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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中——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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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只听连着三声炸响,顿时喊杀声四起。不等百里安平反应过来,小头目的剑毅然出手,直抵他的背心,高声喝道:“百里安平,你还不束手就擒吗?”百里安平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强自镇定道:“你是那老儿派来的?”小头目冷笑道:“你杀兄逆父,人人得而诛之!”话未说完,忽听耳后风声陡起,想避已是来不及了。被身后之人一刀砍掉了脑袋,那血直喷出来,溅了百里安平一背,尸首栽倒在地。此人正是掳走云修儒之人。亦是与廉松风交手之人,名唤陈七,乃百里安平养的死士。

陈七说,老王同兰玉国联手,誓要除掉他。那边敌营中听到信号,也杀进来了。百里安平听的一阵心寒,勉强站稳道:“果然是一败涂地了吗?嘿嘿,好,好啊!”陈七一把抽出他的剑,交到他手中道:“大王不必介怀,先逃出去,再谋后路。”百里安平咬牙道:“要寡人死,没那么容易!”又问陈七,手上还有多少人?陈七道,还有五六位将军,愿拼死保他杀出去。百里安平听得一阵凄凉,转身要走,一眼看见昏迷不醒的云修儒,命陈七将他一并带走。陈七有些发急,说带着他岂不是拖累?百里安平笑道:“只要有此人在手,方能逃得出去呢?”陈七未在阻拦,上前拖了云修儒起身,扛在肩上,同百里安平一路出去。

外面的几个人早等得急了,见大王出来,忙请他上马。百里安平从陈七手中,接过云修儒,将他横搭在马上。众人把他围在中间,一路杀将出去。

可惜,眼见快要到辕门了,终是被认了出来。一记浑厚的嗓音高叫道:“百里安平,你还不下马受降吗?”四周的喊杀声被他压了下去。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光头和尚,僧袍翻卷,犹如苍鹰般落在他马前,双目如电的盯着他。百里安平见他眼中精光乍现,知他是内力深厚之人,不由得叫了声苦。一手挚剑抵在云修儒的后腰上叫道:“不想他死就让开!”话未说完,眼前几道白光闪过,爆炸声不绝于耳。又听得陈七高喊道:“大王快走!”于是认准了辕门的方向,两腿猛夹马腹,如漏网之鱼,急急的逃窜而去。那和尚抢了匹马,狠抽两鞭追将下来。廉松风持了弩,与高智远紧随在后。

跑了一段路后,廉松风照着百里安平的马腿连射两箭。那马一声哀鸣,直接摔翻在地,将马上之人颠在了地上。百里安平反应极快,身子方要着地,他已然拉着云修儒跃起来。廉松风又向着陈七频频射箭,阻他帮百里安平上马。最后一箭正中他的后背,而他们三人也已追到,将他君臣围住。陈七微微侧头,见那追兵,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不由悲叹一声:“我命休矣!”一头栽下马来。

百里安平将云修儒挡在胸前,剑锋紧贴着他的脖子,做垂死的挣扎,对廉松风叫道:“你想让他死,便只管过来!”廉松风看见心爱之人,衣不遮体,发髻散乱的垂着头,一动不动的靠在百里安平的身前。尤其是两腿间,被血侵透了好大一片,让廉松风看得,几乎打马上栽下来。瞪着发红的双眼怒吼道:“畜生,你对他做了些什么?”百里安平环顾四周,见围得如铁桶一般。知道再无逃生指望,狂笑了两声道:“昨日云公公用身子为寡人劳军,着实的辛苦。望将军好好待他。”说罢,大笑不止。还不等笑完,忽觉手中一空,宝剑竟被云修儒一把夺过,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腹中。百里安平大睁着双眼,喉间“呵呵”作响,仰面朝天的倒在了地上。眼睛兀自瞪着墨染的天空。时间仿佛静止,谁都没有想到,在这关键时刻,他会出手。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云修儒已拔剑刺向了自己。和尚同廉松风几乎同时跃起,伸手往前一抓。似乎还是稍微的,慢了那么一点。剑被掌力吸走的同时,那刺目的鲜血也喷了出来。云修儒努力的睁大双眼,望着呆若木鸡的廉松风,如一朵凋零的百合,缓缓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第43章

军医就是不同,下手毫不迟疑。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只一个时辰,便将云修儒腹间的伤口清洗缝合好了。又将他几处骨折的部位,包了药,用小木板固定好。回头一再嘱咐那个红眼兔似的小内侍,四个时辰之内,不能与他进食或喂水。说罢,向守在帐中的廉松风,拱拱手,退了出去。李放这才上前,极小心的褪下云修儒的亵裤。一旁的药童抽了口凉气,吓的往后倒退了几步。柳春来当即便哭出了声,被李放瞪了一眼,赶紧捂住了嘴,身子抖个不停。汲庆祥在他身后轻言安慰着。李放对廉松风道:“廉掌印请过来搭把手。”廉松风拍了拍柳春来的肩,快步走到榻前。两人将云修儒的亵裤完全脱下,柳春来立时端了干净的热水上来。李放尽量将手放轻,仔细的与他清洗着伤口。廉松风万没料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那人的身子。虽有些微的尴尬,但更多的是铺天盖地袭来的悲痛。视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模糊一片。以至李放连叫他数声,才回过神来。柳春来和汲庆祥按住了云修儒的肩头,手臂。李放道:“趁着麻药未过,要赶紧把这些烂肉都割去,方好上药。廉掌印将他双腿按住了,万一云公公醒来挣扎便不好了。”廉松风依言而行。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幼时净身一幕,双手微微地发起抖来。李放见他泪流满面,神情有些恍惚,忙出声提醒,廉松风这才守住心神,将云修儒的双腿轻轻按住。

魏允之同了赞善大师,顾观仪,宦海宁看过了夏百年,便急匆匆赶过来,正碰上骆缇,高智远也过来,被他拦在外面道:“请王爷恕罪,此时进去恐有不便。”魏允之几个在夏百年处,已得知云修儒之事,自然明白骆缇所指,魏允之道:“你先进去看看,若李太医收拾停当了,再来叫我们。”骆缇躬身道:“多谢王爷体谅。”遂同高智远进去。

李放听得身后有人进来,也不理睬,自顾专心做自己的事。骆缇,高智远上前一看,均皱起了眉头。骆缇狠狠的骂道:“这个畜生,真是妄为人君!”忽然,云修儒哼了一声,李放立即叫道:“把他按住了!”骆缇,高智远也上前帮忙。李放下刀极快,半盏茶的工夫,已然收拾停当。高智远见云修儒疼得浑身乱颤,紧咬着牙,就是不叫出来。本想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少受些罪。不料,李放说他如今身子虚弱,怕禁不起,只得作罢。等上完药,才见他稍稍平静下来,却仍没有苏醒的迹象。廉松风拭干眼泪,仔细询问李放,平日应如何护理?李放一一与他交代明白,又重新为云修儒诊脉。

高智远已请了魏允之几个进来,廉松风忙上前行礼。众人见他泪痕未干,皆出言安慰。落座上茶后,静静的看着李放诊脉。

少时,李放起身向魏允之施礼请罪。魏允之让他起来,细问云修儒的病情。李放对此极不乐观,据实说,云修儒身子本来就弱,如今是旧伤方好又添新伤。诊脉时,发觉脏腑似有于血,定是踢打所致,且寒气颇重。这些倒在其次,要治好,至多是费些时日罢了。魏允之见他忽然闭口不言,神色很是沉重,不由催促道:“你是极爽快的人,怎的磨叽起来?”廉松风紧盯着他的脸,嘴唇微微的哆嗦着。李放叹气道:“哀莫大于心死。”此话一出,帐中一片死静。廉松风愣了片刻,转头望着榻上的云修儒,眼神充满了无助,惊慌,甚至是绝望。高智远,汲庆祥双双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廉松风回望众人,忽然眼中有微弱的亮光闪过。他甩开高智远和汲庆祥的手,几步跨到赞善身前跪下道:“师父,求你救救他吧。”说罢,竟一味的叩头不止,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端庄沉稳。众人知他一时悲痛才引致失态,纷纷上前劝慰。赞善伸手将他扶起,按着他坐在身边,方要说话,只听柳春来叫道:“爷醒了!”

不等廉松风反应过来,魏允之比他还要失态的冲了过去,赞善立时便皱起了眉毛。

云修儒将眼睛半睁开,断断续续的道:“我……我不会……画的。”刚说完便是一口血呕出来,人也随即再度昏迷。望着溅在自己手上的血,魏允之已经听见心碎的声音,几乎用吼的道:“怎么多人杵在这干嘛,倒是拿个主意呀?”柳春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抱着云修儒放声大哭。汲庆祥慌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用力拖到一边,低声喝道:“还不住嘴!你这样哭闹,即失礼数,又与云爷没有一点好处。”说罢,伸了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柳春来哭道:“若是姑娘还在,爷必不会扔下她……”那个“去”字,被他用手死死地捂在了嘴里。骆缇连连叹气道:“这如今可怎么处啊?倘若陛下知道了,岂不是天下大乱吗?”

众人正自无计可施,夏百年在长子的搀扶下走进来,身后跟着次子夏桑植。他赶至榻前一看,只见那人双眼紧闭,高智远正用手巾,与他擦拭着嘴上的血迹。夏百年见廉松风,目光有些呆滞的立在榻旁,上前一把扯住道:“你不许嫌弃他。倘若让我知道你对他不好,我决不会袖手旁观的!”夏桑林悄悄的拉了拉父亲的衣袖,提醒他注意分寸。廉松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像是喃喃自语的道:“我生死都随着他罢了。”赞善一听此话当即大怒,推开夏百年,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打过去,骂道:“你不说好好儿的寻个法子医他,却偏要做那妇人的姿态,要死要活的,好出息呢!”高智远慌忙赶至师兄身前,将他护住道:“师父息怒。师兄好容易遇到一个心仪之人,正打算与之携手百年,不料,他如今……求师父体谅一二吧。”说罢,跪了下去。

魏允之素来与赞善脾气相投,虽然两人相差近二十岁,却是不分老少,言语间更是不分轻重。酒醉之时,便“哥哥兄弟”的一通儿乱叫。荤的素的全招呼上来。这会子见他打了廉松风,冷笑道:“他没出息,你便是个有出息的?他两个即是你的徒弟,又算是儿子。你且看好了,这危在旦夕之人,是你那大儿子的心头肉,眼中宝,可算得你儿媳妇儿吧?你不说帮着出谋划策,倒在这里打徒弟耍威风。”赞善对他方才的举动颇有微词,笑了两声,把那大师的风范,一股脑儿的踢到九霄云外。上前几步,叉着腰,用手指着魏允之道:“你也知道他是我的儿媳妇儿啊。那好,就请王爷把你那爪子,从我儿媳膀子上拿开。”众人一听,将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魏允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握着云修儒的手臂。天地良心,这绝对是无意识的,很自然……魏允之一面将爪子极不情愿的收回来,一面暗骂道:“个老秃驴,让老子下不了台。”一面将脖子一梗,立起身道:“我与修儒也算得上是兄弟,他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我……我担心,怎么,不许呀?出家之人,老喜欢往那歪的地方去想,什……”赞善不等他说完,立时抢着道:“你做得,我如何说不得?这里大家便是人证,还想抵赖不成?”魏允之岂是吃亏的主儿,正要反唇相讥,被李放同骆缇劝住了。

骆缇连哄带劝的,将魏允之扶到一边坐下。李放亦拉了赞善到另一边坐下。骆缇朝那边指了指,众人回头看时,见廉松风正半跪在榻前,两眼痴痴的,望着昏迷不醒的爱人,脸上一丝神采也没了。李放道:“倘若云公公明日还不醒转,便真的难办了。人若抱了必死之心,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枉然。”略想一想又道:“我这里倒有个法子,只是没什么把握。”赞善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儿,急切切的催着他快说。李放皱着眉,指了指手,赞善忙松开。李放往后退了两步道:“即刻起,不要让廉掌印再见他。若是公公醒了问起,只说是廉掌印负了伤,又见他病势沉重,越发的不好了。云公公经此遭遇,与他打击不小。他心里觉得愧对廉掌印,没有颜面再见他,女儿又不在身边,心里一下子没了牵挂,所以才……只要他还对廉掌印有一丝不舍之情,那就好办了。”魏允之道:“若是他不醒,便如何是好了?”才说到这儿,只听云修儒模模糊糊的叫了几声“云娃”。除了不知内情的人外,魏允之几个听得脸上已微微动容。赞善低垂着眼帘,将满腹的心事尽数掩藏其中。

骆缇皱眉想了片刻道:“王爷,奴婢到有个主意。在这天启城内,找一七八岁的女孩子,许她家父母些银钱。将其带到此处,每隔一刻便让她在修儒耳边叫‘爹爹’,就不信他不醒。”顾观仪道:“军营重地,岂能随意让外人走动?”骆缇听得心头火起,哼了一声道:“想必大元帅有更好的法子,奴婢愿洗耳恭听。”魏允之见顾观仪脸色不善,忙出来打圆场道:“救人为重,救人为重。”骆缇道:“若是云公公有个什么闪失,陛下跟前,谁也脱不了干系。”宦海宁同夏百年也来相劝,顾观仪心中岂有不明白的,只得答应。骆缇即刻叫了高智远一路出去。魏允之将廉松风,柳春来,汲庆祥唤至跟前,细细的说了,要他们依计而行。

此时,天已近正午,趁着廉松风送自己回帐休息,赞善拉他坐下,要他把与云修儒之事,从头至尾,一字不落的说一边。廉松风不及细想,果然事无巨细的全说了。他哪里知道,师父对云修儒的过往,不比他知道的少。赞善见徒弟对自己,并无半点隐瞒,心中还算满意。只是后来听他说,将云修儒看得比性命还重时,又不悦起来。军士端上酒饭。赞善要他吃了再去,廉松风却推说吃不下。赞善眼珠子一瞪,拍着桌子道:“你怎的这般英雄气短了?泊然泊然,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你从不曾在情色上动心,如今为了他,魂不守舍,要死要活的,羞也不羞?”见廉松风低头不语,又将声音放和软道:“我不是反对你结拜。有人在身边照顾你,师父走得再远,也放心得下。跟什么人都好,唯独跟他,便是大大的不妥。”廉松风抬头望着他,失望的道:“连师父都这样看他吗?师父行事一贯洒脱不羁……”赞善拍着他的肩,一阵苦笑道:“‘洒脱不羁’?实话告诉你,自从我收了你们两个孽障做徒弟,便跟那四个字沾不上边儿了。”又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如今深陷其中,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横竖我又不是你的生生父亲……”廉松风慌得跪下道:“师父这话,让徒儿如何受得起?”赞善叹了口气,拉了他起来坐下道:“他的身份与别人不同。以前之事也许是出于无奈,但外人又如何明白?口舌虽软,却能杀人于无形。那些污言秽语,会不断的传入你耳中。你今天不在意,明天也不在意吗?非要到忍无可忍之时,才与他绝交吗?泊然,师父是为你好,怕你跟着受这不必要的煎熬,你已经受过罪了,我不愿再看你为别人遭罪,你明不明白?”廉松风难得见师傅对自己这般,语重心长的说话,殷殷关怀之情表露无遗,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赞善将他瞪一眼道:“你是在宫里呆久了,还是跟他呆久了,学得这般娘们儿样?我可是从来没把你当丫头调教,还不快快的住了!吃饭。”说罢,将碗摔在他面前。廉松风稍微动作慢了些,赞善便喝道:“你是要我喂你吗?好啊,我如今也学着做一回慈父。”说罢,真个亲自为徒弟盛饭了。廉松风急忙按住,神情窘迫的连道不敢。

强迫灌下三大碗饭后,廉松风被撵了出去。赞善对他言道,连日来辛苦了,要好好儿的睡一觉,不许人打搅。于是,晚饭时,高智远端了饭菜进来一看,帐中早已是空无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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