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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算尽+番外篇 BY 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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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那个「走火入魔的笨蛋」伸长手,悬在江啸云左肩上,隔空抚绘他肩膀的线条,表情难过得紧。

「竟然又让你受伤……」

「不过一点小伤,几天就好了。」

「几天?连开门都做不到,还是小伤?」萧焄璋挑眉。「我前天还闻到血腥味。」

「呃……」江啸云摸摸鼻子,总不好说是前天和么弟谈话,中途为了安抚他,不小心扯开伤口又让小小缝了一遍吧。

「让我看看。」

看……「看什么看!」江啸云抬高右手,将碗压在他唇上。「吃药啦!都凉了还不吃,几岁人了怕吃药!」

萧焄璋开出条件:「喝完就让我看?」

「喝完就赏你一块糖。」再多也没有!江啸云踩得很硬。

萧焄璋接过,一口气喝光,正欲开口要求,立刻被塞进一块糖饴,腻死蚂蚁程度的甜,甜得他眉头直抖。

「都说赏你糖吃了。」江啸云笑了开来,无视他似有抱怨的瞪视,起身走到桌边,放下空碗,倒了一杯茶水转身欲回时忽然停步,眯眼看向窗外——

「你在看什么?」没得到回应,萧焄璋慢慢下床,缓步踱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另一端,窗外约莫二十尺远的距离,江子舟正与几个人交谈,高视睨步,气宇轩昂。

萧焄璋脸色沉了下来,幽怨地凝视江啸云的侧脸,独吞嫉妒的苦涩。

江啸云若有所思的凝视看在他眼里,就像是爱恋难舍的依依之情,看得他心痛如绞。

终究还是不能忘情么……萧焄璋暗忖。是不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枉然?这人的心只会向着那个俊美脱俗的少年、他们的么弟,永远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专心思索的江啸云没注意他已走到自己身边,更没发现他纠结的心绪。

一旦投入一件事就看不到其他,这是江啸云的毛病,美其名叫「专注」,实际上是「一根筋」,除非硬被转移,否则不会看到旁他的人事物。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雀雀假哭的样子?」他边说边转头。

恰巧在同时,萧焄璋凑近他,正欲说话引他注意,不让他再看窗外的人。

四片唇瓣在这瞬间发生谁都没想过的交集!

谁的唇先滑过谁的,在碰触的刹那,没人有心思追究。

在因轻触而起的悸动面前,这事已不重要。

江啸云一顿,接着要说自己可能被他们么弟给蒙了的事自然也说不下去,鼻端飘散的一股混杂淡淡清苦的草药味。

萧焄璋也怔了一下,并没有马上退开,而是揽住江啸云的腰身,一手扳过他的脸,从后头吻上他唇角。

很轻,仿佛在试探些什么。

江啸云蓦然想起,他们曾经有过比这更激烈的亲吻,但这次——很不同,意外地让人心悸。

很快地,他便觉得双颊微热,不太好意思看对方的脸。

萧焄璋看他顺从地垂下眼睑,一反先前推开他的抗拒,心里更觉沉重。

前一刻还凝视着心中所思所恋的人,下一刻却任自己亲近、揽在怀里……他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宁可他像之前那样用力推开他、拒绝他,也好过现在这样。

就知道会这样。萧焄璋咬牙。

他太了解江啸云这人了,所以才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背地里做了什么。萧焄璋很清楚,若让他知自己练功贪快以致于走火入魔的事,他必会怜惜、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大哥的责任心生愧疚、觉得亏欠,然后容许自己对他所做的任何举动,只因为同情、因为怜悯、因为抱歉……

他不要那些,他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

只是同情和怜悯……换来的,只有无尽的空虚——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极力争取的,他的感情。

「萧焄璋?」怎么突然停了?江啸云转身,目光追着忽然松手、转身往床榻走的男人,看他中途一度哀怨地回眸瞅视,只觉得一头雾水。

从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的人,怎忽然停手了?真不明白。

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跟他在一起,怎他就突然不得寸进尺了?

「我累了。」

「哦。」江啸云不疑有他,立刻上前扶他躺回床上,帮忙盖好床被、掖好被角,最后如同之前的每一天,坐在床边,等他入眠。

「……你不用在这。」不必勉强自己。

「我在这陪你啊。」江啸云蹙眉。「小小说你内息还不稳定,丹田犹虚,一不注意就会走火入魔,最好有人看着。」

「小泉可以——」

「他在前头磨药,正忙着。」眉头攒得更深。「不想我陪你?」

「是——不、不是……」若是非出于愧疚的陪伴,他欣然接受,但现下——「我刚看到子舟在外面。」

「嗯。」又怎样?

「你想找他就去——」压下心头涌起的酸涩,萧焄璋强迫自己撑出平淡的笑容:「不必介意我。我没事,叫小泉进来,他知道怎么照应我,你不用担心——唔!」

江啸云捏了他鼻子一下,瞧见他双目楞楞地看着自己的表情,觉得好笑。

「我没事找他干嘛?」

好问题,但他完全无法回答。「问你自己。」

「奇怪了,我想在这陪你不行啊,干嘛非把我推出去。」江啸云也恼了,拉开床被、脱下鞋子,飞快跳上床侧躺,挑衅地俯视一脸惊讶的男人。「我偏不出去怎样?有本事咬我啊!」

咬……萧焄璋目光转柔,看向他左肩。「还痛吗?」

「如果你没有一直想赶我出去就不痛。」

「……那时候,你真的不该陪我,眼不见为净,也不会被我咬伤。」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做个呆蠢的傻大哥对我才是好事?」不说没事,一说就来气。「真当我傻,看不出来?」

「会有今天是我独断独行的结果,跟你没有关系。」

江啸云眯起眼,仔细打量眼前的人,「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不能怪他作此想,实在是眼前这男人曾经这么做过,当时是为了强迫他让他留在身边,现在突然摆出一副巴不得赶走他的姿态,怎不让人怀疑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见萧焄璋没有说话,江啸云有些恼火。

「别再盘算那些有的没的,自家人没什么好算计的,想说什么就说。」

「我只是觉得对你不住,又害你受伤。」

「是我自找,不是你害的。」想起在密室陪他的那几夜,江啸云语气幽暧:「当年来不及阻止你做傻事就算了,至少现在可以陪你一起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痛一起痛吧。」

「真不愧是……大哥。」萧焄璋垂眸,为自己的了悟黯然。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该忘却前情的问题,而是自己——是自己该死心放弃!

他对他,终究只是结拜的义气……

「呐,萧焄璋,我说你这声大哥叫的实在很奇——」

感觉身边的人频频颤抖,江啸云打住了话,低头,注意到萧焄璋的脸色潮红、额角直冒汗。他伸手探上他额头,竟触到一阵冰寒。

「喂,你该不会又走火入魔了吧?」

萧焄璋摇头,苦笑。「只是内息受、受阻……等、等会就、好……」

江啸云意会地点点头,拉紧床被,调整两人卧姿,将他包得密密实实。

「忍一忍就过去了,乖。」

「唔……」床被下,冷得牙齿打颤、逐渐失神的男人本能地偎近温热的身体,一双手有了自己的意识,往更温暖的地方探进。

半晌,贴上一处平坦结实的热源。

「嘶!?」江啸云受不了地低呼,全身打了个哆嗦,震得为了袪寒钻进衣襟、贴在他胸膛上的双手缩了一下。

听见声音的萧焄璋勉强回神,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赧然道歉,立刻被江啸云一句话打回:

「道什么歉啊!」

说话的同时,江啸云抓住胸前瑟缩欲离的手,拉着移到自己腹部按住。

「这里比较暖。」他说,单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揉捏,来回摩擦。「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得意地笑。

萧焄璋抬眸,凝视那一笑就跑出来的小虎牙,险些失控地想将人狠狠抱紧、强迫他成为自己的!

幸好,现在的他正饱受内息乱窜冷噬丹田之苦,力不从心,没得下手。

也幸好,还清醒的神志知道他这举动不过是照顾人的个性使然,不具任何意义,更无涉情爱。

然,这样自然流露的体贴,让人想不贪恋汲取都难,还是自动送上门的……

萧焄璋的感受有说不出的复杂矛盾。心里因江啸云这举动尝到多少的甜,就翻搅着等量的苦涩,这种矛盾的感受和走火入魔的痛苦相比,他宁愿自暴自弃选择后者。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自己必须死心放手,结果呢?对方偏在这时候又端出如此体贴温存的举止,迷得你晕头转向、削弱你壮士断腕的决心!

这要他怎么死心?怎么放弃?

余小小取出金针,捻下置于几处穴位灸熏的艾柱,最后又诊了一回脉。

「你的内力大致上已回归丹田,顺筋脉运作无阻,只要别又勉强施为,不至于走火入魔。」

萧焄璋边听边穿起衣衫。打理仪容后便盘腿打坐让内力顺着筋脉运行大周天,一趟下来,额头冒出薄汗,只觉整个人神清气朗、通体舒畅,困窒多日的筋脉再度生意盎然,蓄劲的丹田内力沛然更胜以往。

收功睁眼,双目湛然,精光内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怎么?」

「这次——我的内力似乎增进许多。」

「嗯哼。」

像是意料之中的反应让萧焄璋不禁多看了女神医一眼。「为什么?」

「你早年揠苗助长的练功方式让你尚未健全的丹田承受超出它原本所能承载的内力,这是你后来之所以容易气破丹田走火入魔的原因。本来我并不打算助你厚植丹田,因这是你练武躁进该受的惩罚但——感谢你家大哥吧,我很满意他造的花架、设的机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可不想欠这人情让你们有借口再找我麻烦。」

的确像他会做的事。「他做那些没想要你还,更没意思让你欠他人情,你大可收下,不必多想。」

「哦?」余小小挑眉。「这么了解他?」

「一起生活了两年又两百六十一天,思念了八年,日夜相处三个月又十七天,怎么可能不了解。他聪明机巧、易于亲近,不管到哪里,一下子就能跟当地人混得熟烂、让人开心,但这不表示他易于敞开心胸接受人,乍看之下,他是个很好懂的人,心里想什么全表现在脸上;但很多时候,他的平易近人都只是你来我往的应对手腕……」萧焄璋忽然停了下来,转头注视了房门好一会,清湛的眸光忽转幽暗。「能真正被他放进心里的人其实不多,然一旦成为他心里的人绝对幸运,那意味着会拥有他的照顾、他的包容,无论对他做了什么,就算踩到他底线、惹他生气,心地柔软如他,最后还是会原谅对方。」

「哦?」余小小疑惑地应了声,总觉得他的话别有念意,但一时之间自己又说不上来,只是直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不久以前,为了接近他,我用了些手段陷他于不义、让他不能拒绝我留在他身边,利用朝夕相处想让他接受我,可惜我低估他的聪明,他发现之后气得不轻——他对自己人好,但容不得自己人欺瞒他,更何况是陷害他。不过,就像我刚说的,只要有办法让他心软,就能得到原谅。」

「只要让他心软……」

「这并不难。」萧焄璋勾起唇角,「略施一点苦肉计就行了。」

余小小眸光一闪。「我听怀素提过,矣雾峡上,你先是中掌后又中了剑,还差点坠崖——你也犯傻么,摔死就什么都没了不是?」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除了剑法,我的轻功也不弱。我要的,不只是简单的原谅。」萧焄璋低头整了整衣袖。「他很爱照顾人,巴不得将重视的人全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小心保护——但这还不够,那并不是我要的。我要他不只为我担心受怕、惦着我的感情,还要他主动接近我、照顾我,眼里只有我!所以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和龙非问私下协议,请他往我左胸刺上一剑,帮我演这场苦肉计,我则让啸云将他要的东西给他。喋血楼的杀手那一掌,也是我故意门户大开挨的。除了你,没人知道我的心天生偏右不在左胸——那一剑一掌对我而言,并不足以致死,但绝对能让他非常心疼我、更不可能离开我。」

说完,幽幽的视线又扫向房门,这回,没再移开。

喀、得。外头忽然传来细微模糊的声响,像是外头有人走路不小心踢到小石子,石头碰上门似的轻响。

余小小颦眉,心里盘算时间,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今天的药煎得还真久啊。」不对劲之一,平常这时,江啸云早端药踹门了,这人虽粗枝大叶,看顾人上头的仔细不输她两个学徒。

「嗯,也许耽搁了。」

「难得你跟我聊这么多。」不对劲之二,她和萧焄璋从来都不是谈天说地的交情。

「一时兴起。」盘腿坐在床上的萧焄璋就这姿势转身,面对墙壁。

「只是一时兴起?」

「同情、怜悯,甚至是补偿——再多,也不会变成我要的那个……」萧焄璋垂视握紧的拳,有意识地强迫自己慢慢松开。「早晚得放手。」

「调伏归零,抱元守一。」不说不就没事了吗?余小小摇摇头。「才刚好就别自找罪受,外头还有很多人等着我救,别给我添乱。」

「……我尽量。」回应的声音透露深深的疲惫。

余小小收好药箱,打开门,翩然离去。

反手拉上房门,余小小往旁边看——

不意外,江啸云手里端着汤药,贴着墙壁站得挺直。

她压低声,问:「都听见了?」

只差没跟墙壁同化的男人呆呆地点了头。

「他恢复得差不多了,以你的拳脚,能在他身上捶出几块瘀青就了不起了,不必留情。」余小小想到什么又补充。「余人居特制的化瘀膏功效奇佳,高贵不贵。」

江啸云回过神来,露出奇怪的疑惑表情。「我干嘛打他?」

「把你骗得团团转,此时不算账更待何时?」

转头看了紧闭的门板好一会,才转回来看这位不肯让他认做姊姊的女神医。「他说的事儿我大致上也知道个七七八八,除了他那颗心长的位置跟别人不一样这事——难怪心眼这么多,心思净纠结。」

余小小很想解释心脏位置和心眼多不多、心思纠不纠结无关,纯粹是个性使然。不过,现下不是好时机。

江啸云又想到什么,提问:「长歪了不会有事吧?」

真的是心软呵,都到这时候了,担心的还是房里那人。「不会。」

「那就好。」江啸云明显安心地吁了一口气。

「他那我听了只觉得蠢的苦肉计……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师兄那晚没有离开,在我房里睡了一夜。」

八、九——十天前的事了。「那你还装。」

「本来是想说装傻可以避免尴尬——总得给他们留点面子吧。」江啸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江子舟会想抡墙吧,枉费他刻意在你面前装乖。」

「一家人哪来那么多事好计较。」江啸云又看向房门,这会儿神情有点困惑。「我不明白,他大可以不说的……」

余小小倒是懂得。「萧焄璋也有他自己的傲气。」

无论是谁,都无法忍受所爱的人只是为了同情留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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