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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下——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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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锦帝听完此番话,哪里还立得稳?内侍们手忙脚乱的,将椅子搬出来扶他坐下。李放被松开,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慧锦帝此时即慌张,又无助。他拉了李放起来道:“朕不再逼他们,将他们供养起来,只要别……”李放摇头道:“陛下不知覆水难收的道理吗?陛下没有给任何人留有余地,叫他们在京中如何立足?难道,要在世人的白眼与耻笑中,度此余生吗?”慧锦帝抱着头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那种挖心挖肝的滋味,他终于体会到了。脑子里除了后悔,在没有其他的想法。

李放将他扶起走回屋去。慧锦帝羞于见那床上之人,又委实割舍不下。他扶着床沿跪下,唬的屋里的两个内侍,同李放也一并跪下了。

云修儒此时,哪有力气去拉他起来,只得侧着身子,喘吁吁的望着他。慧锦帝抓了他冰凉的手,涕泪交流的望着他。哆嗦了半响才哭着道:“守真,我错了,你……你宽恕了我吧?”他本来是想叫“娘”的,可话到嘴边,却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叫出口。是啊,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云修儒定定地望着他,竟然没有一丝反应。直到那忏悔的泪水,将他的整只手完全的浸湿,这才艰难的开口道:“陛下要放……奴婢……兄弟走吗?”慧锦帝如何舍得让他走,支吾着不肯作答。李放膝行几步道:“哀莫大于心死。陛下真忍心,让云公公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吗?”

慧锦帝如今就听不得,一切与死亡有关的字眼儿。回身拖了李放到门口处,要他无论如何也要救云修儒一命。李放为难道:“想是陛下不信臣的话,以为臣是在危言耸听。就请陛下将信得过之人唤来,与云公公重新诊脉。陛下,‘药医不死病’啊。若一个人万念俱灰,抱着必死之决心,便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不中用。”说罢,又跪下道:“臣也是过来之人,知道最苦莫过痴情种。爱本是件极美好之事,臣想问陛下,你将云公公禁锢在此,虽然得偿所愿,你心中可曾真正的欢喜过?云公公了?你看他几时笑过?陛下啊,真心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陛下若还执迷不悟,硬要将他强留在身边……照此下去,他怕是挨不到明年春天。陛下就忍心为了爱他,而看他死去吗?”慧锦帝固执的坚持,正在被一寸一寸瓦解掉。

他默默的望着云修儒,思付良久才下定了决心,即可叫人将廉松风传来。云修儒大惊,以为李放的话激怒了他,将廉松风唤来,只是要在他身上发泄怨气。想起那日之事,不由他一时羞愤难当,扯了慧锦帝的衣袖道叫:“你……你要怎样,只管冲我来便是!”不等说完,已咳得接不上气来。慧锦帝上前与他拍着背,安慰道:“我……我放……我放你们走。”云修儒现在哪里还敢信他的话,李放上前道:“公公但放宽心,陛下委实想明白了。”云修儒抬眼望着慧锦帝,见他泪流满面的微微颔首,还是有些怀疑。

廉松风如今住的是五六个人的通铺,方要躺下安歇,便被人叫了出去。同屋的内侍,都挤在门缝窗旁向往张望,担心他此去不知又要受什么刁难?

正走在回廊上,那两个内侍脑子一阵迷糊,全都无声无息的往后便倒。自有人伸手接住他们,拖到了僻静处藏好。

廉松风只觉有人在肩上拍了一下,回头看时,见一高一矮两个蒙面黑衣人立在身后,惊得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们是什么人?”那二人拉下面巾,稍矮的轻轻唤了声“伯伯”,竟是个软糯的,年轻女子声音。高一些的向他拱手道:“廉贤弟,愚兄是向南山啊。”廉松风凑上前细细看时,果然是他们,心下立即明白了。拉了他们到隐蔽之处,小声道:“还有谁来了?”云娃笑道:“魏伯伯父子与几位禁军将领。”廉松风咋听“魏伯伯”还稍稍一愣,随即便明白所指何人了。惊喜感动之余,不免担心道:“这是大内,王爷如今只是庶民,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连累这许多人,为我兄弟冒杀身之祸,叫我如何还这份情啊?”云娃道:“我是应该应份的,这无需还。魏伯伯他良心不安,也无需还。倒是向夫子与那几位将军,自有我去还情,伯伯就不必挂怀了。”向南山道:“赞善大师与我有半师之缘,我也是义不容辞的。贤弟且请放心,我们计较了数日,算是万无一失了。出去再说吧。”

廉松风道:“王爷去了梧桐院吗?”向南山点点头。廉松风心里明白,魏允之是怕云娃一时按耐不住,伤了慧锦帝的性命,所以才让她来救自己的。还不等他说话,忽觉一阵眩晕,一头栽了下去。向南山将他抱住,满脸惊讶的望着云娃,不明白她为何要突然点廉松风的穴道?见又一黑衣人,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将廉松风负在背上,急掠而去。云娃推了向南山一把道:“他是自己人。夫子快去吧,我过去看看。”向南山拦住她道:“姑娘,万不可意气用事啊。这里头还牵扯着几位将军了。”云娃笑了笑道:“我虽恨不能将其万箭穿心,然,他的身份毕竟非同一般。放心好了,我不会惹麻烦的。你们出去后,不可与他解开穴道。”向南山不敢耽搁,匆匆赶上前去。

云娃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莫名的笑起来。

慧锦帝答应云修儒,明日一早便放他兄弟出宫。正拉了他的手,万般不舍得默默流泪,忽见数条黑影闪了进来。两个内侍当先倒地,李放也被点晕过去。慧锦帝虽做的是太平天子,毕竟人年轻,反应极快,高叫了声“有刺客”,便于当先之人交上了手。他哪里晓得,外头的人已被制住。侧眼一看,另外几个,正将云修儒连人带被的,绑缚在其中一人的背上。他方才明白,这些人不是什么刺客,而是来救云修儒出去的。忙喝了声住手,不料,却被那人点中了穴道,直挺挺地立在那,一步也动不了。他不由的叫道:“朕已然答应放他们去了。”那几人听得一愣。与他动手之人正是魏允之,他狠狠地瞪着慧锦帝,反反顺顺的给了几个耳光,又附在耳边咬牙道:“魏崇翼,你还拿什么脸去见你老子!”慧锦帝听得一愣,总觉得此人声音,语气极为耳熟。只是此刻,与云修儒分别在即,哪里还顾得上想其他的。连连唤着“守真”,只盼他能最后与自己说句话。

魏清尊正背着云修儒往外走,只听他微弱的道:“这位恩人,容我再看看他吧?”魏清尊皱了下眉,不情愿的向慧锦帝身边走了几步。魏允之伸手掀起,盖在他头上的棉被。慧锦帝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张让他痴迷的面容。如今,已被自己折磨得十分颜色径去了三分有多。云修儒也在望着他。那个一遇打雷便偎在自己怀里,唤着娘的孩子。竟然在多年以后,与他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他是自己忠心服侍的主子,也是自己视做骨肉般疼爱的孩子,却是伤自己最重之人。云修儒哀叹一声,慢慢合上了双眼,低声道:“走吧。”慧锦帝方要再说些什么,魏允之已点了他的哑穴。

众人瞬间走的干净,只剩下地上倒着的两个内侍与李放。还有久久不散的,那股苦涩的药香,依然萦绕在室内。

慧锦帝只觉得心仿佛被人挖走,感觉不是疼,而是难受。难受的几乎忘却了呼吸,不知身在何处?今生今世在不能与他相见了,这便是生离死别吗?陡然间,想起了先帝临终之时对他说的话:“不要以为做了皇帝,便可为所欲为,得尽天下所有。相反,常人能做的,你却不能做,常人能得到的,你未必能得到。你还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慧锦帝想到:我便不是帝王也同样得不到他,他眼里心里只装得下廉松风一人。如何现在才明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正闭目想着,只觉有人在胸口上拍了一把。睁眼看时,便于一双美目相对。温柔纯净的眼神,似乎将他的痛苦一点一点的抹去,慧锦帝逐渐有些迷离起来。那人正是云娃。此刻她樱唇轻启,不断的向慧锦帝说着什么?而慧锦帝就似那听话的孩子,频频点头。云娃拿了个小瓶子出来,朝他晃了晃。慧锦帝面带愉悦的张开了嘴,云娃将一粒药丸儿倒了进去。想着半年之后,这个人便会从里往外的,活活儿腐烂而死,她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魏允之一行通过重重宫门,都有人接应。直至出了皇宫大内,才稍微的松了口气。

夏桑林原本是要一路来的,自打知道云娃来京,便刻意的躲避着她。偏巧儿子这两日高烧不退。因病势凶险,着实的放心不下,只等他稍稍平稳些,便急急的赶过来,守在宫门外接应。

夏桑林正要与他们同往芙蓉居,云娃不知打哪儿冲了出来,将他拦下道:“多谢国公与驸马大义相救,此恩容我日后再报吧。”魏允之父子已在骆缇处,听了他与雅竹的事。魏清尊若不是想着救人要紧,早上前与他动手了。眼不见为净,强忍着一口恶气,转身往芙蓉居掠去。魏允之也不好再说什么,向那几位将军拱拱手,道了声珍重,拉了云娃便走。

夏桑林情急之下抓了云娃的手,跪地泣然道:“清心……清心他怎么样了?”云娃用力将他震开道:“你放心,他没死好着呢。”夏桑林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道:“桑植跟他在一起吗?”云娃忽然冲他笑道:“对啊,桑植哥哥与他已经拜了天地了,说此生只同他携手百年。驸马快些回去吧,我等还要逃命了。”说罢,再不理会他,与魏允之施展轻功,往芙蓉居去了。

夏桑林坐在雪地里发了半天呆,来来回回的想着云娃说的话,嘿嘿的干笑了几声,摇摇晃晃的朝家而来。

他们要连夜出城,又不想被人发现,只好走小跨院儿里的密道出去。

向南山见云娃回来了,这才与廉松风解了穴道。不等他向魏允之叩谢救命之恩,云燕亭便一头扑过来抱住他哭道:“伯伯你到哪里去了,我想你呢!”廉松风赶紧捂住他的嘴哄道:“燕亭听话,若再哭我便不带你走了。”云燕亭抽抽搭搭的点点头,廉松风这才松开手。将他牵到魏清尊身旁,哆嗦着手掀起棉被,望着那昏迷不醒的人哽噎道:“燕亭啊,他便是你父亲了。”云燕亭凑到近前看了看,伸手摸了摸云修儒的脸道:“他长得真好看。”魏允之狠狠的道:“魏崇翼这个混蛋!”云娃道:“要闲话只等出去再说吧。”一面令喻无穷将室内的博古架拉开,转动机关,一个漆黑的入口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娃道了声小心,拿了火把与周氏当先走进去。向南山扶了骆缇其次,魏清尊背着云修儒随后,云燕亭有些害怕,紧紧地挽着廉松风的胳膊,也跟了进去。魏允之同喻无穷,并自己的家将断后。

所幸里面地势还算平缓,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总算是看见了出口。

外面已是京郊小树林,有两辆马车,并五六个汉子在此等候多时了。

云燕亭闹着,非要跟廉松风坐一辆车,被云娃点了睡穴,抬到骆缇与周氏的车上。魏清尊小心的,将云修儒放在铺了厚厚几层棉被的车里,廉松风与云娃也坐了上去。其余人等皆上马,往西池府而来、

喻无穷望的看不见可,这才转身回了密道。

第84章

天大亮时,云修儒才渐渐清醒。望着身边的两个人,嘴唇抖了半日也没发出声来。打被子里伸出手,廉松风与云娃赶紧握住,三人默默相望,云娃先自忍不住掩面呜咽起来。云修儒抓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道:“都是为父连累了家人。云娃,你……你还肯回来……望我一眼……我也算是……”云娃见廉松风直与自己使眼色,勉强止住悲伤道:“爹爹别再想那些了,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们一家人再不分开,便好好的过吧。”

云修儒微微闭了闭眼,转向廉松风道:“后悔当初不曾听你的劝告,以至于让智远,庭芳……命丧黄泉,燕亭又成了那个样子。你辛苦练成的一身功夫……便是到了地下,我……我也无有颜面去见师父?”说罢,忍不住哽咽起来。廉松风被他说的一时悲从中来,又不敢哭,反过来劝慰道:“守真,我们好歹是逃出来了,以前之事便如一场噩梦,别再去想他了。日子还长着呢,好好的过吧。”云修儒道:“多亏了李太医冒死劝谏,陛下总算是肯亲口答应,放你我出宫,偏巧救我的人也来了。”廉松风与云娃相视一眼道:“陛下果真回心转意,亲口答应要放你我出宫吗?”云修儒想是说多了话,喘吁吁的嗯了一声。云娃不以为然的冷笑几声,心中暗道:“哎哟哟,如此说来我还要谢天谢地了?呸,事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一句想通了,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成?哼哼,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挨得了多久?”

云修儒又问起救自己的是些什么人?云娃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他。云修儒抓了廉松风的手流泪道:“这份情今世怕还不了呢。”廉松风见他微微喘起来,忙劝他不要多想,养好了身子是正经。

这车上老的老病的病,哪里敢放马而行?

午后时在一家小客栈停下休息用饭,廉松风兄弟都未下车。云燕亭一醒过来,便吵嚷着要见他,骆缇与周氏百般的哄劝终是无效。云修儒在那厢听得哭闹声,忙叫云娃将他带过来。云燕亭手脚并用的爬上车,一眼看见廉松风,瘪着嘴叫了声伯伯,就要往他怀里钻。云娃伸手抓他的脚,将靴子脱下后,才松手放他进去。云燕亭一头撞进廉松风怀里,双手死死的抱着他的腰,就像是一块膏药,再也揭不下来了。廉松风既无奈又心疼的回抱着他,看看那张脸,似乎比前些时瘦了许多。

幸好这车厢够大,云娃也上来盘膝坐在里面。

云燕亭忽然看见云修儒,眼泪汪汪的瞧着自己,想起廉松风说过,这人便是自己的父亲。于是,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碰了碰道:“你是我父亲吗?”云修儒见他,活脱脱儿的小孩子模样。想起那日让他送骆缇回家,他死活不愿离开自己。如今……云修儒向他伸出了手,云燕亭虽觉得这个父亲长得好看,不像那个老头儿(骆缇)凶神恶煞的,但还是不敢轻易握他的手。

周氏同随从将饭菜端了过来。廉松风让云燕亭自行用饭,自己抱了云修儒靠在怀里,云娃一勺一勺的慢慢喂着。云燕亭眼巴巴的望着,只等他吃完了,才将手里的碗捧到廉松风面前道:“我也要喂。”云娃在旁听得一皱眉道:“哥哥不是会自己吃吗?”云燕亭见她拆穿了自己,憋起嘴来又要哭。云修儒十分不忍,叫了云娃喂他,云燕亭却不买账,非要廉松风不可。无奈之下,廉松风只得端过碗喂起来。云燕亭一手抓了他的袍子,眉眼弯弯的望着他。云修儒靠坐在一旁道:“这孩子打小儿便跟着我,辛苦劳累这些年,竟落得这个下场。云娃,你看着为父的面上,莫要嫌弃与他才好。”云娃含笑道:“爹爹放心,他是我哥哥呢,怎么会嫌弃与他?”云修儒满意的微笑颔首。

云娃见有阳光映了进来,起身推开了半边窗户,正巧看见魏允之,在不远处向她招手。云娃暗自一笑,跟父亲打了招呼下车去了。

魏允之见她过来,忙低声问道:“你可是答应我的,不会对他……”云娃点头道:“这里离京城不算太远,倘或他出了事,早就传过来了。放心,就是看在你的面上,我才忍下了只口气。”魏允之有些狐疑的望着她道:“你与向夫子一道,怎的反落在我们身后了?”云娃不慌不忙的道:“我晓得夏桑林到了最后,一定要堵着问我大哥哥的事。不想让他知道芙蓉居的密道,更不想让清尊与他动手,坏了大事,所以便故意落后了。”魏允之听她说的条条在理,权且相信了。忽悠想起什么道:“我实在没脸见你父亲,你别在他跟前儿提我。”云娃笑道:“魏伯伯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呢,焉有不当面相谢之礼?”魏允之一时老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叫莫再挖苦了。云娃正色道:“一笔归一笔,侄女心中还是分得清的。”说罢,认真要与魏允之行大礼。慌得他手忙脚乱的扶住道:“好侄女,你这不是在羞臊与我吗?我委实得当不起呢。”说罢,急急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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