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伸手管纪璘雪要银子:“何况,宫里再繁花似锦,身边也没有一个能陪着赏景谈天的人,好生寂寞。”
纪璘雪被那脸上淡淡的一抹清寂神色揉的心里一软,罢罢罢,他难得出来,自己便好好陪陪他,毕竟时间也不多。
从荷包里摸出散碎银子给摊主,清渊捧了小猫在眼前端详,笑容单纯快乐。
两人步子闲散,不大的一个镇子居然也逛了大半日光景。
逛的累了,也到了用膳的时间,两人便肩并肩折返庄子,庄子里早就备下午膳,只等着他们回来用。
下午,照例是嘻嘻闹闹的过去。
清渊停留的日子不能久,所以纪璘雪也就分外珍惜这点点滴滴的时间,一面念着清渊该好好歇息歇息,一面又难舍难分,不舍得浪费了丝毫的时间。
厮守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这一日,清渊起的异常的早。纪璘雪心里明白,于是也就佯装还睡着。
清渊收拾妥当,来床边,俯身吻了吻他:“我该走了。若得空,还会出来陪你。”
纪璘雪呼吸平静,似乎还在梦里。
清渊的指尖温柔的划着纪璘雪的唇,笑意轻微:“还装睡……知道你不愿和我当面道别,可我还有话要交代你。璘雪,答应我的事,可千万莫忘了……此间,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纪璘雪的睫毛微微的颤了颤。
清渊步子轻盈,走得慢慢远了。
纪璘雪觉得自己忽然很冷。
缩进被子里,纪璘雪依旧合着眼睛,缓慢而又艰难的逼自己再次陷进带着凉意的梦里。
那句话……听不到就好了。
如果自己真的睡着了……就好了。
再怎么不情愿,梦总有醒的时候。
纪璘雪睁着一双眼睛,躺在床上。
仿佛推迟一些起来,就能推迟面对现实的时刻。
司风听见他房里的响动,经他允了推门进来,伺候他梳洗。
“少爷是今日晨间离去的。”司风恭恭敬敬的禀报,“少爷特意嘱咐过,不准我们打搅你。”
纪璘雪微微蹙眉:“司风,你在我面前,用不着这么客气生疏。”
司风吐着小舌头笑了,带一点顽皮:“我还以为你一心在少爷身上,旁的都发觉不了了。”
“何必来打趣我,”纪璘雪语气疲惫,“我磨蹭了这么久,也该做些正事了。”
司风沉默,听他吩咐。
“等下把商部的下属叫来,我有话要问。”
随意用过些饭菜,纪璘雪走进清渊平日商议公事的屋子,商部的下属已经沉默着站在房间中央。
“坐吧。”纪璘雪在主位坐了,语气淡淡。
下属行了礼坐下,仍旧是一言不发,等着纪璘雪提问。
“你叫什么名字?”纪璘雪端详着面前的人,年纪并不大,但是极其沉稳,眉目眼角都不见年轻人常有的锐利锋芒,像是一块沉默的铁块,虽然不是锋芒毕露,但是却轻易就能看出这沉默外表下的雷霆万钧之力。
“松启。”
“松启,”纪璘雪沉吟着这名字,平淡普通,并没有什么让人留意之处,“这是清渊给你的名字?”
“是。”
果不其然,纪璘雪听见简短的回答,继续问:“你的原名是什么?”
“我原名清鹤。”
清鹤……着实是个好名字。
纪璘雪忍不住有些好奇:“你原本的名字更好听,清渊怎么反而给你换了个如此普通的名字。”
松启低头:“少爷说那名字太过露锋芒,沉稳不足。”
纪璘雪颔首。
清鹤这名字好听是好听,但也确实有些不沉稳,况且这人一看即知是极其稳重的人,那轻飘飘的漂亮名字倒也真的有些不相配。
“好吧,松启,今日把之前你们少爷令你们商部查到的所有关于失落皇子的消息,统统回报给我。越详细越好。一切务必详实,不可有一点遗漏。”
松启颔首表示明白。
“少爷最早的时候是从失落皇子的母妃雪颜夫人开始查的,得知失落民间的皇子原本的名讳叫卿雪,字远祈。在宫里长到不足三岁,就被他娘亲偷运出宫,随后母子两人凭空消失……”
纪璘雪捧着茶盏,听松启娓娓道来,暗暗的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清渊他……查的还真是清楚呵。
照这么查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份就要被揭穿。
幸好宫里突生异变,逼得清渊不得不先赶回宫里接手皇位,自己这边才有宽裕时间准备。
想着想着,纪璘雪又有些心酸。
和清渊这么见招拆招,不是他所愿。却是他不得不做。
25、应对
松启汇报清楚,纪璘雪沉吟一会,声音低沉:“照你说的来看,从风韶琴嘴里似乎并没有套出他姐姐风韶月此时的下落?”
“是。”松启低头回答,“风韶琴只说不知道,但是虽然没有风韶月的确切下落,还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你是说他们最后分开之前的梵月小筑?那里可是江湖重地,看守甚严,你确定是那里?”
松启神色沉定:“确实是梵月小筑无疑。”
“既然如此,那么梵月小筑必然要安排人手监视,只是动作务必要小心,梵月小筑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不好客,那里面的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招惹,我们背后虽说有当今圣上,但是官府不应插手江湖事务也是多年的规矩了。”纪璘雪捧着茶盏,眼睛里有幽暗的光。
“司风。”
听见唤自己,司风从门口快速走进来,“在。”
“去叫来宫部和徵部的人,我有吩咐。”纪璘雪慢慢的说。
毕竟是清渊的下属,训练有素,来得很快。
纪璘雪请两人坐下了,眼神慢慢转过一周,开口道:“诸位也都清楚,你们家清渊少爷留我在此是为了什么。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也就不必绕弯子,我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方才听了商部下属的回报,对目前状况已经有所了解。今日唤你们过来,就是想动手了。”
下面坐着的三人眼神快速的交换了一下,一起低头,恭谨的说:“全凭您说了算。”
纪璘雪颔首,对这种服从的态度很满意:“我的安排是,宫部派出一队精英人马监视梵月小筑,切记小心行迹,绝不能让他们发觉。梵月小筑算是江湖禁地,擅闯者死。所以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可与其冲突。若是一不小心被发现行踪,也务必闭紧嘴——若是敢泄露我们的底,给庄子惹来江湖追杀,我定饶不了你们。想来那时清渊也是不会向着你们的。”
宫部的首领闷声答了一句:“是。”
见宫部领命,纪璘雪继而吩咐徵部首领:“你们徵部此次协助宫部行动,当然,宫部一旦确认风韶琴在梵月小筑,你们必须掩护宫部将风韶琴带出那里,若是途中有梵月小筑的人出手拦截,我许你们权利,一干人等格杀勿论!但是一切以安全带回风韶月为重。若是风韶月不在梵月小筑,你们所有人马即刻撤回,不得耽搁!”
徵部下属同样应了。
纪璘雪挥了挥手,三名下属均领命而去。
梵月小筑那边应该能拖住他们一阵子——韶月是再聪明不过的女子,知道自己身份不比常人,在江湖上行走从来都小心谨慎。这次虽然清渊有通天本领,竟然查到韶月曾在梵月小筑落脚。但是此时,那里必然早已人去楼空。况且凭梵月小筑的本事,宫部和徵部的人短时间内想要探听清楚那里面的情况,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不定清渊的手下还要折掉几个。
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阵算是过去了,可是宫部和徵部的下属回来之后,他又该怎么拖延呢?
想的有些烦闷,纪璘雪把一直捧着的茶盏放下,起身想出去走走。
司风像只鸟儿跟在他身边,不过难得的不唧唧喳喳。
纪璘雪倒还记仇:“跟着我做什么?我不过庄子里走走,你家少爷连我独自在庄子里走走都不放心了?”
司风笑嘻嘻:“怎会。少爷最信的就是你,我哪敢逆着少爷的意思呢。”
纪璘雪鼻子里哼一声。
司风讨好地看着他:“前几日是我小肚鸡肠,惹你生气。好容易少爷回来一次,你就顺带着绕我一次可好?”
纪璘雪照旧是哼一声。
司风这边讨着好,心里可越发的怪自己家的少爷了。
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何苦惹了纪璘雪不高兴,此时还得费尽唇舌讨饶。
幸而纪璘雪不是难说话的人,司风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一摆,纪璘雪的心也就软了一大半。
“整天就知道心疼你家少爷,也不管别人的死活。”冷着脸最后说了一句重话,纪璘雪眼里总算有了点笑意。
司风出一口气,心知这一次总算是过关了。
“说说,平日你家少爷在庄子里,闲着时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司风眼珠转一转:“少爷少有闲暇时间,就算难得有了,也没甚旁的爱好,多是挑些奇异的珍馐一饱口腹之欲,或是拥被高卧直至日上三竿。”
纪璘雪皱眉,清渊那么精致绝伦的人,竟是如此贪吃嗜睡的?
“清渊不是如此吧——我记得,他似乎对食物并无太大兴趣。”
“你是说少爷不肯吃云吞的事吧?”司风笑容可爱甜美,“少爷那是挑嘴呢!那些路边小吃,平日少爷连看都觉得是污了自己的眼,又怎会去吃。”
纪璘雪挑眉看他,似乎还是不信。
司风倒也不在意纪璘雪那一点不信任的神色:“少爷身份尊贵,看不上那些路边小吃才是常事吧。他爱吃的,都是天下难寻的珍馐美味,用料必然要名贵之极,做工必然要精美绝伦,这样的菜肴,才入得了少爷的口。”
这话——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纪璘雪记起当初清渊被他拉着吃云吞时满脸的不情愿,大抵也是为了心理上的抗拒。
但是,就算司风说的有点道理,纪璘雪也还是有点额头虚汗——
清渊,身份尊贵,家教严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今明天下,当今圣上。
这么一个人中龙凤,最大的爱好居然会是……美食和酣睡?!
纪璘雪摇头摇头再摇头,果然还是不信。
司风彻底没辙,“那好吧,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
纪璘雪换了个话题:“这庄子里,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司风想了一会:“庄子里的这些漂亮景致你大约已经见惯,若是说起好玩的,倒还真的有一处。”
纪璘雪追问:“哪里?”
司风笑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随我去吧。”
26、神秘
宫部的下属向来动作迅速效率高——因为清渊从来不是有耐心的主子。
这一次派出十名精英一路狂奔,在纪璘雪的吩咐之后第三天,已经全部抵达梵月小筑。
休整一夜,第二天,十名精英成功潜伏进梵月小筑里的有八名。没混进去的两个人也依照纪璘雪的吩咐彻夜返回庄子,没有一点耽搁。
不过五天时间,纪璘雪收到下属传回的信息,得知八名下属已经妥善安排在梵月小筑里的各个角落,心里也再一次对清渊管教下属的能力感叹了一番。
发话下去让八名下属监视清楚梵月小筑里的情况随时汇报之后,来传话的下属也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纪璘雪这几日还是十分悠闲,虽说已经开始着手搜查“自己”的行踪,不过现在清渊手里握着的也只有风韶月这一条线索,因此宫部不传回有价值的情报,他一时之间倒也没什么要布置安排的。
梵月小筑那边大半是要白守——韶月是如何聪慧玲珑的女子,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给人追查。所以宫部这一趟,只怕是扑个空回来。
这一条线一断,他们就不得不大海捞针一般搜查韶月,江湖如此之大,就算清渊权势滔天也总有他的爪牙伸不到的地方。这么一来,单单寻找韶月就要耗费不少时日,况且,还不一定找得出来。
纪璘雪不由得微微笑了。
看来这次,恐怕要让清渊失望了。
想着,虽然安心了不少,但是也同样有些愤愤浮上来。
——他可以签字画押此生都不觊觎皇位也绝不会将自己身世透露给任何人知道,若是如此清渊就肯不再追究这件事,他又何必在这里步步为营?
可是清渊的话掷地有声,让他连幻想都不敢再有。
唉。
纪璘雪蹙起眉,一时无语。
司风形式主义似的在门上敲了敲,奔进来,笑容满满的过来拉纪璘雪:“我们出去吧,总是闷在屋子里,当心长久不见太阳长霉出来。”
纪璘雪被他拉出来:“又要去镜水洞?”
司风呲牙一笑:“自然。”
两人一路拉扯着往前走。
镜水洞,就是司风说的“好玩的地方”。
那确实是个洞——之所以叫镜水洞,是因为那个洞上下贯通,洞顶大约是被经年累月的水流给侵蚀了一个圆圆的洞,大股的水流从洞口倾泻而出,小股的则冲进洞里面,在地面上积成了一小洼晶晶亮的水泊,在晴朗的晚上,能看见天上的一个月亮和地上水洼里的一个月亮相映成趣。
司风那次带他来的便是这里。
洞外明明是晴朗天色日光明媚水流磅礴,洞里却凉丝丝的,寂静的如同夜半时分。只有微弱阳光泄进洞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刺眼之感。
纪璘雪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也很是吃了一惊。
这个洞穴外面看着小,里面倒是很大。除了那个最大的镜水洞,还有其他不少不知名的小洞穴,用司风的话来说就是:“最适合捉迷藏。”
纪璘雪对这句话保持沉默。
不过,镜水洞确实是个好去处,若是硬要说有不有趣,大抵也算是有趣的。
两个人走到洞口,纪璘雪提一口真气,抱着司风绕过大股奔腾的水流进洞。虽然动作迅速,奈何还是沾湿了衣襟一角。
外面正是日光大盛的时候,因此洞里一点也不觉得阴暗。
前几次两人过来,总是纪璘雪被司风生拉硬拽着去玩捉迷藏。虽然无语,不过陪着司风偶尔犯一犯傻于纪璘雪来说也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情,况且真的玩开心倒也不是没有。
不过今天纪璘雪不想玩游戏了,司风磨了半天见纪璘雪不为所动也就作罢。
纪璘雪没有玩心,但是有探秘的心思。
这个洞穴很大,空气也是流通的,那么就必然是有出口的——只是他虽然来过几次,却一直没有找找那个神秘的出口。
纪璘雪站在镜水洞里,面朝着大大小小的数个洞口,沉思一会。
那些太小的自然就略去,不是洞口太小就是里面太窄,要通过一个人实在有些辛苦。
而大的,有五个。
两个里面干燥,三个里面湿润。
纪璘雪立刻放弃了那三个——如果有出口,空气定然要流通,因此洞穴里不该是潮湿的。
剩下最后两个,纪璘雪打着了火石,从镜水洞洞穴里干燥的地方拿过一支火把点了,探头往两个洞穴里看。
一个走势向上,一个走势向下。
司风在一边看的饶有趣味。
纪璘雪看一会,冲司风招手:“来。”
司风挪过去,纪璘雪大踏步往向下的那个洞穴走。
“哎,为什么走这一边不走那一边?”司风跟着纪璘雪,好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