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冲满脸笑容,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正是林老板那对红白碧天珠。
“他肯割舍”
韩冲笑着摩挲了下巴,说道:“利诱威逼,他能不给。”
“你何曾有利诱,直接把腰牌亮出来逼胁人家给你的。”晏召闻言插话道。
韩冲坏笑道:“无论如何都到了我手上。”复又问向凌梵,“凌公子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先说说你的看法。”
“这对天珠是公主的陪嫁之物,也就是公主府中的东西,却到了辽国皇宫,让人琢磨不透,是偷是献为何公主府失了如此贵重之物却没有一点声息”
凌梵道:“天珠除了罕有外,还有什么作用”
韩冲立即道:“可安神。”
凌梵点头,“联想一下。”
“安神,安神。”韩冲眼睛亮了,“我想起三年前辽王杀了自己的兄弟,登上王位,后来传言晚晚恶梦,但半年后被灵药医治好,这灵药,这灵药难道就是天珠。”
凌梵点头,“可以这么推测。”
“辽王恶梦缠身对我朝来说是件好事,为何会有人想他好,除非他得了什么好处。”
“那这跟驸马的真假有什么关系”晏召扭身掀起车帘问道。
凌梵道:“如果驸马是假的,那这个猜测可以再大胆一点。”
公主府,假驸马,天珠,辽王。这看起来不相关的事情,可隐隐又有一根绳连在一起。
凌梵见韩冲沉思,又道:“或许正可天珠确定驸马的假身份,以及他借假身份的真正的目的。”
韩冲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是说假驸马有可能是奸细!”
凌梵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驸马如果真是奸细,那他那个皇室的背景,手中的实权,韩冲越想越心惊。
“我要快些回去见太子。”
想到战事的紧迫,凌梵点头,“的确应该尽快。”
凌梵感到肩膀一沉,叶然头歪在自己肩上,睡得正香。
凌梵一笑,他还真是困了。
韩冲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凌梵道:“我回师门前,听人说最近驸马与你爹走得很近,要不要传信提醒一下。”
凌梵眼光沉了一下,淡淡道:“他是千年老狐狸,若驸马存了什么心思,他岂会识不出。”顿了顿,又继续道:“即便是沾惹上了,他也能将身上的泥点子甩得干干净净上岸,哪需要人去提醒。”
韩冲哑然,被儿子说父亲是老狐狸,他不好再置词。
第二日,韩冲带着红白碧天珠回了京城。
因年关将近,凌梵三人起程回碧桃山庄,待回到山庄已是十二月十六,年味渐浓。
于庆海正在庄子大门指挥下人挂灯笼,总差那么一点才能够着石牌楼的暗钩。正愁恼着见晏召驾着马车徐徐而近,高地兴迎了上去。
“晏召快帮忙把灯笼挂上去。少爷,一路辛苦了。”于庆海打起帘子扶凌梵下车。
“小然也来了。”于庆海笑眯了眼。
“于叔。”叶然大眼睛流澈。
“好、好,今年过年肯定会热闹不少。”于庆海拍拍叶然的头发。
说话间,晏召已将灯笼挂好,将马车交给下人。
凌梵照例去了冰房拜祭母亲凌絮帉。
“为什么不把你母亲落葬”叶然看凌梵指腹轻拂过冰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哀戚,忍不住出言相询。死者入土为安不是吗父亲身体还是先化成了灰再入土的,不论是冰存着或是葬在土里灵魂都是到了天上去守护他(她)最牵挂的人了。现在看到凌梵面对凌絮帉尸体这样哀戚,叶然觉得入土为安才是正道。
于庆海闻言张大了嘴,担忧地望向凌梵。
晏召眼中盛满怒气,也看向凌梵。
凌梵低垂着头,看不出喜怒,手指停入在冰椁上,任由寒气染红指尖,过了很久开言,不知是回答叶然,还是说给自己听。
“或许是该落葬了。”
第17章
第二日清晨,凌梵在于庆海的笑声中醒来,从里打开门,一个人影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软软的身子带着外边的寒气,低头一看,正是叶然,手里还拿着对子横批。
凌梵看看门边的春联与于庆海手里的浆糊心中了然,问怀里的叶然,“吓到你了”
叶然点头,直起身,检视手中的横批有没有撕坏,所幸没有。
“少爷醒啦,我去叫人来侍侯少爷洗漱。”于庆海将浆糊放到墙角,向院外走去。
叶然爬到凳子上,继续往门楣上贴横批。
凌梵看他摇摇晃晃的身子,伸手扶着他道:“叫晏召帮忙,或是下人来做都可以。”
叶然认真道:“春联一定要自己亲手贴才是过年。”每年过年,叶邰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与叶然一同贴春联,一起祈福新的一年平安顺意。
凌梵没听过这种理论,当下默然。
少时在家,有府里的下人做这些事,离家后有了自己的庄府,虽有下人布置,但自己院子房门下人知道自己素喜清静,也不会有贴春联之举。
叶然看看凌梵,从凳子上跳下来,把手中的横批放到他手中道:“你贴。”
虽然并不认同叶然亲手贴春联才是过年的理论,但也不拂却他的意,当下稳稳地踩在凳子上,平平正正地贴好了横批。
“幽兰藏香沁冬雪,紫燕穿云送喜来。你写的”
叶然点头,大眼睛里带着讨喜。
凌梵一笑,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很好。”
叶然的大眼睛亮了。
当天下午,下起了安州第一场雪,也迎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皇帝驾崩了。
举国大丧,禁嫁娶喜乐一年,街头巷尾虽没挂白陵,却也不敢张灯结彩,这个年过得很安静。
除夕守岁,叶然与凌梵下了一晚上棋,晏召在擦拭他的宝剑。
临近子时,没有鞭炮烟花,于庆海送来了汤圆作为宵夜。叶然一碗里吃出两枚铜钱,牙咯疼了,眼泪也差点咯出来了。
于庆海却笑眯了眼,以往在汤圆里会放一枚铜钱,现下多了叶然便放了两枚,不想两枚都被他吃到了,“一锅汤圆只有两个汤圆里放了铜钱,全被小然吃了,来年要行好运。”
“被咯得眼泪汪汪的还叫好运。”晏召有些幽怨,往年都是被他吃到的。
于庆海道:“你懂什么,这叫彩头。往年被你吃到时,怎不见你说什么”
晏召指着揉腮帮的叶然道:“那我也没像他那样捧着腮帮子喊痛。”
凌梵转向叶然道:“张嘴。”
叶然张了嘴,凌梵用筷子点在他牙上试着推搡了一下,收回筷子,一笑道:“无妨,没松。”
叶然擦擦眼眶,端起碗继续吃汤圆。
晏召道:“你还当真是咯不怕啊,就那么喜欢吃汤圆。”
“很甜,很好吃。”
“敢情你是什么东西甜就什么东西好吃。”
叶然点头,眼睛被碗里的热气蒸出一层雾气,大眼朦胧。
晏召乐了,举起手去揉叶然的头发,后又碍于凌梵无意中扫过来的眼神,收回了手。
吃过汤圆,于庆海送了热水来给凌梵洗漱,叶然在收拾棋具。
晏召见没什么事便回房了。
待凌梵洗漱完,就见叶然一边往棋龛里放棋子,一边眯眼打磕睡,最后干脆头一歪,伏在棋盘上熟睡过去。
凌梵不想吵醒他,便打开门叫人来抱他回房,眼见外面白雪皑皑,寒气冷冽,复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叶然,关门作罢。
伸手抱起叶然放到自己床上,除掉他身上的外袍鞋袜,打散头发,将他塞时被子里。
看睡得一派天真无防的叶然,凌梵想起早上墨玉斋送来已打好孔的子玉,扯下腰间香囊上的丝绦穿过小孔,替叶然挂在脖子处,自己也掀开被子躺下去。
待凌梵在被子里捂得暖和后,叶然感到身边有一个暖源,便不停的往凌梵凑近,最后在凌梵胸前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咂巴了一眼嘴巴,香甜入梦。
凌梵看着胸口的小脑袋,很无语,最后默默叹一口气,揉揉他的头发,将他揽在怀中,沉眠过去。
翌日,窗外被雪光映亮,照得房内明晃晃的。
叶然睁眼,发觉自己在一个人的怀里,往日的熟悉让他迷失了时间,清清脆脆地唤了声爹。
爹没应,叶然又唤了一声,并摇了摇他。
凌梵想当作幻听也是不可能的了,有些哭笑不得地弹了下他的额头,并加重了力道。
叶然吃痛,抬眼一看,头上凌梵一双幽黑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神情似笑非笑。
叶然头脑清明过来,爹已经死了,跟娘葬在一块,眼下是凌梵呢。
虽然是凌梵,但他的怀抱跟爹一样温暖,还有好闻的兰香,于是在他胸口蹭了蹭,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咯着,掏出一看,是子母璃玉的子玉。
叶然爬到凌梵面前,大眼睛带着疑问。
凌梵道:“前些日子放在墨玉斋打孔。”
叶然低头看看碧绿的玉珠,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
凌梵看叶然露出细瓷的白牙笑道:“作什么要谢,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叶然想起那天是自己向凌梵借一百两银子买下的,不过他忘还银子的事了。
“起来吧。”凌梵拍拍叶然的头,从床上坐起来。
“我来帮你。”叶然从床上跳下来,从木槾上拿起凌梵的外衣。
凌梵对叶然服侍人的本领无法恭维,却也不拂他的意,任他为自己打理。
冬天不像夏天只穿两件薄衫,叶然不知哪件穿在里,哪件该穿在外,哪件该套着锦棉褂,凌梵叹息,从叶然手中拿过衣服一样一样穿好。
凌梵见叶然鼻子冻红了,皱眉道:“自己也快去穿。”
叶然将自己的衣服穿好,敲门声响起,凌梵应了声,于庆海推门入内,见到叶然也在,惊讶道:“小然这么早过来了。”
叶然老老实实道:“我跟凌梵一起睡的。”
于庆海愕然,看向凌梵淡淡的神色,再看叶然披散的头发,知道这是真事,却又难以相信。凌梵自懂事以来,便是独自入睡,最多就是府里服侍的人或是晏召睡在外间,凝声呼息,以免扰了他,现在居然肯与叶然同睡,于庆海不知是喜是忧,或者喜忧参半。喜的是凌梵能放下心防与人亲近,忧的是两个男子同床而眠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不过好在叶然还是个孩子。
凌梵坐在厅中接受庄内下人拜年行礼,于庆海站下方给行礼之人发红包,末了叶然也跑了过来,向凌梵、于庆海、晏召拜年。
凌梵一笑,像早料到一样,亲手拿了一封红包给他。
于庆海也很高兴地给了他一封红包,说了些乖哄的话。
晏召心情也很好,爽利地掏出红包,“你太瘦,太矮了,今年就努力长高长壮吧。”说着想揉揉叶然的头发,又碍于叶然一直看过来的目光,没能抬手。
叶然走到凌梵面前,将三封红包递给凌梵。
晏召在后道:“你想给少爷发红包吗,哈哈哈,那你也不能拿我们俩人的红包都给他一个人啊,我跟于叔的份呢。”
叶然道:“我还买子母璃玉的钱。”
凌梵笑了,“你都没打开看过,怎知够不够一百两。”
叶然闻言打开红包,凌梵封了二百两,于庆海封了二十两,晏召封了十两。
晏召不自在道:“我又不像少爷那样有钱,也不像于叔那样高俸,封得少也很正常。”
叶然抽出一百两交给凌梵,剩下的全放到晏召手中。
晏召恼羞成怒了,挑眉道:“你这是可怜我吗。”
叶然摇头,认真道:“你常在外行事,多些银两傍身好些。”
晏召被刺激得欲流泪,“你还说不是可怜我。”
于庆海率先大笑出来,“谁叫你刚才装穷,小然以为你真穷,好心资助你,你倒恼了。”
叶然道:“他有钱”
“所有墨玉斋商号的钱他可随意提取,他当然有钱。”
叶然点头道:“哦,那我就放心了。”
于庆海再一次大笑。
“你是故意在埋汰我吧。”晏召气得几乎拔剑相问,可叶然神色真诚而无辜,晏召抚额头痛,掉头出了大厅。
“他生气了。”叶然凑近凌梵道。
“你故意气他做什么”
“他生气时眉头会一跳一跳很有意思。”
凌梵一笑,无语。
“我很喜欢,谢谢你。”叶然将怀里的子玉掏出来,大眼睛溢着流光。
“嗯。”凌梵眼角挑了温柔,揉了揉叶然的头发。
到了晚上,凌梵欲就寑时,叩门声响起。
凌梵开了门,叶然就从他腋下钻了进来。
“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
“和你一起睡。”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睡,你之前自己不睡得好好的吗”
叶然皱眉道:“现在睡不好了,我睡了好久也没睡着。”
想起早上的情景,凌梵道:“以前都是跟你爹一起睡的”
叶然点头,“一直都是,直到他生病去世。”
“……所以,你把我当成你爹了。其实你可以找于叔,他的年龄比较接近。”
叶然摇头,固执道:“我要和你一起睡。”
凌梵头痛,不论叶然平日如何淡然,但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算了,反正昨天一起睡也没有反感,就再一起多睡一天吧。
叶然钻进被子,又挤进凌梵怀中。
凌梵看他像一只猫一样,偎在自己怀中,露出颗黑黑的头顶,不由好笑道:“你都是这样跟你爹一起睡的。”
“不是。”
凌梵刚想道你为何跟我又要这般睡,就听到叶然继续道:“我爹会揽着我。”说着拉起凌梵的手,放在自己的背上。
叶然又道:“还会拍我的背,哄我睡觉。”
凌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不是你爹。”
“我知道,你是凌梵,是我的朋友。”
“……”
估计没有互为朋友的男子,会一个钻到另一个怀里睡觉吧。不知该怪他爹把他宠溺过甚,还是该叹他爹把他保护得过好,十七岁了,还能如此率性纯真。自己十七岁时人生已斑驳不堪,心中的城墙加了道又一道。
就这出神一会儿,叶然已沉酣入梦,长长的眼睫毛投下浓密的阴影,鼻翼轻轻扇动,小嘴微张。
见他睡得如此香甜,凌梵恶从中生,伸出两指夹住他的鼻子,叶然呼吸不畅,憋红了脸,脸使劲地在凌梵胸前蹭蹭,蹭掉了凌梵的魔爪,咂巴了一下嘴巴继续美梦。
第18章
这一次同床共眠的事连晏召也知道了。
晏召提了叶然的脖子,就是一通教训。
“你先前还是碧桃山庄的下人,脱了下人的身份,就爬到少爷床上去……”说到这感到用词不妥,改口道:“脱了下人身份就敢霸占少爷的床,你不知道少爷向来浅眠的吗,你要是呼噜打个不停,少爷还怎么睡觉。”
凌梵浅眠怎么早醒时,他睡得好熟,自己看了他好久他都没醒,还忍不住伸手将他的脸摸了一遍,直到摸第二遍的时候,凌梵才醒来,怎么可能会浅眠呢。
“喂,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见叶然在自己训话期间居然走神,更是火冒三丈,不禁加重了手中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