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相见不能相认。
幻影不知道灵洛现在有没有自己这么痛苦。他只知道，灵洛在等他亲自认他。
按理说该这样的。
格莱镇，是他伤害了灵洛，从身到心，伤得那么彻底。他以为灵洛再不会原谅他，所以终于在晗菱的边境找到他
后，就那样默默地跟着他，让他再也没受到任何伤害。然而还是晚了。看见灵洛消瘦的模样，他就知道这一路上
他一个小小的法师吃过多少苦……
可他从没恨过他。
他依旧那么爱他。
就好像，自己对他的爱，从没比他爱自己更深过……
“想什么呢？都不理我。”下巴抵在幻影的肩上，扭头盯着他的侧脸，灵洛娇嗔似的道。
“没什么。”幻影忙说。顿了一下，“亏你还那么想着他……他不值得你这么对他的……他有什么好呢？”
灵洛眨眨眼睛从侧面看着幻影望着前方的黑瞳。
突然，他埋下头，绵长的吻轻柔地落在幻影的颈间。
幻影手握着缰绳，彻底僵掉。纯白的雪马没有了驱赶悠哉游哉地慢慢走。
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慢慢抬起的长长的眼睫轻轻滑过幻影的脸，温热的气息于耳际喃喃，“他是不好，都没有你
对我好……”
幻影漠然地睁大了双眼。
“你会安慰我，会一个人闯进戒备森严的皇宫来找我，会为了我满身是伤……可他从在格莱镇扔下我后就再也没
出现过。”
难道……难道说，他这样对自己，不是因为他确信自己的身份，而是……而是……
“变心”二字，幻影不敢想。
可也说不上“变心”。弑玥那样对他，所以当一个和弑玥模样相仿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并为他如此拼命的话…
…
幻影于灵洛，大概，可算作“替身”吧。
“呐，为什么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素不相识吧？……喜欢我？”灵洛不依不饶地贴在幻影的耳边念魔咒。
幻影的思维已经极度混乱。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那么难过地说着“我真的好想他”的灵洛可以马上用这副语气
诱惑他，诱惑他也就算了，可此时的灵洛，分明，仅仅把他当做幻影。
“不喜欢？”灵洛低声催问。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幻影努力保持镇静。
“那，”灵洛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近，引起阵阵异样的鸣动，“爱我么？”
被湿滑的舌尖恶作剧般地舔过耳垂的后窝，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微凉湿润的触感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幻影
的锁骨上方。灵洛埋着头，一直不曾抬起来。
也许灵洛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的这个小习惯。但幻影知道得很清楚。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灵洛也总会难过。难过的时候他不说，却总是喜欢在肌肤相亲的时候把头埋在弑玥的颈间，
在他的颈间留下齿痕。不会用力，却很久很久不肯放开他。
那时候，他只知道灵洛难过，却不知道灵洛为什么会难过。
而直到一个半月前，他才知道，灵洛会难过竟是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其存在的佐雅。
是不是如果那时他问问他，跟他说清楚，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幻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多少决定……
“呐，爱我么？”灵洛催促道。
为什么迟迟不肯回答？很久以前，就算是骗我，你也会很快地回应。表情、语气，一切的一切，完美到无懈可击
。为什么现在如此迟疑？仅仅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是……？
分开的这些日子，我在烨宁宫做什么，其实你很清楚的吧……
觉得我在骗你？觉得我还是你在格莱镇见到的那个“下贱”的灵洛？
……那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回答我啊？爱吗？”得不到回应的灵洛心急到慌乱。
但幻影更乱。
承认不承认？承认的话，他又把自己当谁？承认的话，那许多的事情，要如何开口？
骗他？
自己骗他的还不够多么？……不，那算不得骗，仅仅是隐瞒而已。
爱，或不爱，都只会让他伤心而已。
幻影正犹豫不决，灵洛突然在耳边低低的笑了。笑得诡异，诡异到幻影不禁一寒。
“你说，如果我这样一遍遍问他，他会回答什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夕那为什么肯放我们出来？”
“为什么？”
“他要我去杀一个人。杀了他，我就能和母后在一起了。”
“……！……杀，谁？”
“他。”
“他……是——？”
“弑玥。”
幻影沉默良久，“打算怎么办？”
“杀。”冷漠的声音不带半分迟疑。
心，如同突然被抽空，又像坠入万丈深渊，扭曲着抽搐着，难耐得无所适从。
不知道过了多久，幻影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不爱他了？”
问过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会还爱？这一个月是怎样的煎熬，怎样的痛苦。十几次徘徊在生死的边缘线上，弑
玥却从未出现……灵洛说的没错，格莱镇之后，弑玥便在没出现过。弑玥不要灵洛了……他不要他了。所以灵洛
被百般折磨弑玥不会知道，不会关心，又哪里谈得上出现？一个如此冷漠的负心人，那么轻易地怀疑他，那么轻
易地离开他……弑玥还有什么资格让他爱？弑玥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弑玥没资格说这些，便是自己没资格这样说。
然而，回答幻影的，是个极为霸道的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二人准备充足，幻影又很熟悉捷径，加之二人到达舞霓后就卖了雪马租买了一只霓凰，不消一个月的时间便回到
了格莱镇。
只是那日之后，灵洛绝口不提弑玥二字，也不许幻影说起相关的事，只是一心非常着急似的想回影栩。
灵洛依旧会做东西给幻影吃，会坚持守着幻影睡着才去睡。但再也不会坏心地跟幻影腻歪惹得他紧张心跳，也不
再跟幻影挤一张床。
幻影知道灵洛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就像很久以前被破损的能量球折磨的佐雅。他会悄无声息地起床，披件单衣坐
在窗台上静静地看月光，就如同一尊白玉雕像，久久地不动。累了，他会再回到床上躺下。可幻影知道他并没有
睡着。
幻影想，他是知道灵洛为什么会这样的。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在这一点上他很相信夕那，灵洛的身体要是还有
问题，他不会放灵洛出来。或许，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对他说，“我爱你。”
但说了又如何呢？一步错步步错，一切早就无可挽回。如果不是不想让灵洛再经历一次佐雅的所有经历，他早在
追到格莱镇的时候就不会那样狠心对他，也不会好不容易才在晗菱的边境遇见他选择默默地跟随，更不会在他这
样一次次的追逼下依旧沉默……他不想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他怕他再受到任何伤害，可一步步走过来为何竟变
成了如今的局面？
让自己，连去抱抱他的勇气都没有……
二人在格莱镇稍作休整。
灵洛想去拜祭迦娅和亚迈。幻影要陪他去。灵洛不让，还说，他不想让亚迈看见杀死他的人，而幻影，和弑玥长
得太像。
幻影语塞。才知道，对于这件事，灵洛大概永远不会原谅他。
霓凰无法穿越结界，拍拍它，它便会自行飞回舞霓。
灵洛一筹莫展。结界易穿，只是从结界边境到边境小镇，不眠不休也需步行两日之久。挨到小镇，又没有上好良
驹，骑匹破马颠簸到皇城又不知需几日。
他盯着幻影，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身为影栩国君，总会有办法吧？比如皇家专用密道之类的？”
幻影却很不给面子的告诉他，“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灵洛惊诧，“为什么？！”
幻影说我灵力低，过不去。
灵洛大笑，得了吧，你一个1500岁的老妖怪会连15格玛都不到？说罢便去推幻影，不想他真的被弹了回来！灵洛
大奇弑玥说他的灵力级别是61格玛，而一个容貌16、7岁的少年已经活了1500多年的话，怎么说灵力也快90格玛了
。如果这小鬼不是弑玥，就更没有穿不过结界的道理。
灵洛盯着幻影蹙眉，幻影却开口了。
“看你最近练魔法很用功。如果已经下定决心想救你娘，下手的时候就千万不要犹豫，不然你这种半吊子法师没
胜算的。而魔法这种东西，并不在于多高级，只要熟练，最初级的招式也可以致命。……你快去快回，我在格莱
镇等你。”
灵洛盯着幻影不说话。很久很久，直到幻影甚至想转身而逃。
“我是要进皇宫，杀皇帝。杀了皇帝有几千几万的卫兵会围上来哎。你都不担心我怎么逃离么？”
没想过。自己一句话，谁敢拦灵洛？又何况，影栩这个安宁的国家，宫殿里哪配备那么多卫兵？千年来自己一手
改革的宫廷秩序，从不需顾虑这些。
灵洛的目光像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良久的静峙后，灵洛暗哑着问，“你……他会束手就擒，甘心情愿被我杀
了，还吩咐人把我送到边境——你想这么说么？…… 还是说，你了解影栩的宫廷秩序到知道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
的地步？”
幻影抽搐了一下嘴角，干笑，“我只是没想那么多。”这确实是实话。
灵洛盯了他一会，突然去扒他领口的衣服。
“你干嘛？”
“你脖子上我咬的伤呢？”
幻影愣了愣，“那种小伤，早就好了。”
灵洛正准备再咬，瞟见幻影眉梢的疤痕，不着声色地退开，笑笑，“成，我一人进去。你找家店慢慢等。……不
过，怕是没你在，我便取不了弑玥的性命啊。”
“拼硬当然是不行的，你只有见机行事。”幻影很中肯地给意见。
灵洛不再听下去，瞪了他一眼，穿过结界消失不见。
幻影无奈地笑，“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绕着结界慢慢走，找了地方休憩，等待月行中空。
是夜，幻影仰头看看正中空的皎月，站起来，用目前的灵力可以支撑的最猛厉的法术攻击结界。
玄冥宫地下密室。
淡金色长发的俊秀少年敏锐地捕捉到能量球中出现的浑浊，艳丽的金色瞳中迸发出无法掩盖的喜悦，“陛下！…
…弑玥陛下！”继而急急走出密室。
少年看着侍从解开“雪舞”的缰绳，又看看旁边的“飞霜”，“将飞霜的也解了。”
副君，大概……不，一定也一起回来了吧。
（本章完哦）
第44章
灵洛赶到皇都只用了9天。徒步3日，骑马6日。
灵洛睡不着觉，只在累得支撑不住的时候随处休息一下。他虽然怕面对弑玥，可母后那边不能耽搁，而且现在，
他更想知道幻影说出那种不知死的话到底是怎么想。
灵洛在宫门外下了马，卫兵依旧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道“副君殿下”，便匆匆先行入内禀报。
灵洛有些微诧，将马交给卫兵，跟着人慢慢走。
被引至议政殿，卫兵恭敬地请灵洛入座稍等，便退下了。
面对这很显然安排好的一切，灵洛欣然挑眉，品茶——依旧是自己爱喝的玫瑰红茶。灵洛垂眼看着微动的茶水，
嘴角挑起弧度，却极是苦涩。
轻微的脚步声接近，灵洛的心跳得厉害，却已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头——
“你是……”灵洛张张嘴，搜索记忆，“你是，希索？”
淡金色长发的俊秀少年有礼地微笑，“臣荣幸，副君记得臣的名讳。”
灵洛笑笑，“怎么会忘呢？那时多亏了你。”
“还是有仗于陛下。”
灵洛的笑容突然不自在起来，“弑玥……陛下，可在？”
“陛下近日身体欠佳。如有要事，臣可代为转告。”
灵洛哼哼冷笑。好个身体欠佳！好你个弑玥，好你个幻影！
灵洛直言不讳，“既然弑玥陛下已经嫌弃我了，你为何还要唤我做副君？”
“这并不冲突。”
“哦？”
“被弃冷宫的皇后，依旧是皇后。陛下不愿见的副君，依旧是副君。”
灵洛微笑着听。
“啪”地撂下茶杯，“我要见弑玥！”
希索微笑。
“人在哪？”
希索依旧不语，有礼地微笑。
灵洛站起来，拔足向殿外。
“陛下不在寝宫。”希索好心告知。
灵洛哼了一声，“翻遍皇宫我也给他找出来！要么绑了我！”
希索由他去。无奈地摇摇头。
灵洛自然不会傻到去翻皇宫。宫内殿轩不多，但藏个人绝对易如反掌。如果弑玥不肯见他，灵洛知道自己是无论
如何也见不到的。
守着寝宫殿门的依旧是弥沙和沙弥。许久不见，灵洛与他们说了一会话，二人对灵洛一如从前恭敬亲和。灵洛问
起他们看见弑玥没有，二人都说没有。
灵洛坐在寝宫的大床上生闷气。
睨了一眼总觉得哪里变了的寝宫——原来是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够狠心啊？”灵洛嘴上骂着，却已扑身过去，把脸埋在枕头上。
——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灵洛直起身盯着枕头发呆。
良久，他张开双臂噗通倒进床里，直直地盯着上方，“他妈的你躲哪去了？！”
又是良久，灵洛侧身，把脸埋进松软的被里，慢慢地耸动起肩膀。
“我就是回来看看你……我真的、真的……我快想你想疯了……我不要幻影……我要你……”
门外不知哪个不知死的在敲门。灵洛埋头不理。
不想那人竟胆敢不经允许擅自进入。看来自己这个副君是徒有虚名了。灵洛忙抹了把脸，坐起来眯眼打量着从门
口处射进的光芒中慢慢走近的人。
是希索。
总觉得他哪里变了，言谈举止间，举手投足间，气场有微妙的变化。灵洛说不太清，大概是……变尊贵了。
“弑玥陛下身体欠佳，却不在寝宫修养，嗯？”灵洛问。
希索不答而问，“殿下欲求见陛下，不知所为何事？”
灵洛淡然，“我回来杀他。”
希索当真吃惊不小，虽已被打过预防针。“殿下说笑。”
“你去跟弑玥说，他今天来，我就把一切跟他说清楚，佐雅的事情，晗菱的事情。今天不来，除非他杀了我，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