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杨晨伸出手，说道：“王谦，远洋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算是你师弟。”
“我记住了。”杨晨握住王谦的手，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很快收回手。
“唔，虽然失忆了，性格倒是和当初没差多少，对陌生人都不怎么友善啊。”
杨晨接下话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对。”王谦笑了笑，看向张铭，“其实，我今天来，倒真有件事要你帮忙。”
“说吧。”
“我有个弟弟上大三，学法律专业的，我想让他暑假来你这里实习。”王谦直接说道。
张铭诧异道：“你怎么不让他去你那里？”王谦的爸爸在前几年再婚，两家人变成一家人，王谦便有了个便宜弟弟。
王谦苦笑道：“他不愿意去我那里。”
“怕被说靠裙带关系？”张铭笑道。
王谦耸耸肩。
看来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毕竟和王谦的关系摆在那里，这个忙他肯定要帮，“我知道了，到时候让他来就行。”
“谢谢。”王谦的目光扫过杨晨，说道，“林雪娟和她丈夫正在闹离婚，请的律师还是那家的。”
前几天，王谦告诉他张铭林雪娟请了张铭对头，想要要回杨宋的抚养权，现在又带来他们夫妻两个离婚的消息。
“怎么回事？”张铭犹豫道，“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
王谦冷笑道：“李刚突然冒出一个儿子，儿子妈也来了，林雪娟只能靠边站。”不是因为杨晨的事情，王谦一直对那个女人没什么好感。
“那她就不会和我们打官司，要回杨宋的抚养权了？”杨晨开口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张铭的手搭上杨晨的肩膀，安慰道：“肯定不会再要，她想要回抚养权就是因为李刚想要和两人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如今有了更好的人选，他们离婚，林雪娟自然对杨宋没想法。”
“我还是有些不安。”杨晨说道。
“你要相信我。”张铭毫不避讳地搂着他。
没想到三十岁的杨晨失忆后会是这般样子，眼睛澄澈，有些乖顺，看表情，怎么都是年轻人的脸。倒是自家那个，动不动就发火，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王谦靠着沙发看着两人，见他们准备工作后，就告辞了。直到走入停车场，上了车，才想起还没告诉张铭他弟弟的名字，就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息过去。紧接着，他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好一会，终于听见对方懒懒的一声“喂”。
对对方的懒散有些无奈，王谦揉了揉眉心，说道：“实习我安排好了，你考完试就可以去。”
“哦。”
比起对方的应答，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要更大一些。
王谦压抑着怒气：“你就不关心是哪一家吗？”
“去哪里又无所谓。”
“马上就上大四了，你就不能收收心，别再玩游戏了？”王谦恨铁不成钢道，“不要告诉我你今天又没课。”
“不能。”
王谦直接挂掉电话，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电话那一头，薛凯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白色的word界面上，都是他刚才写好的字。戴在耳朵上的耳机还没来得及拿下，插孔的那头，是个白色的手机。
去哪里都无所谓。
反正他怕自己给他丢人，不会让他去远洋，那么，去哪家事务所有什么区别？反正王谦从来不看好他，听见键盘声就是在玩游戏？他只是在打字而已。
王谦他，立马挂掉了电话，薛凯觉得胸口有些疼。
早知道，他刚才就不赌气挂电话，说实话多好。
但是，就算他说实话，王谦也不会信吧？
薛凯甩甩头，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短时间内，王谦大概不会给他打电话了，薛凯拿下从昨晚起就戴上的耳机，揉了揉耳朵。这东西，今天下午就要交呢。
“你工作了一上午，太累，午饭我来做。”张铭把杨晨按在沙发上。
杨晨好笑道，“我只是看文件而已，怎么会累？”他拉着张铭坐在沙发上，站起来捏着他的肩膀，“倒是你，一上午都在忙。”
“今天的日子比较特殊。”张铭的手按在杨晨的手上，握在手中。
“因为特殊，我前几天专门学着做了几道菜。”
“确定好吃？”
杨晨不确定了，“只是记住了做法，还没有做过。”
想起他和杨宋以前的遭遇，张铭说道：“今天的午饭就交给我吧。”
“张铭，我专门学了你喜欢吃的菜……”
杨晨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张铭弃甲投降。对他来说，这句话的诱惑力真的是太大了。
于是，厨房在今天中午成了杨晨的天地。
手机铃声响了，张铭拿出电话，看到是杨宋打来的后，还想是不是他中午有事不回来了。
“爸爸，出事了！”
电话那边传来杨宋铺天盖地的哭声。
65.没有如果（五）
“别急，你慢点说。”张铭心中一跳，杨宋的哭声让他极度不安。杨宋现在还能给他打电话，就不会是他出事，如果是别人出事，他就不用这么紧张了。张铭揉着眉心，努力使心情平复下来。
“出车祸了……我们刚从救护车上下来，她现在在手术室……”是受到了怎样的惊吓，才会使一向比同龄人成熟很多的变成这副样子。
“谁出车祸了？杨宋，你没事吧？”张铭稍微压低声音，小心注意着厨房那边的情况。
“是那个女人，她……”想到那一刻的场景，和之后她说的话，杨宋声音低了下去，“是妈妈，她出车祸了，我只是胳膊擦破了点皮。”
能让杨宋叫妈妈的人，这世上只有林雪娟一个。
杨宋竟然叫她妈妈？
“杨宋，你们在哪家医院？我和你爸爸马上过来。”
杨宋从护士那里问来医院的名称和手术室的位置。
慢慢挂掉电话，张铭觉得，事情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了。
“杨晨，这顿午饭不能在家里吃了。”张铭苦笑道。
“怎么了？”杨晨转头问道，身后的案板上，放着一堆堆切好的菜。
“林雪娟出车祸了。”
林雪娟是他的前妻，但是，这和他们的午饭有什么关系？杨晨歪头看着张铭。
“杨宋也在医院。”张铭松了口气。
“哪家医院？杨宋他怎么了？”杨晨着急地抓住张铭的胳膊。
“杨宋没事，只是被吓坏了，走，我们现在就过去。”
二人穿好外套后，匆匆忙忙锁了门，进了电梯。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只有杨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肘部贴着纱布，衣服脏脏的，没有血渍。
“杨宋，你没事吧？”顾不得身处的环境，杨晨急忙走过去，皮鞋在地板上踩过，发出厚重的声响。
小孩抬起头，脸被泪水弄得脏兮兮的，眼睛也肿了。
“爸爸！”搂住杨晨的腰，刚哭完的杨宋又开始哭了。
“不哭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杨晨摸着杨宋的头，询问道。
“林雪娟来找我，让我和她一起吃饭……我嫌她麻烦，就向前跑想躲开她，没看到拐角过来一辆车，她拉开我，自己被车撞了……”杨宋说完抬起头，恐惧道，“你说她不会死吧？当时流了好多血，我很恨她，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让她死。”
竟然是这样。
林雪娟为了救杨宋出了车祸。
张铭低头坐在杨宋旁边的位置，思绪乱成一团。
“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杨晨坐下来，和张铭两个人把杨宋夹在中间。
“可是，流了好多血。”杨宋红着眼睛说道。
杨晨扯出一个微笑：“你要相信爸爸。”
“恩。”到底是小孩子，面对信任的父亲时，总是会选择相信。
“你们没有联系她的家人吗？”杨晨问道。
“手机里的电话簿上都是名字，我不知道哪个是她的丈夫，而且，我不敢打。”杨宋指了指放在旁边的皮包。
“那我和你张爸爸一会联系那个人。”
“她和她丈夫就要离婚了。”张铭突然说道。
杨晨看向他：“但是在这种时候，是必须过来的吧？”
“以那个人的个性，不愿意过来也说不定。”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护士在这时走了过来。
三个人顿时愣了一下。
“我。”杨晨坦然道。
“麻烦您在这里签一下字。”护士递过来圆珠笔。
杨晨皱眉道：“是里面有什么状况了？”
“您放心，不是她出了情况，这只是例行公事。”护士笑着安慰道，俨然把杨晨当成了女病患的丈夫。
签好名字，杨晨在关系一栏写了个“前夫”。护士看到后，表情有些奇怪，各种各样的关系都见过了，前夫还是头一次。
杨宋才哭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方向，杨晨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拍着杨宋的背，显然是心里有事。张铭拉拉衣服，站起来说道：“你们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
“我和你一起去。”杨晨也站起来。
“怎么能留杨宋一个人在这里。”张铭拉住他。
杨晨顺手拿起椅子上女式包里的手机，说道：“手术还得一会，我和你一起去。”
以杨宋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张铭点点头，同意了。
一走进电梯门，杨晨就凑近张铭，头抵在他的胸膛。
“想问什么就问。”张铭无奈地揉着他的头发。
“林雪娟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杨晨问道。
张铭靠着墙：“你这么一问，我突然说不清了。”为了救杨宋害自己被车撞，在张铭的记忆里，林雪娟不会是这样的人。一个爱孩子的人，怎么会在当年那种情况离开杨宋？
“总觉得，她好像和你们给我说的有些不同。”杨晨不不经意说出的话，让张铭一阵心慌。
“小晨。”张铭拉住杨晨的手，犹豫道，“我和南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在说她的时候，难免会带上主观色彩。”他会在任何情况下都对杨晨不离不弃，所以那个害杨晨出车祸并离开杨晨的人，当年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都是罪。
“上大学的时候，以那时候学生的眼光，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走出电梯门的时候，张铭说道。当年不只是杨晨，很多学弟、学长都喜欢她。
杨晨停下脚步拉住他的手，说道：“你忘记了吗？一开始，她对于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现在，变成了救了我儿子的恩人，就这样。”
“她是杨宋的妈妈。”张铭笑道，“你现在不认识她，以后总会熟悉起来的。她离了婚，你们……”
“我们怎样？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就是杨宋以后愿意叫她妈妈吧，还能怎样？怎么能牵扯到我和她？”杨晨对张铭晃晃手上的戒指，“我和你，已经定下来了。”
不会再变。
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当林雪娟出现的时候的那种不安全部消失。张铭顺势把杨晨拉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向前走着：“小晨，你承认吧，你一直是一条路上走到黑的人。”
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一直走下去，不撞南墙不回头。
成熟隽秀的脸上露出少年的困惑表情：“所以我一直想，我怎么没在林雪娟那条路上走到黑。”
“一直和我走下去吧，小晨。”张铭情不自禁道。
杨晨不解道：“不是已经在走了吗？”
张铭搂着杨晨肩膀的胳膊紧了紧。
他一直以为，杨晨是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女人，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只要出现了杨晨喜欢的女人，自己便只有离开的份。所以当林雪娟回来的时候，他很不安。杨晨曾经那么喜欢林雪娟，他很怕杨晨再次和林雪娟在一起。在林雪娟说不是她对杨晨的车做手脚时，他是一瞬间就反驳了，他担心假如林雪娟不是他们一直以为的那么坏，就没理由说服杨晨远离那个女人。听了杨晨今天的话后，张铭才知道，原来，他也会成为杨晨的非你不可。
“我们帮林雪娟和她老公打官司吧？”张铭轻声道，“就当还她救了杨宋的人情。”
“她可能在那之后就和我们打官司，要回杨宋的抚养权。”杨晨说道。
“杨宋抚养权的事情以后再说，毕竟，这件事过后，大家的关系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紧张。”张铭想，杨宋大概不会再恨一个为他奋不顾身的母亲，说道，“杨宋可以由我们和她共同抚养，在我们这里住几天，去她那里住几天。”
杨晨苦涩道：“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会没事的。”张铭安慰道。
所有不好的事情，所有的不幸，都将成为过去。
66.没有如果（六）
林雪娟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不是问李刚在哪里，而是拉着身边杨宋的手，忍着疼痛露出一个微笑，欣喜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杨宋的心里防线瞬间坍塌。
杨宋忍住眼泪，握住林雪娟的手，“妈妈，我不该跑的。”
“你喊我什么？”林雪娟挣扎地坐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杨宋。
“妈妈。”杨宋又喊了一声。
林雪娟红着眼眶说道：“我抛弃你和爸爸，跟别人走，你愿意认我？”
“我们这些年其实过得还不错，爸爸已经痊愈，我对那时的事情也全部不记得。就当一切全都过去了吧。”经过杨晨和张铭二人对杨宋的开导，他已经放下了之前的事情。
“你醒啦。”杨晨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这是张铭做好的鸡汤，你喝点吧。”杨晨把鸡汤盛在碗里，放在林雪娟面前的小桌子上，拿着勺子，手停在了林雪娟面前。
“怎么不拿勺子？”杨晨诧异道。
“哦。”林雪娟慌张地拿过勺子，刚才杨晨凑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他要给她喂，没想到，只是递勺子而已。
“杨宋，张爸爸在楼下等你，你快下去吧，吃了饭就去学校。”杨晨说道。
“爸爸，你不和我一起吃吗？”杨宋放开林雪娟的手，问道。
“我和你张爸爸都吃过了，就你还没吃午饭，快去吧。”
几番催促之后，杨宋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病房。
“谢谢你来看我。”自己出了车祸，来送饭的却是自己的前夫，林雪娟真心觉得自己活得有够失败，或者说，李刚那人有够渣。
“李刚他来过了。”杨晨搬了个椅子，坐在旁边，“但听到自己儿子阑尾炎住院后，就马上离开了。”
“他很宝贝他的儿子。”想到还在家中的渺渺，林雪娟急切问道，“渺渺呢，她在哪里？”
“李刚说家里没人照顾渺渺，一大早把她送过来了，现在和张铭在一起，她晚上住在我们隔壁，南遥住的地方。”杨晨淡淡说道。在见到李刚之后，他才了解到那个男人有多不近人情，所有和他利益无关的东西，立马一脚踢开，丝毫犹豫都没有。而且，他会做的很漂亮，不会在任何人那里露出把柄。渺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也不知在那里受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