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是最后一次,纪璘雪又猜错。司风摩拳擦掌,要狠狠罚他一次。
纪璘雪看着小恶魔闪闪发亮的眼睛,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绝对不该答应玩这个游戏。
“好吧,”司风看着戴着草环,身上还留着方才去偷鸡毛时不小心沾到的污迹的剑客。想着自己是有些过分了,便心一软,将原本想好的邪恶要求咽下去,换了一个,“我要你今晚一直抱着我。”
纪璘雪已经做好视死如归的觉悟,却听见这样一句话,讶然低头看司风时,小恶魔也是低着头。
“还不快点。”恶狠狠的语气,司风心里却偷笑不已。
纪璘雪伸出手来将司风抱进怀里,声音带着些无奈的宠溺:“这样可以吧?”
司风偷笑,点头。
忽然想起正事,纪璘雪抱着司风:“司风,有件事我方才忘了。薛家近日肯定骚乱,可能要对附近开始搜查。韶琴身体需要静养,我已决定带他离开此地。不过忘了问你,你可有打算?你帮我救出韶琴,不胜感激。不知你家离这里是否遥远,不然我先绕道送你回去。”
司风身体一僵。
清渊吩咐他帮着纪璘雪救出风韶琴,便设计带风韶琴回去好套问出风韶月的下落。但是现在纪璘雪与风韶琴形影不离,自己想要带走风韶琴便不得不和纪璘雪翻脸。这实在不是他情愿。
最好是带风韶琴和纪璘雪一起回去,可是不说清渊是否答应,纪璘雪首先恐怕就不肯。况且若是劝说纪璘雪跟自己回去,那自己是清渊的人这件事就要被纪璘雪知道了。
司风将种种前因后果都考虑一遍,清渊是自己的主人,绝不可能违背。至于纪璘雪,自己也是真的不想与他决裂。
纪璘雪说要远行,不如自己先跟着他,况且自己早就在风韶琴体内中下虫蛊,不怕找不到他,伺机让别人来将风韶琴劫走,这样纪璘雪就不会和自己决裂。
主意已定,司风扬起小脸:“我无处可去。纪璘雪,我想跟在你身边,我不会碍事的,让我跟着你可好?”
纪璘雪一怔。
“跟着我?跟着我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纪璘雪斟酌着言辞,生怕再惹司风不高兴,“我要照看韶琴,恐怕没有太多时间顾及你。”
“我无妨,你只要肯带着我就好。”司风哀求的看着他。
纪璘雪在心里暗暗叹气,“随你罢。”
司风立时笑逐颜开。
夜风有些凉了,纪璘雪腾出一只手拿过衣服将自己和司风都裹住。
许是方才玩得累了,司风迷迷糊糊在他怀里睡过去。
纪璘雪看着晴朗无云的夜空,想起他与清渊在那晚明媚月色之中泛舟。
纪璘雪面容濡湿,在月光里,那水珠泛出莹泽的光。
平缓了呼吸,纪璘雪划动小船逐渐靠近岸边。
清渊站在月色里对他微笑,那双暗藏着湖蓝色的美丽眼瞳和月光下平静安详的湖面相映生辉。
将小船停住,纪璘雪站在船上对清渊递出手:“来,小心些。”
清渊柔软的手按在纪璘雪掌心,有一丝酥麻袭上纪璘雪心头。
上了船,纪璘雪便腾出一片干净平整的地方给他:“坐这里,扶好,船划起来会有些摇晃,若你不习惯我们便下去。”
清渊笑容甜美又蛊惑:“不碍事。若是下去了才是不解风情的呆子。”
纪璘雪眉眼淡淡,笑容也淡淡。
执桨在手,他轻轻划动小船,船桨拍打起清凉的水花,在银色月光里宛如珠玉。
小船向湖中心慢慢划去,此处的夜风也变得很是湿润,吹拂在人身上,像是种无言的诱惑。
见船大约已经到了湖心,纪璘雪便放开船桨,也一并坐在船中。
这船并无船篷,因此抬头便是浩瀚星空。
“若是有清萧一曲,配上美酒两樽,君与我共望星空,是不是很衬这好景致?”清渊眨眨眼,声音也低沉动听。
“那是自然。”纪璘雪答,“莫非清渊早已备齐?”
清渊长身玉立,精致脸庞有悠远笑意:“美酒是没有,不过却有清萧一曲,聊以赠君。”
纪璘雪含笑:“在下有幸。”
清渊举萧在唇边,缓慢悠扬的吹出一口气。
清越箫声破空而出,那乐声悠扬清朗,袅袅不绝。
清渊微微合眼,专心吹奏。
箫声连绵,如远方黛色的青山与绿水。萧本是可以引来神鸟凤凰的乐器,音质优美意蕴深长自不必提,只是,恐怕当世再也没有比清渊更美的佳人,绝世佳人配这飘飘渺渺的乐声,更是赏心悦目,只让人不忍从这梦境般美好的情景中醒来。
一曲终了,清渊将萧从唇边移开,笑容温柔如满地流泻的月光:“璘雪,你可喜欢?”
纪璘雪含笑,眼眸里都满是赞叹:“自然喜欢。只是听了你吹箫,只怕日后其他人吹奏,便再也听不入耳了。”
清渊素来伶牙俐齿,此刻却半晌没有与他抬杠。
纪璘雪坐着看不清清渊表情,正要起身时,冷不防清渊俯下身来,薄凉双唇温温柔柔自脸颊掠过:“你这呆子,听了我的,还想去听别人的么。”
7、动身
终于挨到日出,纪璘雪腿都已经被司风枕的酸麻,只是眼看司风睡得兀自香甜,也只好自己打个呵欠,稍微活动着腰肢,不敢动作太大,免得吵醒司风。
不过,这小恶魔连睡觉都不肯老老实实的睡,居然又是翻身又是梦话,幸亏他是蜷在自己怀里睡的,不然恐怕还得有拳打脚踢。
司风咂咂嘴,又是一个翻身。
纪璘雪好笑又无奈。司风缠着自己说要与自己同行,不过自己现下有一个韶琴要时时照料,也就不能如前两日那样细致的照看他。况且,自己身上的钱所剩不多了。原本江湖剑客,身上也就没什么钱财。看来想要带这两个人一起上路,还要想办法赚些钱来。
纪璘雪专心思考着三个人的口粮问题,怀里的司风却已经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从睡梦里醒了过来。忘了自己是睡在纪璘雪怀里的,司风一骨碌便要坐起来,谁想便重重撞上纪璘雪下颔,一时间,两人都是眼泪横飞。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司风一叠声的叫唤,顿时从纪璘雪怀里滚出来,在房顶上打起滚来。
纪璘雪被司风猛的一撞,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也痛得不行,可是看见司风在房顶上滚来滚去喊痛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抱着司风从房顶下来的时候,司风眼睛里还是有一层水汽。
纪璘雪方才不小心笑出了声,司风又痛又恼,说要是纪璘雪再笑就把昨晚他的丢人事告诉全天下的人。纪璘雪只好憋住不笑,只是司风抱着自己脑袋的样子实在太可爱,眼泪汪汪的模样,让人想起小马驹湿润的眼。
推开房门,风韶琴还在床上躺着,纪璘雪奔过去按了按手腕,气脉已经旺盛了许多,应该不久便会醒来了。
司风还是坐在桌边揉自己的脑袋。
纪璘雪想忍住不笑,只是眼睛都还带着笑意:“昨天该没有睡好吧?真是委屈你了。我先去镇上叫一辆马车来,司风你帮我把东西暂且收拾收拾,我们即刻便出发。你想吃什么,我顺便捎了来。”
司风听这句话,眼珠子一阵转:“我要吃山海楼的牛肉包子!”
纪璘雪讶然,山海楼是这小小集市上最好的酒家,牛肉包子是他们的招牌。司风这家伙,还真是好开口。
纪璘雪心下无奈,不过还是答应下来。
转身出门,纪璘雪又交代了司风一句:“记得把行李收拾了。该带的都带上。”
“知道了知道了,”司风气鼓鼓的,“唠叨的男人。”
纪璘雪好笑,摇了摇头便出门了。
司风撅着嘴收拾,嘴里还念念叨叨的,“敢让司风少爷我收拾东西,也就只有你纪璘雪了,跟你要个破牛肉包子都是饶了你,想想本少爷原来可是锦衣玉食,除了清渊公子,谁敢指使我……”
边收拾边念叨,司风倒也自得其乐的很。
纪璘雪赶到镇上,与车夫说好价钱便让他先赶着车过来,自己又转身去了山海楼。
“小二,牛肉包子两笼。”他交代了一声,从衣襟里摸出钱来。钱已经不多,司风又点名要这里的包子。买了包子,自己可就弹尽粮绝了。
热腾腾的包子接在手里,纪璘雪把钱交给小二便出了门。这里的牛肉包子皮薄馅多,味道很是不错。只是这包子个儿小,一笼又才寥寥的几个,能喂饱司风便不错,哪里有多余的给他吃。
带着包子一路赶回去,司风已经收拾完了,坐在桌边鼓着腮帮子等他回来。
见他进门,司风便扑过来:“终于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纪璘雪来不及解释,司风已经塞了一个包子进嘴里。
想了想,也就不再说什么。
司风吞了两三个下去,这才抱着自己的肚子夸张的说:“啊,幸亏你还算有良心,回来的还算及时,没让我饿死。”
纪璘雪被他逗笑了,伸手点点他鼻子,“还不快吃,马车稍后就到了。”
司风盯着纪璘雪的手指,瞄准后一口咬过去:“唠叨的老男人。”
纪璘雪赶紧收回手指,看着这个大眼睛的少年,“说我唠叨,还不是因为有个让人操心的你。”
司风才不管,又挑挑拣拣的吃包子。
又吃了一个,司风随口问:“你吃了没?这包子可算是镇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纪璘雪摇头:“不多,你吃饱就好。”
司风忽然一怔。
转了身,司风就去纪璘雪衣襟里摸来摸去。纪璘雪一惊:“司风!做什么?”
司风才不管那么多,只管把衣襟里摸了个遍,手里捏着少得可怜的碎钱。
“没钱了是不是?”司风瞪着眼睛看纪璘雪。
纪璘雪老老实实交代:“喏,就只有你手里那些了。”
司风怒气冲冲的说:“明知没钱了,还买这样贵的包子!”
纪璘雪无奈,“不是你想吃么。无妨,钱总赚得到的。”
司风原本生气他大手大脚,忽然想起是自己点名要的,一时说不出话。
纪璘雪拣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递到司风嘴边:“没钱了所以更不能浪费。还不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司风转过头,“你吃。”
“怎么,”纪璘雪问,“不是喜欢吃么?吃饱了路上就不饿了,路途漫长,吃饱了才好上路。不然若是走到荒郊野岭没有人烟,你肚子饿了可是丝毫办法也没有。”
司风大眼睛转去一边,不看他:“那你不是一样,饿着肚子上路,身上又没什么钱,你准备饿到午时三刻去晕死啊?”
司风的话说的噎人,纪璘雪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来,不过他哪里有那么笨,司风话里的关切之情,也总还是听得出来。
司风似还是恼着,自顾自把收好的行李都拿出来往纪璘雪面前丢,语气仍旧是不甚和善:“果然是个笨蛋!你身上没钱了也不会问问我吗?凭着你身上那些零碎银子,只怕连打发车夫都不够。”
纪璘雪一个大男人,被尚且是少年的司风这样教训,饶是再好的脾性也有些没面子了,这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都被司风说中了,他连反驳都没底气。
说话间,车夫就已经赶着马车到了门口。
司风从衣服里摸出银子来,气鼓鼓扔到纪璘雪手上:“还不拿好。先说好,我身上也没什么钱,都给你了。还有,”话说了一半,司风磨磨蹭蹭半天才看着房顶快速又小声的继续说下去,“下次不用我要什么就给什么了,我是任性,你也不必那么纵容。”
纪璘雪练武多年,耳聪目明的很,司风的声音再小也让他听的清清楚楚。不由染上笑意:“谨遵教诲了,璘雪谨记。”
司风听他难得这样调侃,知他不在意自己方才的出言不逊,脸上还是气闷的模样,不过手已经拉住了纪璘雪衣襟:“车来了,还不快走。”
纪璘雪顺从的起身,和司风一起把简单的行李搬上车去,而后让司风坐好,他回身去把韶琴抱出来。
小城镇马车十分简陋,三个人挤在一起就显得空间有些狭窄了。况且韶琴现在还在昏迷中,根本没办法坐着,只能让他斜身躺在纪璘雪腿上,而司风只好可怜巴巴的独自挤在马车角落里。
司风看着昏迷不醒的风韶琴大摇大摆的躺在纪璘雪修长柔韧的长腿上,不由咬牙——昨晚明明是自己躺在那里的!该死的风韶琴!
纪璘雪手指划过韶琴面颊,消瘦的面容憔悴而温顺,不由得便有些心痛。韶月一直与韶琴相依为命,这世上,她只怕只有这个弟弟不放心。而韶琴性子桀骜不驯,除了韶月,还没向谁低过头,他又心高气傲的只有韶月的话才听得进一些。姐弟两人原本便无依无靠,生活虽然不至于窘迫却也算不上锦衣华服。而自己真是辜负了韶月,难得韶月那样天人般的人儿对他青眼有加引为知己,他却如此无能,竟令韶琴被重伤至此方才救他出来,实在是不该。
纪璘雪心内愧疚不已。
司风是如何机灵聪慧之人,虽然看着纪璘雪温柔目光注视风韶琴实在不爽,不过眼睛一瞥也知道这实心眼的人肯定是自责不已。
跟在纪璘雪身边时间虽算不上长,倒也足够司风把这老实人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纪璘雪是江湖人,却又是个有些不像江湖人的江湖人。武功,人品,样貌,纪璘雪可以说都不差,即使算不上顶尖,时日久了却也怎么看怎么好。只是这剑客着实有些呆傻,不对,也不是呆傻,该是太纯良了。
纯良倒也不是手不沾血,更不是任人宰割,依司风看,纯良便应是纪璘雪这般,对该设防的人设防,对自己觉得可以全然信任的人则丝毫戒备也没有。
当然,对于自己这个纪璘雪原本应该设防的心有不轨的人,自然是必须另眼相待的啦。纪璘雪怎么忍心对自己设防呢。
司风想的入神,冷不防嘿嘿的笑了出来。倒把沉浸在自责里的纪璘雪给惊醒了。
纪璘雪见他笑容得意,又有些奸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事这般开心,自己也仿佛被这笑容感染着,心情放松了些。
马车行了一段路了,纪璘雪将韶琴轻轻放倒在车内,自己则掀起帘子躬身出去:“辛苦了,老伯。这是到了哪了?”
赶车的老伯戴着草帽仰起脸来,憨厚的农人咧嘴一笑:“照公子的吩咐,咱们一路南下,现在这会儿差不多行了几十里,不过这儿只是一条道,也没什么称呼。”
纪璘雪微微颔首,朝车里唤了一声:“司风,将水囊给我。”
司风在车里翻找一通,便抱着水囊也跑了出来:“给。”
纪璘雪接过老伯手里的鞭子,温和仁善的笑:“老伯,稍稍歇息下吧。”
老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哪里敢喝公子的水呢。我赶车这么多年,这点路程,算不了什么。”
纪璘雪也不强求,也就让司风把水囊收了回去。两人一起回了车里。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司风在车里坐的实在辛苦,眼巴巴看着纪璘雪,只等他开口说停了车歇息。
纪璘雪看那双原本水盈盈的眸子此时着实是沾染了辛劳的神色,心下不忍。恰好再走不远便是一片林子,树荫清凉。纪璘雪便撩起帘子和老伯吩咐了一声,停了车暂且休息。
司风早就憋得难受,此刻马车一停,早早就跳下去舒展筋骨活动。
纪璘雪看他像个好不容易放了风的小兽,也忍不住莞尔。
坐车确实有些疲乏,他也下了车,刚想吩咐一声让司风不得跑得太远,却居然已经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