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角部去置办他需要的东西,纪璘雪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坐着,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无法轻易结束了。
33、动手
日子眼瞅着要到十八号,纪璘雪这边也都准备齐全了,联系了云澜,双方人马总算赶在十八号汇合。
云澜毕竟对纪璘雪知根知底,所以这一次并没有什么虚招子,把薛家的一半高手都带了出来,几乎全然听从纪璘雪调遣。
纪璘雪知道云澜这是全然托付的信任,心里也是明白的。他们相识以来,云澜从没有不义气过,即使当初他混入薛家救出风韶琴的时候,云澜也是冒着背叛薛家的风险倾力相助。
云澜是和他真的掏心掏肺的交情,纪璘雪心里清楚,只是太煽情的话终究不好说出口,所以这份心情还是被他压在了心底。
计划是一早就订好的,两方人马汇合之后稍作休息,随即发动了针对梵月小筑的这一场暗算。
云澜光明正大打上门去,抬出的旗号自然是两家的私怨,如今蛰伏多年,今日来和梵月小筑清算清算两家之间的账。
薛家在江湖中算是个名门望族,尤其是薛老爷子退下薛家风漾云澜两兄弟上来执掌大权之后,薛家的实力只有涨的份。薛老爷子还掌权的时候薛家就已经能办的动武林大会,现如今自然更加厉害。
梵月小筑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角色。
两个强手相争,自然有一群鱼虾之辈想顺手牵羊点好处。
但是偏偏,薛家还有个同盟。
静雪庄。这个在武林中根本名不见经传的门户,居然是薛家的同盟。
来捞好处的,多是年轻气盛的一辈儿,那些老奸巨猾的,多是观望。
毕竟能混的出头的,都不是脑壳空空。能和薛家联手的,即便那个静雪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绝对是不敢小视的。退一步来说,就算那个静雪庄真的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他们也来得及从那些软弱的幼辈嘴里把肥肉掏出来。
就这么,所有人都怀着各种不同的诡秘心思,静静等着薛家和梵月小筑之间的这一场恶战。
云澜带着薛家的人和纪璘雪手下的宫部人马从梵月小筑正门攻进去。
梵月小筑被称作武林禁地不是没有理由的。
梵月小筑里有四阁,分别是朔、上弦、下弦和晦。四阁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的方位设置,这四阁都是高手如云,朔阁的人最厉害,人数却也最少,晦阁里的人功夫最下乘,却胜在人多。
此番云澜遇见的,第一关,便是晦。
晦阁里的人确实功夫平庸,云澜带来的薛家人都是功夫拔尖的,因此形式几乎是一边倒的有利于薛家。
原本晦阁里的人,就是类似肉盾牌的作用。对练武之人来说,体力通常要比普通人好上许多,但是不代表没有力竭之时。高手过招,尤其如此。体力上的一点点差别,都是成王败寇的迥然不同。
而晦阁里的人功夫一般,是决计拦不住高手的,只是当做肉盾牌,用来削弱敌人的体能而已。
只是幸好这次云澜带来的人多,而且又有宫部的人在一边帮手,晦阁里的人再多,也总有杀光的时候。
激战过后,晦阁里,血流成海。
云澜跟着他大哥统领薛家之后,自然也是杀过不少人的,只是这一次,实在有点太多了。尽管他只是站在人群里,并没有亲自动手,但是看着那些飞溅在墙壁上的血液,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清点一番,宫部的人是没有一点受损,薛家的人则有几个轻伤,总的来说,还是几乎没有折损什么人马的。
稍微休整一下,云澜他们踏入了下弦。
纪璘雪没和云澜他们一起,他和徵部的下属在梵月小筑里搜索梵月小筑的当家。
梵月小筑里除了四阁,还有一座建造在一个巨大人工湖湖心水面上的精巧建筑。
那就是梵月小筑里历代当家的所居住的地方——真正的梵月小筑。
书面宽阔,纪璘雪他们虽然能看到那一座精巧绝伦的建筑,却无法过去。
纪璘雪的轻功纵然不错,却还没好到能凭空飞掠过这么宽阔的水面落到湖心的建筑上去。
可是,如果他们过不去,岂不是也意味着那位当家的出不来?
难道说梵月小筑的历代当家,都从不迈出那座小筑?
纪璘雪目光沉沉的望着远处。
他不相信梵月小筑的历代当家都在那座建筑里生活一辈子,从生至死。
一定有什么过去的法子,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找到。
他低头去看那深不见底的湖水。湖水并不清澈,看过去似乎还有一块一块的阴影在游动。
莫不是这湖水有什么异处?
湖水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波动,却又好像在流动。
他招手叫一个手下过去,要他准备好自己的暗器。
“那里!”纪璘雪手往某处一指,厉声呵斥。
暗器随即没入水中,那手下用的是飞刀,但是刀柄上却缠着细细的冰蚕丝线,那丝线极其结实,即使拽回来一个大活人都不奇怪。
“把那东西给我捞上来。”纪璘雪吩咐了一句。
手下攥紧了自己手里的丝线,开始用力将刚才扔出去的飞刀往回拽。
如纪璘雪所想,那飞刀确实扎中了什么东西,只是似乎奇大无比,一个人根本拽不动。
几个人上前帮了把手,费了几分钟才把那庞然大物捞上岸来。
那是一条形状奇异的鱼类,不像其他常见的鱼那样,这条鱼脊背很宽,上下却是扁的,几乎有一人多长,方才扎中了它的脊背,此刻拔出飞刀,立刻流出红色的血来。
纪璘雪看着那条鱼,自己站到了鱼背上。
他一踩上去,明显加剧了鱼的伤口,但是那鱼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原来如此。”
纪璘雪跳下来,目光奇异的看着湖心的建筑,想必那座建筑里的人,就是依靠这些鱼出入的。
只是,要如何抓住这些活物,而且让它们带自己过去呢?
纪璘雪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下属们再去抓几条鱼上来。
一时间,暗器如雪片一样没入水中,击出数朵水花。
“住手。”
遥遥的,有声音被风送了过来。
纪璘雪手一抬,让手下们先收了暗器,自己凝聚目力往湖心看去。
此时,那座精巧别致的建筑门前,站了一个修长的人影。
纪璘雪听见一声奇特的呼哨,尾音还微微的卷起来,很是柔美。
这一声呼哨过去,湖水下忽然热闹起来,只见数十条方才的那种怪鱼浮出水面,往岸边游来。
“你过来吧,一个人。”
纪璘雪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若是自己一个人过去了,万一中了埋伏,自己人可只能看着干着急,帮不上一点忙。
“小筑里只有我一人,你不必担心被我暗算。”那人显然看出了他踟蹰的原因,又解释了一句。
虽然不确定那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纪璘雪还是决定以身试险一次。因为那人语气平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意。
于是纪璘雪跳上鱼背,冲着一干属下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担忧,而后逐渐接近了那座精致的建筑物。
34、密谈
云澜带人闯过下弦的时候,已经有小半人马无法前行。
虽说真正丢掉性命的人数不多,但是重伤在身的人数却不可小觑。
下令原地休整片刻,云澜的衣服下摆早已被凝固的血液浸成了骇人的暗红。
薛家带出来的好手经此一役,有数十个人不能继续前行。宫部的情形则要稍微好上一些。
接下来,就是上弦阁了。
云澜下令几个轻伤的人去收拾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来安放重伤的人,其他尚有余力的人则抓紧时间原地休息,尽量保留些体力。
上弦阁和朔阁,只会比方才的战役更艰难。
不过幸好,梵月小筑是防御型的门派,因此他们既然已经把晦和下弦收拾干净了,那么在进入上弦阁之前,他们都是安全的。
虽说是临时休整,但是云澜毕竟还惦记着纪璘雪那边,自己这边若是能尽早解决干净,说不定还能赶去帮好友一把。
因此,留下所有身受重伤的人和几个照应他们的手下,云澜一众人走进了上弦阁。
上弦阁里面的人,功夫比起下弦和晦,已经明显高出一个级别。
上弦阁里大约有二十个好手。
不出他们所料,才刚一进门,立刻就是两边的激烈交手。
云澜也不能再躲在薛家人的保护里,此刻,谁都只能尽量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边酣战之中,纪璘雪已经跳下鱼背,踏入那座神秘的梵月小筑的门。
“我是梵月小筑的当家。”那人微微笑着,气质温柔清凉,似乎全然不在意梵月小筑此时生死堪忧的境地。
纪璘雪心里多了几分防备:这个当家的,太平静太淡定,让他无法不起疑心。
“不必多心,进来谈谈吧,或许我们会有些共识。”那位当家的手拢在袖子里,侧身让出了路,露出了他背后的建筑。
纪璘雪进去了。
既然他已经选择独自渡过湖水来到这座湖心小岛,那么进去或者不进去这座建筑,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反正他进去了,湖边的属下也救不了他,不进去,下属们照样只能隔岸观火。
一张八仙桌,两只四脚椅。
这个建筑里,真真算得上朴素无华。
“来者是客,请稍待,容我去泡一壶茶来。”
纪璘雪顺着他的意坐下,觉得略微有些奇异:他带人前来剿灭这个门派,而门派当家的非但没有拿一把刀架在他这个仇人的脖子上,反而礼仪周全的要去为他这个不速之客泡一壶茶。
茶水沏好,分别注入两个杯子里,那人方才落座。
“阁下前来,目的为何?”
纪璘雪敛住目光:“纯为薛家私怨。”
“我是问,阁下所图,而非薛家所图。”那当家的,仍然笑意温柔,气质清淡,像是个饱读诗书气质高华的书生。
“我是薛家同盟。”纪璘雪依旧没有直接透露自己的目的。他不得不谨慎,因为这位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当家,竟然带给他一种危险的气息。
那人轻柔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阁下何必假装糊涂——薛家那一群野兽,在朔阁,必然全军覆没。倘若阁下此时还不肯直接挑明来意,等到后援一断,可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纪璘雪心里一寒。
当家的语气太笃定,似乎胜券在握,纪璘雪立时担忧起云澜他们的安危。
“放心,他们虽然会在上弦阁折损大半人马,但是还勉强可以通过上弦。”那当家的仿佛能看穿人心中所想,笑容温柔的说,“不过你的时间不多,在他们进入朔阁之前,我还不会改变主意。但是他们一旦进入朔,则必然有来无回。阁下,趁着我们还有谈判的余地,抓紧机会吧。”
纪璘雪明白为什么这当家的敢让他上岛了。
他手里捏着必胜无疑的筹码,并且笃定他会相信!
纪璘雪确实相信了。
他相信当家的并没有说大话来诓他。
“好吧,我是为风韶月而来。”纪璘雪盯着当家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来问你,她到底去了何处。”
那当家的迎着纪璘雪逼视的目光,微笑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原来如此。”
纪璘雪的目光也没有一分转移。
“韶月姑娘交代我,她的去处,只能告诉一个人。”当家的笑容玩味,手指从茶壶上滑过去,“而你,是那个人吗?”
纪璘雪沉默了一会,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他:“我是纪璘雪。”
当家的摇摇头,“名字只是个称呼罢了,根本算不得证明。”
“韶月姑娘要我问的是,长因惠草记罗裙,绿腰沉水熏。 阑干曲处人静,曾共倚黄昏。”
纪璘雪蓦然睁大眼睛,接下去:“风有韵,月无痕, 暗消魂。拟将幽恨,试写残花,寄与朝云。”
当家的听到纪璘雪回答,轻轻点头:“果真是你。”
原来是这首词。
纪璘雪记得,这是他和韶月那晚月色之中对而饮酒的时候,念过的词。
“韶月姑娘北上丹城。”当家的再无犹豫,将韶月留下的音信和盘托出,“她那时被一股人马四处追赶,无处可去,在我这里躲了半年时间。”
“多谢你。”纪璘雪郑重道谢。
当家的放下茶杯:“你就以这满园残垣谢我?谢礼还真是厚重。”
纪璘雪面色青白,说不出话。
“罢了,你不过顺势而已,薛家与我梵月小筑之仇,总要清算的。”当家的呛了纪璘雪一句,面色终于变得忧虑,“你所图之事,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因此,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纪璘雪知道推脱不得:“洗耳恭听。”
“去拦下薛家的人马,让他们别进朔阁去——”当家的语气沉沉,“他们进去了就必然死无全尸,毁我梵月小筑三座阁楼,当年之仇,也足以清算了。”
纪璘雪点头:“我自当尽力。”
当家的送他出来,在门口吹了一声哨子,立刻便有鱼群聚集。
纪璘雪跳上鱼背,忽然回头,压低了声音:“璘雪多谢当家收留韶月之恩,今日得罪,实属被逼无奈。日后定当登门赔罪。”
当家的并不答话,只是转身,独自往小筑里走。
纪璘雪看着那身影,苍凉而又温柔。
湖边的属下们见他回来,都松了口气。
然而纪璘雪却面色难看,厉声吩咐:“我们立刻赶去与云澜汇合!”
云澜他们那边,正陷入苦战。
上弦阁里的敌人不过二十个,论人数,云澜他们这边实在有利的多。
但是偏偏,被这二十个敌人打得团团转。
阁楼里地方有限,他们对阁楼布局又不熟悉,而上弦阁里的人也不再采用和前面两个阁里一样的战术,上弦阁的对手们机动灵活,从不缠斗,上来一个刺一剑就立刻退走,后面马上跟着另一个人上来砍一刀。
按说这样的打法,应该是需要比云澜这边更多的人才做得到的,但是偏偏上弦阁不合常理的窄小,云澜这边的人,恰好卡在门口,有一半都被挤出战线,能直接打斗的居然只有外圈的人,因为人数的臃肿繁多,云澜这边居然吃亏较多。
纪璘雪带着徵部的下属一路疾奔,终于看到留在下弦休息的重伤员。
得知云澜他们已经在上弦阁激战,纪璘雪稍微放下了心:云澜他们还没来得及进朔阁。
原本想直接带人进去支援,但是门口已经被堵得死死,纪璘雪过去将堵在门口的人拨开,才看清里面的形式。
发觉自己这边吃亏,纪璘雪立刻将多余的人赶出阁楼,总算让阁楼里稍微宽松了些。
“对方有多少人?”
“二十人左右。”一个人大喊着回答他。
纪璘雪打量了一下阁楼里的自己人,把几个已经负伤的人推出去,叫外面徵部的下属:“进来五个人!”
五个黑衣蒙面的下属立刻冲了进来,此刻阁楼里对手有二十个人,他们也恰好二十个人。
见纪璘雪改了战术,上弦阁的人也放慢了动作,谨慎起来。
“他们不肯缠斗,我们就逼他们缠斗。我们一对一打斗,看好敌人,打断他们的配合,别再被他们车轮战。”压低了声音,纪璘雪吩咐其他人。
说完,他瞄准了一个人冲了过去,拔出长剑划出一道雪亮的光。
这一场打斗结束的时候,纪璘雪他们二十人,已经完全成了血人。
“上弦阁已经这么艰难,朔阁只怕——”云澜喘息着说。
“不要进朔阁。”纪璘雪甩干净长剑上的血水,对云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