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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长 上——by阿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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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舟也乐呵呵,两腿瘫坐在地上看天空,酒窝深深,“我也不忘~裴Bk我一辈子记得你。”

“你就不必了,给你惦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说什么?”

“没……”

“我听见了!找揍呢吧!”

他俩在我眼前追打起来,我像是听见有老师跟楼上吼,“放烟花啊!!几年几班儿的!!”

我们二班哥几个异口同声,笑声要逆天,“初三六班儿!!!”

然后教学楼六班的走廊骚动一下,几个小老爷们儿冲出来骂娘,“滚你妈的!我们班人都老实跟班里坐着呢!”

然后我们笑,笑得张狂,下课铃打响,我回头就看见幽暗灯光里,四楼教学楼一个清瘦身影趴在那儿安静的看。

我勇气胀满胸腔。

我指指天上的一片绚烂,冲他大声吼,“乐儿~~!好看不!!!哥祝你明儿个考试顺利!!”

第十九章

我手里攥一块橡皮,四四方方,上面写着ABCD,走出考场,最后一科终于也落幕。

阿裴迎过来,问我考得怎么样。

我一脸哀伤的看着手里攥得死紧得那块正方橡皮,带着水果香气,“好不好就看它了。”

阿裴张口结舌,笑开来,“不是吧,哥们儿你怎么如此堕落,大考也要靠扔色子。”

眼前白茫茫日光,我一搓眼睛打哈欠,“管他呢,反正考都考完了,能混个高中就成。”视线落到一处,看到白晓乐从楼道儿转角走过,我死死盯着看,阿裴指指白晓乐笑,“怎么,你为他担心,人那是尖班的,考得如何用不着我们这些人操心啊。”

我问阿裴,你说白晓乐能考上哪儿?

“人大?清大?再不济十四中总能混上去吧,就凭他回回上红榜那成绩。”

“噢。”我点头,似笑非笑,看着那个清瘦身影,把四角橡皮甩到高空之上做弧线运动,从来没觉着跟他那么不可及,跟我打根儿上起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动物。

白晓乐冲我这边走过来,我只尴尬的傻笑,完全不敢招呼他的眼睛,藏在校服里的手握成拳头,看他一脸青紫的平静,突然想抱抱他。

白晓乐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乐,好,简直太好了。眼角余光看见阿裴一脸鄙夷,翻个白眼,转过脑袋都看不下去我吹牛逼。

“那就好。”

他不再多说,就要走人,我叫住他,“那个,你感觉考得怎么样?”

“一般吧,会写的都写了,不会写的也只能胡蒙。”

“噢。”

我头一回痛恨自己居然可以在一个人面前那么沉默寡言,我大脑空空,搜索半天也找不了话题,只得和同考场的同班哥们一起跟在白晓乐身后,穿过大街小巷,步履紧随,回学校。

考完试,个个儿都是欢天喜地一派无邪的小疯子小动物,四处发作,头上几只角摇晃着,得意洋洋,一看人就知道安定大门儿今天又没锁好。

我们跑进教学楼,走过初一初二的楼层,猫着身子,刘姐跟我们说别打扰到他们上课,可魅力实在太耀眼,小姑娘们捧着红苹果一样的脸蛋透过窗子看我,眼里满是对长大的憧憬,风情洒落一地,金光闪闪。

我刚想冲姑娘发会儿骚,笑笑之类什么的,就被走在前头的白晓乐一个眼神止住。

其实他也没干什么,只回过头望我,波澜不惊的眼眸深处,我却一下子收回所有心绪,琢磨什么时候开始这屁孩子眼神竟蒙上一层去不掉的哀伤,勾人得不行。

我强迫自己不再盯着他乌黑眼珠发懵,一跑到四楼就冲进教室,把抽屉里的书全数扛到走廊上,一页一页的撕,心里痛快。

把胡乱涂过的,认真书写过的练习题折成一个又一个的纸飞机,胳膊一抬,它们迎风飘扬,随着春风散落海角天涯,云深不知处,我们慢慢生长,随着年复一年春暖花开,万物都灿烂。

学校上方尽是一个一个的纸飞机,操场上散落无数人工垃圾,甚至有臭小孩不懂情趣,一本辅导书生生砸下去,就连撕书都学不会。

我隔着长长一条走廊看白晓乐,他往我这边看,没什么表情,像是随时都要消失一样,安静得让我心都揪起来,我忍下生生的憋屈,冲他乐,“好看么?”

模糊间看见他蹙起眉头,想了一会儿,乖巧的点点头。

我在黑板槽里找出天蓝色的粉笔在走廊地板上写下大字,写一比划蹲着的身子就退后一步,三个蓝色大字,歪歪扭扭,「还痛么」然后回头歪着脑袋看隔着一段走廊路途的白晓乐。

他一愣,摸摸脸上的青青紫紫,整个人都像柔软下来,摇摇脑袋。

告诉我他不疼了。

我一乐,彼时是最容易被打动的年纪,看他一个动作,我心里暖的居然眼眶泛酸,用球鞋底抹去那些字迹,继续写起来,「我载你」

日后一次嘴里念叨,才发现“我载你”听上去多像,我在爱你。

才想起某日胡同里后座上那个屁孩子说过这么一句“那就别载了”是不是听上去也像,那就别再爱了。

我蹲着,他隔着老远站得笔直,清瘦身影白衬衫,衣角飞扬,手里拿着深蓝色校服,冲我点点头。

看他同意,我心里小花绽放,站起身来把剩下的书继续做成无数个纸飞机。

白晓乐也丝毫不动弹,看这个世界都疯狂,都玩闹,纸飞机碎纸片飞得人眼花缭乱,而他安安静静,旁观者一样看这场落幕戏。

我又想起一开始我遇上丫,把他逼到胡同墙角,他一脸懵懂,反着手用天蓝色的一截粉笔画出个奇形怪状的大太阳,阳光灿烂,然后我也在白色的墙皮上画上一个太阳,臭小孩破坏校园环境理直气壮,这本该就是要恣肆疯狂的一天,想着他一定看见。

我从抽屉拿出一个饭盒盖子扔给化学老师,挠挠头发,笑容洋溢贱兮兮,“嘿,不好意思了。”

化学老张气得直乐,“我说怎么我死着活找找不着饭盒盖儿,原来给你这个小混蛋藏起来了,你是不知道北京风沙大啊,害得我一天洗五六次饭盒。”

我只笑笑,偏不告诉这些大人我就是故意害你见天洗饭盒的,让你见天抽我背化学方程式。

我一盆水扑上教室后面的黑板报,终于把文艺委员卓艺画的让人万分难忍的植树节板报给浇灭。拿起粉笔就着湿漉漉的黑板写上五个大字,神经兮兮,「社会主义好!」

下楼时遇上捧着分发下来的卷子的刘姐,我瞅一眼她万年不变的花裙子,笑得深情,想说这些年您挺辛苦的,其实我也挺爱这儿,挺爱您。

可少年深情话语尚未来得及吐露,刘姐伸手一指满走廊的飞机就要嘶嚎,“谁!怎么回事儿,娄以涛是不是你干的!”

我只得和以往每一次一样,举起双手落荒而逃,边跑边栽赃嫁祸,理直气壮,“张一舟干的!我劝他都不听。”天晓得这会张一舟早就跟宣武门吃卤煮去了。

“娄以涛,十五圈儿!”

我乐,抬起脑袋从楼梯缝儿看刘姐气呼呼的一张脸,“现在不归您管了啊~”得意着就跑到车棚,有人在那儿老实等着,鸟语花香。

第二十章

那天白晓乐在单车后座上坐着,突然跟我说,涛涛,带我去一趟隆福寺吧。

我一愣,单车龙头一转就停住车,“怎么突然想去那儿?”看他呆愣愣的表情,了然于心的笑笑,“噢,知道了,馋鬼想吃奶油炸糕儿了。是吧。”

他慢慢笑起来,冲我点头,“是,突然有点想吃。”

那会儿没有手表,懒得带那花里胡哨的,更别提手机,对时间全然没有概念,于是我问胡同口儿糖烟铺的大爷,“几点了?”

大爷回答我,四点半。

“噢,那还早,成,带你去。”

车没骑一会儿,就走不动了,我下车用手一摸车胎,气得脸发黑“大爷的!”谁家小混蛋偷偷给我后轮扎出一个小口子,放了气出来,我气得不行,随手把车放进菜市口老澡堂子老板那儿,带着白晓乐去坐公车。

屁孩子在公车上不吱声儿,我扯东扯西说了一大通他也只点点头,跟那儿装忧郁,沉沉眼底藏起情绪。

我嬉皮笑脸,献宝一般的表情告诉他,我跟阳晴分了。

这时居然希望他开心。

可白晓乐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看看我,“你没事吧?”

“嗯?我很好,太好了简直。”

“不难过?”

“不难过,没什么可难过的。”

“你喜欢她么?”

“……说不上。”

“噢。”他点点头,半晌不作声,车终于开进东城了才问我,“你以后还会带谁来吃炸糕?”

少年终究是迟钝的,凡事不会去想太多,我只老实作答,“谁想吃就带谁来呗。”

看他不说话,我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他笑着揉揉肚子,“饿到不想说话,已经迫不及待想吃到到满嘴都是奶油了。”

我笑出声,公车到站,乘务员报着“隆福寺到了。”还不自觉洋气的加一句,“thenextstopis……”可爱得我和白晓乐都弯起眉眼,我拉着他胳膊下车,衬衫带着干净皂角味,散发出一种特别清新的感觉。

街口桃花开,白晓乐吃一嘴奶油,狼吞呜咽的可爱。鼓起腮帮子嚼着,奶油溢出来,我还是不自觉用手指帮忙擦拭。

我看着他沾满奶油的嘴发愣,唇形很好看,摸起来也很柔软,这是我几天前才吻过的,他也发愣,下意识想舔去嘴角的一抹甜腻,粉红舌尖就舔到我指尖,我如遭电击,少年心跳瞬间就要破表。

我抽回食指,白晓乐也拿出书包里的纸巾自己擦起来,俩小老爷们儿也能矫情,彼此都不看对方。

我指指他脸上的伤,白晓乐笑,“很难看吧?”

我低下骄傲的脑袋,满眼内疚,“对不起。”

白晓乐语气很轻,眼底有着小男子汉的温柔劲儿,“没什么对不起的,本来就是我的不该。”

我心里一下被他的话拧起来,不该什么,不该说,还是打一开始,就不该喜欢我?

我想气冲冲的质问,可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早失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勇气。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阿裴的电话,说是二班哥几个出去聚一聚,小小年纪便学起大人的把戏,上后海喝酒。

我敲敲房门,看见白晓乐一头是湿漉漉的在分类几年来的课本和练习册。

“干嘛呢?”

“太乱了,收拾一下。”

“嚯,这么几大打呢,明儿个给你拿去卖。”

白晓乐忿忿摇头,“不卖,留着,说不定高中还能有用。”

我叹口气不打算和他再就这话题探讨下去,他是好学生,我和他说不通。

“阿裴他们让上后海吃东西去,一块儿去不?”

白晓乐愣一愣,突然站起来看我,走到我面前,很近很近,眼珠子乌黑闪亮,煽情又哀伤的盯着我看,也不说话,我被他盯得粗气都喘出来,心率莫名加快,哑着嗓子问,“干,干嘛?”磕磕巴巴的呆劲,心说真丢脸,我一世豪气云天,可在你面前,每每都要出问题,这下说话都要结巴。

白晓乐乐得可爱,灿烂得有点不真实,他说我没事,我就不去了,考试多累人,我得好好睡一觉。

我一看挂钟,靠的,这才七点多。

白晓乐在床上滚来滚去,揉揉肚子,“吃奶油炸糕已经吃得很饱了,涛涛你去吧,记得替我多吃点。”

“成,那我走了啊,待会儿他俩回来帮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说我出去了,会晚点回来,我带钥匙,不用给我留门儿。”

“嗯。”

“那你好好休息。”再看他一眼,我走过去把白晓乐从床上拖起来,“头发还没干就滚来滚去,不怕头发明天变卷毛儿啊?”

“嘿嘿。”他不说话,只一派天真的乐,任我给他擦头发,傻气得让我觉得这压根儿不是我的白晓乐。

“不成这晚了,我得先走了,要不他们又该说我放他们鹰了,你记得擦干净了再说,再不济拿吹风筒啊。千万别着凉了。”

白晓乐鼓起腮帮子,乖乖点头,冲我歪歪脑袋笑得青春洋溢,“好嘞,回见~”

“回见。”

我推开门,看一眼锈迹斑斑的单车靠在一边,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情绪,我觉得哪儿不对劲,可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院子中央看各家炊烟升起,白晓乐跟窗户那儿开窗看我,夜幕下看他张着口做嘴型,我一下就猜中,他在说,再见。

我也挥挥手,再见。

那晚上我们都很疯,一瓶接一瓶的灌对方,嚎啕着流氓歌儿,喝疯了还要干架,推搡得歪歪扭扭。

喝完酒谁都晕晕乎乎不知方向了,我们就一群人在后海边儿上坐着,哼着我爱北京天安门,鞋子扔得远远的,一排脚丫子瞎晃。

然后我睡过去,往后一趟就跟公众场合呼呼作响,在梦里看见听见有人软绵绵在耳边说“喜欢你。”说“涛涛。”说“好嘞,回见。”

一睁眼就是天亮。

打着带酒气的隔儿,和阿裴勾肩搭背到胡同口儿,一脚踹走他,我晃晃悠悠的回家。

推开门看见孙梅在哭,我疑惑,走过去“孙阿姨,你没事儿了?”

我爸拍拍她肩膀安慰她,“放心他爸会照顾好他的,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心底吼了一声我操,不是傻逼,我听得懂这话,于是眼睛一下子血红,头脑都发涨,“爸,他上哪儿了?”

“谁?”

“白晓乐!!!”

不等我爸回答我就冲进房里,被子叠得好好的,一个豆腐块儿状放在床头,没有枕套的枕头叠在上面,枕套老实巴交的在外面晒着,我几近绝望的拉开衣柜,指尖都颤抖,几乎就要站不稳。

衣柜里那时被我画出一条三八线,左边放我的衣服,右边放他的衣服,还威胁他要是过界就把他衣服往外扔,可现在三八线的右边空荡荡,一件衣服都不剩。

我傻眼,一下子痛楚蔓延全身,我爸在门边倚着,“乐乐跟他爸去离开北京了,去外地读高中。”

日后一想,才发现,那些年间,我们都很胆小。

我惧怕白晓乐的喜欢,因为那时尚不懂爱情,只认为自己没法回报等价的喜欢,又不想失去这个人。

而白晓乐,倔强又小心翼翼的喜欢上娄以涛这么一个小混账,几乎是在我逼迫下说出一句喜欢,可他自作聪明,表了白,收拾收拾包袱,跟我玩儿起一出不辞而别,留我一人傻眼。

年少时百花齐放,灿如繁花的温暖,爱情飘过身边,可我俩终究谁都没抓住,任它和时光一同在眼前溜走,我们也谁都没有去追。

一路狂奔,真的一路狂奔。

从胡同里一路狂奔到马路牙子上,我拦一辆出租车,颤着手把一堆零零整整的钱塞进司机师傅手里,喘着粗气报上目的地,“西站。”我听自己的声音很失真,甚至带着很恶心的哭腔。

烈日透过玻璃窗晒到脸上,我一揉紧蹙的眉头,从后视镜看到自己脸色煞白,活生生像个鬼。

到了火车站,人流拥挤,我在人潮中继续奔跑起来,视线扫过每个角落,生怕就此错过那个人。

我决定在茫茫西站里找到那个人,掘地三尺也要拉他到面前。

然后理直气壮的问,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也不好我说一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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