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泉张嘴任由他把食物放进自己的嘴里，而后慢慢咀嚼，感受从嘴里扩散开来的甜味和香味。
这东西真的好吃，而且百吃不腻。
「既然确认你下午有空，那应该能帮我作画了吧？」郑羽坤不放弃地再道，好不容易让他逮到人，怎可能轻易放过他。
包子泉在拿起包五手上的桂花糕，吃下后，淡然的目光落在他斯文秀气的面容上。「就算我下午有空，也没法帮你画画。你看。」摊开右手手掌，秀出大拇指下方的伤痕。「我前天拿刀子时不小心割伤了，伤口还没好，拿东西都会痛，我爹才要我今天下午早点返家休息。」
「割伤！？」看着他手掌上既深且长的伤痕，郑羽坤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些。「你是怎么割伤的啊？」
包子泉抽回手，连吃了几块桂花糕后，淡声再道：「总之是不小心割伤的就是了。你的画我近日是没法画了，等手一好，我一定帮你，还会在上面签上我的名字。」
「呃……」他的脸顿时变得有些古怪。「我记得你有专门刻个印章要盖在作画上的，我不介意你用那种东西。」
「……」不介意？怎么觉得他说的话很像那位让他厌恶的王公子？
不远处，仲孙礼一直看着，听着两人的对话。
为了得知小包子的去向，他也派人去调查，怎么他查不到半点消息，就眼前的那个男人知道他的去向？
不过他总算知道了，原来他们俩一直碰不上面，是因为他的刻意回避。
只是，他为什么要拒绝外人去找他？他们家经商，应该希望有更多人去找他买纸才对。
「王爷，那个人就是包家公子吗？」小安子忽地低声问，追随着他的视线，也在盯着不远处的三人。
闻言，仲孙礼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举步缓缓朝三人走近，在停下前，还开口唤了下眼前的人。
「小包子。」
三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你谁啊？」包子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第九章
「你不记得我了？」仲孙礼淡笑道，上前来到他身旁。「也是，上回见面已是十年前的事了，也难怪你会不记得。不过，我可是一直记得你。」
「十年前？」他脸上的疑惑变得更明显。「我从小到大见的人可不少，就是不记得见过你。」而且眼前的人看来不像是一般的富家子弟，更不像是那些与他做生意的人，可除此之外，他没再认识其他人才对。
「你记人的本事这么差，你确定能记得所有看过的人吗？」郑羽坤忽地道，转变脸色，客气地笑看着仲孙礼。「公子您和包家有生意往来吗？现在长亨纸坊的所有事物都交给包公子全权处理，您若有事可直接找他。」
「你是我爹吗？帮我说这些做什么？」包子泉白了他一眼，看回身前的仲孙礼，表情恢复成平淡的模样。「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记得看过你，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仲孙礼漂亮的眼扫过一旁的郑羽坤，轻掸了掸身上鹅黄色衣袖，温和地笑看着他。「没认错人，当年你还带我去『打探』庆和纸坊的消息，还在那拿了他们的几张纸，离开时，不小心——」一抹深红色身影瞬间朝自己扑来，下一刻，嘴被人以手给用力遮住。
「我想起来了！其他的你就不用再说了！」涨红着脸，脑中满是当时突然发生的状况。
自那件事后，他虽然没悄悄去关心，可也一直在想着会不会被对方发现到是自己所为，幸好没人发现，也没人注意到他。
不过，他是不是该感谢这个家伙？感谢他替自己隐瞒，没跑去告密？
仲孙礼笑得双眼微微眯起，拉下他的手，低笑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知道了。」包子泉不住地瞪了他一眼。话都挑明说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够不知道他是谁吗？
不过话说回来，对他的印象好像还有些不足，只知道他和自己曾一起跑去偷听，之后的事则完全没了记忆。
他是不是还有个能吃的身分？
他好像对自已说了些什么，但当时自己所想到的只有食物。
「你现在开始接手家业了吗？」仲孙礼再问，对再重逢的他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提及此事，包子泉不由得垮下脸，神情有抹无奈。「我本是想从旁帮着我爹，别太快自己接下，可近年我爹身子越来越不好，我只好提早接下这一切了。」
闻言，仲孙礼收起脸上的笑，轻声安慰道：「能早点接管也不错，学得快，肯定很快就能适应。对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当时的身分了。」
「什么？什么身分？」能吃的那种吗？
不过就算是，也不会有人想吃他吧。
「太子啊，我已经不再是太子的身分了。」
「太子？你本来是太子吗？」
「……是，我原本的身分是太子，不过在我的反对下，我父皇答应让我当个普通的皇家弟子。是你说的，当皇上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还会一直挨百姓的骂，所以，我想学赵神医。」
「你想替人看病？」
「……不，我是想用现在的身分来替百姓做点事。」他应该能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吧？
「什么以现在的身份来替百姓做事，我看你根本是没主见，人家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吧。」对他的真心话，郑羽坤一脸的不以为然。
他是有点恼眼前这男人打断自己和小包子的相处时间，可又碍于对方是王爷的身分，让他不敢说出太狠的话。
「哦？公子这句话说得不对吧？」仲孙礼看不出情绪的眼直接对上他。「正确来说，是小包子开导我，让我不至于为了无法掌控的事来伤脑筋。」
「开导？可当时我是一气之下才这么说，你还真的听下去啊？」包子泉脸色怪异道，无法理解当时他到底是怎么理解自己的话，更别提当时的自己说出那些话，只是因为自家的纸没被皇上挑选中。
「所以我才说他没主见，别人说什么东西不好，他就听从不当，说不定哪天你跟他说活着太辛苦，他还会跑去跳河呢。」
「跳河？这么没脑子的事我不会做，更何况我还懂得泅水。」仍不对多话的郑羽坤多做反应，他再把注意力放回到小包子身上。「我以为你会注意到我，这些年我都只买长亨纸坊的纸。」
「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怎可能注意到你？再说了，我早就不再进贡纸。」包子泉淡声道，慢慢地往前走
「不进贡？为什么？」他有些诧异。
这些年只专心在和他碰面，再加上他早搬离皇城，自是没注意到这件事。
「再怎么进贡皇上也都只选择庆和纸坊，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还能专心想法子多找点人买纸。」
「纸坊的生意还是很差吗？」郑羽坤再次出声。「我们钱庄这些年跟你们买了不少的纸，是你们的大客户之一，仍没能改善状况吗？我还特地指名帐本的纸得用你们家的呢，」
包子泉还没回答，那席话反让仲孙礼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
刻意强调帮助人的身分，肯定是在和自己较劲了。
第十章
「就你一家，也抵不过跑走的那两家。」想着这件事，让他紧拧着双眉，显得格外苦恼。
跑走？难怪近年来他总跑外地，原来是在处理这件事。
见他跨着脸，仲孙礼以手指轻抚平他拢起的眉间，淡声道：「你什么时候开使决定不再进贡纸张？」
没察觉到他突然的亲腻举动，包子泉偏头认真地回想。「大约三年前吧，一家印书坊决定不再进我们的纸时，我就不再准备给朝廷的纸了。」与其花时间准备跟本不可能成交的事，倒不如花时间想想该如何把人拉回，只可惜对方还是坚持要庆和纸坊的纸。
虽然他对这个死对头是极大的厌恶，但他相信，对方不会做强人的卑鄙事，而那间印书坊会决定换纸，据说是他们的对手选择了庆和纸坊，为了不被打败，他也只好跟着换。
「三年前？」那时正是父皇驾崩的时候，新帝登基，很多事开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可偏偏他就选在那个时候。
思索半刻，他淡声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许你能再试看看，说不定这次就选中你们长亨纸坊。」不过需要他前去和选纸的皇帝好好商量一下，肯定没问题。
闻言，包子泉毫不考虑地摇摇头。「不要好了，我不想再靠那个只看表面的皇帝。」
「看表面？可现在和以前完全不同。」
「你是想说换成儿子来当，就会有所不同吗？」
「一定不一样。」他非常的肯定。
「我看不见得吧？如果他真的不一样，那怎会才当皇帝，便要各地方官员迅速招齐秀女让她们进宫？说什么皇帝要选妃，这事一点也迟不得。」
「……」仲孙礼面色微地一变。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我说，当皇帝的都一样，永远只懂得种表面，既然知道我的普通纸比不过人家的色纸，那我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你不是找出了染色纸的方法了吗？而且要比庆和纸坊还来得均匀，怎么不推出？」郑羽坤忽然道，想起他找出方法的那天，自己就在一旁。
包子泉瞥了他一眼，再次摇摇头。「那只是一时兴起才尝试的，我并不想和他们一样，再说，除了那些固定买纸的商家，买最多的就是书生了，还有那些买不起纸的读书人，如果我们也做色纸，那他们拿到坏纸且可以书写的纸不就少了许多？所以我不想，不过我一定会想出法子保住长亨纸坊的。」说着，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朝他们挥挥手。「不说了，我爹娘要我一送完东西就立刻回去，好像要跟我说什么重要事，所以我得先离开了。」语毕就要直接转身离开。
「小包子，慢着。」仲孙礼拉住他。
包子泉疑惑的眼对上他。「怎么？」
「记住了，我叫仲孙礼，下回可别再忘记了，知道吗？」
「……」下回……他忘记过很多次吗？
＊＊＊＊＊＊
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或许该说，他想过很多种方法，就是没想到这种，怎么会……
难怪爹娘在告诉自己这件事时，面色格外的严肃，尤其是娘，还说她根本不愿意自己发生这种事，什么不是自己喜欢的，还不如不要。
当时爹虽然没说话，可他看得出来，爹会提出这提议也是百般不愿意，他只是说出了还有这方法，至于该不该接受，那就看自己，他们都不勉强。
话是这么说，可既然让他知道这能让纸坊的生意好转许多，他怎能不去思考这方法的可能？
「唉……」又一次无奈地叹息。
在供人乘凉、玩耍的一处大广场前，包子泉背部倚靠着大树，脑子里持续想着三天前他与爹娘的对话。
如果照着爹娘的话做，以后肯定不用再烦恼纸坊的生意，但……心里却有股说不上的感觉，一种有点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侵袭着他。
「少爷，你听见了吗？路上好多人都在说那件事。」一旁，包五一边听着四周人群的对话，一边转达给他的少爷。
对于谁来当他们家未来的少奶奶他是一点意见也没，可直到听见老爷和夫人说出希望少爷娶朱家小姐，他忍不住脱口说出自己反对的意见。
绝对不是朱家小姐不好，只是那小姐眼睛长到头顶去，挑丈夫像在挑什么贵重物一样，可偏偏外貌又不怎么样，搞得城内没有任何一家公子愿意娶她。
就算相貌再普通，可仗着他们家是城内其一印书有名的福同书坊，就有不少人愿意接受那位朱家小姐，只可惜……挑了又挑，一下是嫌人鼻子不好看，另一下又嫌人嘴巴太大，还有必须让她看得顺眼，这要求真的快让人吐血。
要求这么多，也不想想她那样子，别人是不是能看得顺眼，光是这些事迹，就足以让他无法接受那位朱家小姐来当少奶奶。
闻言，包子泉瞥眼淡淡地扫过他，拉回视线，继续目不对焦地看着前方。
他到底是该照爹所说的做，还是自己另外再想办法拯救纸坊的生意？
第十一章
「少爷，你真的想照老爷的提议来做吗？可对方这么挑，会不会娶了他们家小姐后，对方仍不愿意进咱门家的纸？」
包子泉思绪蓦地止住，开始想着他说的可能。「我想……应该不至于吧？爹说了，福同书坊现在进的是别家的纸，最近他们好像为了某件事开始交恶，如果这时候前去提亲，肯定能让他们以亲家的名义来改买我们的纸。你想，他们每年印了不少的书，有的还因卖得不错，不停再加印，如果能跟他们合作，日后的生意肯定不用愁。」这也是他烦恼的原因。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包五脑中再浮起朱家千金的面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看来似乎很难缠的样子，要求的条件又多，如果少爷真的前去提亲，不知道她会不会说些嫌弃的话。」
「嫌弃？这点我倒不担心。」回想着爹钦昨日说的话，他偏头道：「前阵子她不是又拒绝了黄公子的提亲吗？当时嫌的就是对方的外表，后来媒婆反问了她，说到底要哪种样貌才能入她的眼，听说她提起的数个人中，提到了我。」
「……」包五面皮一抽。所以老爷才想出这办法吗？
「不管朱家小姐如何，我都该仔细考虑一下这件事，毕竟我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你看羽坤，他都一年多了，还生了个儿子，我爹娘一直在盼着这件事。」
「那也不该是朱小姐啊。」包五凄凉道，就是不愿意自家少爷如此的委曲求全。
闻言，包子泉再陷入了沉默中，半晌，缓缓开口：「说不定他只是想严格点挑夫君，可成亲之后，应该会改变许多。」
「少爷……」他能不能说，选择娶朱家千金等于做了极大的牺牲？
「没想到你还会来这打探消息。」
一个低沉的嗓音忽地从旁传出，两人闻声转头一看，发现是三天前从太子转变成王爷的仲孙礼。
仅看了他一眼，包子泉拉回视线，继续盯着前方。「这里本来就是我常来的地方。」
常来？为了见他，自己也变得常来此处，可就是没遇见过他，可见得他们先前真的很没缘分。
不过现在不同了，他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发现他情绪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仲孙礼直接来到他面前，笑问道：「你今天又听见了什么？」
「少爷才没心思去听呢，他再烦恼朱家小姐的事。」包五抢着答话。
「谁说我在烦恼了？」包子泉白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前方。「就算对象不是朱家小姐，我最终仍是得找个人成亲，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藉这次机会娶朱家小姐，还能解决纸坊的事，岂不是一劳永逸？」
「可少爷，这可是婚姻大事啊，娶进门后，那可是要过一辈子的，如果对方这么难缠，剩下的日子不就难过了？」
「你又知道会难过了？都说了朱家小姐的真正性格还不清楚，说不定不像外传的那样。」
「你要成亲？」仲孙礼有些诧异。
三天前不是才伤脑筋纸坊的生意，怎么现在却变成要成亲？
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他们好不容易再见面，要是他成亲的话，那自己……
「还没定论，少爷还在考虑中，是吧？」包五又一次抢话，一双渴望的双眼直盯着自家少爷，巴不得他说出不会去提亲的话。
「考虑？」仲孙礼眼里燃起一抹期待。「这是怎么回事？这门亲事还没定吗？」
包子泉再瞪了包五一眼，抬头看着他。「目前还在考虑。我爹说了，和朱家成亲一事是能考虑的，毕竟朱家开的福同书坊也算不小，和朱家成亲定能解不少生意上的事。」
「可这不就和联姻差不多？」包五又一次插嘴。「以前君王不是常常派公主去敌国联姻成亲吗？可后来还不是打得乱七八糟，要是朱家也做出相同的事怎么办？到最后一定变成没解决纸坊麻烦，家里还添了个更大的麻烦。」
「是我要成亲还是你要成亲？你这么排斥做什么？」包子泉忍不住开口念他，完全无法理解他对朱家千金怎会如此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