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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人种下——by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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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士舒虚弱却出神的听着,哥哥小时候的事情他从不提及,韩士舒都是从别人那里第二手第三手的听来,他知道哥哥撑起一个国家不容易,但那份不容易从梢哥口里说出来,份量格外沉重。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时虽有我父亲上官震把守朝廷,暂时稳住局势,但中央以外的各省乡县村十之八九都是无法无天的状态,各地方俨然自成一国,不听号令,每年当缴的税粮是贪渎泰半之后,再敷衍缴上剩馀的,而这样的枉法之事却层层过关,无人闻问!”

上官乱漫不经心似的反手将短剑横在自己的后颈,用力到甚至渗出点点血丝。“他面临的就是这样的乱局,皇帝的头悬在利刃之下,皇朝的安危立在悬崖边上,而覆灭往往就在顷刻之间。”

“上官家只有稍有不忠,取而代之改朝换代是再容易不过了,他却端着小脸认真的问我,我是可依之臣吗?”忆起当年的景象,上官乱的脸色有瞬间和缓许多。

“尔后数十年,我在朝阳殿上披坚执锐,为他荡平所有阻碍,整顿所有贪官污吏,拔除所有不肖异己,统一政权治权,让皇令圣旨所到之处,百官万民遵行不移。”上官乱转过身,直直的看着韩士舒。“我什么事情都做了,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该杀的不该杀的,该动的不该动的,该留下的不该留下的,只要会威胁到他的人,我通通都没有放过。”

上官乱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王爷,我是忠臣吗?还是佞臣呢?我权倾天下,皇帝每一道诏书都经过我手,内容是我拟的,皇令是我建议的,十几年来,他宵衣旰食,我惮精竭虑,好不容易,国库充盈了,百姓富足了,国家强盛了,耀初人才济济,能臣名将同聚一殿,眼看大好的未来,将名留青史的圣君之治即在眼前……”

上官乱闪烁着异样光芒的双目落在韩士舒身上。“他却说这一切都是你的。”

“凭什么?凭什么呐?”上官乱语气分外轻柔,却恐怖的让人不寒而栗。

韩士舒镇定的说:“若现在说此事非我所愿太矫情了,我不辩解,只是哥哥给我的,我会一肩承担,因为这是哥哥的愿望。”

“哼哈,他的愿望!?”上官乱冷嗤。“是你自己的愿望吧!你身为耀初唯一的王爷已享受诸多特权,居然无耻的连自己子侄的皇位都想沾染,你当我真的不敢对你怎么样,你当我会忌惮你的身份地位而任由你兴风作浪,你当皇帝之位只要先一屁股坐上,天下就为你所有?”

上官乱挥手将短剑掷向韩士舒,剑尖分毫不差的没入韩士舒颈侧旁一公分的位置。

“不要妄想,群臣百官没有一人站在你那边,惜王党和那些骑墙派都被我收拾了,他可以继续执迷不悟,强下皇诏让你登上皇位,但我保证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就是天下大乱、你人头落地之时!”

多言无用,韩士舒疲惫的闭上眼睛,梢哥身上传来的浓浓煞气,证实他不是跟他开玩笑的,绑架、要胁和要杀他都是认真的。

上官乱见韩士舒阖上眼,哼了一声。“你最好祈祷这束发可以让他回头,这样你苟活的时间可以再延长一些。”

要不不做,既然做了,就要做绝,永除后患!这就是让上官家屹立百年不倒的行事风格,上官乱没有傻到若韩士真同意立安王殿下为太子,就放回韩士舒,一时是威胁,永远都是威胁,这个人,必须死。

“皇兄身体不好,你不要刺激他。”他担心皇兄一看到他的断发,急气攻心,病情会恶化。

上官乱宽袍下的身躯微微一震,但随即恢复正常,他知道那人病了,但韩士舒这样一说,胸口还是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滞怨之气,那人瞒着自己多久了,躲着自己多久了,即使在中秋晚宴上他也刻意回避,只喝了一杯酒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明显故意忽略。

哼,他不信当他亲手捧上他宝贝弟弟的首级时,他还能无视自己,上官乱眼底的疯狂之火燃烧的更加炽盛,他受够的他的排拒,更憎恨他的背叛!

你为朕的可依之臣,为朕创造盛世!

诺!

约好了喔。

诺!

你是朕心目中唯一的国相,朕只信任你,你永远不可以背叛朕。

诺!

子梢,私底下朕就这样叫你,上官上官的喊起来好像在叫你家的老头。

诺!

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那人都忘了!

上官乱眼角阴沉的瞥见韩士舒露出衣摆的脚只,左脚脚踝的部份似是伤了,肿胀的几乎快跟小腿一样大,他蹲下身,拉下白袜,里头整个已乌黑充血,应该是剧痛难忍。上官乱盯了伤处一回儿,又看了韩士舒一回儿。

“受伤也好,跑不了。”惜王的倔强倒是与那人同,受伤的时候也是死活不吭一声。

“梢哥……”韩士舒努力睁开愈发沉重的眼帘,近距离直视着要杀他的上官乱,气虚却无比严厉的警告:“……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你想使什么手段我也不在乎……但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你若敢伤了哥哥分毫……哪怕只有一丁点,我都不会原谅你!”说罢,他像是用尽仅有的一分力气,只能垂下头低低的喘息。

上官乱冷冷笑了出来,道:“王爷的兄弟情深,演得真够到位,不愧是爱看戏的戏迷。”他站起身,拍拍染尘的衣袍,迳自走出柴房。

商渠站在门外不远处,看见上官乱出来便走过来。“国相大人。”

你们说了什么?

商渠想问的话,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目光复杂的瞥了一眼柴房的方向,低下头,内心缠着无解的死结。

“东西到手了,走吧。”一把很好认的枯发。

“国相,给王爷换间比较舒适的房间应该没关系吧,怎么样柴房都太过份了。”商渠这话并非徵询,而是结论。

上官乱头也不回的往前徐步。“这点小事,随便商君安排。”

他,该去逼宫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上官国相的逼宫自不是气势汹汹的冲到东宫去,先拍门后撞门,门儿不从再一把火烧了门。枯发准备好就是要『献』上去的,但要在最佳的时机,由最合适的人呈上去,才是足以让皇帝『清醒』的致命一击。

而这个最佳时机,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前提要件。这个条件的欠缺也就是令上官乱一直按兵不动,迟迟没有将冲突拉到台面上的原因——他们这方没有掌握安王殿下。

凡在政治浸淫日久的官,只要脑袋没有破一个洞,都能察觉到目前最关键的人就是安王殿下,在皇帝龙体悬急时搞斗争,搞了半天,没控制住下任继承人,这不是脑袋破一个洞是什么!你这厢忙活了半天,若皇帝那厢一时承受不住一帮子大臣胡搞瞎搞,病势加重归天而去,下任皇帝刚好是你斗争的对象,那不是开大玩笑了吗。

站在上官乱这边的大臣,有半数以上都不否认,如果安王殿下尚未降生之时,皇帝不幸飞仙,耀初国的继任者将是惜王,在无后的情况下,兄终弟及早有古例,这是没问题的,但有子嗣还交由皇弟即位,那就是坏了道统,是万万不可的。

因此说句实在话,假使这当头,安王殿下不幸夭折的消息传来,皇帝接着也崩了的话,大臣们万般无奈之下,接受惜王登基也成了无可避免的选择。毕竟沙山之难后,皇家血派就剩他了。

杨铁心包围东宫的目的除了是逼迫皇帝出面之外,另一个潜藏的理由就是为了安王,如果能单独带走安王殿下那是很好,退而求次之,至少也要分离惜王和安王殿下,避免有人趁机行凶,因为东宫里还有惜王的亲信(指竹清竹安),杨铁心不止一次明示乔子飞,只要先交出奸邪者的从仆,情势或可有些许缓和,但乔子飞完全不为所动。

情况一直僵持。

朝廷政务方面已经完全和东宫断了线,没有一张纸能送进东宫,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出来,大小国务由行宁斋全权迳为处置,且兵部尚书宋鸿下令驻扎京畿的三营士兵挪防至大京郊外,一旦有宫变,顷刻之间,大军立刻擒王救驾,当然这个动作最大的功效是增加皇帝的心理压力,暗示皇帝:满朝满野都不支持惜王接位,请皇上三思,莫要一意孤行。

即便安王殿下不在手里,但也在杨铁心的包围网里了,几百人包围东宫这么大的动静,皇宫内外仍然保持干净平和,大京城内城外没有百姓惊慌失措,也没有脱序混乱的藉机烧杀掳掠,更重要的是,朝廷没有任何一位大臣站出来指责国相强君胁众、欺下犯上等等,再再现象无不说明了一件事。

孤家寡人,真的是孤家寡人了,这边,只有你一名皇帝,那边,却有前仆后继奋勇维护正统的官臣,老百姓有句话叫众怒难犯,这个词套在政治上也非常正确,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要皇帝脑袋没破一个洞,也知道该回心转意了,再不回心再不转意,别说保弟弟继位,兴许自己的皇位都坐不到断气就被一脚踹下台了。

届时,再把那门轻轻一拍、轻轻一撞、在用武火煨它几下,东宫门破,士兵鱼贯而入,明日朝阳殿早朝,国相直接代为宣读太上皇的退位诏书,新皇登基特赦天下,大局即定。

你以为我不敢这样做吗?

上官乱站在行宁斋阁檐下,沉默的远眺着东宫的方向。

他在等,等那个人的表态。

但东宫依旧毫无声息。

东宫的乔子飞等人都以为韩士真病体沉重、意识不清,管不了外头的情势,殊不知韩士真身体恶化是一回事,脑子却很清楚,他也在等,等他弟弟无恙的消息传来。只要弟弟一回来,他立刻下传位诏书,以免夜长梦多。

上官正在刺探他的态度,利用这点,他还能小拖一段时间。

韩士真疲倦的喝了几口药后,挥挥手,意示不要了,庄南小心扶着韩士真躺下,韩士真将韩宝宝搂进怀里,吃力给睡到屁股翘得老高的宝宝拢好被子,自己现在最欠缺的就是时间……时间……他不想再拖了……张道……张道快点把士舒带回来吧……

这两人不愧是相知已久的君臣,彼此都很清楚对方在想什么,僵持了约一旬左右,某日,乔子飞脸色既犹豫又凝重的捧着一个小盒子走进皇帝寝宫。

“皇上,国相派人送来此物。”

韩士真看了一眼盒子的大小,淡淡命:“打开。”

“此物为刺激之物,请皇上略作准备,莫要太过激动。”呈给皇帝的东西,乔子飞自然先检查过了,要不要呈上本来有些犹豫,但兹事体大,他也不好隐瞒。

“开吧。”

乔子飞缓慢的掀开盒盖,躺在红色绒布上的是一束头发,竹清竹安忍不住惊呼出声,冲至盒子面前,惊慌的捂着嘴道:“是爷的发!错不了,爷的发!是上官大人绑走了爷!”

“皇上……”庄南忧心地注意主子的情况,但原本预期会气急攻心的韩士真却没显出什么激动的颜色,好似早已猜到这种结果。

“子梢再给朕下最后通牒了。”韩士真幽幽长叹,果然还是来不及吗……

“身为人臣岂可胁君,请皇上下令,卑职立刻逮捕国相,将之捉拿入宫!”乔子飞双手抱拳,铮铮请命。

韩士真摇摇头。“命你把他抓来容易,要叫他听话却很困难,朕亲自挑选的镇国之相是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绝世天才,若朕的天威压得住他,他早就遵旨了,又怎会弄出绑王逼宫的事情。”

“皇上,那卑职立刻清查国相近月来的行踪,其中必能发现惜王的蛛丝马迹。”

韩士真平静的看着乔子飞,说:“来不及了,他既然亮出这一刀,摆明不怕你查,你现在同朕围困在东宫,就算以你的身手可以突围出去,但搜查总需要时日,等那时日过去,你找到士舒时,恐怕士舒已经命殒九泉了。”

“他敢杀爷!?”竹清竹安又惊又恐,过大的呼声吵醒了熟睡中的韩宝宝,韩宝宝毛毛虫似的扭着身子翻转,迷迷糊糊的睁开湿亮的黑眼睛,刚睡醒的声音软糯糯的特别可爱。“皇皇醉……皇皇醉脚脚……”

“好,父皇等一下就陪你睡觉觉。”韩士真疼爱的揉揉孩子肉嘟嘟的后颈,韩宝宝舒服的欢叫一声,整个人趴在他父皇身上撒懒撒娇。

韩士真慈爱的凝视怀里的孩子,这是弟弟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要保护他们的未来。

“子梢当然敢杀士舒,即使他知道杀了,朕会打破誓言处死他,他也不会缩手。”韩士真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至少乔子飞听来觉得纳闷不解,惜王是皇上最宠信的王爷,惜王的生命受到威胁,皇上在说国相将会行凶时,竟然冷静非常,一点都看不出气愤或是震怒的样子。

“庄南。”

“奴才在。”

“传朕口谕,明日午后,朕将在御书房召见国相上官乱。”一切都也许要到尽头了……

“喳!”庄南随即大步走出寝宫传令。

“皇上,您看是否在御书房外稍做布置,以防万一……”在乔子飞的观念里,国相既然敢绑架惜王,也难保他不会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做出对皇上不利的行为。

“不用。”韩士真坚定的回绝了,并严厉命道:“明日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御书房,不管是你或铁心的人,都给朕撤到天边去,守在最外头,若有一人窥探,或让一只小猫跑进来,你和铁心及所有禁宫侍卫,通通抄家灭族。”

乔子飞神色一凛,拱手承应:“卑职领命!”

第一百零六章

当日早上,上官乱依旧在行宁斋阅批呈折,他行为举止一切如往,未有任何异常,午后则回府沐浴,净身后再乘车前往皇宫,在宫门口下车时,杨铁心和乔子飞的人各据一方,两方人马共数百人对侍,此时四周却是听风无声听雨无痕,寂静莫名。

“大人,请务必小心。”杨铁心肃穆的持剑立于一侧,他带有暗示意味的不敬言语惹来乔子飞的怒视。不过不能怪杨铁心,几乎所有大臣风闻皇帝单独召见国相的消息,第一时间除了认为可能皇上愿意让步了之外,心思较细的也都预想到了皇上该不会要……杀一儆百吧。

皇上对国相的倚重那是有目共睹,但天子龙威,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也是至理名言,国相策划了这次软性逼宫,严重挑战皇上的权威,皇上若欲痛下杀手,也不令人意外。

上官乱没有回应杨铁心的提醒,他平静的穿过中殿偏殿,来到御书房前,周遭完全没有人了,在这里即使大声呐喊,远在宫门口的侍卫也听不见,传召假使是个杀人陷阱,上官乱即使被杀都能凹成因自觉有愧君恩而自尽。

但一国之相面无惧色,他缓缓推开那扇门,御书房里,老位子上,坐着他的皇帝,两人四目相交,沉眼相对,一时之间,竟俱有恍如隔世之感。

片刻后,上官乱首先开口:“皇上,您憔悴了许多。”原本合身的龙袍显得格外宽大,松松垮垮的挂在骨架子上。双颊扑了些许脂粉,但隐隐仍透出惨白的肤色,龙目凹陷,嘴唇也特别干涩,怎么……怎么才一月不见,就成这样子了。

袖袍内的双拳紧紧攒握。

“……还不是被你搅的,朕本可安度最后一段平静时光的。”皇帝并不是发怒的口吻,语气里也没有一丝埋怨,倒是有些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出的苦涩,上官乱目不转睛的注视眼前的人,在他的话里行间咀嚼了出那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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