上,沉声道:“子夜,我是为你好,你由我护着不好么?为什么要强

作欢笑去讨好袁小姐?你以为你是胡同里的暗娼么?”

“是,我高贵不到哪里去,如果别人比你有能耐,我一样会委身,没什么不同。”自得又有些庆幸,我道

,“要感谢你那一脚,让我死了心,一个没用的男人,能以色事人已经算幸运了。”

“你就是这么自轻自贱的?你跟我,只是因为我比别人有能耐些?能让你更快的攀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那个位置?”

“咦?”我讶然,“你不是一早便知?”

“啧——你当真无情!”他自嘲,“我还痴心妄想着或许稍稍有些别的什么。”

“没有。”平静如水地答,尔后,书架上的花瓶碎了一地,湿漉漉的,他手上还带着水,一把掐住我的腰

,“好,既然如此,我会一直很有能耐,顾承阳,你不会找到更好的买家!”说罢,欺身而上,我轻飘飘

叹口气,任他为所欲为。

这么激烈的情感,反倒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一个人,怎么会那么爱另一个人呢?苦心孤诣,呕心沥血,又

不是父母,亦非兄弟——我不理解,不理解袁沁,不理解李子修。

“咣——”蛋蛋叼着一直鸡腿,举着两只油手,以肩撞门冲进来,踉跄两步,刚张了嘴,就见鸡腿一落而

下。

我同李子修双双一呆,看着那鸡腿贴着袍子,弹跳落地。

“少爷!”蛋蛋惊呼一声,直奔鸡腿,仿佛那个翻滚了数次的沾满灰尘的鸡腿才是他的少爷。

“什么事?”李子修面色不虞,调门都比平日高了许多。

然而我的书童太傻,未经人事,一个男人骑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他不明其中真意,只憨直地问:“我听到

打碎东西了,少爷你没事吧?”

继而,我书案上的文房之物遭了殃,翠青釉青花笔筒,三山青花篱龙笔架,祥云蝙蝠青花镇纸、薄胎行宴

乐青花水盂……霎那间,一屋子的青花冲着蛋蛋飞扑而去,他左躲右闪,在玉瓷碎片中灵巧穿行,如鱼得

水。

李子修砸到无物可砸,忽道:“你这书童,身手倒好。”

我冷哼,蛋蛋跟着我这些年,吟诗作赋,待人接物,一事无成,只学会躲闪避打,也算本事一桩。

“少爷——”他举着鸡腿高叫,“外面有个相士找你!”

我不耐烦,一见他就怒从心生,焦躁道:“赶出去!”

“赶了,他不走,赖在后门,他说他叫,叫……叫……”蛋蛋哼哧着,忙里偷闲大吃大嚼,填着满口碎肉

,冥思苦想片刻,道:“叫何岁平!”

我灵光乍现,忽然坐起,极严肃地道:“带到我房里去!”

何岁平,禾穗平!《说文》有云:齐,禾麦吐穗上平也。

不是齐国玉还能是谁?

李子修蹙眉,悻悻然自我身上下来,疑惑道:“他怎么来了?而且如此大模大样到这里来,生怕袁首辅不

知道么?”

我难揣其中缘由,沉声道:“齐国玉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且去看看吧!”挣扎起

身,却不想又被他压下去,细细摸索着我的脸,指上厚茧磨得生疼,一点也不温柔,仿似赌气一般,临了

狠狠掐了我一把,“你可以用言语相讥,但是我自然会从你身上取回来!”说完,竟然咬了我一口,这才

跳下去,大摇大摆地整着袍子。

我的唇,有种血肉模糊的温热。

“走吧!”我漠然道,那痛意转瞬即过,余感却如晚课钟声,沉沉不绝,到后来,麻木得以为是理所应当

……

卧房里,清癯的齐国玉在装瞎子,将我堵在门口摸骨,指尖刚到颈边,就被李子修毫不客气地拉了过去,

“你来做什么?”——他欲求不满,更见不得别人碰我分毫,连长幼尊卑都顾不上了,即起发难。

“哦?”齐国玉一撩袍子,惬意地坐下来,品口茶,啧一声,叹道:“好茶啊!只可惜李大人心浮气躁,

喝茶如饮牛,有何意思?”李子修手一顿,刚入口的茶咽得极艰难。

比起齐国玉,李子修嫩太多,他是老而益辣的姜,而他不过是韭菜田里的嫩芽,同是辣,但齐国玉令人消

受不起。

“齐大人!”李子修搭腿,笑道:“下官方才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不过怪只怪大人来的不是时候,

坏了下官的好事……”

他是诚心恶心他的——齐国玉最忌断袖之事,其子因养娈童而被硬生生打出府去。

果然,齐国玉撇了下嘴,道:“李大人可当真风流……老朽这次来,是来贺喜的!”

“贺喜?何喜可贺?”

“当然是恭喜安国府与袁府共结秦晋之好!”他说的理所应当,当真喜气洋洋起来,击掌道:“顾大人与

袁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可谓京中佳偶!”

李子修同我面色数变,如月下琉璃。

“袁大人知道了?”李子修哑嗓道。

“嗯!不止知道我来了安国府,还知道皇上也来了。”齐国玉云淡风轻地说,“若老朽猜的没错,今晚袁

大人应会宴请顾大人,毕竟——明日顾大人常假已毕,要在朝堂之上见真章了!”他离座,在我身边,绕

了一圈,意味深长地道:“顾大人,今日之宴,你要如何应对呢?要么,将袁小姐的婚事应下来,要么,

从此成为袁大人的眼中钉,顾大人可要好好思量一番呐!”

话音刚落,有人匆匆忙忙跑进来。

“少爷,袁府的拜贴!”

“知道了,下去吧!”

我轻掂洒金花底的大红拜贴,看着房中各怀心思的两人,笑道:“齐大人,下官好赌,你要不要来押一把

呢?”

“哦?”齐国玉白眉高挑:“你且说说看,是怎么个押法?”

“袁首辅羞愤辞官,袁秋才流放三千里,皇上从此天下尽握……齐大人,你敢押么?”我朗声道。

“呵~顾大人你口气甚大,不过……”他抬眼望着密密房椽,闲散道:“恰巧我也是个爱赌的人,只是不知

顾大人的押注是多少……”

“若今日我能走出这第三条路来,还请齐大人以身上玉佩……”

齐国玉闻言蹙眉,“年纪轻轻怎地眼睛这般毒,老朽这玉佩历经三朝从不离身……不过,若真如顾大人所

言,我愿赌服输便是。”

我展颜而笑,“叔才,我去更衣赴宴,你好好招待齐大人!”

“你……”李子修欲言又止,顿了顿,方道:“你放心去吧,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黄泉碧落,你一样看

的到我,只看得到我。”——说得宛似交代身后之事,但一点也不悲戚,太果敢了。

“好!”我一口应承,虽无易水之寒,却有诀别之意。

只因,在座均知,成败在此一举,逃不掉了。

第十五章

本朝藩王、公卿私邸称为“府”,官员谓之“宅”,袁大人虽不进职,然实权在握。因此,大门上对挑宫

灯上书二字“袁府”,龙飞凤舞,气象万千,为本朝名家董三僧手书。区区一个灯笼,都张扬至此,更勿

论府第之豪华。一正两厢鹿顶钻山的院落,青砖红柱,单檐歇山灰瓦顶,雕梁画栋,描金塑银,暗夜难掩

恢宏。

“哎呀!子夜兄!又见面了!”袁秋才站在门口迎我,“今日穿得倒是喜庆。”

那是应当,贺袁首辅颓势将现,自然要好生打扮一番:妆花缎的紫袍,内衬素衣,芙蓉纹,金线勾边,配

石榴花如意头玉带,玉佩琼琚,银冠束发,灯火下煊赫夺人。

我不喜华丽繁复,唯有一次,仅在十八年前,金扣云锦,欢欢笑笑送走家姐,当时不懂事,只道她去去便

回,哪知竟然再无处可觅芳踪。渐大知事,我收敛玩心,钻究权术,对一个万里之遥的人赌咒发誓,再一

次以华服示人,便要接她回来。

今日,我终于踏出第一步!

然袁秋才怎知我心中隐秘,只以为我容光焕发,为妹婿身份而来,不由蹙眉道:“前些日子舍妹去法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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