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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上——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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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修儒到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借故斟酒道:“公公想必是有要紧的话对我讲?”骆缇端起酒来饮了一口道:“也算不得什么极要紧的。”说着,夹了菜放在他碗中,接着道:“我听说,这几日各位女主儿们,时常上门找你的麻烦,可有此事?”云修儒脸色一下子变了,低了头不敢看他。

骆缇轻叹一声道:“入得宫门,前尘往事皆因抛却。守真啦,我知道你有千般委屈,万般恨。可谁不是怎么过来的了?你别看我现在赫赫扬扬的,若是在主子面前失了宠,便如地上的泥,任人践踏。好好听我说。莫要怪陛下,全都是那起小人挑唆的,他不会再给你吃了。”

云修儒先还忍得住,这会儿,竟是呜咽出声来。又怕被云娃听见,只得紧咬了袖口儿,伏在桌上,哭得肝肠寸断。

骆缇轻抚着他的背,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云修儒狠哭了一会儿,方渐渐止住,觉得心里好受些了。他拭干眼泪,重新为骆缇斟酒布菜。骆缇笑道:“你别管我,自个儿多吃两口是正经。”云修儒点点头,盛了饭,小口儿的吃起来。

骆缇酒足饭饱后,命人收拾下去。柳春来重新沏了茶,奉与二人。方要退下去,却见骆缇向他招手。

柳春来上前躬身道:“骆爷有何事吩咐?”骆缇对云修儒笑道?:“这孩子见你受了委屈,背着你到我那儿,求我一定要救救你。我听智远说,你极疼他了呢。”说到这儿,眼珠儿转了转道:“我的意思,叫他上我那儿去,我与你再换个机灵些的,你看如何?”

柳春来吓了一跳,皱着眉,眼巴巴的望着云修儒,盼着他别答应才好。

云修儒为难的道:“这孩子虽然拙些,难得对我的脾气。公公手底下,比他强的人有的是,怎么会看重他了?”骆缇望着柳春来道:“哎,你让他自己说,”又道:“你可要想好了在说。你原本便是司礼监的人。如今回去,便跟了我吧。等我调教几年,你人又聪明,到有极好的前程了。我与你两日,好生想想吧。”

柳春来急了,跪在地上叩头道:“骆爷开恩啦!小的只想一辈子服侍我们爷,哪儿也不去。爷待小的极好,就像……就像……”骆缇笑道:“就像什么呀?快说?”柳春来被他逼得急了,冲口而出道:“就像我娘。”骆缇望着云修儒大笑起来。云修儒红了脸道:“胡说些什么!”又向骆缇施礼道:“我就怎么一个可心之人,公公高抬贵手吧。”

骆缇笑着起身,拉他坐下道:“与你们玩笑罢了,怎的就当真了。”又对柳春来道:“嗯,倒好个孩子,你爷没白疼你。”说着,从袖中摸出十几个小金豆子,要赏给他。柳春来摇头道:“这是小的本分,不敢领受公公的赏赐。”骆缇故意沉了脸道:“你敢驳我!”柳春来吓得跪倒在地。

云修儒分明看见骆缇眼里有一丝笑意,对柳春来笑道:“既是公公赏的,就收着吧。还不谢恩。”柳春来忙叩了头,双手接了,退了过去。

骆缇吃了口茶道:“跟你说件喜事儿。”云修儒苦笑了一下道:“公公又说笑了,我都这般光景了,还有什么喜事可谈?”骆缇笑道:“你且听我告诉你。陛下已着人传谕后宫。各宫的娘娘们不得无故召见你。便是真有事儿,必先呈报司礼监,由司礼监派人跟着一路去方可。你若是犯法,各宫的娘娘们不能对你动私刑,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行,要由陛下亲自审问。听说,记贵妃让陛下斥责了一顿,并禁足三月。你说说,可不是喜事吗?”

云修儒没有半分喜色,道:“她们岂不是越发的恨我吗?”骆缇拍了一下他的肩道:“所以了,陛下才要给你封号嘛。你在宫中有了地位,又有陛下的宠爱,我必定是在你这边的,到时,谁还敢小瞧与你?”

云修儒闭了闭眼摇头道:“原来,公公是来做说客的,”骆缇待要相劝,被他打断,起身跪下道:“请公公回奏陛下,我如今已然认命了,万事皆依他而行,只要不让我们父女分离,不封我做什么‘华容’,就算让我天天吃……”说到这儿,声音微微有些打颤。把心一横,接着道:“就算让我天天吃那药,也愿意。”

此时,中兴帝掀帘而进。云,骆二人跪地,口称接驾。

骆缇知趣的退到里面,找云娃去了。

云修儒方要去沏茶,中兴帝拦住他,拉着他比肩而坐。见外面天色已晚,他心中不安起来。

中兴帝抚了抚他的脸,云修儒一惊,脸色发白的道:“别,别在这儿……”中兴帝收回了手,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道:“放心,我什么都不做。我答应你,封号之事,日后再说。”又执起他的双手,贴在自己脸上道:“你这手怎的总捂不热了?”云修儒知他话中有话,将脸转到一边道:“奴婢自幼便这样。”

中兴帝用自己的大手,包着他的手,按在胸口上道:“不会再让你吃药了。知道你恨我,趁着没人,你使劲儿打我,出出气。”说罢,果真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胸口上捶来。

云修儒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得跪了下去。中兴帝望着他那幽深的眸子,缓缓地吻了上去、蜻蜓点水般的沾了一下,又迅速离开。

云修儒喘了口气道:“陛下只要记得今日之言,奴婢自会信守承诺的。”中兴帝脸上有了笑容,拥着云修儒道:“我们都记着。”

云修儒温顺的呆在中兴帝怀中一动不动。两人的心,似乎渐渐合了节拍,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外面隐隐起了风。蜡烛忽然“啪”地一声响,竟是结了个灯花儿。中兴帝在云修儒耳边轻声道:“这灯也识趣了。”云修儒抬头望了一眼,无比苦涩的含笑道:“正是了。”

第14章

次日,门前果然清静了许多。云修儒总算能安稳的吃两口饭了。

云娃同了柳春来,软磨硬套的非要跟着父亲到印绶监去。云修儒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得应允了。

他一面与女儿牵衣,一面道:“去便去了,只是要依我件事。”云娃瞅了一眼柳春来,迫不及待的道:“爹爹快说。”云修儒伸了手,把她微乱的发丝理好,直起身正色道:“昨儿的字帖尚未写完,你打量我不知道吗?”云娃一听,小脸儿立时垮下来,背着手儿,皱眉咬唇的望着父亲。

柳春来在一旁,“嗤”地一声笑将出来,方要相劝,却见云修儒横了他一眼道:“还好意思笑。原以为你比他大,也该比她懂事些。不曾想,我是错打了主意。你的了?也没有写完吧?”柳春来脸上一红,垂了头不敢接话。

又转过脸对云娃道:“昨儿那包东西是什么?”云娃眼珠儿一阵乱转,低声辨道:“我没想收来着,是伯伯非要……”云修儒打断她的话道:“你少要拉扯旁人。为父平日教导你的话,全当耳旁风了不成?”云娃甚感委屈,刚收的泪水,便又在眼中盈盈而出。

柳春来上前搂住她道:“好姑娘,快跟爷说,下次一定不会了。”又对云修儒道:“爷这是何必呢,大早上的便让姑娘伤心。她还小着……”看见云修儒怒目而视,硬生生的将话咽回去,

云修儒最受不了的,便是女儿的眼泪。可若此时心软,不能令她改正,莫非要等她长大了在教吗?到时,怕悔之晚矣。于是,他硬着心肠,冷着脸,等着女儿回话。

云娃向他伸出了手儿,云修儒退了一步道:“还不说吗?”云娃跺了跺小脚儿,哭着叫了一声“爹爹”。云修儒一咬牙,转身便走。云娃大急,赶上前去,抱住父亲的腿道:“爹爹别走,我……我以后……以后一定不会要人家的东西了。”云修儒俯身将她揽进怀中,眼圈儿红红的道:“这才是好孩子了。”

云娃哭了会儿,方渐渐止住。

柳春来抹了一把眼泪,小声的咕哝两句,打了水来,与他父女净了面。

云修儒抱了女儿坐下道:“到了那儿不可放肆。把昨儿的功课,还有今日的一并做了。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呆着。可愿意吗?”云娃,柳春来对视一眼。虽有些失望,但还是答应了。

于是,三人收拾收拾,往印绶监而来。

李放奉了圣旨,来与云修儒诊脉,不想,竟吃了闭门羹。站在门外想了想,唤了药童,也往印绶监而来。

云修儒牵了女儿,走进印绶监的大门,立时引得同僚们的围观。云修儒一一指与她上前见礼。众人见云娃稚语童音,容貌秀美,竟把她赞道天上去。

云娃一见有人送东西,吓得躲到柳春来身后,只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道:“谢谢公公,我不要,爹爹会骂的。”众人便转而劝云修儒说,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给孩子玩儿罢了,别把孩子拘的太紧了。哪知云修儒只是不受。众人好歹与他相处一月有余,知他是个倔强之人,只得作罢。

云修儒处理了监中之事,领他二人前往魁星楼。

柳春来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平地而起的六层楼阁,恍若在梦中。

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自不必说。只说这高……

柳春来仰着头,用手按住险险滑落的帽子,惊诧道:“了不得啦,敢是要摸着云彩了。”云娃脱开父亲的手,兴奋得边跑边叫。柳春来急急的撵上前去。

看着两个孩子欢快的奔跑,笑闹,云修儒到不忍心斥责他们。无奈的摇摇头,跟在后面道:“小心些,别摔着了。”

几个掌司在里头听见动静,走出来查看。一见是云修儒,忙过来见礼。云娃在父亲的招唤下,也过来与众人请安。

进到楼中,有内侍奉上茶。云修儒吩咐他们各自忙去,只留四喜儿照料茶水。

柳春来刚给云娃研好墨,便见四喜儿领了李放进来。

因每次见他,云修儒都在病中。若非他自报家门,云修儒还不认得他。忽想起,他也为自己上过药,不由脸上红晕陡升。

李放不明就里。只觉得,今日之云修儒,比昨日之云修儒大有不同。一阵儿胡思乱想后,极力的收住心神,上前说明来意。

云修儒摇头道:“请李太医回奏陛下,我无甚大碍。”李放笑道:“有无大碍,我一诊便知。”云修儒见他态度坚决,只得依从。

柳春来心不在焉的坐在那儿,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李放仔细诊过脉后,又瞧了瞧云修儒的舌苔,问了问不适的症状。沉思片刻后,开了药方。

放下笔,细看一遍,又吹干墨迹道:“公公这病,皆是从气恼愁闷上而来。”云修儒被说中了心事,低头不语。李放笑一笑道:“生而为人,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要往宽处想。只看着女公子的面儿,便是天大之事,也不过如此。”云修儒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莫非,又是一个说客?”

李放似乎看出他所想,毫不介意的道:“我与公公并无交情,疑心于我,实乃情理之中。公公只需记住一句话,哭也一日,笑也一日,横竖是要过下去的。何必让那起小人笑话了去。”

不等云修儒开口,李放对柳春来招手道:“小柳公公,你来一下。”柳春来过来问何事?李放拿了药方,细细与他交代此药何时下,彼药熬多久。又交代这几日,饮食之上有哪些忌讳。

诸事停当,起身向云修儒拱手道:“方才,言语冲撞了公公,恕罪恕罪。”云修儒见他对自己无有半分轻视。且态度端正,言语诚恳,不由得脸上发烫,忙还礼道:“哪里哪里,是我失礼在先,李太医莫怪才好。”李放扶住他笑道:“我等这样拜来拜去,如何是个了处?请公公保重贵体,这就复旨去了。”

云修儒直送到大门以外方回转。

柳春来轻轻一笑道:“李太医的话,爷可是听见了?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云修儒瞥了他一眼道:“字写完了?今日若写不完,看我不打你!”柳春来凑到他跟前儿,腆着脸笑道:“若是打了小的爷便不生病,小的愿见天儿的让爷打了!”云修儒故意板了脸道:“油嘴有这许多讲的?还不快去写来!”说罢,嘴角儿已微微翘起,眼中笑意渐浓。柳春来朝他作了个揖,颠颠儿的去了。

晚间用罢了饭,柳春来将熬好的药端与云修儒。

云娃皱眉道:“真难闻,爹爹果然要吃吗?”柳春来在一旁道:“那是自然。姑娘可记住了,若是不听话,乱脱衣服受了风寒,你也要吃了。”云娃嫌恶的看着碗里黑漆漆的药汤,嘴里“啧啧”两声,调过脸去,一头埋进父亲怀里,深深的长吸一口气道:“还是爹爹身上最香。”云修儒拍了她一下道:“好生坐着别闹,看洒了。”皱着眉头,一气儿把药喝完。柳春来早备下了漱口水,急忙递过来。

收拾了碗下去,又服侍他父女二人洗漱。

云修儒披了衣服坐在床上,敞开怀让女儿过嘴瘾。柳春来也脱了鞋上床,靠在另一头儿与他闲话。

云修儒一面轻拍着云娃道:“眼看着便过年了,初一还是回去看看你兄弟吧。”柳春来想了想道:“不了,过些时在说吧。”云修儒道:“却是为何?莫不是手头紧?”柳春来摇头道:“前儿才得了骆爷的赏,到发了笔小财了!”云修儒伸了指头,在他额角儿戳了戳,笑骂道:“看你一脸的财迷相。”又猜道:“既不是为钱……”忽收了笑容,正色道:“好孩子,你可是记挂着我吗?”柳春来道:“爷刚入宫中,想来必是不惯的。在有,大年下的,来拜会的同僚甚多,爷也该去走动走动。小的此时回去,姑娘怎么办?”云修儒握了他的手道:“好孩子,心竟这般细。只是你叫我如何忍心,让你们兄弟不得团圆?”

柳春来方要说话,忽听得门外有响动,忙下床去看。云修儒急急的放下女儿,掩好衣服。

少时,听见柳春来道:“孙爷怎的来了?了”只听孙树在外头道:“陛下传云掌印伺候了。”

云修儒一面给女儿盖好被子,一面答道:“孙首领稍待,我换了衣服便出来。”又嘱咐云娃好生睡觉,一会儿柳哥哥就来陪她。

孙树因春药之事,被中兴帝斥责一顿,并罚俸一月。虽觉委屈,也只能自认倒霉。心中不觉暗恨起云修儒。

可巧柳春来忘了插外面的大门,被他轻轻一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用唾沫打湿窗户纸,扣了个小洞,眯着眼睛往里瞧,正看见他二人在床上闲话。最要命的是,云修儒给女儿“喂奶”,竟被他瞅个正着。

孙树几乎叫出了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两眼定定地瞪着那欺霜赛雪的胸脯儿,脸上阴晴莫辨。想是过于震惊,脚底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引起房里人察觉,只得出声相见。

云修儒出来,与孙树互为见礼。孙树两眼不由得在他胸口上,来会的打转儿。云修儒竟有些做贼心虚的,躲避着他的目光,脸上绯红一片。幸而天已黑尽,玉兔半掩,昏暗的宫灯下,看不十分的真切。

临走时,孙树对柳春来道:“可还有熬好的药吗?”柳春来点头。孙叔接着道:“陛下吩咐了,叫我带过去了。”柳春来应了声是,一路小跑儿的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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