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些很重要的记忆被他丢在了某个角落,他不愿刻意的去想,该来的,始终是躲不过去的。
过了好一会儿,罗文扶了扶眼镜儿,笑着揉了揉郑佩文的额头说道:“小丫头,饿不饿?要不要文哥哥去给你买些东西吃?”
“我要吃爆米花,还有可乐,最好……有鸡翅膀尖就好了!”
“你可真贪心!话说,今天看的好像是场恐怖片吧?你不怕自己没食欲?”
“切!虎兄焉有猫妹的道理?”
“你就是只馋猫!”
罗文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那一刻,郑佩文觉得什么都知足了。能抽时间和他在一起看看电影,能看到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有一刻能够映出自己的影子,她已经知足了。
……
第二节
女人站在天台上,晚间的风有些急,将她的衣裙吹得瑟瑟直响,身后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听到脚步声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红晕。
“你不应该在这里吹风的。”男人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这里很舒服,可以看夜景,也可以看星星。城市里的星星是越来越少了。”女人伸出手想挽着他的胳膊。
“你怎么了?电影不好看吗?”往前探了一步,男人依然刚好避过她伸出的双手。
“没……很好看。”看来这同样的一幕,是永远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了。她羡慕郑佩文。
“我们的计划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了,我约了他见面。”
“要我一起去吗?”
“不了。”说完后男人转身准备离开,她却在这个时候拉住了他的胳膊,男人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低声的抽泣声。
“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的路还很长,好好的走下去。”
几句话说完后,男人的身影没入了一片黑暗,感应灯也不知是不是坏了,看着那一片无尽的黑暗将他的身影吞没,听着楼道里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她觉得他一直这样走下去的话,那个终点也许是无间地狱。
……
“你小子有一手啊!快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郑福昌用力的拍了一下罗文的后背,罗文本来夹在筷中的一块鸡肉掉在了腿上。
“哥,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理你了!”郑佩文一边帮罗文擦拭衣服一边红着脸说。
“这么说我可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是吧?太好了!饿死了!接着吃饭!”罗文笑着往嘴里刚扒了两口米饭,却冷不防被郑福昌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敢!给我老实交代问题,不然小心老子送你一副银镯子!将你和文文扣在一起,以后永不分离!”本是郑福昌与罗文之间的玩笑乐子,郑佩文却在这时笑容僵在了嘴边。
“永不……分离吗?我配吗?你……”
三人立时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还是罗文出来打了圆场。
“文文,快去厨房拿点盐出来,这汤太淡了。”
“淡了?好,我这就去。”郑佩文起身进了厨房,罗文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郑福昌一眼。
“我说你平时爱开玩笑也就算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话还没说完,从厨房那边隐约传来了郑佩文极力压抑着的哭声,客厅里再次沉默了下来。
……
医院来苏水的味道令人有些头脑发胀,郑福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今儿一早起床就发现不见了郑佩文的踪影,床铺也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像是没有睡过一样。
“对不起!”郑福昌只顾着低着头往前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哥,你怎么来医院了?”听到说话声郑福昌猛的一抬头,被他撞到的人正是他的妹妹郑佩文。
“你怎么也来医院了?”
“我有点感冒不舒服,所以来医院看看顺便取点药。”
“哦,取完药就早点回家休息。我有任务就不多说了。”
“恩。那我先走了,哥你小心点。”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郑福昌离开后,郑佩文便转身往门口走去,嘴里轻轻的念叨着一句话。
“仁慈的父,请宽恕我所犯下的罪。”
……
院方通知警方王小刚母亲的情绪已经稳定,目前可以配合做询问笔录了,但是时间不能太久。
推门进去后,王小刚的母亲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老人看到郑福昌后没有任何表情,拉了张椅子郑福昌坐了下来。
“陈阿姨,我们想简单的向您了解一下当晚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王小刚母亲什么话都没有说,郑福昌耐心的等着,也不着急。医生嘱咐过问询时间不能太久,他只是耐心的等着。第一次的问询通常都是这样,尤其是该人还是当事人的母亲,也许案发的时候更是亲眼目睹了自己儿子被人残害的全过程,这么几个因素加起来,郑福昌不能太心急,否则只能更加的刺激到老人,那样的话对于案情不会有任何的好处。
“刚子从小就很听话,他父亲走得早,我靠着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将他养大。他学习成绩好,样样都好。刚子是我的一切……”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看着郑福昌,“没有子女的人是体验不到我的感受的。”老人说完后闭上了眼睛,郑福昌料到今天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推开门去了走廊。
“没有子女的人怎么可能明白呢?没有子女的人是不会明白的。”老人反复的呢喃着这句话,郑福昌回身关门的时候看到了老人的样子眉头一皱,难道老人受了过大的刺激,精神出现了异常?可是院方明明通知说老人的神志没有问题啊?
正在这时,郑福昌的电话响了,听着听筒里罗文的说话内容,郑福昌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的难看。
“你现在马上来王小刚的家里,他们家里发现了属于人类的肌肉组织,电话里说不清,你马上就来!”罗文的语气又急又怒,郑福昌感到事情一定非常严重。
在王小刚家里还有人类的肌肉组织?这些组织是谁的?心里这么想着,郑福昌将警报器安上了车顶,一路连闯红灯向王小刚家的方向飞车而去。
……
驱车来到王小刚家以后,郑福昌发现整个鉴证科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就连鉴证科的科长都亲自出马了,这个阵势郑福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王小刚家的房子不过四十平方左右,现场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人,显得有些拥挤。
“你来了。”罗文双手带着手套,正拿着一本书往证物袋里面放。
“这书也是证物?”郑福昌不解的问。
“不止是这本书,王小刚书柜里所有的书都要带回去检验,还有他床下放着的二十多个饼干桶。”罗文的回答更是让郑福昌云里雾里。
看到了他脸色上的疑惑,罗文将另外一个证物袋拿给他看。只一眼下,郑福昌突然有种想吐的冲动,他办案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样的血腥现场没有见过?可这一刻,他还是受不了眼前所见的一幕。
只见证物袋里面有一张长约十厘米,宽约五厘米的长方形纸片。纸片薄如蝉翼,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张书签,可是纸片中间的图案,却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人类的瞳孔。这简直是一张人类瞳孔的横面切图!
“这就是你所说的人类肌肉组织?”郑福昌强忍住胃里不断翻腾的感觉问。
“这些类似书签一样的人类组织怕不下一千张,全部夹在王小刚的书里,另外在他床下的那些饼干桶里还找到了大量风干后的人类肌肉组织,饼干桶里面居然还放着一包干燥剂。妈的!”罗文一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粗口不由自主的爆了出来。
“遇害者的人数现在还明确不了吧?”郑福昌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鉴证科工作人员。
“这么多的肌肉组织,估计要有五人以上!具体数字还要等我们回到科里做进一步的化验才能够得出结论。”
五颜六色的饼干桶被摆在桌上,盖子开着,郑福昌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里面放着的东西就像是平常吃的牛肉干一样,谁也想不到这些“牛肉干”竟是人类的肌肉!
“哇!”一个鉴证科的女孩子终于忍受不了,跑到大门处吐了起来。难怪,就连着几个大男人都是有些受不了,更别提女人了!
女人蹲在地上吐了半天好容易才好了一点,一抬头的时候猛然发现一个女孩儿出现在面前,惊吓下差点摔倒在地,好在郑福昌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一看来人,郑福昌觉得有些眼熟。
“请问,王小刚家里出什么事了?”女孩儿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目深陷,一副病容。
“你是马静?”郑福昌终于想起这个女孩儿的名字,马静,王小刚失踪的女朋友,也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并不知道王小刚已经死了。
罗文听到声音看向这边,郑福昌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后,女孩儿苍白的脸色顿时转青,脚下一软扶着墙壁蹲了下去,片刻过后,双手捂着脸哭了出来。
“小刚,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马静的哭声逐渐在走廊回荡开来,隔壁的邻居听到哭声来到了走廊上,对着女孩儿指指点点,说的内容大致上都一样,“这女孩儿不是跑了吗?杀了人还敢回来?”
邻居的这几句话同时回荡在郑福昌与罗文的脑海里,她为什么会回来?难道凶手另有其人?这一屋子的残肢断体又是谁弄出来的?
……
第三节
夏季的夜市相当热闹,冰镇啤酒,烧烤,还有琳琅满目的各色小吃,只不多这些和罗文无关,他只是叫了份炒饭低着头扒着,拌饭的东西也只有一样,烟草。
从王小刚家回来到现在一连忙了近十五个小时,他需要吃点东西来恢复体力然后继续回去工作。
夜市的摊贩离检验科不算太远,所以他没有开车,有了上次进急救室的经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合适开车。
身旁的凳子被人拉开,一把和煦的声音当头而下:“这儿有人坐吗?”
听到声音罗文抬起头,先是眼神中有些疑惑,将嘴里的饭咽下去之后笑道:“真巧,陈主任。”
陈睿风和罗文一样,也是只叫了份炒饭,估计是饿了,埋着头吃了会儿才问道:“罗法医,你怎么会这么晚才吃饭?”
将吃完的盘子挪到一边儿,罗文没有回答,看着陈睿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边,陈睿风一愣,下意识的一摸嘴角,那里沾着一颗饭粒,随即莞尔一笑将饭粒拿下放进了嘴里。
“陈主任,想不到您是个深知粒粒皆辛苦的人。”说完后罗文望了一眼自己刚吃完的像洗过一样干净的盘子,接着说道:“呵呵,我可不是个粒粒皆辛苦的人,看来是我们都饿了才对……”说到这里罗文停了一下,陈睿风伸手过来将他脸上沾着的一颗饭粒拿了下来。
“见笑了。”
“一般。”
罗文将手中的烟蒂远远一弹,再次抽出一支点燃,深深的抽了一口后,吐了出来。
“你不该抽这么多的烟。”
“陈主任,你应该已经下班了。”
将罗文手中点燃的烟拿过来,陈睿风同样深深的抽了一口后,吐了出来。
“陈主任,您身为主任医师不是应该远离烟草吗?”
“你刚才不是说过我已经下班了吗?”
两人相互一看,随即同声一笑。
吃完饭结过账,罗文从凳子站了起来又立刻坐了回去,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后有些无奈的说道:“我需要休息会儿。”
“到我车上待会儿。”
“恩。”
扶着罗文的肩,陈睿风按下了钥匙的保险,将他安置在后座上斜着躺下之后,他问:“药带了吗?”
睁开有些失神的眼睛,罗文答:“落办公室了。”
陈睿风低着头沉思了会儿,说道:“你在车里等我。”
后座没了答话声,扭头看过去,那人失去意识的样子和睡着了差不多。
轻轻的打开车门然后轻轻的关上,走到附近的仓满买了瓶几乎冻成冰的矿泉水后打开了车的后备箱拿出几条毛巾,陈睿风站在那里透过后座的车玻璃看着里面陷入昏迷状态的男人。
过了会儿他又走回仓满买了盒烟,就这么站在小店门口抽着,一支接着一支。一边抽一边握着手里冰冷透骨的矿泉水,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凉意,他需要冷静。
口袋里的电话震动到第十次的时候将第十支烟蒂丢下,陈睿风掏出电话按下接听键。
“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他这会儿很累。”
“你……”
“我不会伤害他。”
“谢谢。”
挂断电话后,陈睿风打开烟盒掏出第十一支烟放进嘴里,到了最后却又拿下来放了回去,向小店老板又要了一瓶结冰的矿泉水后走到后门那里,将车门打开,接住了罗文无力垂下的头然后进了车子。
看了看时间,陈睿风摘下了自己与罗文的眼镜,低头在罗文那有些冰冷的双唇上深深的印了上去,然后解开了他的衬衫衣扣将唇从他的脖颈滑至前胸,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过去了两分钟。
打开车里的行李箱,取出一张消毒湿巾,陈睿风将罗文身上属于自己的痕迹抹去,系好他的衬衫衣扣后再次看了一眼时间,过去了一分钟。
掏出电话,通知医院准备急救室,用毛巾仔细的包好矿泉水瓶放在他的后脑,做完这一切陈睿风下了车来到了前面的驾驶位,深深一叹。
“救了你却间接杀了另一个人,这个选择权如果交到你的手上,你会怎么办?”
深夜的风有了些湿润,抬头看天,明天应该有雨。
陈睿风扭动钥匙,继续急速穿行在夜色中,身后的人距离见到死神,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对于陈睿风的速度来说,够用了。
……
罗文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湿,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了陈睿风的脸,他正拿着棉签沾了些水涂在自己的嘴唇上。
和他的脸离得这么近,罗文再次觉得他的身上那种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气质在扰乱着自己的思维,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他?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脑筋一动,立刻传来头疼欲裂的感觉。
“你这会儿不适合思考,听听这个。”
陈睿风从口袋里掏出播放器将耳机放进罗文的耳中,里面没有音乐,只有海浪澎湃与几声海鸥的鸣叫声,罗文觉得很舒服,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种身临其境的氛围。
陈睿风再次取过一支棉签,沾了些水涂在他的嘴唇上。
“我要出院,手里还有工作没有做完。”
“等我的工作做完了之后,就放你出院。”
“陈睿风。”
“恩?”
“刚才为什么亲我?”
短暂的一刻沉寂后,陈睿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对上了罗文的唇将水送进了他的嘴里后,站起身来说道:“我喜欢你。”
罗文眼睛没有睁开,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年前。”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天所有的事,所有他刻意避开不去想的事,全部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