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切地想与张远山相会,然而自己的身份是魔教少主,少主成了内应,把人放上山去,这么做算什么?
游孤天这么对他……按理说游孟哲该明哲保身,该走就走,但十六年来,好歹是游孤天把他养大,还是他生父,这么一来他就站在了整个魔教的对立面,成了叛徒。
游孟哲一时间脑海中彻底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这机关扳下去也是错,不扳也是错,生平从未有过这么难以抉择的时候。
“啊……啊……”四周静了下来,张远山的声音带着点茫然与焦虑。
迟早要对不起一边,游孟哲必须下决定,他从那声音里听出了自己生命里缺失的一份,哑巴的声线仿佛带着温情,填满了他心里的一块很久没有人触及的空白。
于是他扳下了机关。
轰隆声响,石门落下尘土,由中间至两边缓缓打开,暗道后传来震天响的胜利欢呼,游孟哲转过头,在夜明珠黯淡的光线中注视着那道缝隙逐渐变大。
随着石门缓缓打开,暗道里火把的光芒犹如一道金光,随着石门的缝隙缓缓扩大而照了出来,映在游孟哲充满憧憬的脸上。
嘎吱一声,石门卡住了。
第二十八章:角木蛟
游孟哲:“……”
张远山:“……”
游孟哲扑到暗室门前大声道:“爹!”
那狭缝仅供一只手臂通过,暗道内站了许多人,火把的光映了出来,议论纷纷,张远山不再出声,把手伸出来,却抓了个空。
一名炮灰脸彪形大汉叫嚣道:“怎么回事!别装神弄鬼!小心爷爷砍了你!”
张远山眉目间现出忿意,转身就是一掌,将那大汉打得鲜血狂喷直飞出去。
刹那周遭骇得噤声。
游孟哲转身去扳那机关,确实卡住了,怎么扳都扳不动,被连着日了整整一个月,本来就疲劳乏力,一使劲登时全身冷得发抖,呼哧呼哧直喘,倚在机关旁,嘴唇微微颤动,不住哆嗦。
张远山焦急地拍了拍门侧,叫了几声,示意他别折腾了,快过来。
游孟哲汗水浸湿了外袍,跌跌撞撞地过来,张远山明亮的眸子里充满焦急神色,手臂缩回门后,隔着门急促地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怎么了?
游孟哲摆手道:“有点虚,不碍事。”
张远山的手伸出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眉毛拧成个结,又打了个手语,意思是:“你回去,这里别管了。”
游孟哲道:“不行!等我一会,我去想办法。”说着跑回去雕塑下,把夜明珠放在机关旁照里头的那条缝,缝里一切如常,也没什么东西卡着。
不对啊,怎么回事?游孟哲把那机关翻来覆去地扳,打不开,也关不上。
“我试试看别的。”游孟哲回头道:“你们等等。”
门后满暗道的人不作声,数双眼睛在狭缝里从上到下排布,看游孟哲捣鼓。
游孟哲去试另外一个开关,扳开时轰隆隆地一阵响,与狭缝相对的另一个暗门被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小台子,台子上摆着一个玉瓮,马上有人在后面大喊道:“宝物!”
“是什么宝物!”
游孟哲呆住了,石门隆隆打开,里头的台子边上,居然还坐着个男人。
那男人一现身,刹那鸦雀无声。
“爹?!”游孟哲失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游孤天坐在台子旁,吊儿郎当地晃着脚,勾了勾嘴角,调侃道:“来陪你娘说说话儿。”
游孟哲上前一步,台中玉瓮冰雪晶莹,游孤天一手按在瓮盖上,说:“你来了这地方好几次,怎就不知道你娘在哪儿呢?”
游孟哲道:“这就是她的……骨灰?”
游孤天看着狭缝后的张远山,调笑道:“哑狗,你也是为了这玩意上来的?”
张远山的眼眶通红,眼中神情极其复杂,游孤天随手提起那瓮,作势要摔,张远山登时瞳孔收缩,大叫一声。
游孤天乐道:“你除了空叫唤还会做什么?”
张远山被如此羞辱,愤怒之情溢于言表,许久后方缓缓平静下来。
游孤天同情地说:“过来罢,孟哲,还有一天呢,今儿晚上才是月圆。”
游孟哲退后一步,张远山勃然大怒,刹那间咔哒声响,游孤天手中亮出圆匣,按下暗器盒机关。
说时迟那时快,密室中飞出一道扇形金光!
张远山在狭缝后出手,暗器金鹰羽朝着狭缝外飞散,与游孤天放出的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相撞!
游孤天身影冲出那狭隘墓室,左手点倒游孟哲,提着他衣领后跃,同时再扬手,洒出针雨。张远山隔着狭缝几乎全无还手之力,猛然退后,石门后被暗器打中的人发出连声哀嚎惨叫。
游孤天笑了笑,双手横抱游孟哲,翩翩退入墓室,手肘一撞机关,轰隆隆响,墓室门关上,紧接着暗道石门缓缓打开,现出愤怒的张远山。
昏迷的游孟哲被游孤天抱在怀里,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游孤天又开了另一个机关,墓室转开第二道暗门,赫然是通向山顶的台阶,游孤天拾级而上,回到魔陵外头,那处已等着两个丫鬟。
游孤天吩咐道:“你们在这儿守好。”
“谨遵教主吩咐。”丫鬟福了一福领命。
游孤天把游孟哲抱回了青华殿,把他放在正中央的椅子上,摸了摸他的脸,开始宽衣解带。
“教主!”外头有人冲进来,慌张道:“这次正道的狗崽子们人太多!弟兄们快撑不住了!赵飞鸿那厮武功不知为何厉害了许多!请教主出战!”
游孤天随口道:“再挡一会,待我待会亲自去战他,多派几个丫鬟。”
青华殿外,赵飞鸿终于现身,一路冲上山腰,乌金棍扫过之处,魔教教众纷纷恐惧退后。
赵飞鸿朗声道:“游孤天!十六年之约已至!出来领死!”
游孤天刚脱了游孟哲衣服,听到赵飞鸿声音响彻群山,只得起身随手将袍子朝游孟哲身上一盖,转身出殿。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漫山遍野的红光灿烂,一缕夕照从西边投来,将游孤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青华殿外的砖石地上。
以赵飞鸿为首的武林正派已攻破山腰防线,杀上山顶,然而距离青华殿仍有千步之遥。游孤天袍袖飘飘,一身黑纱在风里飘扬,站在大殿前犹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赵飞鸿双手持棍,仰首眺望一百零八阶上的游孤天。
殿外校场上,魔教教众开始集合,七七四十九名教众摆开一个庞大的剑阵,拦住了赵飞鸿的脚步。
“赵飞鸿……”游孤天的声音远远传来。
赵飞鸿道:“有胆便出来,兑现当年你我赌约!交出晴儿的骨灰瓮,让我带回……”
游孤天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赵飞鸿的话,武林盟主身后,两千名江湖客屏息静听。
游孤天:“你儿子……”
赵飞鸿蹙眉道:“什么?”
游孤天:“我儿子……晴儿……”
赵飞鸿道:“什么?!声音大点!”
游孤天:“乖儿子……桀桀桀桀!”
那阵发疯般的怪笑令赵飞鸿握棍的手微微颤抖,游孤天不再言语,转身入殿。
“盟主?”身后追随者道。
“盟主!”有人大声道。
赵飞鸿刹那清醒过来,开口道:“谁愿与我同去破阵!”
同一时间,后山魔陵。
“杀啊——”张远山率领的另一队人终于冲出了魔陵。
“吃我一掌!”守在魔陵外的两名丫鬟异口同声喝道,同时从左右出掌,拍在打头那人胸口,那人脸上正带着胜利的微笑,冷不防中了阴招,笑着喷出一口血,扑倒在地。
一名小厮从侧旁取了个钉耙,把倒下的人扒到一边,两名丫鬟马步运功,蓄势待发。
“冲啊——”又有人出来。
丫鬟们:“吃我一掌!”
又一人倒下,小厮用钉耙扒开,清出场地。
随出随拍,不多时魔陵入口一旁就堆起了累累的肉山,丫鬟们正在等候下一波冲出密道的武林正派,冷不防一人声音响起:“吃老子一掌!”
说着身影掠过,一巴掌拍在丫鬟胸脯上,丫鬟马上追了上去,那人身影快得几乎看不见,片刻后又兜了个圈子绕回来,一巴掌甩在另外一名丫鬟屁股上,两名丫鬟大声尖叫,小厮握着钉耙去追,魔陵外一阵混乱。
“求援!回去求援!”
“大家杀出去!”魔陵内大声吼道:“一鼓作气!”
当即老老少少,形形色色的正派武林人高举兵器,从魔陵中杀了出来!
丫鬟大声尖叫,跑来跑去,奈何就抓不到那飘忽身影,少顷灰影一个翻身,跃上青华殿去,飞檐走壁地逃了。
青华殿内:
游孟哲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只见游孤天大步入殿,嘴角带着笑,解开自己外袍,现出白皙胸膛与健硕腹肌,注视着赤裸裸的自己。
游孟哲始终歪着头装昏,此时外头已是日月同晖,血色残阳还未落山,东天一轮满月已冉冉升起。
外头厮杀声震天,游孤天静静端详游孟哲许久,分开他的双腿,捅了进去。
游孟哲抓狂喊道:“爹——!”
游孤天淡淡笑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配合点,练完爹就放你走。”
游孟哲只觉一道阴寒之气直侵自己心脉,随着游孤天反复的抚摸,全身冷得不住打颤,瞳孔缓缓收缩,上下牙关格格作响,说:“爹,你想……杀了我,我会死的……”
游孤天遗憾地说:“是啊,爹真是舍不得呢,以后就再没有人,跑到青华殿,大声喊爹了。”
游孟哲被点了穴道无法挣扎,瞳孔缓缓扩散,看着青华殿的天花板,游孤天深深一插,游孟哲呻吟一声,只觉玄寒真气铺天盖地如浪潮般覆盖了他的经脉,退潮时卷走了他体内的所有真气。
游孤天缓缓抽出后再深深一顶,游孟哲不自然地痉挛,手指屈曲,意识陷入模糊状态。生前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爹!”小小的游孟哲跑进青华殿,问:“你在干嘛呀。”
游孤天从书案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收起书,问:“练功了么?”
游孟哲点了点头,说:“外头花开了。”
“嗯。”游孤天淡淡应道:“桃花开了,自己去看罢,好看得很。”
游孟哲转身寂寞地走了。
偏殿中,父子二人吃饭时:
“孟哲。”游孤天看了儿子一眼。
六岁的游孟哲自顾自地用筷子搅汤,游孤天蹙眉道:“别玩了,快点吃,吃完去歇着。”
小游孟哲眼里噙着泪,游孤天看了他一会,不知他哭什么,自己草草吃完就起身走了。
夜里:
“教主,少主想娘亲了,在房里哭了一晚上。”左护法道。
游孤天淡淡道:“随他去,哭累就消停了。”
左护法点了点头,十分唏嘘。
三更时游孤天的身影映在窗格上,朝里看了一眼,游孟哲已睡着了。
游孟哲的目光涣散,全身冰冷。
游孤天停了动作,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那个吻唇舌交缠,两人体内的真气随着一吻而再度连接上,被抽空的痛苦与失落刹那被填充进来的真气再度取代。
游孟哲恢复神智,游孤天静静看着他,不再吮吻。
游孟哲咽了下唾沫,游孤天道:“孟哲,其实你……”
“禽兽!吃我一掌!”孙斌的声音响起,游孤天双膝一提起身,右手反手一掌,孙斌从高处落下,双掌压下,游孤天稳稳屹立,一掌抵上孙斌两掌,砰的一声巨响,孙斌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摔在五步开外,继而喷出一口血。
“救我!”游孟哲忙叫道:“孙斌!”
“你他妈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孙斌暴躁大骂道:“你们一家子都……”
游孤天袍子一裹,腰带挽上,抽出架上的长剑,刹那间游孟哲感觉到一阵恐惧,游孤天动了杀意!
“快跑!”游孟哲吼道:“别管我了!”
孙斌还未反应过来,游孤天如雪剑光已到了面前,游孟哲急中生智,大叫一声脑袋一歪,装作死了。
游孤天被这么一喊岔了心神,还以为孙斌又有同伙,电光火石间转头时,孙斌已抽身后退,武服被剑锋带出一道裂口,暗道好险,差点就被开膛破肚,心知与这家伙交手只有被杀的份,只得马上逃跑,运起行云真气时仍不忘吼道:“你给我等着!”
游孤天不再说话,仗剑直追过去,进了殿后。
空空荡荡的殿内,游孟哲被捆在椅上,全身未着寸缕,两脚大张,朝着殿外,喊道:“救命啊——”
同一时间:
后山魔陵前,魔教的增援来了。六名魔教教众与上千名武林正道在后山展开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激战!
左右护法大吼一声,左护法使两把铜锤,右护法使一根锁链流星锤,将上百斤的铁球抡得呼呼风响,扫将开去时当者无不鲜血狂喷,内伤严重,到处都躺着伤患,战事渐趋白热化之时,张远山终于从魔陵中冲了出来。
“老兄弟!杀了他!”左护法怒喝道。
“上啊!”右护法应和道。
左右护法弃了旁的人于不顾,一抡铜锤,一甩锁链,合身欺向张远山!
是时只见张远山黑袍荡起,一步跃出魔陵,躬身落地,再一步前冲,左膝屈,右腿拖直,摆了个弓箭步,双臂一振,两掌一扬,迎面分别击中左右护法小腹!
“哇——”
“啊——”
左右护法身在半空,中了那一掌,登时喷出一口老血,倒飞出去!
张远山收掌,起身,反手抽出腰畔兵器判官笔,那笔呼呼风响,在手指间打了几转,霸气四溢,魔教教众们受其威慑力一震,无人再敢搦战,抢回受伤的左右护法,退入殿内。
“追?”有人问道。
张远山双掌分开,示意大家不可冒进,以免中埋伏,建议兵分两路,绕到前殿与赵飞鸿汇合。
同一时间:
赵飞鸿单枪匹马,杀进了七七四十九名武功高强的丫鬟摆出的剑阵,身后同盟一拥而上,一场大战在横飞的鲜血与残阳中展开。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每前进一步,都有人倒下,闯阵之人或是倒在丫鬟的脚下,或是抱着丫鬟,无力摔在血泊里。
“安娘——!”有人认出了一名丫鬟。
那丫鬟激动地大喊道:“白哥——!”
丫鬟弃剑,与那人拥抱在一起。
“小红——!”又有人带着哭腔大喊道。
“你是谁?!”一名丫鬟茫然收剑。
那人大哭道:“我是你表哥啊!”
丫鬟一刹那的错愕,便被侧面冲上来的人一掌打得鲜血狂喷,横摔出去,表哥怒吼道:“我跟你拼了——!”
场面一片混乱,片刻后有人大喊道:“万花门的女弟子叛了!”
赵飞鸿见魔教大势已去,最后呼呼两棍,不分敌我地扫飞了拦路交战的二人,反手将长棍一收,缓缓走上青华殿前的一百零八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