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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满谢桥之与梅同疏 上——by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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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对着卫勐铎一笑,徐徐地道:“卫将军,单单让北辰擎出京师是不够的。一来、我想跟着袁将军去边关建功立业,这一路,不许派人再拦截追杀我。二来,我这两天备受凌大人的折磨,所以为了安慰我,得要凌大人送咱们出去;第三,皇上答应给的二万中央禁卫军,虎符袁将军那里只有一半,你们给北辰将军的那一半给错了,是另一个营的虎符,不是袁藕明那轻骑军的虎符,想来也不是有心的,定是疏忽了。咱这就知错就改,交换过来吧。四,凌大人须是看上了我,竟然半夜摸到我淮南侯府偷走了我数封家书,就放在门边那个小几中,这个一定要还给我。凌大人若是想要我的墨宝,回头我特意写一封情书给他。想要赵王殿下的墨宝也不打紧,我去和哥哥说,写给他便是。”

卫勐铎道:“好,答应你。”不知道那手谕上写了什么,杨晔提的条件一大堆,一条比一条过分,他却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杨晔和北辰擎都颇为震惊,杨晔不由自主地侧头瞥了凌疏一眼,意有所指地喃喃骂道:“你个狗日的!”

卫勐铎伸手从腰间的带钩上取下个锦囊,连带着那小几中的信件,杨晔的随身物件,扎在一起一并抛过来,北辰擎连忙伸手接住,将锦囊中调兵的虎符和信件文书等都验明无误,便也恭恭敬敬地还了他那一半假兵符。接着移身到了凌疏的另一侧,将他挂在自己肩头上,杨晔便喝道:“让路!”

众人在卫勐铎的示意下分开,让了一条道出来,两人挟持了凌疏往外走,马家三兄弟和年未钟离针跟在身后,一行人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待行到卫勐铎身前不远处,杨晔感觉到卫勐铎凌厉的眼光,停住了,微笑道:“卫将军,我等讨要这二万兵马,不过是为了边关的安宁和社稷的长久,却还要如此大费周折,卫将军还如此不情不愿地瞪着我。我明白了,卫将军一定有异心,一定是想看着大衍皇朝有朝一日大厦倾覆,尔后再找个好去处享福去。也许卫将军这好去处,已经找好了吧?否则何必如此急不可待?”

卫勐铎怒道:“你……你放……”硬生生把一个屁字忍了下去,杨晔道:“卫将军把什么字给吃下去了,滋味儿如何?”

他的言语刻薄行为蛮横,在京师里早已是闻名遐迩,卫勐铎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干脆也就闭了嘴,眼看着一干人出了天牢,他只得带领着诸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正值午夜时分,外面凉风袭来,凌疏微微战栗一下,北辰擎忙伸手解下自己的外衣,将他裹住了。杨晔怨怼地瞪北辰擎一眼:“云起,他是你什么人,你这般体贴!我呢?我衣服让他给抽得破烂不堪,你怎么不管我?你分得清亲疏远近不?你也得把衣服脱一件给我!”

他蛮不讲理,咄咄逼人,幸而北辰擎自小见惯了他这副无赖模样,只是对他笑笑:“再脱,我就得光着膀子。这是在京师,衣冠不整的确有碍观瞻。”

中央禁卫军右卫将军袁藕明带的两万禁军,整装待发,在洛阳北邙陵下等候着,远远地看到北辰擎等一干人过来,袁藕明慌忙带着几员副将迎了上来。北辰擎看到这来之不易的两万兵马,一瞬间变得神采飞扬,对着袁藕明一扬手,给他看了手里的锦囊,微笑道:“袁将军,跟我出发,咱们这就奔赴边关!”

袁藕明微一点头,待看到他身后跟过来的卫勐铎等人,他本是卫勐铎的属下,便要下马见礼,卫勐铎冷冷地看着这一干人,片刻后道:“袁将军,既然皇上下旨让你去边关为赵王增援,你便要跟着赵王,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也不能皱一下眉头,免得失了我中央禁卫军的威名。”

袁藕明恭敬地点头:“是,谨遵将军教诲。”

卫勐铎转向杨晔道:“淮南侯,是否可以放了凌大人了?”

杨晔摇头道:“不行,我忽然对凌大人一见钟情了。我要让他多陪我一些日子。等西出潼关,有美貌妞儿来代替他,我才能放了他。卫将军你这就回转吧,你这般跟着我等,可是不服气皇帝陛下的圣旨,不想给我等兵马,打算抗旨谋反不成?还是也打算跟到关中去捉几个大姑娘回来?我记得上次琼南国的使者不是送了你几个大姑娘吗?但是那边的姑娘皮色不好,黑,瘦,糖醋排骨一样,大概不合你的胃口,是吧?”

他极尽诽谤侮辱之能事,卫勐铎皇命在身,忍了。他也明白杨晔不出潼关,决不会放人,只得道:“那么微臣这就回转,微臣已经飞鸽传书潼关守将白翎,他会在潼关接住凌大人。希望届时淮南侯遵守诺言。”

杨晔看着卫勐铎带人离开,道:“为恐夜长梦多,这就出发!”话语初落,他突然看见了凤阁骑在一匹马上,正静静地伫立于袁藕明身后不远处,远远地注视着他。

于是他呆住了。

北辰擎看他冲着凤阁发呆,忙道:“小狼,就是这姑娘报讯,我才知道你在哪里被抓走,才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你。如今她想跟着咱们走,咱就带着她吧。”

杨晔只得道:“好。”想这姑娘自己怕是甩不掉了,恐怕还要负责她的终身。想到可怕处,眼前一阵发黑,噗通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北辰擎和年未钟离等人大吃一惊,北辰擎挟持着凌疏,腾不开手,钟离针和年未便抢上前来,把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年未陪着小心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杨晔锐声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我两天没有吃饭,受尽这狗贼的折磨,一身是伤,你们都不来关心我,竟然没有一个人问候我一声!”他眼光转到抓着凌疏的北辰擎身上,怒冲冲道:“云起,不许你扶着他!把他踹一边儿去,我要你扶着我!”

北辰擎忙道:“好好,我把他踹一边儿去!凌大人,抱歉抱歉,委屈你了。小狼,来来来,你和我一匹马,我身上带有吃的,你先将就吃点。”赶紧把凌疏推到马家三兄弟那里,将杨晔扛上了自己的战马,揽在身前。

凌疏被三驾马接手,北辰擎想起一事,忽然回头吩咐道:“马天运,你等用牛筋铁链锁了凌大人,只许远远地牵着,不许靠近他身周三尺以内,更不许碰触他。”三个侍卫慌忙答应下来,果然如他所言将凌疏捆绑结实,缚在一匹马上,用铁链远远地牵着。

于是袁藕明让副将打头,他自己押尾,北辰擎看押着凌疏走在大军中间,在夜色中带着大军折道往西,往潼关而来。

杨晔与北辰擎共乘一骑,北辰擎一边腾出手给他包扎身上的各种伤口,一边感叹道:“小狼,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一样?再也没想到能如此轻易出了洛阳。”

杨晔软绵绵地道:“我也跟做梦一样。从入天牢开始,一场噩梦到如今。就是最后咬他这一口,还觉得比较划算。”他此时重新又发起烧,软软地靠在了北辰擎身上,北辰擎感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伸手探探他的额头,顿时忧愁满腹:“为什么又烧起来了?让年未给你点药吃了再走。”

杨晔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被凌狗日的刺了一剑,那会儿就不烧了。这半天过去,就又开始发烧,你说难道他的剑能治病?要不再拿来刺我一下试试?”

北辰擎看看身边不远处被马家三兄弟看守着的凌疏,道:“别胡来,那剑丢到天牢里了。纵然带着,也不能再刺你一剑,还是乖乖吃药吧。”

沿着黄河河谷一路往西,过新安、渑池、函谷关再往前行不远,就是潼关了。大军静悄悄地行走,晓行夜宿,第二日傍晚走到渑池西马头山附近,驻扎下来,埋锅造饭,暂且休憩。

杨晔一路高烧不退,等营地扎好,两碗药灌下去,他精神头稍稍恢复了一些,但看到北辰擎,免不了还要撒娇耍赖一番。北辰擎一直和他共用一顶小营帐,颇为用心地伺候着他,端茶倒水,喂饭擦嘴,捏腰捶背,体贴备至。杨晔想起来自己受的苦,委屈无比,含着泪哼哼唧唧地道:“他用烙铁在我胸前烙了十几下,虽然很小,也是烙铁。你看看,这胸……从此没有那么光洁美好了,我能轻易饶了他吗?我非把他给……把他给……云起,你说咱俩一起把他上了行不?”

第12章

北辰擎被杨晔吓住,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良久方道:“那那那不行的,我不行,还是你自己来吧!不不不,你也不要去!我的大少爷,你还是饶了我吧!”

见杨晔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北辰擎连忙转移他的心思:“来来来,咱还是先看看你的胸口。”仔细审视片刻,开始极力安抚他的情绪:“果然,果然,这胸……破相了,要不咱让他负责终身,好不?”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错了,恨不得自掌嘴几下。

杨晔却并未在意他言语间的前后矛盾,怒道:“那个狗日的,活死人一样,生生倒人胃口!玩玩儿可以,才不要和他一辈子绑在一起!”北辰擎心道:“那你还上下其手,我拦都拦不住。”

但他为人忠厚,只是暗自腹诽,却听帐外马天宝道:“侯爷,北辰将军,凌大人一直不肯进食,水也不肯喝一口,却该怎么办?请两位示下。”

杨晔恶狠狠地道:“不吃?那就饿死他!”

北辰擎忙道:“好了,好了,他若是撑不到潼关,恐生变故出来。让我去看看,劝劝他,不过几天功夫就回去了,何至于就闹到绝食的地步呢?”他起身欲出,却被杨晔扯住,北辰擎愕然回首,杨晔杀气腾腾地道:“我去!”

他剑拔弩张,揎拳掳袖,架势扎得十足,瞧起来精神百倍,也不说自己伤重的事儿了,北辰擎忙道:“小狼,你千万不要靠他太近,要保持三尺的距离,听见没有?”

杨晔回头道:“为什么?”

北辰擎道:“不为什么,小祖宗,你就听我一回吧!”却见他已经呼啸着出营帐而去,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营帐外巡逻的兵士来来去去,因杨晔听从赵王杨熙的吩咐经常去找袁藕明鬼混,所以许多人都认得他,见了纷纷行礼。杨晔随口敷衍着,急匆匆赶到看押凌疏的营帐外,一头撞了进去。迎面就见凌疏被牛筋结结实实绑在一张破椅子上,身上胡乱裹着北辰擎那件黑色的外衣,赤裸着小腿,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瞧起来狼狈不堪。不过短短一天功夫,在大理寺天牢里光鲜神气的架势已经荡然无存。

马天运和马天华一左一右守候在凌疏身边,却谨遵北辰擎的教诲,立于三尺开外。马天运手中拿了一把勺子,年未还有凤阁并肩站得更远,凤阁端一碗馒头,年未端一碗粥,想来还是特意熬的,似乎正在劝说凌疏进食,看杨晔进来,便住口不语。凌疏冷冷地看他一眼,而后低下头去。

杨晔把帐中人梭巡一圈,特意多看了凤阁一眼,笑道:“你跑出来干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可是不轻易抛头露面,快回去吧!”凤阁瞥他一眼,立时将碗交给年未,退出帐去。

于是杨晔换上了一副热络虚伪的笑容:“哟,凌大人这是怎么了?嫌军营中的饭不好吃?也是,这白馒头连点人肉馅儿都没有,有什么吃头?这一碗是什么?既不是三清白眉也不是老山参汤,凌大人是天子宠臣,身份高贵,如何吃得?”

年未知道他在讥刺凌疏,端着两个碗但赔笑不语,凌疏却依旧神色淡然,对他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

杨晔看在眼里,接着道:“但是我等也毫无办法啊,凌大人,这儿既不是大理寺,也不是皇宫,我们只能拿出这么点东西来伺候凌大人了。凌大人不用,那可是太不给面子。来吧,还是把东西吃了吧。”

他伸手接过那碗粥,直接递到了凌疏的唇边,恨不得连瓷碗都塞到他嘴里去。凌疏把脸稍稍侧了一些,垂下睫毛,依旧不语。杨晔凝神看着他晶莹皎白的脸,心中恨起来,牙缝里嘶地一声轻响,忽然出手如电,掐住了他的下颌,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他的下颌卸掉,然后将粥强行灌了进去。

勉勉强强将一碗粥灌完,杨晔总算满意了,出手将凌疏的下颌归位。不料想他刚一松手,凌疏“呕”地一声,竟将适才喝下去的粥尽数呕了出来,接着大声咳嗽,脸瞬间涨得通红,更加狼狈不堪。

杨晔就站在他身前不远处,躲避不及,前襟上淋淋沥沥尽是他呕上的东西,一时间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两个耳光,接着一把扯住了凌疏的头发,喝道:“凌狗日的,你乔张做致什么?嫌粥不好喝?你可知道外面的兵士连粥都没得喝!都是清水就着肉干馒头,再往西北去上了战场,连肉干也没有了。遇急了草根树皮,什么不能吃?一样都是人,偏你就尊贵到这种地步!年未,再端一碗粥过来,你再敢不吃,我掐死你!”

年末忙一溜烟般地又去装了一碗粥过来,杨晔接过,道:“凌狗日的,这次你主动喝,不然侯爷我……你猜我会怎么样?”

凌疏沉默,一副死样活气的嘴脸。杨晔看在眼里,忽然发现从昨天落入到自己手中,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一时间百般暴躁。看看本是樱粉色的嘴唇,如今成了淡白色,线条依旧玲珑,紧紧地闭着。

他忽然热血沸腾起来,心里的火扭曲着窜上了脑门儿,伸舌舔舔唇角,笑道:“凌大人,要不我亲自来喂你吧。”含了一口粥,一俯身,直接印上了凌疏的双唇。

凌疏被绑缚,不能挣扎,口中呜呜两声,却死活不肯张嘴,杨晔就用舌头硬撬,一口粥早顺着唇角流了出来,他却越亲越上瘾,依旧乐此不彼地和凌疏撕扯着,纠缠着。马天运咳咳两声,背过身去,马天华翻翻白眼,跟着转身。只有年未呆呆地看着,最后拍马屁道:“侯爷威武风流,当为我等楷模。”

杨晔百忙中抽空道:“滚出去!不许看热闹!”

北辰擎在营帐中迟疑了一会儿,终究不放心,带着马天宝又赶了过来,帐门本就大开着,他入眼正看到这激烈荡漾的一幕,惊呼道:“杨晔……暖林……小狼!”

“噗通”,杨晔过于卖力,将凌疏和椅子一同压翻在地,滚做一堆儿。北辰擎抢上去,将杨晔一把扯离凌疏身上,急道:“小狼!我的话,你怎么就当耳边风呢?”

杨晔嘀咕道:“我还没过瘾呢,你又来坏我好事儿!”

北辰擎皱眉,吩咐道:“把凌大人扶起来。你跟我出来!”强行将杨晔扯出了帐门,杨晔犹自嘟嘟囔囔不满意:“你为什么不让我碰他?我在羞辱他啊,你没有看出来吗?我又不是看上他了。你是不是吃醋了?”

北辰擎不理他的胡言乱语,沉吟片刻,郑重地道:“今晚我跟凌大人一个营帐,你跟年未他们住去。”

杨晔一听顿时怒了:“为什么?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护着他!”

北辰擎看他一眼,笑道:“他是天子宠臣,还是你说的。天晚了,你快去睡吧!”推推搡搡地把他哄了出来,年未连忙跟上,随着他去了。

大军四日后到了潼关,这四天的功夫,北辰擎牢牢守护着凌疏,防贼一样防着杨晔,不给他靠近凌疏的机会。一边温言细语,百般相劝凌疏,凌疏却依旧坚持不吃饭,也不言语,有时候被北辰擎哄劝着灌几口水,也无济于事,精神很快地萎靡下去,脸色越来越白,眼神倒越发清冽,把杨晔看得心里暴躁,总想上去上下其手羞辱他一番,可惜都被北辰擎不着痕迹地拦住。

杨晔在京师横惯了,京师的皇亲贵戚世家子弟很多都是内里蛮横霸道,表面伪装的道貌岸然温文尔雅。只有杨晔是内里蛮横霸道,表面还是蛮横霸道,始终表里如一。但对北辰擎的坚持,他只能就此作罢。他也曾逼问北辰擎:“你为什么不让我碰他?不不不,是折辱他,报复他,我要狠狠地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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