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阳冷笑一声:“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第十三章
“将军!”清容厉声叫道:“将军一言令下,却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将军难道没有想过!”
“哈!”王烈阳干笑一声说道:“本帅还用不着你来教导!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浪荡公子的床上!”
清容闻听此言剑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喝道:“将军!”
“怎么?本帅说错了么?”王烈阳不为所动,挑起了眉毛看着清容轻佻的说道。
清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瞪着王烈阳的眼睛竟红了起来,重重吸了口气,再回头看那些军士,个个面露讥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清容看着他们讽刺的笑容,只觉得血往上冲,眼前都黑了。自己辛辛苦苦来到北疆,不就是为了能以性命赎得往日wu秽,如今看来却是自欺欺人自取其辱,顿时万念俱灰,凄厉的吼了一声向王烈阳扑了过去。
王烈阳正在冷笑,冷不防清容向他扑过来,他也不以为意,凭自己的本事,小小一个督军,能耐他何?却不防清容乃是拼了性命似的,转眼已到了眼前,他随意的挥了挥手,想将他拦开也就是了,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清容已从袖口抽出一柄匕首,狠狠向他挥来,王烈阳也睁大了眼睛,这才看见清容满面的怒色,竟是气得一张清隽的面孔都扭曲了,凶神恶煞一般将匕首送进了他胸腹之间。
底下军士正在冷言冷语,及到有人反应过来,清容已拉开了宝剑,向自己颈上带去,一时间都慌了手脚,竟没有人上去拉开。还是王烈阳在近处,伸手在清容臂上肘间弹了一下,清容手臂一麻,秋水剑叮当落地铿然作响。
众人这才发现将军胸口已然血红一片,清容颈间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将军亲卫提马过来就要取清容性命,王烈阳沉声说道:“不许动他!回师,通知王静玉。”说着将清容拎过放在自己的马上,撕下一片衣角将伤口包好,便一路向着大营狂奔而去。
王烈阳一路懊悔,早知他如此烈性,刚才便不该当着众人的面戏弄于他。自己本不想与他为敌,这下恐怕要被他恨之入骨了。
半日路程,王烈阳只用了半个时辰便返回了。一路纵马狂奔,直接来到军医营帐,进了门,将清容轻轻放在诊床之上,唤了军医来与他疗伤,自己则站在旁边看着。
军医正在后面熬药,听得将军召唤,急忙来到前厅,却看见将军前襟上染满了鲜血,大惊之下,拉住了将军胳膊便要探脉,王烈阳伸手拦住了说道:“我不要紧,先看看他。”
军医闻言转头看见清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青布长衫已被鲜血浸透了,赶忙扣住了脉门微眯着眼睛查看,一边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伤成了这样?”
王烈阳却未答言,只急急问道:“他怎么样?”
“脉象羸弱,失血过多……”一边说着一边快手快脚的帮清容上了止血的药膏,包扎好了伤口,又拿了内服的丹药喂下,这才舒了口气,又去检查王烈阳身上伤口。
因着身上披着铠甲,王烈阳伤势倒是不重,匕首只刺穿了胸前铠甲,划破了肌肤,在王烈阳身上扎了半寸不足,王烈阳身上鲜血,大半都是清容喷溅上去的。待军医包扎完了,王烈阳还盯着清容看着,问道:“怎么还在流血?”
军医闻言又去看清容,伸手拨开长发仔细端详,却没见再流血,却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向着声音来源看去,却是在床脚,又转过了床脚去看,却是昨日腿上的伤口撕开了,血水顺着床脚缓缓滴下。
军医赶紧又拿了止血药膏过来,无奈昨日上的药被血水晕开,早已和衣物黏在一处,不得已,只得拿剪刀剪开了衣服和包扎的布条,这才看见,那伤口竟裂开了一指宽的口子,外侧的红肉翻卷着,狰狞恐怖。王烈阳一愣,显然是为了追上自己,拼命赶路,又不熟谙骑马,方才弄成这个样子。
“将军,帮小人将他鞋袜褪下。”军医向着王烈阳说道:“伤口里混了黄沙,要用药水洗干净了方可包扎。”说完便去准备热水,王烈阳走到床脚,轻轻捉起清容脚腕,褪下了鞋袜,却是深深吸了口凉气,却原来清容雪雕玉琢般的足上,只有并列的三根脚趾。
王烈阳定睛打量,见他小脚趾与相邻第四趾都已齐根断了,看那伤疤,却也不是新茬,想是在来北疆之前留下的。王烈阳猛然想起王世朗信中所言:此人于丞相谋逆一案中功勋卓着……难道这便是代价么?怪道他从不在人前洗澡更衣,原本以为那是矫情,却原来有此不便之处。若真是在那时受了如此重创,得个一官半职却也不难,根本不必到这风沙肆虐的北疆受苦。当初自己也曾经问过,那时他轻笑了一下答道:“小人不识得几个字,留在京城里头,也是摆设,不如到边疆打仗,还能有所用处。”想到此处心中一酸,的确是自己做的太过了,若真是为此丢了性命,恐怕自己会内疚一世吧!
王烈阳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军医已将热水端来了,看见清容脚趾,也抽了口气,又将布巾沾了热水,将黄沙清理干净,又用药水轻轻擦了几遍,饶是动作轻缓,清容还是痛呼呻吟了几声,出了满头满身的冷汗。
王烈阳正按着清容双腿,听得清容呻吟,心里也是一阵刺痛,险些松脱,连忙收起心神,紧紧握住清容脚腕,军医趁此机会将药膏敷上,换了干净布条包扎好了。
弄完了这些,军医又诊了脉,开了方子吩咐军士去采办齐了熬药。又嘱咐将军回去好好休息,王烈阳哪里肯走,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清容,军医叹了一声说道:“将军急也无用,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况且失了这么多血,恐怕将养起来也是难得很,将军还是先养好了自己身子再来吧!”
“他什么时候能醒?”王烈阳仍是目不转睛盯着清容问道。
“少则三五日,多则六七天……”军医思忖着答道。
“什么!”王烈阳一听便叫起来:“三五日?这么久!”
第十四章
军医无奈的看了看王烈阳说道:“失血太多,如非及时救治,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三五日已是快的了……”
王烈阳听了皱了皱眉说道:“这下子闯祸了,那个劳什子钦差就要到了,又伤了一位督军,恐怕恩师又要唠叨了……”
军医抿了抿嘴,想笑又不敢笑,低声说道:“将军既知闯祸,当初就该三思。”
王烈阳跺了跺脚说道:“我哪里想到他会如此烈性?不过是想他知难而退罢了!”
军医看了看王烈阳说道:“将军以为世人都似将军一般豁达么?难道忘了上次触了某人的逆鳞,结果……”
王烈阳被戳到痛处,恶狠狠瞪了军医一眼说道:“就这么一件事,说过多少遍了……”
军医此时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王烈阳瞪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却被军医喊住了说道:“将军,此人若是醒来,将军会如何处置?”看王烈阳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又补充道:“残疾之人不可从军……”
王烈阳又回头看了看清容光裸的小腿,那白玉般的脚掌上,并列的三根玉石雕琢般的脚趾,沉声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残疾,不是能跑能跳么?”
军医挑眉看了看将军,刚想说什么,王烈阳却挥了挥手说道:“再说,他是王大人推荐,小皇帝的密使,我能将他怎样?”不理会军医一脸质疑的表情,转头走出了营帐。
军医站在那里挑了挑眉毛,能怎样?五年来裁撤了十二位督军,重伤四个,死了两个,还想怎样?又回头看看清容,喃喃说道:“但愿你是个例外……毕竟,能让他抓狂的人不多呢!”
王烈阳走到大帐外面的时候,三千亲巡已经回到了大营,正在大帐前待命,王烈阳挥了挥手,让他们各自回营,独自一人走近了大帐,换过了衣服,站在桌前摆弄着地图。
不多时王道人走进了大帐,看见王烈阳正在查看地图,便站在王烈阳身后默然不语。王烈阳在地图上巡弋了一会,回头问王道人:“见到了?”
王道人点点头说道:“我听军士们说,出事了?”
王烈阳瞟了王道人一眼说道:“那个小野猫……脾气也太烈了。”
王道人哀叹一声说道:“我日前便提醒将军,不可小觑了此人,将军如何不听……可惜了一个人才,如今靖王爷就要到了,这可如何是好?”说罢又叹了口气。
王烈阳却梗起了脖子说道:“若连这小小的打击也承受不住,如何让我另眼相看?”抬眼看见王道人面沉似水,放低了声音嘀咕:“我又没说什么……”
王道人皱了皱眉头,责怪的看了王烈阳一眼说道:“于将军看来,这是小事,却是那人心病,让他如何泰然?将军自小锦衣玉食,自然是不懂世态炎凉,也不知穷苦人之事。”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王烈阳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方才小声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让军医小心看顾也就是了。我们还是商议一下破敌之策吧!”
王道人又叹了一声,方才走到地图前面,指手画脚与将军商议计策。
马车行在漫天黄沙之中,风沙扑簌簌敲打着车窗上的软帘,如人低语。
天色渐暗,马车在小镇唯一的客栈前停住,从上面跳下来一个身着黑袍身材高大神情威严的男子,甫一落地,便回过身向着车里伸出手去。车帘挑起,一颗脑袋探了出来,看男子伸出的双手,甜甜的笑了一笑,伸手拉住,将身子也挪出来,却是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身上穿着月牙白的袍子,脚上是一双白色兽皮靴子,披着领口袖边轧着白狐狸毛的斗篷,衬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红扑扑的脸,分外清秀。
四外几个黑影围拢过来,将两人围在当中。先下来的男子对着其中一个黑影说道:“金鹰,打点好了?”那黑影点了点头说道:“只是这里太过荒凉,上房也简陋至极。”
“算了,有地方住就好了。有没有热水?”后下来的少年笑嘻嘻的问道,又调笑般开言:“这店太小,恐怕没有几间上房吧?那么说……金鹰要和黑鹰同住喽?”
金鹰闻言咬了咬嘴唇说道:“王妃!又在胡言乱语!”
“怎么是胡言乱语呢?你和黑鹰都成亲了呀,当然要同住了!不然我告诉管家,你又浪费银子。”少年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甚。
见他喜笑颜开,黑衣男子抿了抿唇,沉声问道:“腿还疼么?我抱着你吧?”
少年在地上走了几步说道:“没事了,我自己走。”看他行动,竟是个瘸子。男子见他坚持,便不言语,过来搀扶着他走进客栈。
金鹰早就点好了菜,现在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那少年徐徐走到桌边,后面的男子赶紧拉开凳子,扶着他坐下自己方才落座。
那少年好像很不好意思,瞅着那男子说道:“王爷,我早没事了,就是在车上坐久了,腿有些麻木,不是什么大事,你倒弄得我好像怎样了似的。”
原来那男子便是皇帝钦差靖王爷,少年便是靖王正妃唐缘,不过手下都知道他的本名,也没改口,仍叫他汤圆。为了去看大王爷,靖王一行并没有按原定路线,由定州进入永州,出玉关到黄州,而是由从州到云州,去了大王爷看守的皇陵,晋见完了大王爷,这才从云州往黄州去,因此一路上没见到黄州衙署派去迎接的卫队。
“不让你跟来,你偏要来……”靖王瞪了汤圆一眼不满的说道。
汤圆嘟了嘟嘴说道:“原来王爷厌着我了,那我回去,让大王爷赏的几名舞姬伺候您可好?”虽是征询语气,却带了浓浓醋意。
金鹰一听“扑哧”乐了,语带讥诮说道:“那几名舞姬不是留在云州了么?王爷提也不提,敢情王妃还放不下么?”
靖王无奈说道:“可又来!不过几名舞姬,你说了一路……”看汤圆绷起小脸瞪着他,又低声哄道:“明日我便修书一封,将她们送到京城……”
汤圆一听便急了,气呼呼说道:“你要把她们弄到家里去?”
靖王嘿嘿一笑说道:“你听我说完嘛,把她们送回京城,送给老六如何?”
汤圆嘟着嘴转了转眼睛,露出一抹奸笑:“王爷你也学坏了……不过……这样一来,管家那边……呵呵呵呵……”
王爷见他笑了,伸手捏了捏他小脸说道:“高兴了?”
汤圆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原本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拿起桌上的空碗为王爷盛了碗汤放在王爷面前说道:“王爷,喝汤,天气凉,鸡汤暖身。”
王爷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眯了眼睛看了旁边的金鹰一眼,金鹰连忙把头低下,不敢言语。
“这是什么?”汤圆盯着从汤里捞起的骨头问道,这明明不是鸡骨,倒好像是……
“客官,我们这里没有鸡汤,这可是本店招牌,清炖野兔汤……还有这个,青笋野鸡翅,这个,红烧野鸭……”
“兔子!”汤圆哭丧着脸嘟起嘴看着王爷。
第十五章
王爷连忙将汤放下:“这汤撤了吧!换锅竹荪火腿汤。”
汤圆还是嘟着嘴有些不高兴,王爷哄着他吃了点东西就抱着他上楼进了房间。其他几个人也收拾好各自回房安寝不提。
只说王烈阳,错过了三月初十之约,心里多少有些懊恼,更烦心的是清容还没有醒来,仍然气若游丝卧床不起,军医用了最好的伤药也不见好转,只说他若一心求死,恐怕仙丹灵药也是无用。
王烈阳看着清容苍白面孔,心里一阵内疚,又说不出口,只日夜烦躁,每天监督着军士们演练阵法,军士们心里抱怨,也不敢明讲,又不敢偷懒,苦不堪言。
且说这一日王烈阳正在教习场看军士们演练,有守营的军哨进来报说:“新来的钦差到了,在大营外候着。”
王烈阳一听便瞪大了眼睛说道:“叫你们去看着钦差,眼睛长在狗身上了?人都到大营了才来禀报?”
“钦差从东边过来,想是与打探的哨子错过了……”军哨低头委屈的说道。
“混蛋!就知道去南边啊!打仗讲究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天天说,你们都是猪耳朵啊!”王烈阳骂道。
见将军意气难平,王道人赶紧过来劝说:“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赶紧迎接钦差要紧。”
王烈阳一肚子火气,骑着马到了营门口,看见门外两辆马车,俱都是黑呢做围,挂着黑色的软帘,旁边开着气窗,只比寻常的马车大了一点,怪不得一路上的探子都看不见。也怪不得他们,想想历任钦差,哪个不是绿呢大轿鸣锣开道,十二万分的威风。
王烈阳在马车前停下,欠了欠身说道:“末将迎接钦差来迟,请王爷恕罪。”
王爷挑开软帘,看王烈阳还在马上,便沉下脸问道:“你便是如此迎接钦差么?”
王烈阳翻个白眼从马上跳下来说道:“是末将怠慢了。”口气却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