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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锁孽天使 下——by惁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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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到人儿怪异的反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见那名厨窗女郎的刹那,柳夏桢愣了几秒,这比他看见两位「白乔碧」的合照更令他惊讶,那一眼便能确知是吉普赛人的橱窗女郎,竟和白乔碧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容,只是她的肤色较深,五官也略逊白乔碧一筹。

似乎是看得够了,白乔碧转过身往回走,来到一间面包店,进去后便跟老板买了许多刚出炉的面包,那名老板将面包装进牛皮纸袋时,主动和白乔碧闲聊了几句。

「小姐莫非是想送给那些男孩们吃?」面包店老板扬着亲切的笑容,以法语问道。

「……是的。」白乔碧相当惊讶老板会猜到他想做些什么,在他的记忆里,没人会对他们怀有任何好感或怜悯,除了嘲笑便是鄙视,更有许多是怪罪他们的诞生,脏了这环境。

「好几年前,有一位中国的年轻小姐,她也像你一样,买了这么多面包,我问她『为什么买这么多,不怕吃不完吗?』,结果她笑着摇头,告诉我她是要拿去给那些孩子们吃的。」

老板口中的那位中国年轻小姐正是十五岁的「白乔碧」,当年她就是在这家店买了大量的面包,拿去分送给蹲坐于巷落、被遗弃的男孩们,但白乔碧那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只记得天使的出现和牵着他的那双温暖的手,所以他没想到老板所说的,就是他的天使、他的姊姊。

待所有的面包都装入袋中,白乔碧和柳夏桢将装满面包的牛皮纸袋抱好,走出店面,再次回到红灯区的中心处,但这次不再停留于光鲜亮丽的橱窗前,而是往一旁晦暗的巷落街角走去。

白乔碧凭着印象来到他待了好几年的地方,看着那些和他有着同样身世却远比他还不幸的男孩们,心中涌起一股不知该如何述说的感触,几年前他也和他们一样,蹲坐在那儿,没有任何目的的、等待着死亡地活着。

此刻他就像当年的「白乔碧」,将面包一一分送给所有男孩,同样是买多了,等每个男孩都各拿到一两个面包后,继续将剩下的平分给他们,好让他们能吃得饱些,至少今天可以不用忍受饥饿度过。

考量到柳夏桢可能不愿接近这些男孩,白乔碧让他站在一旁等候,独自一人分着面包,边分口中边对男孩们说着温暖的关怀,虽然是对着他们说,却也像是对过去的自己说。

他没办法像天使一样给予任何男孩真正的救赎,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事,对他来说,现在蹲坐于此的男孩们或许可算是他的弟弟们,尽管多数的男孩该是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但也或许里头就真有一位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但他终究只能做到如此,这样搔痒般的关怀。

「Ange!Un ange!」一名男孩突然出声叫道,其馀男孩听见了,也纷纷对白乔碧说出一样的话,那是对他的赞美,也是表达感谢的方式。

被男孩们称作「天使」,白乔碧心中百感交集,因为他并不是真的天使,也不可能是天使,他只是个幸运地被天使救赎的、和他们一样的凡人,或许更是比他们还要肮脏、污秽的人,却被他们发自内心地视为天使般的存在。

怀着复杂的情绪回到柳夏桢身旁,任男人搂着他的肩膀,走至街道的旁侧,远远看着那群男孩们狼吞虎咽地啃咬着热腾腾的面包。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虽然听不懂法语,但柳夏桢凭着白乔碧的反应,察觉出那句话对人儿有着影响,他将人儿搂在怀中,轻声地问道。

摇了摇头,白乔碧并不想让柳夏桢晓得男孩们对自己的赞美,且也不是多么重要的话语,接着他转移话题,缓缓述说着特地来此的原因。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以前我也和他们一样,被丢弃在那儿,要不对着路人乞讨,要不就等着活活饿死。」以平淡的口吻说着他从不愿意提起的过去,「刚才,我也不是想嫖妓,只是想找找看,我的……母亲……我只是想知道她还在不在,想……看看她……。」

提起曾遗弃他,却又和死神抢夺着他的母亲,白乔碧的情绪无法继续维持平静,他还记得每个晚上粗鲁的喂食、绝美却淌着泪的脸庞、临别前的耳光,以及最后一次见面的夜晚。

见到她的那瞬间,他便后悔了,因为也许她早已不记得自己曾生下他,也许还记得,但认定突然消失的他已不在人世,不再将他留存在心中任一角落,又或者他本来就不曾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即使找到了,又能如何?

他们不能相认,也不能有任何谈话,除非作为她的恩客进入她的房里,但她是他的母亲,他无法这么做,且两人除了一半的血缘,没有其他关联存在,比起没有血缘关系的白氏一家人,甚至是柳夏桢,他们是陌生的,比擦肩而过的路人还要陌生。

「大概九年前,白家的千金乔碧小姐,把我带回美国,和他们一起生活,把我当成白家的孩子,让我过正常的生活,然后跟着小姐一起到台湾来念大学……」说到此处,白乔碧停了下来,因为后面的事情柳夏桢约略都已晓得了,不需要他多加赘述。

「九年前……那时你几岁?」想起利音沛所说,关于白乔碧真实年龄的事情,柳夏桢决定藉此机会问清楚。

「我不知道,在这里,究竟过了几天、几个月、几年,谁也不晓得,而且也不重要,我们是生是死、在或不在,都没人会在意,因为我们是来此消费的客人们意外留下的种,连父亲是谁也不晓得的杂种。」那口吻彷佛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不带情感,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只是述说着,向柳夏桢解释着他所无法想像的世界。

「小碧……」将人儿紧紧拥在怀中,他晓得这人儿是故意压着自己的情绪把这些说出来的,以前他也问过,但那时人儿怎么也不肯讲,听完之后,他已能理解为何当初只要问起关于人儿自身的事情,这人儿便会出现异常的反应,要接受这一切、甚至告诉别人,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和不顾一切的决心。

使劲推开柳夏桢,从他的怀中挣脱,白乔碧站在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过去和背景,我是受人鄙弃、嫌恶的存在,不配待在你的身边,更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妻子。」

把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就是希望能让他放弃自己,别再执着于先前假扮的模样,让他看清自己的真实样貌,放弃,然后去找个更好的对象来作为终生的伴侣。

「我不在意你的过去究竟为何,也不在意你的身份,要成为我的妻子需要的资格只有一个,就是让我爱上你,而你已经具备了这资格,也只有你才能拥有这个资格。」再次将人儿拥住,深情地说道:「小碧,我爱你,别再把我推开了好吗?」

「……可是……我……」柳夏桢双臂收得紧,使得两人的身躯紧紧贴着,白乔碧的头部刚好靠在柳夏桢的胸膛上,可以清楚地听见男人有力的心跳声,是真实的,他是真心诚意地说着这番话的。

「我爸妈说过,『桢』这个字有支柱的意思,所以让我当你的支柱、你的依靠吧,别什么都自己承担,你现在有我,可以不用勉强自己装出坚强的模样,以后由我来保护你。」轻轻抚着人儿的后脑,透过温热的大掌给予安心的感觉,这人儿已经吃过太多苦,该轮到他得到幸福了。

闻言,白乔碧不再抗拒,静静地待在柳夏桢怀里,不发一语,内心又陷入了挣扎,他越来越不明白怎么做才好,做下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究竟是要接受柳夏桢的好,还是为了他坚持拒绝?

两人牵着手沿着街道慢慢走离红灯区,经过一间教堂时,从里头传出的声音引去了白乔碧的注意,他停下脚步,面向那间教堂,仔细聆听着教堂内孩童们朗诵着的诗句。

「……Je ne suis pas loin……juste de l’autre coté du chemin……tu vois tout est bien.」他喃喃地跟着念道,重复着整首诗的最末三句,彷佛被诗句的内容触动心弦,念到最后一次时,他的声音带了点哽咽,眼眶也泛了泪水。

『我就在不远处,其实只是在路的另一头,所以你看,一切如常。』

小碧,别觉得孤单,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你,没有远离过。

答应我,代替我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替我追寻上帝赐予的幸福,然后在每晚的梦里告诉我,你过得很好、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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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他说的话?」听完柳夏桢转述白乔碧对于过去的自白,利音沛神色凝重地看着好友,略带怀疑地问着。

「嗯,当然相信。」毫不迟疑地给予肯定的回答,柳夏桢确信那些全是真的,从白夫人劝他放弃时的说词和「白乔碧」的遗书中都能得到验证,且他也想不出任何白乔碧编造这套谎言的理由。

「这太离奇,也太过巧合,让人难以置信。」利音沛在脑中重新整理着白乔碧的身世,以及被捡回白家作为养子的所有过程,并连结至「白乔碧」之死,和他进入灿明企业与柳夏桢的相遇,仍然不愿轻易相信。

「音沛,难道你连我也不信吗?我确实看到了小碧的母亲,他们长得很像,不会错的,而且小碧没理由说这种谎骗我。」再次强调这一切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绝非刻意捏造出的故事,他爱着白乔碧,所以希望利音沛也能接受他。

「有理由,为了让你看不起他、放弃将他绑在身边。」只有柳夏桢不懂得白乔碧的心思,在医院时就已表现得相当明显,这家伙却异常迟钝地没注意到,仍然每天准时出现在病房里。

或许是因为柳夏桢的性子太过乐观正向,才会忽略了这重要的部份,更有可能是他压根儿想不通白乔碧想离开的原因,一个想得太美好,另一个却顾虑得太多,但利音沛是认同那些顾虑的,毕竟柳夏桢和他一样,有着家世的束缚。

「小碧不是这种人,他不会骗我。」柳夏桢坚定地说道,丝毫不受利音沛的质疑影响,他相信自己对于白乔碧的认识,即使那人儿时常想些有的没的,但决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撒谎。

「算了,就当是真的吧。」无奈地叹了口气,利音沛放弃继续讨论这话题,他认识柳夏桢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了,这男人也不真是个傻子,没那么容易被个还算不上是成年人的少年欺骗,且他提出这些质疑并不是为了拆散这两人,只是想确定柳夏桢的想法。

看来这次他是真心想和白乔碧在一起,而非一时被爱冲昏了头或因单身太久而产生的冲动,头一次见到如此认真的柳夏桢,令利音沛感慨万分,若他将这份认真用在工作上,柳老爷肯定会欣喜不已吧。

「夏桢,你已经决定对你爸妈隐瞒他的性别和来历,就这样和他结婚了?」再一次地确认,同时也是在提醒着柳夏桢,他选择的这条路非比寻常,将来可能遇上的问题更是层出不穷。

「嗯,我心意已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就只要小碧,谁也不能取代他。」柳夏桢微笑着说,那语气认真地彷佛是在宣告着极为严肃的誓言,他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解决的,只要白乔碧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再大的阻碍也能化为乌有。「音沛,你该不会反对我们吧?」

「不反对。」利音沛拿起咖啡杯,轻饮了一口,「恩成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白家千金吗?」这天大的秘密若只由当事的两人和他这位绝对的局外人守着,实在不够保险,且照道理柳夏桢应当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儿时玩伴赵恩成此事。

「哪可能,要是恩成知道了,铁定立刻把小碧赶出公司,我哪敢告诉他。」回想起赵恩成对白乔碧的身份起疑,以及他拼了命地要让赵恩成放弃继续调查白乔碧的资料时的情况,柳夏桢不禁又捏了把冷汗。

「今非昔比,你该让恩成知道了。」有些后悔问了个多馀的问题,他早该料到柳夏桢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死守秘密,利音沛仍是冷静地继续说道:「以后若不幸被你爸妈发现,至少还多个人能帮你们说话。」

「我知道,这次回去就会跟恩成坦白的。」其实柳夏桢很清楚,这事儿最不该瞒的就是总是无条件帮他的赵恩成,若非当初担心那人儿会找机会逃离他的身边,他也不需要将赵恩成蒙在鼓里,拖到此时才告知。

突然忆起什么似的,利音沛转移话题问道:「你留他一个人在房间,不担心?」看了看左腕上的手表,他和柳夏桢已聊了一个多小时,先前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白乔碧身边的柳夏桢,竟敢离开那人儿这么久。

「我趁他睡着才来的,小碧看起来很累,应该不会这么快醒。」一回到饭店,他便哄着满脸倦容的白乔碧就寝,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情绪又过度低落,人儿显得更加疲累,没一会儿白乔碧就进入梦乡,确定他已熟睡,柳夏桢才到隔壁找利音沛聊天。

沉默了会儿,利音沛带着沉重的口吻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快点回去得好,什么事都怕个万一。」此话一出,柳夏桢的神色也变得凝重,确实,依照白乔碧的性子和目前的状况,无论他做了什么事,都不令人讶异。

两人对视了几秒,最后利音沛决定陪着柳夏桢一起回房看看,确定那人儿还安好地待在房里睡觉,没出什么乱子。

匆忙打开房门,柳夏桢立刻往床铺看去,该躺在上头的人儿已消失无踪,只留下铺放得齐整的枕头和棉被,他赶忙走进房内,确定浴室也没人后,又焦急地走至床边,很快地便发现放在床头柜上的纸张和钻戒。

柳夏桢二话不说便将纸张拿起来看,还未看到一半,他已眉头深锁,但仍继续将白乔碧写下的字句全都看完。

『夏桢,对你我有说不完的抱歉,无论是最初的误会,或是现在我所做下的决定,请原谅我的自私,尽管我不期望能得到任何谅解,只希望你别梗在心里,别对我的一切介怀。

有些话,下午时我仍无法说出口,但总是想让你知道的,因为我已不想再欺瞒你任何。

害死姊姊的真凶,其实是我,不是因为意外身亡的你的弟弟,也不是教唆他人对姊姊做出残忍事情的苏小姐,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因为我的存在,因为我的固执、不懂事。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姊姊整形过的事了,没错,姊姊到台湾没多久后便去动了整形手术,使我们两人看起来一模一样,这全是为了让我发自内心地接受自己已成为白家的一份子,是老爷和夫人的儿子,是她的弟弟。

我对自己的身世感到自卑,自私地与所有人划上界线,遇到姊姊以前,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只渴求着死亡,没有存活的目的和意义,一直让我感到恐慌,我早已被神给遗弃,更被生下我的母亲抛弃,所以我放弃存活,放弃了自己。

白家的人都很温柔,尽管他们知晓了我的过去,仍然没有鄙弃我,甚至更加疼爱我,将我保护得好好的,让我体会到人心的温暖,但我却无法坦率地接受他们的好意,不断在心里抗拒着,被动地糟蹋着他们的好。

所以姊姊整形了,她变得和我拥有相同的容貌,从此我们成了毫无血缘关系的胞胎姊弟,是的,我因此而接受了自己已成为白家人的事实,但讽刺的是,为了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却要赔上姊姊珍贵而美好的生命。

我憎恨自己这张脸,也许在别人眼里它美得动人,但它同时也美得惹人妒羡,就是因着这容貌,夏桓学长才会答应我的请求,和姊姊约会,更是因为它,才让苏小姐如此嫉妒,促使她狠心地陷害姊姊。

这些罪本该由我承担的,却全都落在了姊姊的身上,所有的罪孽因我而生,这个灵魂是带罪降世的,或许神赐与我的生存目的,就是赎罪,永生永世地为生来附带的以及即将犯下的罪,永无止尽地,只为赎清。

我是个罪人,是个不配被人温柔对待、不配拥有爱、不配得到幸福的罪人,所以夏桢,很抱歉我必须毁去曾允诺过你的事情,希望你能遇到更好的人,一个能够爱你,也能够被你爱的人,无论那人是谁,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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