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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中——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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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韵姿方才故意不答话,就是想看看他对云修儒到底有多深的感情。今见他当众下跪,心里莫名的难受起来。又听见赞善在一旁斥骂,那火儿便直窜上来。抢了家仆手里的盒子,摔在廉松风怀里道:“你这个师父缺心少肺,不像你,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说罢,转身便走。廉松风愣了会儿,待要起身去追,被家仆拦住道:“不用追了,盒中有两棵一脉香,姑奶奶分文不取的全给你了,还不快走。”廉松风不信,急打开来一看,顿觉一股异香扑面而来。里面果然有两棵一脉香,与李放画的一模一样。廉松风大喜,忽又拿出一棵道:“如此珍贵之物,白白相送已是感激不尽,岂能再贪心?”赞善在那边几乎气得绝倒,又不好上前抢夺。蝶恋走过来接了,复又扔进盒子里道:“天下难寻的一个老实人呢。姑奶奶给的,岂有再收回来之理?拿了赶紧去吧。”廉松风将怀里的银票呈上道:“如此,就请收下这银子吧?”蝶恋只觉此人忠厚的委实可爱,捂着嘴笑了一会儿方道:“我们可不缺这个。”说罢,同那家仆往大门内去了。

赞善上前扯了他便走,廉松风见他阴沉个脸,忙跪下道:“徒儿今日丢了师父的脸,甘愿受罚,师父莫要气坏了身子才好。”赞善拍拍他的肩,无比慈祥的笑道:“我不是你师父,你是我师父。”说罢,飞身跃入石阵,廉松风只得紧紧跟随。

第49章

谁都不曾料到,这个长有黑色花瓣儿,浅金色花蕊,根茎叶脉俱是黑色的一脉香,竟有如此的神效。短短七日后,云修儒再没有呕血,连咳喘之症似乎也好了许多。

精心将养了近一个月,云修儒已能在榻上坐起来了。因为气血两亏,他的脸依旧苍白,精神较之以前也差了许多。经常是说着话,看着书便眼神迷离起来。却又睡不踏实,一顿饭的工夫就又醒了。

这日午后,云修儒睡梦中,只觉脸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暗道:“莫不是帐篷漏雨了?”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身边坐着一个人。年纪不大,下巴上青油油的,满是胡茬儿。云修儒呆了一下,续而双眼越睁越大,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嘴唇抖了半日,方颤颤的叫了声陛下。慧锦帝从京城一直忍到现在,总算看见那人,还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一头埋在单薄的胸口上,鼻间闻着久违的气息,眼泪汹涌而出。云修儒到现在都未弄明白,这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不知所措的躺在那儿,任那孩子将满腹的委屈,思念,悔恨,惊慌一股脑儿的倾泻出来。渐渐的,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不是梦。身上这个发出闷闷哭声的大孩子,真的就是远在千里的欢郎。此刻相见,竟有恍如隔世之感。虽然被他压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云修儒还是极力忍耐着。伸出双手回抱着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泪水自眼角流下,将枕上侵湿了一大片。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气息急促,慧锦帝忙坐起了身子,云修儒这才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慧锦帝嗔怪道:“你如何都不叫我起来了?害自己白白的受罪。”云修儒见他满脸是泪,眼下亦有浓浓的青影,衬着那胡茬儿,越发显得憔悴不堪了。不觉又痛又怜,伸手又将他拉回自己怀里。慧锦帝万不敢像方才那样,直接压在他身上。微微俯身,双手撑在两侧,任他替自己拭泪。感受着那慈爱的目光,犹如三月的暖阳,让人沉醉其中。仿佛这一身的风霜疲惫,顷刻间便荡然无存。

慧锦帝轻轻的道:“我……我听见你病得很重,一时乱了方寸就偷跑出来。我给史太傅他们留了书信,还有还有……”发虚的瞄了一眼云修儒的脸色,见他面上笑容不减,那忐忑不安的心,略微平静下来,继续道:“一个月前,皇叔便回京了。所以你放心,我们可以慢慢的回去。”云修儒一阵气恼,暗道:“如此说来,他们早就知道陛下出京了?为何不去阻拦?倒把我一人瞒得好苦。”慧锦帝见他默不作声,紧张兮兮的道:“你先别气,听我说完喽。此次出门,有十多个高手相随。再说,我的功夫也很好啊。你看,现在不是好好儿在你跟前儿吗?”

云修儒这些年,心里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对于他这次的鲁莽行为,着实想责备他几句。可见他一身风霜,那份对自己的依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微笑颔首,让他扶自己坐起来。慧锦帝在他身后,放了厚厚的两床被褥,像捧着易碎之物,小心的将他扶起靠在上面。

云修儒望着这个,自己看大的少年天子,听着他神采飞扬的说着,在赞善大师的帮助下,如何用计潜入波利王宫,取得老王信任。联络他的旧部,加上自己这边的人马,乘朝中空虚,将百里安平的死党一并屠尽。又烧了他的粮草,半夜杀入敌营……说到这儿,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拳头狠狠的捏在一起,额间青筋乍现。半天方道:“我好恨啊,不能亲手杀了此贼。”云修儒慢慢撑着坐起来,微凉的手把那拳头一点一点的掰开,垂着眼帘低语道:“欢郎嫌我脏吧?”慧锦帝倾身向前,将他圈入怀中,发狠的道:“此话今日过后不许再讲,记住了?还好,你为自己报了仇,不然,我定会踏平波利国!”云修儒在他怀里抬起头,爱怜的抚着他的脸道:“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说到一半,剩下的便噎在了喉间。慧锦帝道:“这都怪我心软,若是强留你在宫中,你怎么会受这等罪?绝不会有下次了。”

二人相拥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慧锦帝见云修儒脸带倦色,忙扶他靠回去。微阖了眼歇了会儿,柳春来恰到好处的进来奉上参汤。慧锦帝亲自服侍他吃了,柳春来拿了碗,低首退出去。

云修儒轻声道:“欢郎预备几时回去?”慧锦帝“腾”的一声立将起来,瞪着他道:“我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椅子尚未坐热,你便要撵我回去?”云修儒向他伸出手,慧锦帝别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握了他的手,蹭到榻前坐下。云修儒方要开口,慧锦帝便抢着道:“你的那些大道理我都明白。等你身子大好了,我们一块儿回去。”云修儒脸色一正,撑着坐起来道:“奴婢身子已然大好了,这便去请顾元帅,选一黄道吉日拔营回京。”说罢,一面唤着柳春来拿衣服,一面掀被下地。也许是动作太猛,眼前一阵发花,直扑下去。慧锦帝慌得上前合身抱住,将他放回榻上躺好。柳春来同骆缇匆匆的赶紧来,见云修儒闭目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微微的有些着慌。正要去请李放,云修儒微睁开眼喝住道:“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只不过起的猛了,有些头晕罢了,这也值得去请李太医?”慧锦帝皱着眉道:“你的性子怎得比我还要急操?罢了罢了,全依你便是。”回头吩咐柳春来,叫顾观仪选好日子,尽快启程。柳春来迟疑着道:“爷身子尚未大安,也跟着一块儿回去吗?”慧锦帝立刻道:“你看你看,不是我一个人说吧?”云修儒撑起身子瞪了他一眼,喝道:“放肆,这里焉有你多嘴的?还不快去!”柳春来吓了一跳,忙忙的去了。

云修儒回头,望着慧锦帝一身的邋遢样儿,想是一到军营便赶来看自己。劝他跟了骆缇去梳洗,安歇。慧锦帝却执意在这里就寝,被云修儒以军营之中人多嘴杂,且于理不合,坚拒了。慧锦帝气的瞪了他半响,摔帘子出去。骆缇无奈的摇着头,跟了去。

他们前脚出门,廉松风后脚便走进来。云修儒正憋着一肚子火儿无处发泄,见他进来,劈面问道:“他们瞒我倒也罢了,如何连你也哄骗与我?”廉松风挨着他坐下,一面将被子往上提了提,一面握了他的手道:“你那时病得厉害……”云修儒抽回手道:“我的命值什么?他要是在路上有什么山高水低,天下岂不要大乱了吗?还要不要我活?”廉松风见他气得不轻,怕他一会子又嚷着胃疼,吃不下饭,赶着认错道:“全都是我的不好,以后再不瞒你了,要不,使劲儿打我两下儿出出气吧?”说罢,捉了他的手,捶在自己胸口上。云修儒骂也骂了,气也气了。这会儿见他赔着小心,倒觉得自己无趣起来,放缓了声气道:“泊然,你别怨我。我是怕你们一个儿个儿的撇下我……”廉松风将他揽进怀里,万般怜惜道:“你这个傻子!也许谁都可以撇下你,我不会。一定要信我。”云修儒将脸贴在他的怀里,含泪道:“我不信你,又去信谁了?”

二人温存许久。云修儒忽然提出,明日一早要到后上去祭拜司马父女。廉松风想让他身子大好了再去,云修儒对他道,大军不日便要搬师回朝,等不得了。廉松风深知,这是他的一块心病,只得应允了。

慧锦帝沐浴休整后,将夏百年叫到帐中,狠狠的训斥一顿,撂在一边再不理睬。却拉了他两个儿子,谈的投机。又嫌夏百年碍眼,挥手叫退了他,

慧锦帝跟所有的人一样,对夏桑植特别的感兴趣。那样一个粗莽的汉子,竟有如此清秀标致的儿子?着实的令人难以置信。他三人皆年岁相当,帐中又无旁人,说起话来越发的没有约束了。直至骆缇进来请用晚膳,夏氏兄弟才施礼退下。

顾观仪虽未披露慧锦帝的身份,然,全军戒备,和他们对那人的态度,包括骆缇一脸恭敬的跟前跟后,是个傻子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晚间,慧锦帝正在云修儒帐中说话,顾观仪回奏说,已选好了日子,五日后启程。慧锦帝拿眼狠剜着他,他只做不知,躬身退了出来。慧锦帝又望着云修儒道:“你二人几时变得这般默契的?”云修儒轻轻一笑,自顾低头喝粥。慧锦帝发狠的叫道:“柳春来添饭!”这一回,廉松风也忍不住笑起来。

次日天色微亮,云修儒便已被廉松风裹成个粽子,负在背上,往后山而来。汲庆祥同柳春来拿了纸扎香烛,一应祭拜之物,紧随其后。

山路崎岖,廉松风背着云修儒走得轻快。汲庆祥把所有的东西都扛在自己肩上,一手扶紧了柳春来,慢慢向前行去。

走了约半个时辰,云修儒看见眼前出现两座坟堆。一前一后,静静的躺在那儿。

他实在不能接受,那个率真的少女竟然变成了眼前的土堆。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未及向世人展露娇美的花姿,便枯萎凋谢了。怎不令人心痛。又想着他们家,从此以后便绝灭无人了,撑不住呜咽起来。廉松风到最后,还是未能保住司马净的命。此刻立在他父女的坟前,既愧疚又无奈。把云修儒交给柳春来同汲庆祥架着,亲自点烛上香。因不知司马净的名字,那碑上只刻了司马氏三个字。问明云修儒,决意下山后重新找人做一块。在坟前化了纸。望着飞舞盘旋的火蝶,四人默默向上苍祷告一番,看着纸钱化尽了,这才下山。

慧锦帝好好的补了个觉,用罢早膳,正要往云修儒处来,却被骆缇告知,云修儒上山扫墓去了。于是,将内情一一奏明。慧锦帝听完,又是诧异,又是惋惜。想去后山找他们,又怕打搅他。不去吧,又怕他在山上耽搁久了受凉。正自坐卧不宁之际,金生回报说,廉掌印背着云公公回来了。慧锦帝跳起来快步走出去。

云修儒虽觉浑身疲惫已极,可真的躺下了,却又睡不着。忽想起有两个人尚未去拜谢,便让廉松风备了厚礼,下午亲自送去。自己明日再到杭士杰帐中致谢。

正说着,不防被门口的慧锦帝听见,忙问缘由。廉松风慌忙起身,将他迎至榻前坐下,又亲自奉上热茶,这才细细禀明。慧锦帝一面按住要起身的云修儒,一面对骆缇道:“你且记着回京查查,寻个富庶之地,与他个知州做吧。”骆缇方要领旨,不料,云修儒急叫了声“且慢!”打榻上挣起来道:“陛下,他虽与奴婢有恩,岂有念私人情谊而罔顾国家法度的?郤知县人品政绩如何,尚不得而知,陛下怎能凭一时之喜好便将他连升两级?官员升迁是有定律的,陛下就不怕大臣们效仿吗?如此,要法何用?”话未说完,身子往后便倒。多亏慧锦帝手快,一把抱住了扶他躺下。

云修儒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闭着眼好半天不敢睁开。慧锦帝见他抚着胸口,知道定是自己踢的那脚留下的祸患。忙伸手替他揉着,一面劝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可急得什么了?依你便是了。唉,我这个皇帝做的委实憋屈。在朝堂时要忍受那群言官儿的呱噪,回到宫中,还要听你的肺腑忠言……”忽然看见他嘴角儿微微一翘,自己也笑将起来。

隔了会儿,见云修儒微微睁开眼,于是故意与他怄气道:“请教云公公,那杭士杰如何赏赐?他可比什么‘粗’知县‘细(郤)’知县功劳高得多。不如……”侧头望一眼骆缇道:“你把那司礼监掌印的位子,让与他可好?”骆缇赔笑道:“既是陛下吩咐,奴婢敢不从命?回去后,奴婢就在陛下身边做个长随吧。”云修儒思付道“杭总管与王爷之事,暂时不忙告知陛下,待日后再说吧。”想到此,也微笑道:“他救的是奴婢,怎好让陛下出面替我致谢?”慧锦帝觉得有些头疼,点头道:“罢了罢了,你爱怎样便怎样吧。我还懒得费力不讨好呢。”说着,偷偷儿向骆缇使了个眼色道:“你且睡会儿,我出去转转。”众人忙跪安恭送他出去。

慧锦帝走到帐外道:“等回去了,你亲自去王叔府上打赏他。至于那郤知县嘛,守真的话很是在理,就依他吧。”说罢,又吩咐骆缇去把夏氏兄弟叫来,自己径往辕门外走去。没走出十步远,猛地一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十几个侍卫低声喝道:“不许再跟过来!”众人见他面呈薄怒,只得立在原地不敢动。眼巴巴的望着他背着手走出了猿门,相视一眼,悄悄儿的跟了上去。

少时,夏氏兄弟赶到。慧锦帝要与他们比试拳脚。夏桑林年长,行事颇为稳重。一面用眼神喝止住小弟,一面再三的推辞。慧锦帝拍了拍夏桑植的肩道:“想是你哥哥怕了,不知你还敢来吗?”夏桑植不服气的道:“为什么不敢?只是拳脚无情,倘若臣一时失手,误伤了龙体,还请陛下宽恕。”慧锦帝见激将成功,立时眉开眼笑道:“若是伤了,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却怨得谁来?我只怕你要哭鼻子呢!”夏桑植双眼微微一眯,退后一步道:“就请陛下出招吧?”夏桑林见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只得忐忑不安地在一旁观战。一会儿担心兄弟失手闯下大祸,一会儿又担心慧锦帝伤了他。正自心如油煎,那边君臣二人已过了二十余招。

众卫士走到近处观战,悄声议论着。若不是陛下对敌经验不足,早胜了。这个小公子别看长的秀气,却是臂力过人,下盘尤为稳健。正看得热闹,忽见夏桑植伸手锁住了慧锦帝的咽喉。慧锦帝哈哈一笑道:“你果然了得,我这一次认输了。”说罢,挽了他的手对夏桑林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兄弟陪我用膳吧?”夏氏兄弟忙谢了恩,随他一到回营。

近晚饭时,廉松风才回来。云修儒见他面色不悦,问他为了何事?廉松风说,郤知县要将自己庶出的幼女,送与云修儒做女儿。他那小妾在后堂得了消息,顾不得抛头露面,跑到前院抓着自己苦苦哀求,放了她女儿。郤知县见他坏了自己的好事,上前便是两巴掌。若不是自己出言喝止,不定闹得如何的不堪了。云修儒心里一急,捂着嘴猛咳了一声,喘了口气道:“你一走,她们母女岂不要遭罪吗?”廉松风喂了他一口水,无奈的道:“可有什么法子?他们毕竟是夫妻,我一个外人如何管得?兴许,过几日气消了便没事了。”云修儒长叹一声道:“我只可怜那孩子。”廉松风摇头道:“各安天命吧。”两人一时相对无语,只听得炭火烧得轻微的噼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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