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温柔地看了杨晨一眼，说道：“你爸爸因为出了事故，已经傻了。我怎么能让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背负那种名声？况且他根本就不是。”
“我还以为你在家和爸爸是恋人关系，出门就翻脸否定。”杨宋嘟囔道。
“我和你爸爸不是恋人。”张铭否定，“只是我爱他，想要陪他度过这段时光。”
“那他好了呢，等我爸爸好了，你怎么办？”杨宋追问道。
张铭皱起眉头：“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如果我到时候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呢？告诉他你为他做的一切，告诉他你爱他。”杨宋手握成拳，“反正比起和女人在一起，还不如当同性恋。”
“看问题不要这么偏激，大人的难处你不会懂的，走，一起去你卧室，说了回来查生字。”张铭拍拍杨宋的肩膀。
“那爸爸呢？”
杨晨此刻正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恬静的仿佛在深眠。
“先让他睡一会吧，难得睡得这么安静。”张铭拿出毯子盖在杨晨身上，随后就离开了。
听到卧室的关门声后，一直假寐的杨晨睁开了眼睛，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一切是这么回事。
不是父母将他托付给张铭，不是张铭念在兄弟之情照顾他。
牵扯着他和张铭的，是他最深知却又最不敢相信的禁忌。
不管是告诉张铭他是从过去来的，还是告诉他自己终于痊愈。事情过去后，他该怎么面对这副深情？
于情，张铭照顾痴傻的他已经八年，病好后的他该和张铭相携一生。
于理，他不是同性恋，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无法接受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假如他立即对张铭坦白，我已经好了，不再需要你的照顾，请让我和杨宋离开。那么，实际上高中都没读完的他该如何负担他和杨宋两个人的生活？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连苦力活都没办法干。虽然找父母想办法也是一条出路，但是，他连自己的父母是否健在都不知道，怎么找？
亮眼的光线照进略微昏暗的客厅，卧室的门打开了，是张铭。
杨晨连忙闭上眼睛，装出一副正在熟睡的样子。
揽着杨晨的肩膀，张铭将胳膊伸到杨晨的腿弯处，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怕张铭看见自己的表情，杨晨转头向里，耳边传来张铭咚咚的心跳声。
张铭不会脱他衣服吧？
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开始紧张了。
张铭的手熟练地解开杨晨的衬衣，褪去长裤，手指根本没在杨晨的身体上过于停留。
然后——
给杨晨盖好了被子。
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杨晨翻个身，面朝外躺好。
“好好睡吧。”张铭轻声说道。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杨晨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
杨晨每天睡觉，一到零点就会起来一次，喝点温热的蜂蜜水才能再次入眠。
这夜也不例外。
他掀开被子，准备去厨房冲蜂蜜水，还没坐起来就被一只有力地双手稳稳抓住了胳膊。
“咦？”杨晨打着哈欠转过头，一个看起来刚上三十的男人正穿着睡袍半躺在自己的身边，侧脸在黄色的柔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小晨，蜂蜜水。”张铭将一直放在枕边的保温杯拿出来，帮杨晨拧开盖子。
“好喝。”杨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笑得傻傻的。
“喝完就快点躺下，着凉了会生病的。”张铭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我不要去医院打针。”快速递过去杯子，杨晨整个人钻进被子，只露出个头。
见杨晨如此可爱，张铭不禁低下头，凝视着他的脸。
“哈啊……”
杨晨闭着眼侧过身，躲开了张铭的目光。
他闻到胳膊有淡淡的香气，一定是张铭在他睡着的时候帮他擦身体了。
这，又是何必呢？
待杨晨睡着后，张铭才放心地收拾了摊在床上的文件夹，关上灯，钻进了被窝。
5.初来乍到（五）
第二天杨晨醒来的时候，张铭已经不在床上。看到整整齐齐放好的干净衣服，杨晨犹豫着该不该自己穿上。
“爸爸，我来帮你穿衣服啦。”杨宋推开房门，跑到了床边。
杨晨傻笑着伸出胳膊，在杨宋的帮助下穿上衬衣。
杨宋一边给杨晨扣扣子，一边说：“爸爸，今天你要乖，我们中午要一起去看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杨晨歪着头。
“就是你的爸爸和妈妈。”杨宋甜甜的笑着。
“他们会不会很凶，不喜欢我？”杨晨忐忑不安地说道。
杨宋把牛仔裤展开，将裤腿撑开后递给杨晨：“怎么会，他们很喜欢我们的。”
父母就是父母，不会因为他变傻而给他脸色看。
“好想快点见到他们。”杨晨开心道。
“爸爸，你变了。”杨宋突然说道。
变了？！
杨晨紧张地将手抵在床上，被子被他的手抓出一道道褶皱。
“以前要见爷爷奶奶的时候，你可从没这么高兴。”帮杨晨整理好衣服，杨宋拉着他站了起来。
杨晨垂下头，连忙委屈道：“你说他们喜欢我的。”
此时的杨晨耷拉着头，嘴也嘟地老高，看起来很不高兴。
“笑一笑嘛，要是张爸爸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杨宋捏着杨晨的手心，晃了几晃。
“我这就告诉张铭你欺负我。”杨晨抬头道。
“爸爸，我的好爸爸。我什么都没乱说啊，你怎么了？”杨宋急切道。
他知道的，对于张爸爸来说，傻爸爸才是手心里的宝啊！。
“怎么了，杨宋？”张铭出现在卧室门口，“在厨房都能听见你在喊。”
“爸爸要给你告状。”杨宋苦着脸说道，“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我知道你乖，你们两个快出来吃饭，吃完饭后跟我一起去事务所。”张铭摸摸杨宋的头。
“咦，爸爸也去吗？”杨宋惊讶道。
“恩，到了那里你要好好照顾他。”张铭微笑道。
杨宋乖巧地点点头。
“事务所是什么地方？我可以不去吗？”对于陌生的地方，杨晨理应保持警惕性。
张铭温和道：“以前给你说过的，那是我工作的地方。”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杨晨睁大偏圆形的眼睛。
“好玩的不清楚，不过，去了有美味的蛋糕吃。”被杨晨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张铭略微红了脸。
“去了一定要给我吃。”杨晨晃着张铭的胳膊。
张铭宠溺道：“给你吃，吃多少都成。”
杨宋郁闷地跟在两人身后，嘟囔道：“怎么傻爸爸吃蛋糕就不限量，我多吃点就说会吃坏肚子。”
听力超好的张铭转过头说道：“今天你也随便吃，行了吧？”
杨宋沮丧地摸摸不争气的胃，叹气道：“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去医院。”
星期六的清晨，路上的车辆比平时能少一些。
一路载着杨晨和杨宋父子，张铭的心情比往日舒畅很多。以至于在见到助理的时候也能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打了声招呼。
“致远律师事务所，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杨宋再比一般小孩成熟，也依旧是个孩子。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意思是，人们只有静下心来潜心苦学，冷静的观察世事变化，才可以高瞻远瞩，明察秋毫。你明白了吗？”回答杨宋的，正是张铭的助理。
她扎着马尾辫，一副清纯可人的甜美模样。
怎么看都不像干律师这一行的。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杨宋扯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杨宋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还站在外面干什么，跟我进来。”看着杨宋和杨晨二人都进了办公室的门，张铭说道：“明慧，给我在你们常去的那个蛋糕店订块蛋糕。”
“我不吃了，肚子好撑。”杨晨摸摸肚子，说道。
“那杨宋呢？”张铭看向杨宋。
“爸爸不吃，我也不吃了。”
“那就不要蛋糕了，帮我泡一杯咖啡端进来。”张铭说道。
“要两杯，谢谢。”杨宋坐在沙发上，拿过一本书乱翻着，没翻几页就随手扔到一边，“呃，有没有我能看的？”
张铭打开柜子，给杨宋找了本推理杂志扔了过去。
“小晨，你跟我过来。”招呼着杨晨在办公桌前做好，张铭打开电脑，让杨晨玩植物大战僵尸打发时间。
“爸爸有电脑玩，我就只有看书的份，好可怜。”本来觉得看推理杂志也挺好的，现在和傻爸爸的待遇一比，自己还真是有够悲剧。
“我岂不是更可怜？”张铭拿着一叠文件，坐在杨宋的身边。
“哈哈，我们是个人利益服从杨晨同志的利益。”杨宋古灵精怪道。
张铭抬头看了杨晨一眼，微笑不语，低下头开始看资料。
欧阳明慧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张铭和小男孩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各自的东西，默不作声。
那个发色比常人浅很多的男人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植物大战僵尸的背景音乐回响在办公室里，渲染出一种很奇怪的氛围。
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欧阳明慧把咖啡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就离开了。
“哎，如果这时候顾客来了，听到办公室里的游戏音乐，会如何想他们事务所呢？”欧阳明慧有些担忧了。
“明慧，张律师那里有客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过来，问道。
“恩，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实际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和一个小男孩。”欧阳明慧回答。
“那就是可以进去谈公事了。”女人拿着文件夹，向张铭的办公室走去。
“张律师没说过不可以让人打扰。”欧阳明慧心安理得地去忙自己的事情。
“咚咚咚……”
“进来。”
看到踩着高跟鞋进来的高个子女人，杨宋拿起书，端着咖啡走到了杨晨身边。把沙发和茶几留给张铭和他的同事。
“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有些疑点需要再做调查。”开门见山，这便是女律师柳子墨的做事特点。
张铭拿起她递过来的文件，仔细看了起来。
杨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二人，心生羡慕。
要是他没傻，现在应该也有了工作，每天勤勤恳恳地上班吧。
后来的他，究竟学了什么专业呢？
“爸爸，快，僵尸快吃你的脑子了。”杨宋拍拍杨晨的肩膀，让他回过了神。
杨晨一本正经地看着杨宋，摆出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张铭说了，僵尸只吃他的脑子，不会吃我的。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害怕吗？你真幼稚。”
杨宋一边种下坚果阻挡僵尸的前进，一边点头道：“是是是，我最幼稚了。只希望你看到僵尸攻进去的情景不会害怕。”
避开杨宋的目光，杨晨黯然地看着远处。
他突然不确定，父母在知道他好了之后，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毕竟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是不能好好的照顾自己和杨宋。
6.重新生活（一）
处理完事务所的事情后，张铭便开车载着杨晨和杨宋去见杨晨的父母。
与杨宋并肩坐在后面，杨晨竟然比小学第一次春游的时候还要紧张。他时不时透过车窗观察着外面的环境，心里寻思着在看到父母后该怎样表现。
照顾痴傻的自己，他们两个肯定也很辛苦。如果情况允许，他今天就找机会告知二老自己已经康复。
随着汽车的前行，外面的景象由高楼大厦渐渐变成了偏向低矮的楼房。
望着窗外的远山，杨晨嘴角的微笑渐渐淡了。
难道十几年后的父母，过的还不如十几年前吗？！。
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高中教师，时至今日，他们不该住的如此偏远。
“杨宋，快到了没有？”杨晨问道。
杨宋伸长脖子看着远处的景象，随后回答：“应该快了。”
果真是这里？！
希望他们过的比他想象中能好一些。
看着张铭把车停好，三人一起走进了一个大门。望见不远处整整齐齐的一片白色，杨晨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这里是？”
整齐的排列在山上的，分明是一座座墓碑啊！。
“爸爸，这里就是爷爷奶奶现在住的地方。”杨宋牵着杨晨，一步步向墓碑那边走着。
“他们现在住在这里。”杨晨喃喃自语着，挣脱了杨宋的手。
长这么大，杨晨第一次身体僵硬到连蹲下身体都要用慢动作。
他们，竟然都不在了。
一直支撑着他的精神支柱就这样轰然坍塌。
手捂着脸，泪水瞬间就吧嗒吧嗒湿了杨晨的掌心。
“小晨，你怎么了？”张铭拽起杨晨的胳膊，试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握着杨晨的掌心，湿漉漉的感觉让张铭察觉到了异样，低下头，杨晨刚才蹲的地方，也有一点水的痕迹。
“你哭了？！”张铭两手架在杨晨的腰间，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双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杨晨望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张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抹着杨晨脸上的眼泪，张铭焦急道：“究竟是怎么了，恩？刚才还好好的啊。是不是不喜欢来这里，不喜欢我们马上回去。”
杨晨的双手紧紧拽住张铭的胳膊，就像拽着溺水时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带我去见他们。”杨晨此刻的眼神清澈无比，丝毫没有平时的傻气。
张铭愣了一下，说道：“好。”
紧紧追上张铭和杨晨前进的脚步，杨宋追问道：“张爸爸，我爸爸他没事吧？”
“我没事。”杨晨直接回答道。
这样的语气，和平时的傻爸爸一点都不像。
这样的神态，根本就像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看着前面气质与平时迥然不同的爸爸，杨宋的心情突然复杂起来。
“到了。”张铭在石板路上停了下来。
杨晨跟在他身后，看着眼前的两座墓碑。
原来父亲是年去世的，母亲也在年去了那个世界。
凝视着墓碑上和蔼的照片，杨晨哽咽道：“他们是怎么去的？”
“都是病逝。”杨晨此时散发出的气场让张铭也跟着难过起来，恨不得帮他承受这些痛苦。
“是……什么病？”杨晨跪下来摸着黑白照片上，父亲不再年轻的脸。
“叔叔是脑淤血，阿姨，晚期胃癌。”张铭蹲下来握住杨晨的手，“别难过了，你这样，他们看着也难受。”
“为什么，都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走这么早？！”杨晨记得离开时的那个早上，母亲蛋炒饭的味道；记得父亲开心地买回一条桂鱼，让母亲给他做午饭；也记得他们自豪地说，以晨晨的实力，一定可以考入好大学。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决定开心地告诉父母他已经好了，可以去学习，可以继续工作，会有能力照顾杨宋和他们。但偏偏在这个时候，知道的是这样的噩耗！第一次见面，就是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