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舞蹈动作与音乐配合协调度越来越高，叶呈希脸上覆盖的汗水也落下汇聚成了一小滩。
“好了，先休息一会。”苏牧风也好不到哪里去，鬓角处一片湿漉。
“今天录制节目感觉怎么样？”一下子变得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为调节气氛，叶呈希随口问道。
苏牧风正仰着头喝水，溢出的水珠顺着脖颈滚落，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
明亮灯光下立体感极强的五官雕刻般俊帅，眉梢如刀锋斜飞，意气风发似朝阳。
叶呈希有些愣神，是苏牧风的话将他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放下水瓶的人靠着墙壁，头还微微仰高，“明天你亲自体会就知道了。”
第一印象那么恶劣，现在却可以像朋友一样聊天，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见苏牧风手上的毛巾已经浸湿了汗水，叶呈希翻开自己的包。
看到递到面前的手帕，苏牧风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见他有些迟疑的样子，叶呈希解释道：“这是干净的，没有用过。”
“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过现在应该很少人会用了。”养母虽然经常生病，但生活依然充满了温馨和欢乐，养母手很巧，织毛衣、做衣服，甚至桌布都会自己缝制，其中也包括手帕这种小东西，所以叶呈希一直保持着用手帕的习惯。
“我见过一个和你有相同习惯的人。”
“哦？”叶呈希有些好奇，“他是个什么的人？”
“什么样的人？”像是陷入了回忆，苏牧风喃喃道：“实际上我也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你的朋友？”问完之后，叶呈希才发觉自己有些冒失。
“他也许根本不记得我的存在。”苏牧风倒没有介意，笑容带着自嘲的味道。
觉得他的眼神很熟悉，脑海中浮现了上次谈话的情景，叶呈希试探地问：“你说的这个人，和上次是同一个人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再练习一段就可以回去了。”苏牧风重新站了起来，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等他们出了办公大楼，外面已经是灯火璀璨。
一阵饥饿感侵袭而来的时候，叶呈希想到录制完节目就赶来的苏牧风一定也还饿着肚子。
“一起去吃个饭，我请客。”对方帮了那么多，他还没有道谢的机会。
本来已经拿出手机的人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回答道：“好。”
这是一家装修很精致的餐厅，也足够安静。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叶呈希一般不会选择这种地方，疏离冷漠的氛围会让他感到压抑。
但对方是留学归来的富家公子哥，不会习惯他喜欢的温馨小饭馆。
各自点完之后，效率颇高的服务生不久就到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香味，叶呈希几乎是立刻抽出了纸巾，掩住了口鼻。
“怎么了？”苏牧风看得出他不是很舒服。
“我对胡椒过敏，所以闻到味道就……”
几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苏牧风无意间得知姐姐苏慕雪要去见邝镜的情人，他放心不下坚持一起去。苏慕雪拗不过他，最后同意了。
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个男人。
男人的相貌不算出众，当时他觉得对方就像一株剑兰，面对着他们露出尖利的叶片想保护自己，包裹其中的花瓣却掩饰不住散发出柔和的香味，既锋利又温婉，矛盾得让人想进一步探寻和了解。
眼前叶呈希俊美的脸庞和往日场景中的人相互重叠，恍恍惚惚，令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抓住。
现在这副身体也许不会对胡椒过敏，但叶呈希的抗拒已经潜移默化成了习惯。
味道散去一些，他松开捂住鼻子的纸巾，这时手却被用力抓住了。
一抬头，对上的就是苏牧风凛凛目光的双眼。
最终这一顿饭还是没有顺利吃完。
第二天叶呈希和同一批的选手前往电视台参加节目。
不是现场直播，也不用担心被淘汰，所有人的心情看起来都比平日轻松了不少。
在留下的这些选手里，除了苏牧风、韩诀之外，叶呈希接触比较多的就是萧陌然，但他们还没正面讲过一句话。
如果说苏牧风的标志是舞蹈，那么他对萧陌然的印象就是特立独行。
他的沉默寡言是出了名的。
所以当主持人让他和萧陌然互相评价的时候，叶呈希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沉默这个词。
不过这样的话不能在电视上直接讲出来。
“他的声音就像山泉，感觉很清澈空灵。”结合曾经听过的评委评价，叶呈希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萧陌然对叶呈希的评价呢？”主持人笑着继续问。
“我对他的印象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早上的晨曦，呈现着希望。”
因为萧陌然很少和身边的人沟通，叶呈希以为他对周围并不是很关心，没想到他竟然能将他自我介绍时讲到的出处用到这里。
节目正式播出只有半个小时，录制的时间花了好几个小时，因为人数限制，每个人出境的机会也不多。如果能留下到下一轮，那个时候待遇就会不一样了。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就是娱乐圈的规则。
今天的另外一个惊喜来自粉丝。
节目录制完毕，选手们从电视台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候的人。
上一世被人喜爱，享受关注和欢呼的生活已经离得太远，所以再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叶呈希也难掩喜悦。
不过没考虑到粉丝会到录制现场的工作人员就不像他们一样开心了。
人员混杂容易发生意外，所以他们只允许选手远远地和粉丝招手，不准靠近更不准签名。
第一次体验到明星的待遇，选手们都会很兴奋，对这么不近人情的要求难免都有微词。
叶呈希也觉得过于严苛，粉丝已经在炎热的太阳下等了那么久，只为见他们一面，如果就这样匆匆离开未免愧对粉丝的支持。
可是毕竟工作人员应对的经验比他们丰富，选手们没有自主权，只能听从安排。
但谁也没想到，工作人员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选手们恋恋不舍地上车，因为人群拥挤，只能一个个慢慢上，就在这个时候，叶呈希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大桶的粘稠液体突然朝着他们泼来，猝不及防的选手们全身都被淋湿了，狼狈不堪。
萧陌然是最严重的，因为他站在最后，叶呈希倒数第二个，身上几乎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这些液体是暗红色，看起来就像真正的血液，淋到人的身上简直触目惊心，味道也让人不敢恭维。
最先反应过来的工作人员急忙将他们拉上车，快速关上车门，根本顾不得找所谓的元凶。
虽然没人能做到让所有人喜欢，但也不至于引来这样的祸端。
谁也不明白意外降临的原因。
车里的选手们都一声不吭，上一刻还风光无限，下一刻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了落汤鸡，谁也不会好受，车里所剩下擦拭身体发出的声音。
这样的冲击对他们这群新人来说，实在太大。
车子直接开到了公司大楼，知道事情经过的殷旗一脸阴霾，立刻召开了专门会议讨论，但直到晚上统一的处理方案才得以通过。
The One是一个品牌节目，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败坏了名声，即使暂时夺人眼球也得不偿失。
当天在现场的粉丝很多，所以事件的视频很快在网络上疯传，成为热议话题，大大增加了节目和选手的知名度与曝光率，但同时负面新闻也是不断。
有人质疑这是电视台自导自演的闹剧，只为炒作节目，也有人大骂选手为搏出位不择手段，支持者和反对者掐成一片。
周末的节目还未开始，舆论已经将The One推到了风口浪尖。
争议意味着关注，这对以收视率为重的节目不尽然是坏事，但是如果掌控不好，那就是摧毁性的打击。
节目的播出时间照常，选手们正常的训练彩排也一样不落下，甚至加强了课程的难度。
一场高规格的精彩比赛，是对谣言的最好回击。
节目的声誉与质量直接挂钩，哗众取宠带来的只不过是昙花一现，所有人都在等待。
比赛正式开场的那个晚上，是万众瞩目的时刻，也是叶呈希继上次之后第一次见到苏牧风。
第十章
“快一点，节目就要开始了。”耳边不断传来催促声，化妆师和服装师在做着最后的检查，所以即便两人离得近，也没有沟通的间隙。
“呈希，头低下来一点。”确认脸上的妆容没有问题后，化妆师见叶呈希衣领还敞开着，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选手们统一的服装都是笔挺的制服，既英姿飒爽又整齐划一，被粉丝们称之为“制服诱惑”。
这次开场舞很受重视，节目组特地为选手们定制了另一款银灰色制服，配合整体的音乐印象。
服装沿袭一贯的风格，而且量身定制，更能展现每一个选手的优美身姿。
不过美型也有代价，这样炎热的天气，连最上面的扣子都要完全弄上，对选手的耐力是种考验。所以一般开场完毕后他们就得换下制服，因为里面的衬衣都会湿透。
开场是一段重金属摇滚乐，演奏激烈，气势磅礴。
整齐干练的选手们自重型军车中走出，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霎时舞台变得一片漆黑，火焰瞬间喷发，将现场观众的热情一起点燃。
这一个星期点点滴滴的汗水，将在这个晚上汇聚成最闪耀的每一分钟。
叶呈希的舞蹈动作如行云流水，灯光投射到身上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是舞台的中心。
每一位选手，都绽放着他们的光和热，尽力呈现最好的一面。
“嘭”地一声响动，烟火再次喷薄而出。
这一次的火焰比刚才高了许多，一阵热浪滚滚袭来，叶呈希有些眩晕，所以花火溅向眼睛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闪躲。
眼前变得漆黑一片，灼热的温度。
过了一会，叶呈希眨了眨眼睛，发觉没有刺痛的感觉，他有些奇怪，尔后眼前又恢复了清明。
演出还在继续，没时间再去考虑其他，所幸他站的位置偏离舞台，很少人注意到这段插曲。
变换位置的时候，叶呈希与左右的人错开，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苏牧风被烧伤的手背，但只来得及看一眼，对方的身影就离了很远。
抑扬顿挫的鼓声宣告着这绚丽开场的终结，在一片尖叫声中落下帷幕。
退场之后，叶呈希见到了两位同样被灼伤的选手，一位眼睛通红，眼泪止都止不住；另一位情况没那么严重，但眼角红了一小块。
他们都明白今晚比赛的重要性，所以撑到了最后一分钟。
比赛还要继续，工作人员只能暂时为他们做简单处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一位选手愿意放弃。
叶呈希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苏牧风的身影，但是一无所获。
等到他出现，已经是在舞台上。有评委好奇地问苏牧风手上的纱布，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是洗澡时不小心摔倒，引来台下笑声一片。
叶呈希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一直担心苏牧风会影响到比赛。
火焰一共造成了三位选手受伤，如果不是苏牧风，他恐怕现在已经不能再站在舞台上。其他两位选手也在坚持，眼睛受伤的选手一直眼眶含泪，评委觉得他比以前的演唱动情，所以也算坏事变好事。
等待结果的时间很漫长，真正进入二十强才由观众决定选手的去留，现在的决定权还在评委手上，所以今晚的评委增加到了五人，以求做到公正。
在现在这个阶段，叶呈希还没感觉到威胁，所以听到晋级的消息虽然高兴，但没到欣喜若狂的地步。
节目落幕时候，他看着身旁同样平静如水的人，重生以来第一次有了难以言喻的心情。
比赛结束之后，无论晋级还是离开的选手都留了下来拍照留影，毕竟也是一段难忘的记忆。
告一段落后，叶呈希习惯性搜索熟悉的身影，但已经不见了苏牧风的踪影。
匆匆追到演播室外，才发现他已经收拾完毕准备离开。
“你……你的手……”目光落到他缠着白纱的手上，叶呈希记得刚看到的时候上面一片深红。
苏牧风将手举起，在他面前扬了扬，“没什么事。”说完之后就迈开了脚步。
“你是不是在躲我？”
那天在餐厅的时候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后来连续几天都没来训练，今天帮了他之后又不见人影，实在无法让人不多想。
听了他的话，苏牧风脚步一顿，“没有，你想多了。”
“如果没有，那现在就跟我一起去看医生。”叶呈希跟上他的脚步。
苏牧风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我讨厌医院，我不去。”
平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实际上也不过是二十开头的小伙子，这话在叶呈希听来就像在撒娇，不由露出了笑容，“怎么听起来像害怕打针的小孩子。”
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苏牧风继续向前走去，“反正我就是不去医院。”
虽然已经见过伤口，但解开纱布之后，叶呈希还是皱起了眉头。
只做过简单处理，伤口变得又红又肿，破裂处还有血丝不断溢出，很是棘手。
见俊朗的脸因此浮现了几分痛楚，叶呈希再一次建议：“不如还是去医院吧。”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他已经劝阻过很多次，但苏牧风只同意跟他一起回家处理。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医院那么排斥，叶呈希叹了口气，只得拿起刚买回来的药品为他处理伤口。
自己处理肯定比不上医生专业，但现在箭在弦上，也只能尽量放轻动作避免弄疼他。
只为伤口清理了一遍，叶呈希额头就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几缕湿漉的黑发贴合着温润如玉的侧脸，淡金色的灯光在眉梢辗转流连，额际汗珠折射着晶莹的光芒，砸落在地板上发出微弱的响声。一双浓墨淬染的眼睛全神贯注，动作小心翼翼，就像对待着心中的珍宝。
如此专注的姿态。
就像世界只剩下了眼前的东西。
苏牧风默默凝视着，直到一阵疼痛将他唤醒。
“怎么了，很痛吗？”听到抽气声，叶呈希立刻停下了动作，向着伤口处轻轻呼气。他小时候是个调皮捣蛋鬼，经常摔伤弄伤，每当他喊疼的时候，养母就会这么做。
带有刺激性的药水让撕裂的伤口一阵阵抽痛，缓和的柔风减缓了灼痛的感觉，对方低垂的睫毛就像一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刷在他的心上。
生在富裕之家，身体又很健康，苏牧风连生病都很少，更别说受伤，但是这一刻他发现，让人照顾的感觉也不差。
“再忍耐一会就好了。”叶呈希换了新的棉签，继续为他的伤口上药，动作快了不少。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包扎好了伤口，坐在沙发上的苏牧风打量着客厅。
“嗯。”正在收拾药箱的叶呈希随口应了一声。
“你的家人呢？”
“她已经过世了。”说完之后才想起现在的身份，不过原先的主人没留下任何关于亲人的信息，他们也没联系过他，倒不算说谎。
“想喝些什么？”快速将药箱收进柜子里，叶呈希回头问他。
“不用了，既然伤口已经处理好，我也应该走了。”苏牧风这么说的时候，人已经站了起来。
叶呈希不好再挽留，就送他到了门口。
走廊上的灯光投射进玄关，铺上了一层橘黄的光斑。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高挑的身影跨出了好几步，身影即将从半敞开的门边消失的时候，叶呈希忍不住低低说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