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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枝 上——by吴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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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铮也觉得自己四肢乏力,好像被人抽了脊梁骨一样软绵绵地倒在床褥上,他转头盯着李天阳,努力地,慢慢用口型说:“于萱呢?她怎么样?”

李天阳眼中掠过一丝异色,随即笑了笑说:“她没事,躺在加护病房还没醒呢?你乖乖休息好了,我就带你去见她。”

王铮蹙眉看着他,李天阳大概不知道,在分开后的岁月里,王铮一遍遍回想过李天阳从何时开始变心,他那句话撒了谎,对他的表情揣摩得很透,这种细微的神情变化,已经令他察觉,王铮心里一沉,拼着力气抓住他的袖子,哑声问:“她怎么啦?你别骗我。”

“没事,你别多想……”李天阳迟疑了一下说。

“不对,”王铮摇头说,“你撒谎。”

“我没……”李天阳还没说完,却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说:“她恐怕是,不太好。”

王铮立即看过去,却见徐文耀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的大衣都没来得及脱下,脸上略嫌疲态,神色有些哀伤,看向他的目光专注而复杂,似乎蕴藏着悲痛和怜悯,随后,他走到王铮病床前,蹲下来握住他打点滴的手,轻声说:“我刚从她那边过来,现在又引起并发症,器官开始衰竭,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但我们都知道希望不大。”

他顿了顿,涩声说:“她努力了很久,如果这次想偷懒,不努力,我们也该谅解她,毕竟,这个病折磨人得很。”

王铮久久盯着徐文耀,目光中的焦点开始涣散,似乎一股巨大的压力碾过胸膛,他喘着气,两眼发黑,只听李天阳在一旁焦急地骂:“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捡这个时候说这些?想引发他心肌梗塞吗?医生都说了,不能刺激他……”

徐文耀握紧王铮的手,抬头冷静地说:“你不明白他们的感情,这时候不告诉王铮,日后他知道了,那才叫伤痛和遗憾。”

王铮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静静等待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过去,然后,他睁开眼,看着徐文耀,弱声问:“没,办法了吗?”

徐文耀摇摇头,轻声答:“可以想的法子都想了。医院方面不可能不尽力。”

王铮点点头,茫然说:“我要去看她。”

“不行。”李天阳在一旁断然拒绝。

徐文耀看了李天阳一眼,柔声对王铮说:“你身体不允许,你,昏倒后医生给你检查过了,心律不齐,有可能引发心肌梗塞,王铮,你心脏有毛病,医生说,你的心脏像个老人的,具体如何,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王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那又怎样,我要去看于萱。”

“你不能去。”徐文耀耐心地说,“她现在还在抢救,你去了,也不过坐在外面等,帮不了忙。放心,一有结果,我会立即过来告诉你。”

王铮摇头,哑声说:“我要在离她近的地方。”

“王铮,你要让我再遗憾吗?”徐文耀低喝一声,攥紧他的手,咬牙说,“一个于萱,癌症晚期也不说,我想起来已经够难过的了,现在你也要跟她一样胡来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遗憾,啊?无可挽回的事你嫌我经历的太少了吗?”

“可我想不起来,”王铮哽咽着说,“我想不起来她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我不能就这么告别……”

“你听我说,于萱已经用她的方式,早就跟你说过再见了,你想不起来吗?她在这里喝你做的汤,试穿裙子给你看,让你照下她各种傻样,冲你笑,跟你闹,她这不都是在跟你告别吗?”

王铮一眨眼,蓄满已久的泪水直直落下,徐文耀叹了口气,伸手挡住他的眼睛,说:“哭吧,没人笑话你。”

就在此时,闯进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军人,他进门就对徐文耀轻声说:“徐哥……”

徐文耀回头问:“怎么啦?于萱怎么样?”

“她去了。抢救无效,时间是晚上九点二十三分。”

霎时间,徐文耀呆了,王铮忘了哭,就连事不关己的李天阳,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第25章

由于于萱生前的坚持,她的遗体很快被烧成骨灰,并会被尽快送回她出生的城市,在那边,有她生前就已经选好的墓穴,她甚至写过一张条子,仔细记载了她希望最后说穿的是哪条裙子,怎么打扮,如果有遗体告别仪式,她喜欢人们从哪个角度看她最后一眼。

她的设想周到细致,令活着的人很惭愧,因为最后能自发为她做的事,显得很少。

她甚至明令,不希望王铮来送她最后一程,因为连王铮的发病也在她的预计范围内,她留下的话很于萱式:哭哭啼啼什么的最烦了,都别来吵我。

王铮显得很配合,他一言不发地遵从了于萱的意愿,按照于萱的想法,去灵堂最后看了她打扮得美美的一次;按照于萱的想法,不去送她的骨灰上飞机;他甚至于没有流泪,因为于萱说过,她这辈子,不想过哪怕一秒钟,类似肥皂剧的恶寒剧情。

王铮想起,很多年前,他跟于萱一起在饭堂吃饭,电视机里转播着在国外意外死难的中国记者遗体回国时的情景:年老的父亲抱着女儿蒙着黑纱的画像哀嚎得肝肠寸断,周围的人不得不用力将他搀扶着,镜头不遗余力地拉近他的脸,父亲脸上鼻涕眼泪一把流,哭得分外狼狈,而正是这样不加掩饰的哀恸,周围的人无不闻者伤心。

就连坐在他们身边的女同学,都悄悄红了眼圈。

但于萱使劲盯着屏幕,然后回头用不无惊诧的神情问王铮,如果她是那位父亲,身在其中,却没办法哭出来该怎么办?

气氛如此哀伤,镜头内外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你,都在默默地期待看到痛哭流涕,老泪纵横的一幕,都在等着你的哭嚎,来共同完成哀痛的仪式,来将痛苦神圣化,在那样的情况下,个人情绪必须被夸大,必须通过一些大家都认可的哀伤的方式来表达,如果不这样,你就是在跟所有人心里面的神圣化仪式做对。

但问题在于,在众人面前痛苦流涕到毫无尊严可言,这种感情真实吗?它难道就是表达哀恸的唯一方式?

“我很小的时候死了母亲,我没在她的葬礼上大声哭泣,大家都视我为无情无心的怪物。”于萱随后抽着烟,冷淡地告诉王铮,“那时候我不明白,我明明早三个月就已经知道她要死,而且是死于无法挽回的意外,为什么我却要表演得好像我被骤然打击到痛不欲生?”

抽烟的于萱总是比不抽烟的于萱显得淡漠,有种源于骨子里的沧桑从二十岁的年轻身体中弥漫出来,她弹烟灰的姿势总让王铮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不是在弹烟灰,而是在将体内的某种阴郁借着这个动作耍出去。

“我有自己的方式怀念她,我爱她这点毋庸置疑,但我不想用大家期待的那种方式去嚎叫,我做不出来这种事,我有错?”

她挑着眉毛,斜觑着看向王铮,大有如果你敢答是我就不放过你的姿态,王铮笑了,摇头说你没错。

“就是嘛,”于萱哈哈笑了一声,悄无声息把烟灰弹进王铮的鞋里,调皮地眨眼,“我以后要是死了,你也照着自己的方式怀念我就好,千万别哭哭啼啼,记住了?”

“记住了。”

一语成谶。

王铮把家里钥匙给徐文耀,请他帮着把书柜上一排的诗集全带来,从里尔克到波德莱尔,横跨了十九世纪到二十一世纪的翻译诗集,曾经的少年在校园里大声为女孩朗读过其中的名篇,少女未必听得明白,但她很入迷,总是一边抽烟,一边拼命点头说念得真好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他们不像同龄人那样消遣动漫,消费日韩明星或欧美摇滚,他们更喜欢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天地里,如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青年男女那样,那时候的大学生们愿意大声诵读普希金、诵读契科夫、诵读左琴科,那时候他们相信有种叫信仰的东西,也能承担得起诗情和浪漫,因为激情跟血液里的青春,暗然相合。

现在,王铮把那些诗集撕开,一本一本,一页一页,烧给于萱。

他想了很久该怎么来怀念这个重要的朋友,他想其实他们已经告别过了,在最后相处的时间里,他们都尽可能地对彼此好,尽可能地倾听,尽可能地诉说,尽可能地互相抚慰,他想起于萱,回忆里面除了离别的痛,更多的,却是浮上来的经久不衰的温暖。

那么,为何需要大声哀嚎呢?

悲伤是肯定有的,一个人的缺失,无法弥补和替代,但是王铮忽然心里变得安宁了,他想起于萱那么用力地替他着想,癌症末期的痛折磨得她瘦骨嶙峋,但即便这样,该替他安排的,于萱都安排了,这些何尝不是于萱在表达一种补偿?

活着,然后活得更好,即便没有我,这也是可能的。

他病了,手没力气,有些装帧精良的书根本撕不开,较劲了一会,不得不放下,想着歇口气再来。

有人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书,这是一双老人的手,却意外修长有力,王铮抬头,看到的,是一张酷似于萱的脸,往日严峻的眉眼间,如今笼罩一层浓重的哀伤。

是于萱的父亲,于参谋长。

王铮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捡起身边另一本书,借着撕和烧。

“小萱看得懂吗?阿赫玛托娃的诗。”于参谋长翻过来看看封面,问。

“她需要的,是念诗时那种情绪,这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她喜欢念这些?”

“是,”王铮点点头,补充说,“我们都喜欢。”

“你们一样那么怪。”于参谋长一边学着将书撕开丢进火盆里烧,一边下了这个判断。

“还好吧,只是碰巧喜欢的是这个,如果我们喜欢的是打游戏,没准现在我要烧的,就是游戏攻略了。”

老人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哑声说:“跟我说说我的女儿吧。”

王铮微微惊诧,抬起头,却接触到一双父亲的眼睛,他的刚毅不允许他掉泪,但他的丧女之痛却无法掩饰,王铮没法拒绝这样的要求,他点点头,轻声问:“您想听她什么?”

“就,从她为什么喜欢读这些东西开始,”老人想了想,有些赧颜,更多的是黯然,说,“作为她的父亲,我从来不知道她原来爱读诗,我还以为,她一辈子都没法安心一分钟去看书。”他声音中有压抑的哽咽,却很快撇开,轻咳一声,命令说,“来,给我讲讲。”

于是王铮就开始讲了,讲诉一个他知道的于萱,调皮的,天真的,笨拙的,却也无时无刻不热情洋溢而充满想象力的,他讲了他们一块去图书馆,一块在半夜爬进大学附属幼儿园内,坐在跷跷板上抽烟,讲了他们糗事,讲了于萱抢他饭盆里的排骨,朝他鞋里弹烟灰;他讲了那个年轻而一往无前的时代,他信奉的爱情,于萱信奉的率性,也没隐瞒他们跟周围人群的格格不入,他们天生缺乏与别人沟通的技巧。

王铮一开始只是想跟一个父亲一块回忆他的女儿,但渐渐的,他的眼眶润湿了,他发现原来心底里关于于萱的记忆如此鲜活,哪怕中间他们隔了四年没联络,哪怕再次相逢却要面临真正的生离死别,但是于萱从来如此深刻地铭刻进他的生命,她不可能远离。

讲到后面,王铮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女儿也有这么调皮捣蛋,就像,就像别人家的女孩儿一样。”老人笨拙地描述,语气中有深深的遗憾,“可惜,我来不及了解她,我还以为,我一直养着的,是一个脾气大,又自私又任性,从来不会替父母考虑,没心没肺的坏孩子。”

王铮擦擦眼泪,本能地为于萱辩护:“她不是。”

“我们父女俩之间,隔着山沟那么大的坎,过不去,一开始我没留意,工作忙,加上又是个女儿,我能关心的地方也有限。等到她妈妈出事,”老人的语气顿了顿,说,“她妈妈出事后,她的表现那么冷漠,我才忽然发现,这个孩子不对劲。”

“可已经为时已晚,周围的人看她像看个怪物,她也努力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对别人流露出多余的情绪。我试过跟她沟通,可我不擅长做思想工作,而且她很敏锐,每次我试图打破她设置的壁垒,她就会狠狠地反击回来。别人家的孩子利用爹妈这点权势在外面如鱼得水,她倒好,出去没人知道这是我老于家的独生女。”

“说来真是惭愧,一直等到她有了这个病,她才愿意让我关心她。也许,是看我可怜,想到要留老父亲一个人,于心不忍也说不定。”

“她爱您,不会错的。”王铮肯定的说。

于参谋长苦笑了一下,转头看他,说:“这么多年,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我们俩父女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次。”

王铮摇头说:“我不愿意骗您,于萱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老人不在意地摆摆手,说,“就你们这样的,骗不了我。关系是错的,可情分错不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心疼地感叹了一句,“我们家那个傻丫头啊……”

王铮诧异地看向老人,老人皱眉,摇摇头,将整本书直接丢进火盆,看着火苗吞噬掉每一页书,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作一声叹息,站起来,拍拍王铮的肩膀说:“你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王铮摇摇头:“我睡不着。”

老人点点头,默默地用力按按他的肩膀,随即强忍泪水,仰起头威仪十足地说:“年轻人,多保重了,有空来N市看我。我们家,有你住的屋子。”

王铮点点头,老人眨眨眼,擦去眼角的泪水,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出去。

过了一会,徐文耀走了进来,蹲在王铮面前,低声说:“于萱有礼物给你。”

“什么?”

“于萱托我给你一份礼物。”他从身后递上来一个纸袋,说,“你签名吧。”

“这是什么?”

“你大概不知道,于萱是个有投资天赋的人,她把从父亲那借来的钱,用了几年翻了数翻,除去留给她父亲的遗产外,她将另一部分钱留给你。”徐文耀停了一下,说,“你最好接受。”

王铮给震惊了,他记忆中的于萱跟金融女强人显然相去甚远,他楞了愣,才断然摇头:“我不能接受这种馈赠,你帮我交给她父亲……”

“你还是拿着为好,”徐文耀涩声说,“你的身体,可能需要动一次大手术,就算你有学校的医疗保险,但术后护理,长期用药,营养补充,这都是一笔庞大的开支。靠你在大学中收取的工资和存款应付不了。于萱她,从几年前就开始为你筹划这笔钱,她知道,用别人的钱你肯定接受不了,但她的钱,你不能推辞。小铮,你能明白这种苦心吗?有人在几年之前,就开始为你打算,即便那时候她自己罹患绝症。”

“这笔钱暂时放我这里,接下来的日子,我来替你管理它,并且,住院动手术什么的,你需要一个人替你料理很多事。我想,你也推辞不了我。”徐文耀看着他,目光中有王铮不能理解的豁出去的决定,“我来替你管理你的钱,管理你的治疗方案,找最好的医生,安排你以后的生活。不要跟我说客套话,我不是冲着于萱的面子,我只是觉得,必须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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