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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下——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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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脚方走,魏清尊后脚便挡住云娃的去路,满脸放光的笑道:“我离得那么远,便听见妹妹叫我的名字,难得难得。”云娃撇嘴道:“我以前就没叫过你的名字吗?”魏清尊笑道:“自然是叫过的。只不过连名带姓的一起叫将出来,未免太生疏了。嘿嘿,妹妹日后便依方才那般称呼,才显得我们打小儿,青梅竹马的……”忽然看见云娃冲着自己,阴阳怪气的笑着,掉头便跑。

云娃转了一圈儿,方要上车又停住了。悄悄掀起门帘一看,只见廉松风将云修儒与云燕亭揽在怀中,低语道:“如今好容易脱离了苦海,以后的日子,咱们一家人好好的过吧。”又对云修儒道:“不许再说那些个丧气话。你真忍心撇下我们三个,不管不顾的走吗?还记得,你在军营对我说过,要与我一世牵手。怎么,敢是要反悔了?”云修儒捂着嘴,轻轻的咳了几声道:“我还能活着出来,再见到你们,知足了。”廉松风道:“这便知足了吗?云娃还没成亲了,你连女婿的面也没见到。听我的话,把身子养好了,享几年清福吧。”云修儒望见他眼中,浓浓的眷恋之情。不忍再伤他的心,脸上绽出一个微笑道:“以后我都听你的。”云燕亭此刻在一旁接嘴道:“伯伯,我也听你的话。”廉松风不防被他逗笑了,拍着他的肩道:“要多听你父亲的话才是。”云燕亭望着云修儒,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云娃听得一时感慨万千。正靠着马车发呆,被骆缇拍了一下。云娃悄声道:“阿翁等会儿在进去吧,他们正说话了。”骆缇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方要到别处走走,不想却被里面的人听见了。

廉松风亲自扶了他进去,云娃仍旧靠在车外,不一会儿,便听见里面有哭泣声,夹杂着阵阵的咳嗽声传出来。云娃担忧的朝里面张望,只见父亲与骆缇正相拥而泣。

少时,廉松风红着眼睛下了马车,一路将魏允之连拉带请的弄上车。他兄弟二人与骆缇,齐齐的向他叩谢救命之恩。魏允之拦也拦不住,蹙眉道:“此事,只凭我一人之力岂能做到?还多亏了老夏八方联络,与诸位将军鼎力相助方能成功。”又跪下对云修儒道:“修儒,我们魏家对你多有亏待,你这般谢我,倒叫我无地自容了。”又拉了廉松风与骆缇的手道:“此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住在一处也热闹些。老骆你放心,自有我与你养老送终。”廉松风道:“我与智远是兄弟。他临终之时,将骆翁托付于我照料,我自当信守承诺,为他养老送终。”骆缇听得儿子临终之时还牵挂着自己,一时忍不住又大哭起来。云修儒撑着身子,一面与他拍着背,一面哽咽道:“骆翁与我兄弟便如父兄一般,便是智远不说,也是我们应当应份的。说到底,都是我连累了他们。”不等话说完,便不住的咳喘起来。廉松风慌忙将他靠坐在怀里,一面与他顺着气。

一行人又缓缓的启程了。因云燕亭再不肯与廉松风分开,云娃只好与骆缇对调,同周氏坐了一辆车。

在路上行了八九日,却不得不被迫停住。在一个小县城,还算大的客栈住下。魏允之将里里外外,二十来间屋子全都包了。原来,云修儒病势逐渐沉重,白日黑夜睡眠无多。夜里越发的胸闷气短,呼吸困难。廉松风只得一宿一宿的抱着他坐在床上,不停的与他轻拍着背,以缓解他的痛苦。心疼吐血之症也发的有些勤了。向南山医术有限,与云修儒诊过脉后,悄对云娃道:“云爷怕是有些不大好,姑娘速请位名医来看看吧。”

魏清尊这里倒有认识的朋友,托他寻了一位此间远近闻名的神医妙手,慈柔堂的当家黄晨辉。

黄先生与云修儒诊脉后,面色平和的安慰两句。走到外面对魏允之父子道:“此病皆因从心上起,加之他自来便病痛不断。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似有油尽灯枯之象。我只有尽力而为了。若是拖得过明春,再善加调养,”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停了下来。魏允之自然是明白的,面色凝重的道:“敢问先生,他……他还有……”后面的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黄先生道:“便是拖得过明春,也只得三两年光景。”又宽慰道:“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或许……”魏清尊道:“我们很信得过先生的医术,就请先生放开手脚的去治此病。倘或将他救回,也是先生的一份功德呢,我们这里自当重谢。”黄先生摇头道:“重谢倒不必。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份。”魏清尊一面道谢,一面请他到里面开药方。

两副药下去,云修儒的病稍稍有了些起色,这让所有的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廉松风自武功被废后,不及安心调养身体,一连串的打击便接踵而至。加上这几日,黑天白夜的照顾病人,不得有片刻安生。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当着云修儒的面晕倒了。

魏允之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抱住,放到另一张床上躺下。云修儒想是急了,掀了被子便要下地。被云娃死死按住道:“爹爹好生躺着吧,这里还有我们了。”云修儒哪里肯听,两眼望着床上之人,来来回回的唤着泊然。云燕亭吓得大哭起来,魏清尊与骆缇,向南山听见动静不对,也赶了过来。

骆缇拿了被子,将云修儒裹上道:“你才好些了,这是要做什么?”魏清尊将云燕亭强行拉开。这几日,都是他在照顾云燕亭的衣食起居。因混的熟了,他又对云燕亭十分关爱,所以云燕亭才肯听他的话。拉着他的衣袖,眼泪汪汪的盯着廉松风。向南山上前与廉松风诊了会儿脉道:“他筋脉受损尚未恢复,这几日又着实的劳累了些。安心静养几日,应该便无碍了。”云修儒在那边拍着床道:“你们还救我做什么?让我早早的去了,岂不省事?”云娃抱住他道:“爹爹只顾自己走了干净,女儿怎么办?伯伯又怎么办?他见爹爹一有风吹草动,便提心吊胆的日夜守候在旁。爹爹若真心疼与他,便好好的治病,好好的将养身子,事事多顺着他,多对他笑一笑。别再说让他伤心的话。只要爹爹好,伯伯便好了。”骆缇也劝道:“丫头的话没错啊。修儒,松风对你用情至深,倘或你真有……他还活不活了?为了松风,为了丫头,日后不许再说这等丧气话了,听见没有?”又叹气道:“我还有几天呐?就想看着你们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正说着,廉松风吐出一口气,清醒过来。望着床边众人关切的目光,他半天没回过神来。方才与守真喂了早饭,起身将碗放回桌上……如何便躺下了?向南山伸手将他按住道:“快别动了,且好生睡一觉吧。”廉松风闭了闭眼道:“你们做什么了?”魏允之皱了皱眉道:“方才你晕倒了,竟不知道吗?”廉松风想了想,忽然脸色一变,忙忙的要起来,一面朝云修儒那边不住的张望,众人忙闪到一边。云修儒半靠在骆缇怀里,向着他微笑道:“你莫要担心我,就听向夫子的话,且睡一觉吧。”廉松风见他神色安稳,略微放下了心。魏清尊拍了拍云燕亭的肩道:“廉伯伯放心,云叔叔这几日有小侄照料,你好生歇两日,说不定叔叔的病便好了。”魏允之接过来道:“再过些日子便是大年了,今年咱们得好好热闹一番。因此,修儒,你快些好起来吧。只要是你好了,便是他好了,咱们大家伙儿也跟着欢喜欢喜。”

魏清尊在云燕亭耳边低语几句,云燕亭走到床前蹲下,拉了廉松风的手道:“伯伯我若是听话,你要与我一个大红包才好?”众人皆被他逗笑了,一扫屋内沉重的气氛。廉松风替他拭干脸上的泪水,慈爱的望着他道:“好啊,只要你肯好好的吃饭,不到处乱跑,伯伯便于你个大红包。”云燕亭听得两眼放光,又跑到云修儒床前蹲下道:“父亲父亲,你也与我个红包吧?”云修儒嘴角含笑,抚着他的头道:“一定给你,比你妹子的还大呢。”云燕亭仰着脸得意的望着云娃。云娃眼珠一转,向他笑道:“我比哥哥小,哥哥该与我红包才是。”云燕亭啊了一声,苦着脸叫了声父亲。云修儒向他伸出手,他便乖乖的偎过去。云修儒轻拍着他的背道:“你妹子哄你玩了。”又对魏清尊道:“这几日泊然只顾着我了,难得你不嫌弃他,把他照顾得那么好。”魏清尊笑着走过来,拉了云燕亭起来道:“我们是兄弟,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再说,咱们如今不也是一家人了吗?叔叔还特意的说出来,岂不显得太生分了?”不等云修儒开口,云娃轻轻的哼了一声道:“谁跟你是一家人?”魏清尊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搂了云燕亭的肩道:“你做哥哥的,是该给妹子红包。这样,我再与你个红包,你将它给了云娃,便不吃亏了,如何?”云燕亭向他眨了眨眼,嘴角一勾,两个浅浅的梨涡便显现出来。云娃一把,将他从魏清尊的魔爪下拉过来道:“哥哥你听好了,他姓魏我们姓云,你跟他才不是一家人了。”云燕亭有些迷茫的,转头望了廉松风一眼道:“伯伯也不姓云呀,他不也是我们家的人吗?”魏清尊在一旁向他伸出了大拇指,赞道:“说得好!云哥哥你真聪明。”云娃一记眼刀斩将过去,吓得他赶紧往廉松风床前靠拢。魏允之在一旁看得,又是解气又是摇头。

众人在客栈里又住了七八天,云修儒的病逐渐平稳下来,廉松风见他夜里能睡上安稳觉,吃饭也比前些时香了。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能稍稍放回肚子里。魏清尊与云娃,将他二人服侍得无微不至,云燕亭也乖巧安静的守在身边。听着那两个时时的鸡吵鹅斗,再加上云燕亭,冷不丁冒几句孩子话,弄得他们哭笑不得。看着这些孩子承欢膝下,让云,廉二人遭受重创的心,重新感受到了一丝家的温暖。

骆缇见他一家重拾欢乐,一时想起儿子,不免有些黯然伤神。廉松风哪有看不出的,知道他极爱云娃,便让云娃常常请他过来说话。那云娃倒也善解人意,但凡有骆缇在,便不去缠着父亲,只腻在他身旁撒娇逗乐儿。把老头儿哄得笑声不断,暂且将伤心之事抛到了一边。

这日清晨,众人早早的收拾行装,继续赶路。魏允之提前差了家将,拿了自己的信物,回去面见二位郎君。叫他们即刻回府,收拾庭院打扫房间,以备客人居住。

五日后,一行人总算是进了西池城门。廉松风与云燕亭正扶了云修儒下车,云娃过来挽了骆缇的胳膊,方要上台阶,却看见蓝羽打不远处跑过来,请安道:“姑娘可是回来了,爷正等的心焦呢。”云娃道:“大爷身子还好吧?”蓝羽张嘴要说,及时的打住了。云修儒听得雅竹就在此间,忙对云娃道:“雅公子即在这里,云娃,你带我过去,我要与他当面赔罪。”骆缇听了也要跟着过去,云娃一时到左右为难起来。

魏允之父子见他们立在门口只顾说话,忙与二位郎君过来相请。

魏清尊自然看见了蓝羽,顿时眼睛一亮,问道:“哥哥身子还好吗?”云燕亭抢着道:“你天天看着我,还问什么?”魏清尊冲他笑了笑道:“我还有位哥哥了。”蓝羽上前与他请过安,却并不回话,云修儒拉了女儿的手道:“为父是诚心诚意的向他致歉,再不会与他为敌了。你……你竟不信我吗?”云娃支吾了半日,魏清尊似乎看出什么,忙道:“我同云妹妹去将哥哥接过来吧?”云娃勉强笑道:“我们先过去看看再说。爹爹与伯伯就先进去歇着吧。”云修儒一再嘱咐说,若雅竹不肯前来,他必亲自过去登门谢罪。云娃连连点头,与周氏重又上车,魏清尊同向南山,蓝羽上了马。那几名从京里跟来的侍从,也随在车后缓缓的去了。

云修儒看着看着,脸上神情微微一变,身子有些发软的,往廉松风这边靠了靠。廉松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慌忙将他抱住,急问道:“头晕的厉害吗?”云修儒依旧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喃喃的道:“她……她不会不回来了吧?”廉松风有些嗔怪的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云修儒见他蹙眉,忙赔笑道:“是我不好,委实不该多想的,”杭士杰见他有些站不住了,忙请了他们进去叙话。

这里毕竟是王府,庭院广大。若是走到住处,好人也要一盏茶的功夫。更何况云修儒大病未愈,神乏力怯,如何走得动?多亏了杭士杰想得周到,早命人将一乘暖轿抬过来,扶了云修儒上去。廉松风甚是感激,向他含笑致谢。又同他一起,扶了骆缇缓缓而行。云燕亭拉了廉松风的手,紧紧相随,不时的用好奇的目光四处打量。雍小君与杭士杰见他神态,果然与旧时大不相同,禁不住替他好一阵惋惜。

才到永昼院门口,便有服侍的人上前请安。杭士杰道:“这几个家人小厮,倒还机灵勤快,松风勉强先用着,若是不好我再换。这几个丫鬟是给云小姐的,等下她回来了过过目,若是觉得不好……”廉松风拱手道:“有劳小君为我一家这等操心,他们已经很好了。”杭士杰听他这般称呼自己,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了一礼道:“平民百姓之家,那还有什么‘小君’?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松风叫我‘士杰’就好,这样也显得亲近。”骆缇望着杭士杰笑道:“看来,我当初没让你回宫是对了。到后头,竟有这般的一个好归宿呢!”杭士杰微红了脸道:“骆翁便只管打趣我吧。这里风大且进去再说吧。”骆缇笑着点头,由他扶着进了院门。

那暖轿直抬到室外才落下。廉松风小心的,将云修儒从轿中扶出来,慢慢上了台阶。自有丫鬟打起厚厚的毡帘,一股暖气,含着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

杭士杰直接将他们引进了卧室。廉松风与云修儒脱下斗篷,扶他坐在床边去了鞋,雍小君赶上两步,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被子里早叫人烤的热烘烘的,云修儒微微的眯了眯眼。雍小君一路上忍得辛苦,这会子才攥了云修儒的手,低着头坐在床沿儿上垂下泪来。云修儒这一生,除了廉松风,很少有相交的知己。二人虽见面不多,却是相见恨晚。难得的志趣相投,彼此将对方引以为知己。前些时与他京中一别,便觉伤心。如今,又是在这般不堪的境遇后再度相逢。他不仅没有丝毫的轻视,反而肯为自己落泪,这让云修儒着实的感动。

杭士杰拍着雍小君的肩劝道:“前些时没见到人也就罢了,这会子见着了,怎的还哭啊?我看他身上还没大好了,你岂不又引他伤心吗?”雍小君见云修儒被折磨病骨支离,一时哪里止得住,倒越发的抽噎起来。云修儒被他弄的眼前一片模糊,抽出手与他拭泪道:“我这会子要在这里长住了,你哭得这般,是舍不得你家的米吗?”雍小君抬了泪眼望着他道:“该遭的难,如今也该受完了吧?从此哪儿也不许去,就在我这里长长远远的住着。我前几日寻了位良医,让他给你瞧瞧。你还年轻,好好调养个一年半载的,便可完全恢复了。”他说一句,云修儒便应一句。

魏允之过来将他们好歹劝开,杭士杰命人打水,与他二人净了面。因云修儒在吃药,只将热水端来喂了他几口。魏允之见雍小君,拉着云修儒絮叨个没完,忙问杭士杰道:“老骆住哪儿啊?”杭士杰笑道:“松石斋,离这里很近呢。”廉松风道:“我看此间房舍众多,庭院宽阔,便让骆翁住在此处吧。一来热闹,二来也方便我照料。”骆缇听得连连点头。雍小君道:“修儒莫怪我小气,都不与侄女单独安排所院子。我是见你爱她什么似的,一刻也离不得。这会子你又病着,正是她床前尽孝之时。若住得远了,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所幸这院子也够大的,她便在后面那一排屋子住。我已吩咐过了,家人小厮是不会擅闯那里的。”云修儒方要道谢,杭士杰又在一旁道:“修儒还不晓得吧,你这间屋子的陈设,皆是他亲自挑选安置的,费了好一番心思呢。”雍小君忙向他一使眼色,杭士杰笑着点头道:“是是是,不替你表功了。说也奇了,你们才见一面便谈得这般投缘,竟像是相交数年的老友。”雍小君道:“你这一来便好了,又多个人写写画画。你的琴技我早就想领教了,等养好了身子,断断不许推辞的。”云修儒颔首道:“敢不从命。只怕是徒有虚名,扫了你们的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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