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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上——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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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娃埋头苦吃,云修儒按住她的手,在不许她吃第二碗。

正闹着,只听外头有人叫道:“云掌印在吗?”柳春来起身到门外一看,却是流萤宫首领内侍,靳鹤年。忙上前施礼道:“靳首领好,不知有何事?”靳鹤年打量了他几眼道:“贵妃娘娘找云掌印有话要说。”说着,朝门口望了一眼,云修儒正好打里头出来,于是看个正着。

靳鹤年倒抽了口凉气,暗道:“传言不假,世上果真有这般人物。我看这后宫佳丽,竟无一人能与他相比。难怪陛下动情,这般宠爱于他。”

云修儒见他只管冲着自己呆看,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施礼道:“靳首领,不知娘娘唤我有何事?”靳鹤年尴尬的赔笑还礼道:“不敢不敢,云掌印万不可如此多礼,我如何当得起。”云修儒道:“请里面叙话吧。”说着,侧身而立。靳鹤年道:“娘娘那里耽误不得,改日再来拜访吧。”云修儒到里面换了衣服。嘱咐云娃莫淘气,又交代柳春来几句,随他去了。

路上,云修儒也曾问过靳鹤年,贵妃叫他何事?可他只说不知道。云修儒思附着,如今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后宫嫔妃岂有不恼的?此一去,凶多吉少,终是躲不过去的,却要小心应对。

云修儒跟着靳鹤年,低头走进流萤宫,拜伏在冰冷的地上。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没有人叫他起来,只听得翻书的声音。腿已经麻木了,膝盖犹如针扎的一般。身子一颤,险些栽倒。这时,只听得头上一个尖利的女子声音喝道:“好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来人,拉下去打。”

云修儒被两个内侍架了起来,猛抬头,看见一位花团锦簇的美艳少妇,端坐椅中。想必,这便是记贵妃了。

果然,那妇人摆摆手,两个内侍放下了他,退到一旁。

记贵妃道:“你便是云修儒吗?”云修儒叩首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奴婢。”记贵妃让他抬起头来。于是,在那一瞬间,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惊叹声几乎冲口而出。

记贵妃又惊又妒,定了定神道:“听说,你是读书人之人,怎么不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却为何入宫了?”云修儒虽早已料到,但还是被她话语刺痛,竟不知如何开口。记贵妃挑起秀眉道:“你这是何意,怎么不回我的话?”靳鹤年在一旁道:“云掌印,娘娘问你话了?”云修儒微微抬头看了记贵妃一眼道:“回娘娘,奴婢入宫也是效力陛下。”

记贵妃“咯咯”的笑起来,讥讽道:“读书人的嘴就是厉害。‘效力’都效力到陛下的龙床上了!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了。”说罢,又是好一阵儿的讥笑不已。宫女内侍们,也都在一旁附和着。

云修儒脸上颜色尽退,嘴唇微微颤抖着,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头。他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

记贵妃平静了会儿又道:“听说,你女儿也是个美人儿坯子。你年纪不小了,色衰之时,可是要令爱代你效忠陛下了?她长大后,你是如何向她说明,你与陛下的事了?”这些话无疑是一把把利剑,在云修儒心上来回的划着,他分明感到,心被切成碎片,疼得无法呼吸,终于支持不住,扑倒在地。

靳鹤年和记贵妃相视一笑,走到云修儒身旁道:“云掌印是怎么了?才跪了一会儿就不行了?哎,看来,这规矩还没学到家呀。你都这样,可怎么管手底下的人了?”云修儒闭着眼歇了会儿道:“娘娘唤奴婢来有何事吩咐?”

记贵妃向靳鹤年点点头。靳鹤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云修儒伸出有些发颤的手,接住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几本书的名字。靳鹤年道:“娘娘要看看这几本书,赶紧送过来,别让娘娘久等。”云修儒紧咬着牙,打地上爬起来,躬身道“奴婢告退。”

记贵妃见他踉跄着,退到大殿门口时,忽又轻飘飘的叫道:“你且回来。”云修儒只得又一瘸一拐的回来跪下,听她吩咐。

记贵妃秀眉微蹙,想了半日方道:“记不得了,你先去吧。”待云修儒艰难的打地上爬起来,步履蹒跚的往宫外走去。眼看走出了宫门,就又被叫了回去跪下听吩咐。

如此反复数次,记贵妃才道:“想起来了。有一本《山中居散记》你给我拿来。”又对靳鹤年道:“你跟着他,要他亲自找来与我。”靳鹤年躬身领命。记贵妃立起身来,在宫女内侍的簇拥下,往后面去了。

靳鹤年看了看跌坐在地的云修儒道:“云掌印还是快些走吧,娘娘的旨意可是不能耽搁的。”云修儒在地上颤巍巍的爬起来,摇晃着往宫外走去。

第10章

等云修儒把那几本书捧到流萤宫时,天色已近傍晚。

记贵妃大发脾气,把那些书,劈头盖脸的向他砸了过去。无比恶毒的道:“叫你拿几本书,竟去了这许久,真真的无用至极!你除了会用身子勾引陛下,还会什么?滚出去,见不得这狐媚样儿!”靳鹤年道:“云掌印快些退下吧。”云修儒苍白着脸,挣扎着立起身,方要告退,却听记贵妃道:“只把那本《山中居散记》留下,剩下的都拿走。”

云修儒一言不发的收拾起地上的书。他本来午饭就没吃,折腾到现在,连水也不曾沾得一口。心里又憋着气,这会儿眼前一阵阵儿发黑。竟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记贵妃冷笑一声道:“你做给谁看了?还不滚出去!”靳鹤年见云修儒一动不动的趴在那儿,忙走过去,伸手推了他一把道:“云掌印,云掌印。”待看清他的脸色,这才有些发慌道:“启禀娘娘,他晕过去了。”记贵妃不以为然的道:“把他拉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靳鹤年道:“娘娘切莫意气用事,这里交由奴婢处置吧。”又吩咐内侍传晚膳。记贵妃气哼哼的去了。

靳鹤年叫人端了杯热茶。亲自扶了云修儒坐起来,与他掐了会儿人中穴,方把他救醒。那些在一旁的几个内侍,趁机一饱秀色。

云修儒迷糊间,看见许多的陌生人围着自己,心下一惊,挣扎起来。靳鹤年道:“云掌印莫怕,方才你晕倒了,现在觉得如何?”云修儒定了定神,见自己正靠在他怀里,当下便要起来。无奈,浑身酸软,哪里挣得动。

靳鹤年命人收拾起地上的书,又搬了个秀埻过来,同另一个内侍把他架到上面坐下,又亲自捧了热茶与他道:“娘娘用膳去了,云掌印且放宽心,吃杯茶吧?”云修儒道了声谢,接过来吃了几口。靳鹤年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内侍们都退了出去。

靳鹤年接过云修儒的茶碗,放在一边道:“云掌印,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可愿听否?”云修儒抬头望了他一眼道:“请讲。”靳鹤年道:“你是读书之人,道理比我要明白得多。我们刑余之人,还能图什么?无非是靠着主子,讨主子欢心,得个荣华富贵享用。陛下这棵大树自不必说。可宫中的女主儿们,有哪个是好惹的?总不能为了抱陛下的粗腿,就拼着得罪各宫的娘娘们吧?你外无援手,内无靠山,在这宫中两眼一抹黑。若只凭陛下的宠爱,怕是不能长久。云掌印又不是阴阳之身,不能为陛下诞下子嗣。就算是能够,你就保得住孩子能平安长大吗?你想想,可是这个理儿不是?”云修儒微微冷笑道:“你道我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吗?”靳鹤年笑一笑道:“陛下既然看中云掌印,便是掌印的福气。只是,自古后宫争宠,犹如战场杀伐,有多惨烈,想必云掌印书读的比我多,应该明白。”

云修儒又是一声冷笑道:“万事都由我做主,我还会在这里吗?”靳鹤年道:“我晓得掌印的难处。娘娘心里也明白,只是这口气……”顿顿又道:“娘娘是个直脾气,发过就没事了。如今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就数咋们娘娘是个人物了。云掌印心里该有点子打算才好。”云修儒道:“左右都是我的罪过,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靳鹤年拍拍他的肩道:“只要云掌对娘娘忠心,好好儿的为她老人家办事,娘娘决不亏待你的。若有人欺负与你,娘娘自然会为你出头。”云修儒慢慢起身道:“我笨嘴拙舌的,只怕会误了娘娘的大事,恕不敢领命,告辞了。”说罢,转身要走。

靳鹤年挑了半边眉毛道:“云掌印果然是不识时务吗?”云修儒双眼看着他道:“非也。我只当我的差,守我的本分。奉劝靳首领一句,莫要在娘娘面前进谗言。”靳鹤年大笑道:“好一个‘守本分’?你是印绶监的掌印,到要在台前请教,你如今守的是什么‘本份’?”

云修儒惨白的脸,一时涨得通红,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紧咬牙关,转身欲走。靳鹤年道:“娘娘吩咐你,把这几本书拿走。”云修儒只得转回身,吃力的抱起书,一步一挪的去了。

柳春来这半日都快急疯了,偏生今日无人上门来,自己无法脱身。所幸的是,云娃不再哭闹了。

天色渐暗,风卷着雪花儿,漫天狂舞。

柳春来给云娃添了件衣服,又朝炉子里加了几块碳。看看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凉了。隐约间,听得门外有人声。于云娃相视一眼,急急冲到门前,猛地掀起大红毡帘一看。却见一个满头满身都是雪的人立在门口。

柳春来瞪大眼睛,哆嗦的叫了声“爷”,泪水直流下来。云娃一把抱住父亲的腿,撒娇道:“爹爹,爹爹,你上哪儿去了?”云修儒撑着一口气,示意柳春来扶他进去,手一软,怀里的书撒了一地。

柳春来几乎是拼尽全力,跌跌撞撞的将他连拖带抱的弄到床上躺下。

云修儒此时脸色灰败,浑身凉的如同冰块儿一般。云娃伸着小手,刚碰到他的手,嘴里叫了声“好凉”,脖子一缩,连打两个寒战。柳春来麻利儿的拿了个手炉,加了块碳,用布包了,塞在他脚下。一面将云娃抱开道:“好姑娘,你且将地上的书收拾起来。”一面解开怀,拉过云修儒的双手,紧紧捂在怀里。虽冻得上牙打下牙,竟毫不退缩。

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儿,才见他脸色稍好了些。

屋内很静,只听得屋外北风怒吼,不断的拍打着窗棂。雪下大了。

云修儒缓缓睁开双眼,低低的道:“好孩子,难为你了。我不妨事的。”柳春来哪里忍得住,紧抱着他的手哭起来。

云娃拉拉他的衣袖道:“柳哥哥,爹爹怕吵,你别哭了。”柳春来极力忍住,抽噎道:“姑娘说的是。”又含泪问云修儒道:“贵妃娘娘难为爷了吧?”云修儒闭了闭眼,缓声道:“娘娘何曾难为与我,你休要胡说。”柳春来道:“爷又何必瞒小的。小的虽然愚笨,难道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吗?她……她……打爷了吗?”云修儒抽回手,含笑道:“越发胡说了。我又不曾犯过,打我做什么?”柳春来还要再问,云修儒让他打水来,要烫烫脚。

柳春来系好衣服,快步到后面小屋烧水,随便把凉了的饭菜给热上。

云修儒烫了脚,擦了脸,换了衣服,斜靠在床头。云娃正在他怀中起腻,不停的用脸蹭着他的胸口。柳春来如今是他极亲近之人,所以,并未避讳与他。云修儒解开怀,露出羊脂玉一般的胸口。云娃双眼一亮,一口含住那红艳艳的小樱桃,嘴里“啧啧”的吮吸起来。

若在平时,柳春来定会打趣两句。这会子,他见云修儒满身的疲惫,眼中有深深的悲伤,却还一脸宠溺的搂着女儿,轻拍着她的背,给她喂奶。由不得心中一阵酸楚。

柳春来盛了饭菜,走到床前道:“爷,小的喂你吧?”云修儒道:“我不想吃,你盛碗烫过来吧。”柳春来依言,盛了汤过来。云修儒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便摇摇头,靠了回去。柳春来有些急了,红着眼圈儿劝道:“爷中午就没吃,怎么只吃两口汤就算了?怎么受得了?”云修儒见他这幅光景,只得把剩下的汤喝完。

柳春来方要再劝,忽听得隐约有叩门之声。

云修儒忙用被子盖在胸前道:“你且去瞧瞧,若无要紧之事,便说我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柳春来点头去了。

须臾,柳春来回道,陛下召见。云修儒一面让柳春来拿衣服,一面哄着云娃起身。

那小妮子自从入宫以来,这才是第二次吃奶。加之云修儒不能像从前一般,时时守在身边,这会子正在兴头上,如何肯松口?云修儒被她咬的疼痛难忍,叫了出来。兴许是尝到了血腥味儿,她这才哭着松开口,在父亲怀里撒起泼来。

柳春来很是心痛,对云娃道:“姑娘快别闹了,陛下召见,若是去迟了,是……”他本想说“欺君之罪”。转念一想,她个小孩子,未必懂。于是改口道:“是要挨板子的。”这句话到灵验,云娃抽抽噎噎的坐了起来。

柳春来拿了手绢儿递过去,一面道:“可要紧吗?”云修儒只顾着女儿了,竟是忘记了疼痛。

他亲吻着云娃的小脸儿,哽咽道:“都是爹爹不好,让你受了这许多的委屈。等明日,爹爹给你买新衣服穿。”云娃哭道:“我不新要衣服,就要爹爹!”

这时,来接的人催了几声。柳春来抱过云娃哄道:“姑娘快别再耽搁了,你真忍心看爷挨打吗?”云娃这才渐渐止住哭声。

云修儒回头对柳春来道:“你也吃饭吧,不用等我回来了。”又俯身抱了下女儿,这才出去了。

柳春来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求菩萨保佑爷,平平安安的回来吧。”

第11章

中兴帝毫不避讳的,扶了云修儒,在摆满佳肴的桌前坐下。云修儒方要站起来,就又被他按下去。

尝膳的内侍退下后,孙树也领着人退了下去。

中兴帝握了云修儒的手,来回摩挲着。灯下细细打量一番道:“你脸色不好,病了吗?”云修儒看了他一眼后,又将目光挪开,回道:“天气太冷了,奴婢有些受不住。”中兴帝将脸贴在他的手上道:“怪道这手有些凉了。”云修儒紧抿着嘴唇儿,将头微微侧到一边。中兴帝就爱他这个样子,乜斜着眼,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云修儒因羞愤而微微颤抖。中兴帝却渐渐动了情。

他倒了杯酒,含笑道:“上次都是我的不是。这回,”他轻轻扳过云修儒的脸,温柔的亲了一口,继续道:“咋们正经的吃口交杯酒,如何?”云修儒看着递到嘴边儿的杯子,微微往后仰了下身子道:“奴婢不会饮酒,陛下是知道的。”中兴帝搂了他的细腰,将杯子晃了晃道:“这酒与别酒不同。守真就饮了吧。哪有男人不会吃酒的?”云修儒听得好不刺耳,冷笑道:“陛下还当我是男人吗?”中兴帝自知说错了话,一把将他搂进怀中道:“莫气莫气,是我说错了。”说罢,又倒了一杯酒道:“我自罚一杯。”竟一口干了,拿了空杯子,在他眼前照了照。云修儒实在拗不过他,只得咬牙饮干杯中的酒。

那酒吃到口中,竟有些个甜丝丝的,也不甚辣。这倒让他大出意外。

中兴帝见他吃了那杯酒,暗自欢喜不迭,亲自与他布菜。云修儒用手捂住碗道:“奴婢方才已用过饭了,陛下请自便吧。”中兴帝也不勉强,慢慢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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