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章：答应娶亲
我摇了一下头，“不想。如今他与我已无关系，你想讲便讲，不想讲便离开吧。”
铁手看着我，“柳公子，看来你这是已经准备与我家王爷两清了。说实话听得你这样说我有些高兴但也为我家王爷难过。”
我抬眼看上铁手，“你这反应也太过无常了吧。”
铁手望着我说道：“我自小便与我家王爷做侍卫，几乎是随同王爷一同长大的，因此王爷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王爷从小就没过过一天平稳的日子，也从没有真正开心过，在遇到公子后我才看到了他真正的笑容，在梅州的那段日子，王爷的快乐和幸福是我平生仅见。所以我虽不愿让王爷与柳公子你归隐，但却也替他难过。”
顿了一下铁手继续说道：“王爷是先皇唯一的同胞兄弟，先皇在坐上皇位后将其它几位异母兄弟几乎都杀光了，只因为王爷那时年纪仅有七岁不能与他夺权又是同母兄弟才侥幸逃过厄运，但先皇对王爷依然是倍加防范。先皇登基后的第二年，太子出世，可在太子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先皇一直再无所出，十年后先皇身染重病，自知不行，这时王爷已十九岁，而太子只有十岁，先皇怕自己死后王爷会篡位自立，便又想杀了王爷。幸好这时先皇得人密报，这些年先皇子嗣稀薄乃至身染重病，都是太子的母亲皇后王氏所害，这时先皇才惊然发现，朝庭大权其实已被王氏一族外戚所掌。先皇醒悟过来，招去王爷，授与他兵权统掌三军，让他除外戚保皇业。一年之后先皇驾崩，死前封王爷为睿王，总揽辅政大权，直至新皇亲政。但是这时朝中情况已经极为危急，外戚王氏一族已招集所有党羽准备夺取皇位，是王爷费尽心力，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才将他们连根除去，保住了太子的皇位。在此期间，王爷被王氏一族明杀暗害，受伤不下数十次。可是，当王爷如此辛苦的安定江山仅仅一年后，新皇十四岁戴冠亲政，便渐渐的不能容忍王爷总揽朝政了，朝中的许多大臣也跳出来指责王爷心怀不轨，欲谋天下等等。欲谋，王爷真的要欲谋天下，早在先皇死后除王氏一族时就谋了，还用等到今天。”
铁手说着双目怒睁，额上青筋暴起，脸上满是不平和愤恨。
我看着铁手，不知为何紧握的双拳中也满是汗湿。自从我知道禽兽是王爷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想到他身后背负的那些残酷而黑暗的宫廷斗争。但是当我真正的听铁手，听一个从这些惨痛中经历过来的人，一点点从口中说出来时，还是止不住的胆寒和心惊。
咽了一下口沫，我尽量的装出不甚在意的样子对铁手说道：“我不知道你与我讲这些话的意义何在，我只知道这世间没人能真正看透别人的内心。你以为你家王爷未想争位，有些朝臣认为你家王爷要争位，都只不过是以已之想度他人之心，做不得数。到底想不想争只有你家王爷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铁手一下弹身站起，瞪着我满脸不信的大声喊道：“柳公子你，你居然不信我家王爷，亏得我家王爷还引你为知音，视你为伯牙，铁了心的要与你一同归隐天崖，你，你……”
我苦笑一下，“这样不好么？你不是不愿意让你家王爷与我归隐么，为何现在又要如此生气？”
铁手愣了一下，“是，我是不愿让我们家王爷与你归隐，那是因为他根本无法与你归隐，如果那样他便会连性命都不保。但是你却不能误解我们家王爷，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
看着铁手，我缓慢的说道：“铁手，你才是天下最好的属下。”
理了理衣袍我站起来，“铁手，我误不误解你家王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与他归隐。其一，我知道他一旦与我归隐便要放弃兵权及一切，如此便不能自保。其二，我知道当今圣上虽然表面已经亲政，但仍是稚嫩，王爷一旦离开朝庭，内忧外患便可能使江山易主。其三，我还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你家王爷是真心放弃大权包括圣上，他们定要杀之而安心。其四，我更知道你家王爷天生就是个成就大业之人，归隐与他是种埋没。其五，我也不能同你家王爷归隐，因为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不能走也不敢与他走。”
直视着铁手，我问道：“铁手，我说的这些是你想告诉我的么？”
铁手张着嘴吃惊的望着我，“对，公子说的一点都没错。”
“那好。”我点头，从头上取下绾发的玉簪，“如此我们便算谈定，我不会与你家王爷归隐，甚至不与他再有任何来往，现在你将这只玉簪交还给你家王爷，告诉他，我的心我不愿给他，他的心我现在也归还与他，从此我与他两清，不再相干。只是，请他看在过去的情面上不要难为李侍郎，我在这里便相谢了。”
说完，我将玉簪塞入铁手的手中，转身离开。
……
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荡着，好像这一生从未走过这么多的路。虽然极累却不知道应该停在哪里。
这一路我走过了睿王府，走过了李府，甚至走过了我自己的柳府，但没有一扇门是我敢进去的。最后我来到柳家商号，怔怔的站在了门前。
门口的伙计疑惑的看了我半天，终是忍不住上前来问道：“东家，有什么事么？您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为何不进去？”
我缓慢的转过头看向他，“我只是过来看看，没什么事，就不进去了。”
伙计点点头，“东家，那您赶快回府吧。小忠他来寻过您三回了，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伙计这边正与我说着，那边小忠的声音便从远处传了过来，“少，少爷，我总算找着您了。”
接着便是一阵急速的跑动声。
待来到我的面前，小忠一把拽住我，“少爷，您这是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也找不到您。”
“我出去转了转。有什么事么，小忠？”我问道。
小忠拉着我转身便往回走，“少爷，您快点回去吧。家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老夫人听说您昨日戏弄了乔家小姐又一夜未归，大发雷霆，偏偏这时那个李玉明又来找您，说您今天一大早便失踪不见了，老夫人一气一急竟然背了过去，您快回去看看吧。”
我大惊，跟着小忠急步跑了起来，“老夫人要紧么？请了大夫没有？”
小忠一边跑一边道：“老夫人现在已经醒了。请来的大夫说是气急攻心，开了一副安神去火的药，但是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吃，说是她对不起柳家的列祖列宗，还是死了省心。”
我的脑中开始隐隐做痛，随着小忠奔上马车，一路赶回家去。
……
赶到府中，李玉明正在前厅里等我，我来不及与他多说，只匆匆的打了个招呼便，便急急忙忙的赶向景园。
到了我娘房里，侍女们正拿着药站在我娘的床边轻声的劝着，而我娘躺在床上淌着泪就是不应。
我快步奔向床边，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喊道：“娘，我回来了，您，您起来喝药吧。”
我娘听到我的声音，将脸扭向床里，闭着眼睛说道：“你走，我不想见你，你不是我儿子。”
我默了默，挥手将众人遣散，端着药碗在床边跪了下来，“娘，是儿不孝，但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您先喝药吧，有什么事我听您的便是。”
我娘缓缓的转过头来，“你不用来哄我，这药我不喝。娘知道你长大了，当家了，娘管不了你了，所以娘也不管你了，但你也别来管我。将这药拿走，我不喝，我这就死了好给祖宗们赔罪去。”
我半垂下眼脸，“娘，孩儿知道错了，只要您喝了药，您说什么我都听。”
我娘半撑起身体，“真的？你都听娘的？那娘让你娶了乔家二小姐，和那个什么你路上遇到的人还有玉明了断你也愿意。”
咬了咬牙根，我点头道：“是。只要乔家二小姐还愿意嫁给儿，儿就娶她。娘，您喝药吧。”
惊喜和不信同时在我娘的脸上一点点的浮现出来，接过药碗，我娘看着我道：“如是啊，你别骗娘，娘……”
我费力的扯出一丝笑容，接过我娘的话说道：“娘，儿知道。您喝药吧。娶亲之事全凭娘做主。”
我娘上上下下的又打量了我一番，终是放下心来，一口饮进碗中的药，将碗递给我，“如是，别怪娘，娘也是为了你还有柳氏的将来啊。”
我接过药碗，应道：“孩儿明白。”
长舒一口气，我娘躺回到床上，“既然如此，等柳忠回来后娘就让他去乔府给你提亲。昨日虽然你戏弄了那乔家二小姐，但幸得乔老爷不甚在意，仍愿意将女儿嫁与你。所以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不然你到哪里再去找乔老爷这么宽宏的岳丈。”
“好。娘欢喜就好。您好好休息，儿先退下了。”
站起身，我转身默默的退出了我娘的房间。
……
走出景园大门，我碰到了等在那里的李玉明。
“恒一，出了何事，为何你的脸色如此难看？难道老夫人有何不妥？” 李玉明迎上来，盯着我的脸问道。
我摇摇头，“没事，我娘已经好多了。温亮，我们前厅里去喝茶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说罢我抬身引着李玉明向前厅方向行去，但李玉明站在我的身后却并不动，“何话，恒一？你便在这里说吧。”
我转身看向他，静默了片刻，沉声说道：“我答应了我娘娶乔小姐为妻，忠叔回来后便去提亲。”
李玉明盯着我，身体连晃了几下，“恒一，你，你真的，真的答应了要娶那乔家小姐？”
望着他不能置信的眼睛和逐渐苍白的脸色，我平静的说道，“是，我答应了。正常平淡的度过此生，一直是我的愿望。”
慢慢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我终是对李玉明说道：“对不起，温亮，你莫要再等我了。我不值得你付出一生。”
……
第四十一章：残落海棠
静默，好一阵的静默，我不敢说话，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李玉明的表情，只是不停的，不停的用脚尖搓着地面。
“是因为他么。你要娶那乔家小姐是因为睿王是么？”
李玉明长喝一声抓上我的手臂猛的一拽喊道：“走，你跟我走。”
我被他拽的一个踉跄，扶着他的胳膊问道：“温亮，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
“哪里都行。找个清静的地方将话讲清楚。”说着他加大手上的力量将我一路拖出了府门。
……
李玉明的别苑中，我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低头不语。李玉明坐在我对面也是一声不吭，只有粗重的喘气声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不一刻有小童进来送茶水，刚进得屋还未来的及将茶水放下，李玉明便迁怒的对他大吼了一声：“没有我的吩咐，谁叫你进来的。”
小童吓的一个哆嗦，差点将手中的杯壶落于地下。
我上前赶紧接过小童手中的用具，然后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小童退出屋去，我转身将茶具放在桌上，为李玉明斟上了一盏茶，“温亮，你，你先喝些茶吧。”
李玉明的目光从茶杯一点一点的聚上我的脸。
“睿王，你心中喜欢的人其实是睿王对不对？”
干涩的声音从李玉明的嗓中滑出，亦如他眼中透红的血丝般让我胆颤心惊。
咽了口口水我不敢点头亦不敢摇头。
“我说的对不对？你为何不敢回答？” 李玉明一下抓上我的手，“这两日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一直都不敢相信此是真的……恒一，你怎么会如此，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将我的手一点点捏紧直至生疼，“十岁。恒一，自你十岁时开始我的眼里心中便全是你，我一直在努力，期待着有一天能与你相伴天崖。为此我整整努力了八年，隐忍了八年，等待了八年，可你……恒一，你怎会，怎会恋上了那睿王？告诉我，你告诉我！”
李玉明的眼睛直视着我，逼视着我，曾经那样温润的目光此刻透出的却全都是惊恐与伤痛。这眼神直透过我的眼睛一次次冲击我的灵魂，让我无处躲避。
“温亮，我，你……”
被迫的开口，可我却无论如何也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我的记忆里已没有了李玉明所说的那八年，没有。那些少年时期的心思暗藏，懵懂婉转，两两相知的片片柔情，在我睁开眼的那一刻便都已失去了，变成了一段朦胧不可考知的故事。而禽兽，禽兽对于我来说却是鲜活真实的，虽然疼痛，虽然也将成为过往，却是清楚到惨烈的现实，令我不能忘记也不会忘记。
“说啊，你说话。你回答我。”放开我的手，扳上我的肩不断摇晃，李玉明执着的追问着。
在眩晕中我闭上眼睛，轻声回道：“温亮，忘记吧，忘记那八年，忘记我，去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亦如我会忘记你，忘记睿王，重新开始。”
“忘记？！”李玉明长呼一声，松开了放在我肩上的手。“你让我忘记？这么说你已经忘记了我，忘记了那八年，甚至忘记了戴冠礼上你立誓要与我天涯海角了么？亦或是说这只是你为了和睿王在一起而对我说出的谎言？”
我惊叫一声，“温亮，你，你这是何话？”
一滴泪从李玉明的眼角滑落下来，“我说的不对么？难道你恋上那睿王不是因为他的权势地位么？不是认为我不能给你他所带给你的东西么？恒一，你何时变的，变的如此残忍，如此无情，如此势力？”
惊悚的看着怒极而口不择言的李玉明，我咬了咬下唇，垂下眼去。
一晃而过的思虑就此而定。也好，就让他如此认为吧，他恋我八年，我欠他八年，如若这样能让他心中解气，我便不在乎他会恨我，怨我。也许恨能让他更好受一些，怨能让他更痛快一点。
稍一思量，我开口道：“是，你说的没错，温亮。既然你已全部看破，那我也没有必要再对你隐瞒。”
沉吟了一下我毅然决然的开口道，“温亮，我柳氏与你李家结亲原本的理由就是因为势力所需，现在柳氏一门的重担压在了我的肩上，我一个人背的很辛苦，我需要一个更强大的靠山来支撑我，而睿王他便是最好的人选，他比你李氏有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地位，能给我带来更多的利益，所以我选择了他，也必须选择他。过去你我所经历的八年，只不过是我儿时衣食无忧的小儿情怀，现在你我都长大了，也必要学会看清形势，过住的一些陈年旧事，还是都忘记了的好，省的伤了自己也误了别人。”
咬着牙我将话说的十分决绝。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直让李玉明这样为我痴情挂心，还不如一次性灭绝了他对我所有的幻想和留恋，然后让时间慢慢去抚平他的伤口。这一次，就让所有的一切在这一次都了断了吧，从此他的人生便能摆脱我的阴影而明快起来。
‘哐当’一声，李玉明站立不稳撞倒了身后的花架，一盆怒放的海棠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残落的花瓣飞散满地，有几枝被李玉明碾成了血一样的红迹在地上漫开。
动了动手想要扶向李玉明，但还是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转过身去，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硬下心肠，“温亮，你堂堂一七尺男儿，何苦要做出这矫作之态？你不嫌难为情，我却已看不入眼。想你上次故作生病，我便已对你生出不屑，今日你又如此行径更是令我烦不胜烦，如若是真男儿，你便再不要这样惺惺作态故意想引我愧疚，好生活出些样子来，也让我刮目相看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