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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上——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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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据都是在宫中十几数十年了,有的还是先帝时候的老人儿,什么样的美人儿不曾见过。又听骆缇说,孩子长得很像父亲,众人暗中一阵点头。

云娃此时,见这许多的人围着自己看,竟无有半分惧色。在骆缇指引下,用她那软糯的童声,向众人请按问好。

大家见她娇憨可人,行事说话大方得体,爱的什么似的,都想抱抱她。云娃这回不干了,紧紧的搂着骆缇的脖子,只是不撒手。骆缇见她如此依恋自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得意。

众人纷纷取下玉佩,戒指,小玩意儿,要给她作见面礼。云娃虽喜欢却不敢收,说是爹爹不许,回去要挨骂的。

骆缇道:“不怕不怕,你只管收下,我与你说去。”云娃低了头,紧抿了小嘴儿不开口。骆缇又道:“这样儿,权且先放在我这里,若你爹爹实在不许,我在还与他们,你看可使得吗?”说着,拿起一枚鸡蛋大小的水晶砚台,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东西虽小,却难得雕工精细。此时在阳光下,烁烁生辉。云娃看得眯起了双眼。

骆缇见时候不早了,便叫众人散去。抱了云娃来到值房后面,自己就寝之所。

小内侍们摆好了已热过一到的菜,又从铜盘里拿出烫好的酒,与骆缇斟满。

骆缇招手叫高智远一同入席。高智远推辞不过,只得坐在下首相陪。

云娃望着金碟儿银碗儿一大桌子的菜,吃惊的问道:“伯伯,你可真能吃呀!我们家几天都吃不了这么多。”骆缇一面与她擦手,一面笑道:“快瞧瞧,这可都是你最爱吃的了。”云娃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些个菜,都是在第一次住的家里,还有骆缇府上吃过的。且每道菜都是自己爱吃的。

猛然间想起,爹爹同柳哥哥不在身边,她竟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骆缇同高智远诧异的相视一眼,问道:“方才还好好儿的,这会子叹什么气呀?”云娃抬头看了看桌上的菜道:“爹爹这几日身子不好,老生病。可惜他不在这儿……”裸体亲了亲她的脸,不无感叹的道:“好个孝顺的孩子,你爹爹没白疼你。”回头吩咐一个小内侍道:“你去跟厨房的人讲,照样子做一桌,今儿晚上送到云掌印那儿。从我的帐上出。”那小内侍应了声是,急急的去了。

骆缇笑笑道:“可满意了?”云娃在他脸上亲了亲道:“伯伯真好。等我长大了,象孝顺爹爹一般的孝顺你。”骆缇愣了一下,正色道:“果真吗?”云娃也认真的望着他道:“果真。”

骆缇只觉胸口暖暖的,鼻子有些发酸,继续问道:“等你长大了,伯伯就老的走不动了。又没有钱,给你买不了新衣服,再也吃不起这样儿的饭菜了。你还要伯伯吗?”云娃歪着头想了想道:“不怕不怕,那时,伯伯就同我们一起住。”骆缇道:“要是你爹爹不愿意,那便如何?”云娃道:“不会的,我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骆缇道:“若是你们家也没有钱,我去了,饭也不够吃,那又如何?”云娃皱了一下眉头,吸了吸小鼻子道:“也不怕的,我少吃点儿,让伯伯吃饱。”骆缇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嘴里不住的念道:“好孩子,好孩子!”云娃微微挣扎了一下道:“疼,伯伯轻点儿。”高智远也立起身,在一旁提醒着。

骆缇醒悟过来,慌忙松开手问道:“我昏头了,好孩子,伤到哪儿没有?”云娃冲他笑一笑道:“已经不疼了。”忽看见他脸上有泪痕,忙问道:“伯伯怎么哭了?”又学着父亲哄自己的样子,一手轻拍着他的肩,一手给他拭泪道:“不哭了,不哭了,别人瞧见会笑话你的,乖乖的啊。”

屋里伺候的小内侍同了高智远,差点儿撑不住笑出来。骆缇也觉好笑,渐渐平静下来。

小内侍服侍他洗了脸,被他打发下去。

高智远一面与骆缇布菜,一面道:“有这样的孩子,挨一刀也值了。哎,云掌印算是有福之人了。”又望着云娃,意味深长的道:“这孩子要是爷自己的就好了。”骆缇叹口气道:“尽说些个没用的。”说罢,夹了云娃最爱吃的奶汁鱼片,小心的喂起来。

高智远在一旁暗道:“这还是那个人人害怕的‘笑面虎’吗?”

云娃用过饭,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骆缇抱着她在房中慢慢踱步,哄她睡觉。高智远见她睡着了,小声儿的让骆缇把她放到床上去。骆缇摇头笑道:“你哪里带过孩子?只要一放下,她就醒了。到时候闹给你看看。”

高智远见房中再无旁人,瞧着骆缇那一脸的婆子像,委实的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骆缇横了他一眼,轻声道:“小声些。”又正色道:“昨夜之事可打听清楚了?”高智远这才住了笑,放低声音道:“孙树向陛下进献了宫里秘制的春药,名叫‘醉妖娆’。听说这药原比一般的春药厉害得多。”说到这儿,又凑近骆缇耳边悄声道:“那边的人说,昨儿直闹到三更天,快四更了才歇下。”骆缇狠声道:“这个畜生,为了讨主子的好儿,就不顾人性命了?”

高智远接着道:“昨儿午后,贵妃娘娘把云掌印给叫去了。晚饭都过了才回来。小柳儿说,云掌印回来时,手里抱了一摞儿书,人快冻僵了。在床上捂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今儿个小的刚进门,就见他一家三口儿,抱在一处,哭得好不伤心。”

骆缇皱了眉道:“你看他气色如何?”高智远叹气道:“很不好。爷细想想,昨儿中午就不曾用饭,到贵妃那儿受一肚子的气。晚上又……又被陛下召去,折腾了几个时辰,到今儿早上方回。回来没多久就吐了。偏是死活不许请太医。小柳儿急了,自个儿打自个儿的嘴巴子,求着让他去请李太医。”末了儿又摇头道:“依小的看,云掌印这身子骨儿,要照这儿样下去,怕是挨不了几年了。”

骆缇缓缓坐下,云娃此时睡得正香。

他宠溺的望着怀里的小人儿道:“真是冤孽呀。陛下其实极爱他的。想直接封个华容与他,偏他执拗,竟推了。”高智远道:“偏他们读书人认死理儿,守着那些规矩做什么?太迂腐了些吧。如今已然进了宫,还有退路不成?再者,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便该一门儿心思的想着,怎么讨陛下的欢心才是。爷是晓得陛下的性子的,若是真到了不可回转之日……”说到这儿,又把云娃望两眼,接着道:“别说是他,便是这小妮子,怕也保不住。”骆缇点头道:“我何尝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只是他也得听劝了。”

高智远轻轻的给云娃掖了掖斗篷,低垂着眼帘,迟疑着道:“小的有几句大胆的话,爷恕了罪才敢说。”骆缇看着他道:“你是我心腹之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高智远咬一咬牙道:“这小妮子,别说是爷爱她,便是小的,也爱的什么似的……”

骆缇皱着眉头,看着他道:“为何这等不爽快?”高智远长吸一口气道:“如我方才所讲。陛下一旦翻脸,云掌印父女堪忧。到时,只怕会牵连爷的。”骆缇不动声色的道:“那便如何?”高智远道:“小的知道,爷如今是把这小妮子当成了自己亲骨肉。他父女一旦出事,爷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若陛下迁怒与爷,一旁在有几个落井下石之辈,爷在宫中数十年之根基,岂不毁于一旦?既然是这样,爷何不索性让她变成自己的孩子?”

屋子里静静的,高智远似乎听见自己喘气之声。骆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方道:“接着讲。”

高智远掀衣跪下道:“云掌印同爷若都出了事,这孩子恐保不住。不如……不如……舍去云掌印。”说着,双手扶了骆缇的腿道:“孩子年幼,未必记得住有这么个亲生父亲。爷带她犹如骨肉的一般,长大了,只会认爷才是他的父亲,”

骆缇微微有些动容,低下头去,久久的注视着酣睡中的云娃。高智远跪在那儿,忐忑不安的等候他的决断。

其实,这个心思骆缇不是没动过。他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要达到目的,岂止是不择手段,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宫里的人都知道,别看他总是笑眯眯的,一旦翻脸,他会置仇家于万劫不复之地,决不手软。更重要的是,他虽不会武功,当年在杀场之上,曾为中兴帝挡过冷箭。为此。中兴帝对他另眼相待,宠爱有加。

自从遇到云氏父女,确切的说,是云娃。他的心狠手辣,他的果断,在那个孩子面前,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连自己也觉得,心比从前要软了许多。

前些时,为此事夜不能寐。便是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擦着头上的冷汗,回想起梦中,云娃红肿的眼眸,仿佛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在耳边飘荡。

在高智远的腿快发麻之时,骆缇终于开口道:“你哪里知道,他们父女感情有多深?”说着,伸手拉了他起来。高智远待要再劝,骆缇沉声道:“此事,从今往后休要再提!”

忽觉云娃在怀里不耐得动了一下,忙立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压低声道:“此事,决不牵连于你就是了。”高智远听他说这话,复又跪下道:“小的绝不是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辈。爷既然主意已定,小的生死都跟爷在一处。”

骆缇点点头,正要叫他起来。却听得一声软糯童音道:“高公公,你干嘛跪着呀?”二人惊出一身汗来。高智远更是跌坐在地上,瞪着云娃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强自挤出一个笑脸,心虚的道:“姑娘醒了?要……要不,再睡会吧?”骆缇哼了一声道:“好个不怕死的,叫个小丫头子吓得这般摸样,好出息了!还不滚起来!”高智远应了声是,打地上爬起来。

骆缇以为云娃醒了,哪知她闭了眼,习惯性的用嘴蹭了蹭他的胸口,又睡着了。

对于云娃的这个小动作,骆缇十分的疑惑。他虽是内侍,但毕竟已是不惑之年,且生长在宫中。虽从未近女色,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这分明是小孩儿找奶吃了。这会子也不便细问,且到晚上再说。

高智远方要告辞,忽想起六皇子一事,与骆缇说了。

骆缇呷了口茶道:“虽说六殿下不十分得宠,依我看,那孩子行动做派,跟陛下倒有七八分像。”因又问道:“松风怎么样,他还好吧?”高智远含笑道:“你老人家放心,他好着呢。”骆缇道:“我跟他有小半年儿没见着了。”又笑了笑道:“有他在六殿下身边儿,我也放心。”高智远道:“那是,爷荐给陛下的人,一准儿的万无一失。”

第13章

自从那夜的销魂蚀骨,中兴帝尝到了甜头儿,竟有些欲罢不能。每每临幸云修儒之时,都要让他吃下放了“醉妖娆”酒,或是茶。

云修儒虽是个至诚君子,不明就里。但这几日,中兴帝连连召他侍寝,每次都吃过带有同一种香味儿的茶或是酒。次日,回想起昨晚的放浪形骸,便会让云修儒羞愤难当。痛不欲生之时,也让他疑窦丛生。

不久,柳春来无意中,在尚膳监的厨房听到闲言碎语。说是陛下每次临幸云掌印,都要赏给他春药吃。叫床之声此起彼伏,连外面伺候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有更不堪入耳的。说云修儒本是阴阳人,已怀了孩子。

柳春来又惊又痛,哪里敢向他漏半个字。

云修儒自从在流萤宫受辱,悲愤之情郁结于心,无处发散,便有些饮食懒进。服食了“醉妖娆”后,越发的觉得胃肠胀满,时时的想吐。

一次,竟当着中兴帝的面呕吐不止。中兴帝要传李放来诊脉,被云修儒婉拒,只说是吃坏了肚子,过两日便好。因到了年下,宫中事务繁忙,云修儒又极会忍耐,中兴帝见他并无大碍,只得罢了。还当着宫女内侍的面儿,与他玩笑道:“莫非有喜了吗?”说罢,伸手在他小腹之上摸了摸。云修儒此时神情倦怠,别过脸去不理他。

不曾想到,中兴帝的一句戏言,不出一日,就传遍宫中的犄角旮栏儿。

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中兴帝只图自己快活,连连召幸云修儒侍寝。惹得各宫的娘娘们好不气闷,却又不敢十分的得罪于他。在记贵妃的煽动下,三天两头儿的,东家叫,西家唤。极尽刁难只能事。

云修儒从记贵妃处得以解惑。当下气急攻心,昏厥过去。

归家途中,路过翠微湖。但见昔日翠柳成荫杨柳岸,如今却是枯枝交错萧条像。

他望着微微有些结冰的湖面,身不由己的,一步步走过去。直到一股极大的力道,带着他远离了湖边,才清醒过来。

云修儒茫然的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去,着宝蓝宫衣,眉目轩昂之人。而那个人也在打量他。

云修儒往后退了数步,险些跌倒。多亏那人伸手把他扶住了。

他推开那人的手,戒备的望着他道:“你要做什么?”那人也不恼,拱手施礼道:“可是云掌印吗?”云修儒并不认得他,迟疑的点了点头。那人继续道:“我是灼阳宫首领内侍廉松风。方才见云掌印在湖边甚是危险,所以拉了掌印过来,失礼之处,望多多海涵。”云修儒微低了头,轻声道:“多谢了。”

廉松风道:“在这宫中,人人都有不能言明的苦痛。便是陛下,也不例外。难道都去一死了之吗?”云修儒不料,他竟会对自己说这番话,有些诧异的望着他。廉松风接着道:“你一死不要紧,就不怕陛下拿令千金出气吗?”云修儒有些站不稳,慌忙扶住一旁的大树。

廉松风又道:“我等虽是刑余之人,但毕竟不是女子。大丈夫岂能如妇人一般,寻死觅活的。掌印是读书之人,因知古之先贤,忍人所不能忍,终究创一番事业。我等自不敢比先贤,这做人的道理却是一样的。话尽于此,望掌印三思。告辞。”说罢,拱手而别。

云修儒就怎么看着他去远了。回想方才那人侃侃而谈,竟有些汗颜,转而替他惋惜起来。这人若是脱去宫袍,顶盔掼甲,分明便是位雄赳赳的大将军。却为何做了内侍?

柳春来在家中左盼右等,总算是见他好好儿的回来了,不觉长出了口气。一面把手炉递给他,一面捧了滚滚的茶来。

细看他脸色,却与往日有些不同,小心问道:“爷可曾饿了吗?”又侧头望了眼时辰钟,接着道:“要不,吃两块糕,先垫垫吧。他们一会儿就把饭送过来。”

云修儒吃了口热茶,缓缓道:“你可认得灼阳宫首领,廉松风吗?”柳春来被他问的愣了一下,狐疑道:“爷在哪儿看见他的?小的怎么会认得?不过此人在宫中倒是大大的有名了。”云修儒颇感兴趣,让柳春来说与他听。

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外云娃叫道:“柳哥哥快开门,我回来了!”云,柳二人赶紧迎出去。

大门外,站着骆缇和几名手拿食盒儿的内侍。云修儒抱了女儿,把他迎到房中坐下,又命柳春来奉茶奉果。

骆缇拉了他同坐,一面吩咐众人摆酒摆饭。一面让柳春来,拣了几样云娃极爱吃的菜,牵了她去另一间房用饭。众人拿了空食盒儿,躬身而退。

骆缇在灯下,细细打量云修儒一番。见他果然是瘦了许多,气色很是不好。虽面目憔悴,却生出一段楚楚动人之态。真是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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