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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清歌+番外篇——by薇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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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两匹马,纪璘雪费了不少心思照料。

轻电这次配种,和那家农户说好了,配三匹母马,他要一匹马驹。小马驹生下来,三匹都好看的紧,纪璘雪挑了一匹赤色的,和轻电最像,连脾气都是一模一样。

他在云流山过得逍遥,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有一场巨变不为人知的发生了。

清渊一早知道吴辙想反,从“静远之变”的时候就知道。

吴辙算是半个皇室旁支,和当初先帝的皇后有远了几重的血缘,但是毕竟血缘太远,那时候吴辙就算想反也翻不出什么波浪来。

可是现在却不同。

吴辙居然说动了当朝的右丞相司徒齐征,在关键的时候站在了他那一边!

清渊站在高高玉阶之上,看着吴辙脸上的狞笑:“司徒爱卿,朕自问待你不薄,原来所谓忠良,便是如此背弃旧主么?”

司徒齐征已经年近花甲,此时迎着清渊的目光,竟是不避不让:“皇上,微臣曾蒙皇后赐药,救下微臣病母。”

原来如此。

清渊冷冷一笑,并无慌乱之色。

“自古忠孝不两全。”司徒齐征坦坦荡荡,“微臣此次背弃主上,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皇上退位之后微臣自然会自刎谢罪。”

司徒齐征是老臣了,清渊防备心虽重,总也还没把脑子动到这些国之栋梁身上,可就是这样的老臣,在最关键的时候令他背腹受敌!

吴辙在一边叫嚣着,状似疯狂。

他想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等了多少年,苦心布局,上下经营,为的就是这一日!

那始终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被他们的人马围在中间,插翅难逃!

他终于、终于梦想成真!

清渊不屑的看了一眼吴辙,“此次是你们技高一筹……要朕退位不是不可,不过,要传位给这个杂碎,却是万万不可能。”

司徒齐征自然明白清渊所指。

吴辙还叫喊着些什么,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来临。

司徒齐征向身边的副官微微一示意,不过一阵风过,那疯子般的吴辙就人头落地。

吴辙的眼睛还睁着,仿佛至死都还做着帝王的美梦。

清渊冷笑:“那么,右丞,你想让朕传位给谁呢?”

司徒定定的看着清渊:“老臣此次谋反,不为染指江山,也不为搅乱举国安定,只为报恩,皇上只要退位即可,传于何人,老臣并不关心。”

“司徒爱卿,”清渊闻言反问:“你不怕朕找个傀儡,待时局安定后取回皇位?”

华发尽显的司徒齐征慢慢摇头:“微臣只为尽心,虽为报恩,却万万不可搅乱天下太平。皇上今日退位传与他人,老臣也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皇后娘娘。”

显然是被司徒齐征这样的逻辑逗笑了,清渊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原来爱卿最爱的不是权势,不是忠良,甚至不是病母,而是这天下苍生呵。”

司徒齐征微微一震。

“皇上说的是。”司徒齐征慢慢说。“苍生何辜。”

苍生何辜!

清渊被这一句震慑,严肃了神情。

“好,朕如你所想。”当世的帝王如此说着,仿佛对阶下的老臣立誓。

“三水。”

三水一直跟着清渊,即使司徒齐征逼宫的时候也不曾溜走,此时清渊一唤立刻上前:“皇上。”

“传我旨意:朕今日退位,传于司徒齐征之子司徒徽。”

司徒齐征猛然一颤!

“皇上——!”老臣跪在阶下,一脸震惊。

“朕替你完成心愿。”清渊居高临下,似乎有些怜悯之意:“即使是傀儡皇帝,也该有点脑子,替朕看守好这江山,不然,苍生何辜。”

司徒齐征还试图改变圣意。

“无需多说。”清渊遥遥的一笑,没有半分冷峻之意:“在朕面前,早已不再有规矩之缚。自‘静远之变’之后,就不再有。”

知道这是清渊最后的仁慈,司徒齐征默然站起,举刀至脖颈:“老臣该死。”

一片血花默然盛开。

清渊伫立良久,内心叹息。

一代忠良,不曾死于战场,不曾死于乱世,不曾死于任何光芒万丈的时刻。

但是却留下一句,苍生何辜。

司徒徽翌日登基。

虽然不过短短十日就被废,但是总算完成司徒齐征遗愿。

清渊再度穿上龙袍,去看阶下囚。

司徒徽神色平静,没有半分恼怒,对他跪下行礼:“皇上。”

“你该恨朕。”清渊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草民不恨。”司徒徽跪着说。

“皇上肯替先父完成遗愿,饶过我一家老小,司徒徽已经感激不尽。”

“父亲他,也决计不想看到乱世烽火,百姓们颠沛流离。”

“司徒徽唯一心愿,是求皇上一直做一个好皇帝。”

“至此,司徒徽百死而不悔。”

果然是司徒齐征那老臣教出的孩子。

清渊叹一口气,慢慢的说:“你父亲,其实比朕爱这个江山。”

苍生何辜!

他还记得司徒齐征两鬓斑白,说出这四个字。

他自问,没有这般心胸眼界。

“你起来吧。”

司徒徽一介罪人,被皇上允许站在他面前,这是何等恩惠。

“朕不杀你——”转过身去,清渊留下这样一句话,“你该活着,替你的父亲看着这个天下。”

清渊取回皇位,那么自然一切照旧,端妃婉妃也都搬回了原来的寝宫,还额外恩赐了许多珍宝权作安慰。

只是,放走了若桢。

不是若桢不好,也不是若桢做错了什么。

只是清渊经此一役,忽然发觉若桢其实不快乐。

他当初救他出苦海,每日锦衣玉食,若桢也不再是怜淮楼的头牌,而是身份尊贵的御瑟公子,可以弹奏天下最好的瑟,饮天下最醇美的酒,获得天下没有人不向往的荣宠。

但是,他一直没有发觉,若桢不快乐。

就像他一直没有发觉,自己不快乐。

若桢最初带来的新鲜感消退之后,他开始不再去涟琴轩,端妃婉妃更是久不见身影。

他失眠,烦躁,对一切厌倦。

但是他还是不肯放下手里的一切。

他以为现在他有的,就是他想要的。

但是,司徒齐征让他知道,他没有那么爱这个天下。

司徒徽在位的那十天,他不必为夺回天下而烦心,反而第一次审视了之前的自己。

他在位几年,发动“静远之变”,修建利在千秋的水渠,天下大赦,娶了远道而来尊贵长公主。

他是无可挑剔的好皇帝。

可是,他什么时候最快乐呢?

清渊躺在龙床上,想。

纪璘雪的手艺其实根本算不上好,做出的糕点完全无法与御厨相比。

可是,他偏偏怀念纪璘雪端出的那一碟小点。

他怀念纪璘雪替他束的发。

他怀念纪璘雪与他湖上泛舟。

他怀念纪璘雪与他三月下江南,一手握剑,一手拉他。

他怀念三年之前那一个新年,他们在焰火盛开之时,寂静交握的双手。

他怀念的,是最快乐的时光。

他怀念的,是陪他寂静共度岁月的那个人。

他想念他,无法抑制。

63、离去

纪璘雪这一次出山,是因为宋晋的孩子周岁了。

那个小名叫宝儿的小小生命,咯咯笑着对他伸出手来要抱。

果然是直爽汉子的孩子,从来不怕生,也哭得少,粉嫩可爱。

纪璘雪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抱着那柔软的一团,嘴上和宋晋开玩笑:“你这么粗俗的人,也能有这么粉雕玉琢的孩子。”

宋晋得意的拍拍肚子:“那是我有个好媳妇。”

这话不假。宋晋这么个粗人,却有个贤惠可人的好媳妇,听说是被宋晋路过的时候从另一伙不成气候的山贼手里救下的。

纪璘雪一笑,不再答话。

他在此间已经三年时光。

眼看着原本那一伙山贼也都从了良,一个个娶妻生子生活美满,他的日子却始终没什么改变。

也有看上他来说媒的,纪璘雪一概婉拒。

他还没完全放下。

虽然已经三年,他早已死了心,但是想要重新开始,还不行。

他不能害了别人,就像当年他逼走司风一样。

宴席吵闹的厉害,那一伙山贼虽说都变成了好人,但是本性还是原本那痞子样,纪璘雪被吵得头痛,出来透透气。

恰好宋晋的媳妇端着一大锅鸡肉要进屋去,他顺手帮忙撩开了帘子。

那女子冲他温婉一躬身,就进去了。

这女人,怎么看都不是山野村妇,宋晋这回倒真是捡了个宝。

纪璘雪站在院子里看星星。

云流山似乎从没有时间这回事,他在这里住了三年,看了三年的星星,可是仍旧不觉得厌倦。

云流山的星空,似乎比别处明亮得多。

“先生。”有人唤他,他一看,却是宋晋的媳妇。

他会点武功,却不喜欢宋晋他们张嘴闭嘴叫他大侠,他当不起,最后因为他也会点舞文弄墨,索性叫他先生。

“夫人。”纪璘雪再怎么也不像宋晋那一伙,随口就是谁家媳妇之类的。

“哪里当得上什么夫人。”那女子一笑,“不过山野村妇罢了。”

纪璘雪也附和着一笑。

“我来此处已然快要两年,从未见过先生有娶妻之意,是不是这附近的女子入不了先生法眼?”

“哪里。”纪璘雪摇头。“是我暂无此意。”

那女子并不纠缠,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出身:“先生,两年前我也如你这般。”

“若是心里有了人,如何容得下他人驻足?”那女子出口成章,可见身世应当不错:“先生,两年前我也曾以为这一生再不会嫁人。”

纪璘雪一愣。

“我曾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那女子说着,声音淡淡的。

“先生,可是你看看,如今我已经是宋晋的媳妇,孩子的娘。”

那女子对他一笑,有些悲戚也有些柔和:“先生,人既然还活着,就得往前走。”

“没什么过不去的。有些人,再怎么等,也回不来。”

这一句,像是天外飞石,重重砸在纪璘雪耳朵里。

那女人已经回房去了,只留着纪璘雪还站在外面。

有些人,再怎么等,也回不来。

纪璘雪苦笑。

他这三年,何尝不知道?

倘若第一年他还想着清渊可能会来寻他,第二年就只会在梦里想起那人,到了如今,他早就死心。

他只是,还没准备好迎接新的。

风吹一阵停一阵。

也是。

他该从过去里出来了。

毕竟人活着,就得往前走。

再怎么不情愿,他也不能回到最初的时候。

吃过喧喧闹闹的宴席,纪璘雪趁着夜色往山里走。

睡意一直不来,纪璘雪翻出那枚玉章,嶙峋若雪四个字在夜色里泛出一点点光。

这枚章,刻好之后还没用过。

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

与清渊前前后后,居然已经纠缠了六年。

其实,真正的纠缠,不过前面三年而已。那三年,他们相识,彼此试探,勾心斗角,却莫名其妙心为之动,然后历尽艰辛终于得以相守——相守到那一年的烟花三月,下江南。

之后这三年,根本是他自己退守回忆,抱残守缺,无法全身而退。

够了。

纪璘雪对自己说,够了。

他一抬手,将那枚玉章狠狠摔在地上。

“当啷”一声响,那枚小小玉章碎成一地玉屑。

嶙峋若雪。

雪是一年一下,他怎么还能看不开。

第二日,扫净了满屋的玉屑,纪璘雪平静的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不如,出去走走罢。困守在这云流山三年,景致也看的有些腻烦。

他想去漠北之地,看万顷黄沙遮天蔽日,看一望无际山川伴着落日无声熄灭。

行李轻便,纪璘雪牵着轻电赤光两匹骏马和宋晋告别。

北上,第一站是丹城。

尽管知道韶月定然已经带着韶琴远走,他也还是在丹城停了脚。

那宅子倒还在,他去借宿了几日,梅花酿是再也喝不到了,梨花白还买的来。

他一个人在小小天井里,一杯一杯的入喉。

韶月,那梅花般清冽美好的女子,是为他才受尽风霜。

他喝完了一坛,夜色已深。

踉踉跄跄回房去,这一夜,睡梦平和无人惊扰。

离了丹城,纪璘雪往更北之地而行。

北方的风与南国的缠绵黏腻迥然,干爽凛冽,能在人肌肤上刮出血口子来。

幸好纪璘雪行走江湖已久,这点罪还受得住。

一月之后,到达弱水关。

出了弱水关再往北走半月,就是沙漠边界的城镇丽罗城。丽罗城算是国界线,再往前走,就是琉叶国,婉贵妃的母国。

纪璘雪站在沙丘之上,看万顷黄沙与血色的落日交相辉映,天地浩大无声。

这样壮丽辉煌,天高云淡。

晚上,夜宿丽罗城。

沙漠边上,夜间风声骇人,如同女人尖叫。

客栈里人少,客栈老板也清闲,纪璘雪看见老板的稚龄小儿,眼珠明亮像是皇宫里上贡的深海珍珠。

纪璘雪在丽罗城逗留之时,清渊终于下了决心。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偌大皇宫,其实是硕大无比的囚笼。

多可笑,他费尽心思登上帝位,然后作茧自缚,将自己关在这囚笼里,却居然这么多年后才发觉。

只是不知道,三年之久,那人是否还在原地等候他归来?

64、雪碎

“司徒徽,朕问你,朕是否算得上好皇帝?”

偌大的御书房屏退左右,清渊如此问。

司徒徽不卑不亢:“皇上廉洁,心系天下,自然是好皇帝。”

“你可还记得你爹的遗愿?”

“司徒徽不敢忘。”

“那好,”只听清渊那边窸窸窣窣的,像是摘下了什么,“你听着,朕在位这几年,不敢说是太平盛世,至少平和安稳——”

这语调不对,像是交代遗言。

司徒徽心有不安之感。

头上忽然一重,司徒徽条件反射抬头,才发现清渊头顶的龙冠不见了。

“如今我将这天下交到你手里,你该对得起你爹,做个比我好的皇帝。”

司徒徽猛然脱口:“如此万万不可!”

清渊一只手按在司徒徽肩上,“你可知道,你爹比我,更爱天下苍生。”

“家父从无谋反篡位之心!”司徒徽大声说。

“我并未责怪你爹,”清渊摇头,“司徒右丞心胸之广,我难以望其项背。”

“司徒徽,你爹一代忠良,只可惜没有生在帝王家。我看你天资不错,秉性也忠厚,故有今天之托。”

“我皇室一脉如今枝叶凋敝,膝下子孙稀少,崇明还小,我不放心让他登位,况且婉贵妃一介外室,琉叶国虽小却国力强横,我若退位立崇明,只怕琉叶国要设计我们。司徒徽,今日我命你登基,待崇明满了三岁就带离婉贵妃处,交由端贵妃抚养。等到崇明满了一十五岁,若是心性尚可,你再传位于他。”

一连串内容惊世骇俗,司徒徽只顾得上连连摇头:“如此不可、不可!”

“司徒徽,你必须替你爹看好这个天下!”清渊蓦然严厉了语气,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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