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脸色不大好,没有接话。
女子仰躺下,枕在为她揉肩的男人腿上:“噬仙山啊……那宁归云的父亲就不简单,听说儿子是个窝囊废,整日只呆山上哪也不去,现在看来,恐怕都是假的,比之父亲,应是更加莫测。”
“尊主,若要采取行动,恐怕要尽快,否则小少爷的魂都得被那妖孽给吞了!”恨不得咬碎银牙,燕落气哼哼道。
女子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她停下笑后大声说:“燕落啊燕落!亏你还是我荒冢第一谋臣,遇上臭小子的事竟慌成这样,连冷静是何物都忘了吗?”
她语调柔软,声线缠绵,本是极为温柔的话,却凌厉又恰当的点醒燕落。
燕落眼中神色一凛,立刻垂首:“燕落知错,还请尊主示下。”
女人还是慢条斯理的玩弄着一旁男宠,半晌才说:“你可知那逝竹崖崖主藏锋的下落?”
燕落一愣,未明白怎会扯上藏锋,一时间茫然得很。
女人轻笑:“查清楚藏锋下落,告诉臭小子,那妖孽再如何厉害,也是吃不掉你家好少爷的!”
燕落领命,临走前问:“尊主可要继续留在瑶妃居?”
女子回答:“不了,本尊还有个地方需要去上一去。”
“哪里?可需要燕落增派人手?”
女子在两名男宠搀扶下懒洋洋站起身,直接从后方离开,最后一句话传来:“逍遥宫而已,不需要人手。”
燕落一惊,逍遥宫?倾天下?
尊主这时候去那里,可是为了小少爷?
第三十六章:强嫁藏锋
榻边用柔软的地毯铺上,再加几层柔软绸缎,软垫舒适,铭宇坐在上面,丝毫感觉不到深秋寒冷。
他斜靠着榻边,双腿盘膝,膝上古琴横放,修长双手随意拨弄,温柔轻快的曲调令人愉悦,很难想像,那声调低回沧桑的古琴是如何弹出这样轻快曲调的。
唇角微勾眼角微翘,神态风流中带着些许安详幸福。
榻上侧躺着他心爱的美人,正慵懒眯眼,侧耳倾听自己弹曲,闲闲假寐。
他一直很担心宁归云,每次为他把脉,脉象都极为奇怪,有时稳定,有时虚弱,有时缓慢,有时极快。
这也导致了宁归云的性情来回变换,喜怒无常。
常常上一刻还在邪笑,下一刻便突然皱紧眉头,一句话不愿多说。
还有时正赌着气,铭宇温声细哄,转眼就天旋地转被他拉入怀中,低笑着亲上来。
这么来来回回,几天下来,铭宇已经从提心吊胆到疲累异常,再到习惯成自然……
前两天宁归云又开始心情不好,对铭宇冷嘲热讽不说,还开始砸起东西,铭宇无奈下随手拿起古琴打发时间,没想到宁归云一听竟停了下来。
之后再为他把脉,脉象便稳定许多,于是铭宇总会闲下来就为他弹曲,几回下来,他的病情竟慢慢稳定了。
今天已经没有再无理取闹,整个人似乎回到起初见面时,那种笑掌乾坤,不动声色的性格。
虽说宁归云露出任性表情时铭宇心中更加怜惜,但这样绝世的人物,还是如此刻强横才够美艳。
一直弹到手累,他缓缓停下拨弦动作,双手按住古琴,将乐声平息。
宁归云抬起眼皮,瞧了坐在软垫上的铭宇一眼,懒洋洋问:“累了?”
铭宇抬头看他,柔情一笑:“还好,老是听曲也不行,耳朵也该歇歇。”
翻了个身,宁归云手肘撑在榻上,倾身靠近铭宇,颊骨上的黑色曼陀罗栩栩如生,衬托着淡浅的褐眸,即使看了许多遍,也还是轻易坠进那魅惑深渊。
他瞧着铭宇入神的表情,不由一笑,冷漠的世界仿佛突然被上色,精彩绝伦,他好听的声音响起:“铭儿,你弹得真好。”
铭宇脸色微红,微翘的眼角更加弯,高兴地笑着。
宁归云又说:“以后,只许弹给我听。”
说完,头一伸,凑过去吻了铭宇唇角,浅尝即止,接着迅速拉开距离,躺回榻上,撑着头欣赏对方已经红透的脸蛋。
过了不久,房间里又传出轻柔的曲调,回荡在整个瑶妃居里,如梦似幻。
多少来此的客人四处打听那弹琴之人是谁,都一无所获。
多少姑娘因那琴声感到心中温暖,却依然无法了解,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瑶妃居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琴艺高超的人,住在后院小楼里,从不曾出来过。
铭宇依然专心弹他的琴,不时与宁归云对望,感情正在逐渐加深。
有些时候,铭宇甚至认为,他们俩可以就这样天长地久,就在这精致小楼里,哪里也不去,相守到永远。
每当这时,他都情不自禁一笑,用更怜惜爱护的眼神注视宁归云。
那伤势痊愈后的未来,他却不敢去认真想象。
正当这两人再次对望,一个柔情微笑,一个魅惑邪笑,门却突然被敲响。
琴声断了,铭宇扬声问:“何人?”
“小少爷,是我。”燕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铭宇立刻站起,来到门前将门打开,侧身让路:“燕落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铭宇呀?”他笑嘻嘻地问着,姿势却极为恭敬。
宁归云再次见到这看起来不简单的女人,依然不动声色的笑着,微微点头算作招呼。
其实心里早开始不爽了,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女人会成为很烦人的阻碍。
燕落淡漠地瞥了眼宁归云,接着嗔怪地对铭宇说:“来看我的小少爷,还非得要有空才行吗?”
铭宇眨眨眼,嘴里的甜言蜜语毫不犹豫地对着燕落而来:“当然啦,燕落姐可是瑶妃居的主人,美艳无双不说,还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每天光应付追求者就够忙了,来看铭宇是理所当然得空闲了才好。”
心中微微喜悦,被铭宇夸赞的脸上羞红,燕落横他一眼,气哼哼道:“知道燕落姐忙,也不自己主动来看看我,小少爷定是嫌我这老太婆很烦吧?”
“怎么会?!”铭宇立刻瞪大眼,做无辜惊诧状:“燕落姐你可真是冤枉铭宇啦,铭宇整日思念燕落姐,可又担心你太过忙碌,我去打扰只会为姐姐增添麻烦,于是暂将这相思之苦咽下肚去,姐姐,铭宇想你想得好心伤!”
他说得极为委屈,黑亮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润泽水光,看得燕落心里酸酸甜甜的,又是心暖又是心疼。
抬起手抚上铭宇白皙脸颊,她叹息着道:“小少爷,燕落姐最重要的便是少爷了,怎会觉少爷麻烦?若不是有紧急情况,姐姐这会也不该来打扰少爷的。”
说着,她状似极为难过,撇开脸,侧着头蹙起眉,脸上忧愁立现。
铭宇一见她如此难过,立刻慌张起来,围着她团团转:“姐姐姐姐,怎么了?到底什么事让姐姐难过?”
她侧过头去时,视线突然冰冷,扫了宁归云一眼,杀意涌现。
宁归云怎会怕?他轻描淡写的一笑。
燕落心中冷哼: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何时!
她忧伤柔软的声音缓缓响起:“小少爷,你这次从九霄宫出来,路上可认识了那逝竹崖崖主,藏锋?”
铭宇本来急得要死,以为自己给燕落姐添了麻烦,却突然听到藏锋名字,不由一愣。
心里不知为何,突然用上一股难耐的酸楚,心脏仿佛被猛然抓住!
看铭宇神色呆然,似是掉进回忆里还未出来,燕落更是笃定几分。
宁归云听到此处,本来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些松动。
“小少爷与藏锋崖主是认识的,对吗?”她再次问。
发呆的铭宇清醒过来,立刻点头,神色中已经带上掩饰不住的焦急:“是的,我和他认识,前段时间走散了,燕落姐可知道他此刻下落?”
燕落犹豫好久,脸上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正在做最后挣扎,考虑到底要不要这样告诉铭宇。
铭宇焦急得要死,立刻拉住燕落衣袖:“姐姐可一定要告诉我呀,他是……是我好兄弟,之前因我被人擒了,我一定要将他找回来!”
听到这里,宁归云脸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脸色难看下来,唇边邪笑也渐渐消失,紧紧抿着的双唇显示出主人的严肃。
他这才知道,藏锋就是和夏铭宇一起被抓去噬仙山的人,而对于夏铭宇来说,藏风显然不只是一个“好兄弟”,从他焦急中还微微发红的脸就能看出一二。
那边燕落见他如此,终于还是将事情告诉他:“藏锋,现在逍遥宫……”
仿佛霜打的茄子,铭宇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道:“怎……怎么会……”
他不敢想像,藏锋竟在逍遥宫!
居然是在那里!那他……那他到底受了多少皮肉之苦?心中有多少悲愤?当初的自己都无法忍受,藏锋那样自尊的人又怎可能忍下来?
见铭宇脸色大变,神情灰败,燕落立刻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立刻又说:“小少爷你别多想,虽然崖主是被迫留在那里,但并未受到伤害。”
面色悲戚,铭宇往后退了几步,软倒在椅上,整个人瘫倒般仰着头,颤声道:“怎可能没受伤害?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早去救他……呜……!”到了最后,竟用手背挡住眼睛,哭了起来。
燕落心疼,上前几步抓住铭宇遮眼的手,将人搂入怀里,拍着他背脊安慰:“你还当燕落姐会骗你吗?我说的都是真的,藏锋崖主现在可是逍遥宫的准姑爷,怎会受虐待呢?”
听到这里,铭宇真真是傻住了,他呆呆地张大嘴,抬头问燕落:“姐姐……你……你说什么……?”
“唉,傻孩子,那逍遥宫宫主通告全江湖,要在下个月十五与逝竹崖崖主完婚,那是她未来相公,又怎会虐待呢?”燕落满脸心疼,拿出帕子擦了擦他脸上泪水,转而习惯性训斥:“小少爷,你可是大男子汉,这眼泪怎的说掉就掉啊?”
一时间,铭宇又喜又悲,喜的是藏锋起码没受太大委屈,悲的是这亲事,怎样看也不是他自愿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早发过誓,今生今世再不去见逍遥宫里的那人,如今恐怕要打破誓言了……
不论如何,他是决计不能让藏锋因为自己而受到半点委屈的。
他如此下着决定,心中已经迅速打算着何时启程,去逍遥宫将事情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却忘了,身后榻上躺着的美人。
那美人,神色阴狠,双眼危险的眯起,淡浅的褐眸里是波涛汹涌,唇边是怒极的冷笑。
颊骨上的黑色曼陀罗,魅惑又无情……
第三十七章:藏锋天下
自古以来,多少豪侠英才因“情”之一字尝尽肝肠寸断的苦楚?
藏锋从未想过,自己是否为豪侠英才,但那肝肠寸断之苦,却是尝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即使一时不慎被擒,他也能反手一击,即使如笼中困兽,他也依然镇定冷漠,即使被鞭笞,被上了各种皮肉之刑,他也能冷冷直视前方,将所有敌人鄙视到底。
即使在他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依然能挣脱锁链,杀光看守,逃出生天。
即使已经无力反击,最明智的选择便是迅速离开,他还是转身往更深的危险走去,因为他不能将那一头红发的少年留在危险之中。
尽全力去隐藏身形,他咬牙坚持,额头虽冷汗涔涔却硬是没出任何声音。
挟住一名下人,问清这噬仙山山主居所位置便将人打晕。
汗水已然侵透他白色长衣,漆黑的发丝不再如从前直顺,黏黏地贴在脸上,随着呼吸起伏。
隐于宫殿一角,阴影遮盖下没什么人能发现,他一等便到黄昏,终于见远处有人缓缓走来。
双眼警惕地眯起,身体虽然遭受了百般折磨,但肌肉反射性绷紧,体内的本能控制了一切。
当他看清此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并且正是他最为担心的人时,莫名的狂怒聚集起来!
正当他要用最快速度上前抢人时,突然颈上一疼,昏厥过去。
藏锋知道,这次若想逃脱恐怕难上加难,虽然他已疲惫至极,但能神不知鬼不觉从背后偷袭他的,这世上寥寥无几。
再次醒过来,是在颠簸的马车上,他刚将眼睁开,便被人用药丸塞进口中,眼前立刻模糊起来,手脚僵硬,如同没了灵魂的傀儡木偶。
但那瞬间,他还是看清了与他同在马车上的人。
一个女人。
一个梳着繁复发髻,衣着鲜艳华美,手执羽扇轻掩口唇的女人。
女人凤眼微翘,冷冷望他。
眼前景色渐渐沉入黑暗。
他一路如此睡过去,当终于清醒时,已经来到逍遥宫。
躺靠在床头,冷漠问那忙来忙去的侍女:“这是何处。”
侍女大概对他的冷静有些惊讶,但立刻反应过来回答道:“这里是逍遥宫,姑爷。”
姑爷?
藏锋微微蹙眉,他不快地说:“何意?”
侍女微微一笑,道:“薇儿恭喜姑爷,宫主对姑爷一见倾心,当时就决定要嫁给您呢!我们宫主美艳无双世间仅有,多少王孙贵胄江湖豪侠对她倾心,可宫主连看都不看一眼,但一见到您,就似丢了魂似的,直嚷着要您做他夫婿~!”
藏锋一听便知有问题,但他如何也不想再与呱噪的侍女多说一字,于是靠坐着垂眼,一个字不说。
这时衣袂与地毯摩擦的声音响起,一道低沉的女声响起,那声音不算好听,但独特的声线令人酥酥麻麻:“薇儿,下去吧。”
那薇儿立刻噤声,恭敬鞠躬,倒退着走出去。
说话的女人一步一摇走到藏锋床前,衣袂曳地,华美的裙边是精致的金丝刺绣。
藏锋侧头,冷眼望她。
女人微眯着眼,似笑非笑,手上羽扇轻遮双唇。
她观察藏锋良久,突然手腕一翻,用手中扇子挑起藏锋下颌,略带调戏的口吻响起:“藏锋,我是倾天下。”
这是倾天下对藏锋说的第一句话。
倾天下不由好笑,回想起与夏铭宇的初见,自己躺在园中榻上正要睡着,那男人突然出现,大大咧咧坐到身旁,勾着她下巴,略带调戏地说:“倾宫主,在下夏铭宇。”
夏铭宇以为自己是采花的蝶儿,却没想到,眼前的是个毒蜘蛛。
于是网瞧瞧打开,将他黏住,蜘蛛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兀自挣扎,等着最后的吞噬,满足口欲。
他因为够强,所以逃脱一次,挣脱网后振翅而飞,逃得老远,本以为摆脱了噩梦,但蜘蛛哪可能就此罢休?
如今,更加坚硬的网已经缓缓展开,等着他自投罗网。
为了最终的猎物,蜘蛛不惜下血本,用了最棒的耳食。
倾天下望着冷漠却俊美绝伦的藏锋,看他冷傲的尖尖下颌,心中施虐欲旺盛,但却硬生生忍下来,因为眼前这个,不是猎物,而是最美的诱饵。
她扇子一转,也不在乎藏锋的沉默,继续说:“你抗药的能力极强,现在的药过几天也就无用了,到时候可无法再困住你,你自可随意离去。”
藏锋一听,瞳孔微缩,面上依然无波动,只默默看他,其实心中早已警惕起来,他可不信这女人会费尽心思抓他,最后却毫无理由的放他。
倾天下微微一笑,侧身在他床边坐下,俯身靠近,嘴里感叹:“啧啧啧,你明明这样好看,还对他一往情深,可他就是不买账,对不对?”
藏锋听到这,身体立刻僵硬,肌肉紧绷,唇角下弯,抿得死紧。
她察觉后满意的笑着,继续嘲讽:“你应该明白才是,夏铭宇是出了名的爱美人,去了噬仙山,见到那姓宁的贱货,哪还能记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