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瑾设想过很多次瑶姬的表现，他以为瑶姬会一眼看出羽衣的来处，然后自己没准得挨一顿鞭子，假如瑶姬没有发现那么会开开心心的笑的很美。
他没有想到的是，瑶姬在看到羽衣的一瞬间，睁大了眼，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22.姐姐
明瑾慌了，他从没见过瑶姬哭。
瑶姬在他心底，那就是强悍的代名词，永远的美丽坚强。
他一出生，就没有再见过天后，那时候妖魔横行，父君大多数的时间都扑在战场上，偌大的天宫除了宫娥仙童就只有瑶姬和明瑾。
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包子。
明瑾牌小包子天生就不懂安分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调皮捣蛋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看护他的宫娥一个个都头大无比，只是碍于身份不得不将就。自从天帝离开天宫，一心系在神魔大战之后，宫娥们对于一个女娃一个幼童也就没那么上心，这一不上心，就让明小包子钻了空子，竟然一个人溜了出去。
先发现他不见的是瑶姬，她二话不说就出去寻他。
等到宫娥们上心起来的时候，就豁然发现，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这下闹大了，也不敢瞒着，只得硬着头皮上报天帝。
那时候众神刚刚击退一帮妖魔，正是缓和的间隙，天帝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凉透了心，如此战乱，两个天生仙胎的孩子无异于活动的肉骨头，不说妖魔见到会一口啃了，就是普通的修仙者也会眼红的流口水。
究竟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天帝寻到他们的时候，是在极北之地的寒霜谷。
刺骨的冰寒即便是仙气护体的神仙也忍不住哆嗦，两个孩子相拥抱在一起，小的被大的护在怀里，瑶姬所有的衣服都裹在明瑾身上，她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长发披散在身后，紧闭着双眼，脸色煞白，嘴唇都冻得发紫，根本已经失去意识，但是双手却仍旧死死的抱着明瑾。
天帝赶到的时候根本无法分开两个人，只能燃起结界将两个人裹在一起，一同抱在怀里。
当听到两个孩子在寒霜谷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明瑾会死，因为他实在太小了，根本无法抵抗千年寒霜的侵蚀，但是回到天宫后，明瑾虽然也冻得昏迷，生命力却十分旺盛。
倒是瑶姬，只剩下一缕生气。
当天帝握住这唯一女儿的手的时候，心底的冰凉几乎让这个强横的男人失控。
他突然想起明瑾出生的时候，瑶姬趴在床边，声音软糯糯的：“父君，这个就是弟弟吗？”
他当时有些失神，只是点点头。
瑶姬忽然站得笔直，稚气的声音透着股坚定：“父君，您放心，瑶姬一定会保护弟弟！”
往事的一幕幕好像近在眼前，但当时的幼童已经长成少女，看似柔弱的肩膀却能撑起一片天，将幼弟护在身下……天帝缓缓将上千年的修为注入瑶姬体内，看着这个七分像她的女儿，心底是油然而生的骄傲。
这就是他的女儿，燃烧生命去拼死守护，以命换命的坚守执着！
明瑾那时候实在太小，对于这件事整体记忆很模糊，但是那种在彻骨的冰凉中缓缓流尽血液的温暖却永远的记在心底，刻着姐姐的名字。
自那以后，他可能会不听父君的话，但对于瑶姬却极为信任，长姐如母，他从没见过母亲，但却能想象出母亲的一切，只是因为有瑶姬，他唯一的姐姐。
很多年以后明瑾也没有弄明白瑶姬为什么会哭，当时的他只能笨手笨脚的安慰，一叠声的唤着姐，手足无措的讲些乐子，试图逗她开心，最后在他连翻几个后滚翻，差点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之后，瑶姬终于破涕为笑。
他松了一口气，嘻嘻哈哈的说：“姐，你说你是不是被我感动了？”
瑶姬低着头，握着羽衣的手紧了紧，再抬头的时候左手上哪里有羽衣，分明是一根泛着红光的长鞭。
这熟悉的景象深深的触动了明瑾的直觉，只见他一转身撒腿就跑，那速度，天界要是举办个运动会，没准他能拿个奖牌！
“明小瑾，我告诉你，不想活了我就抽死你！还敢跑去放天海！你是看那一群凶兽饿了想喂饱他们？你大义凛然啊你！”
正所谓一物克一物，明瑾溜得再快，也快不过瑶姬的鞭子，当那熟悉的触感扫到他后背的时候，他嘴上哎哟哎哟的直喊痛，心底反而是一阵说不出道明的舒坦……
人之初，性本贱，明瑾是将这一理论彻底发扬光大！
数着日子，终于盼到了瑶姬大婚，各路神仙钻进东海，看到水晶宫的第一眼都不约而同的赞叹：“真是……梦幻的超凡脱俗。”然后又不约而同的在心底腹诽：丫的还是海里油水高，瞧瞧这老龙王富得流油了！
老龙王只听到表面上的话，所以对于自己的品味得到认同这件事甚为欣慰，连带着看人也越发的笑眯眯。
就连南北西三海的老对头来了，也和气的迎进来，当然聊天的话题离不开他的儿子是多么优秀，娶得天家公主是何其有幸……
明瑾出现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他之所以来的这么晚，纯粹是不想和天帝单独碰上，那一套几百年来连一个字都不曾更换的训斥真是听的耳朵都快木了，半点都刺激不到他的小心肝。
现在出现，殿里满满都是神仙，父君好歹顾及面子也不会为难他，他一路想的很美，刚迈进大殿，就看到角落里几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好奇心使然，他悄声走了过去。
看那背影，身着华服，但是老态龙钟，竟是三位有年纪的神仙。
那三位聚在一起，聊得专心，丝毫没发现明瑾的靠近，明瑾凑过耳朵去，就听到他们虽然压抑但是掩藏不住兴奋的声音：
“破天荒，破天荒，天帝和辅神竟然一起驾临龙宫！！是一起啊一起！”
“除了朝堂之上真是难以看到那两位在一起啊？没有横眉冷对，没有意见相左，两个人竟是详谈甚欢！”
“老身隐约听到辅神提起明瑾殿下，似乎还和殿下关系挺好……”
“没错，天帝听到这话脸都变了……”
“啪”明瑾听的出神，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琉璃杯，发出的声响瞬间让那三位消声。
他们抬起头，正正是南极仙翁，神霄圣君以及北斗星君。
只见他们丝毫没有八卦被撞破的尴尬感觉，直接视明瑾如透明，缕着胡子，一派道貌岸然，嘴里说的是再正经不过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明瑾愣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严肃的厉喝：“明瑾！”
23.婚宴
明瑾心底咯噔一声，忽地想起刚才那几位老头说的话，完了完了，那重黎八成是把他闯进放天海的事儿告诉天帝了，他缓缓转过头，黑发黑瞳，不怒自威，果不其然，是他的父君。
“父君。”声音有气无力的，明瑾有些认命的低着头。
“怎么了？”天帝疑惑的看着他，问道：“瑶姬大婚，你不开心？”
没等到意料中的训斥，更没有竹笋炒肉，明瑾有些意外的抬起头，莫非父君还不知道？那个人没有告诉父君？想到这里瞬间底气十足，连忙挂起笑容，一连声的：“开心开心，太开心了，哈哈！”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天帝挑了挑眉，沉声道：“你有什么事瞒着父君？”
“没……没有，没有，”明瑾夸张的摆摆手，赶忙转移话题：“父君，我最近功课做的极好，姐姐姐夫都夸我有天分……”
“行了，”天帝打断他，无意再听下去，转过身就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
明瑾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生怕父君又要说什么，就见天帝半侧着脸，看不清表情，唯独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不要和重黎走得太近。”
明瑾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疑惑，父君的意思他懂，不过他本来就离重黎远远地，根本没什么瓜葛，自然也就不必放在心上。
这时候已经开席，满厅缭绕的酒味馋的他一时都待不住，寻了个酒友扎堆的地方就坐了进去，笑呵呵的和一帮人拼起酒。
明瑾虽然贵为天帝之子，但是性情爽朗随和，年纪又小，和一帮年轻神仙极为合得来，大家见他平易近人，也都喜欢和他亲近。再加上今日是姐姐大婚，明瑾心情大好，来者不拒，几个来回就有些醉醺醺，打下肚子的馋虫，酒喝起来就不急不慢，也有时间打量四周。
不同于他这边的热热闹闹，对面左上方的一角安安静静，正中坐着的人一袭紫衫优雅尊贵，一双紫眸光华流转，颔首间，微笑间，动人心魄。明明周围有人在和他交谈，但是明瑾的眼睛就是只能看到他，直到他要看过来的时候，明瑾才猛地收回视线，酒醒了大半，有些心慌的别过眼。
他端起酒杯一口喝尽，就听到周围有人在小声议论：“小仙第一次见到天尊，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风采！”另一个也低声道：“你可不要乱说，听说天尊最不喜别人议论容貌……”
两人的声音越发细小，明瑾有些听不清也就收回注意力，他打量四周，果然发现周围角落都有人时不时的看向重黎所在的地方。
一时间他心底说不出的滋味，有些心安，又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忍不住又将目光投了过去，一位身着嫩黄色长裙的女仙走向重黎，姣好的容颜，含羞的表情，不知道她低声说了什么，重黎微微一笑，也轻声回了一句。顿时，周围的人一阵起哄的笑声，那女仙羞红了脸，面若桃花，娇娇柔柔的坐在重黎旁边。
明瑾看在眼里，那女仙他认识，曾经在瑶姬那里见过一面，似乎唤作芷艳，当时还觉得她长的挺漂亮，这会儿她坐在重黎身边只显得她皮肤没光泽，头发像枯草，整个人落到了尘埃……明瑾再次转过头，这次下定了决心不再看过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新人入场，瑶姬和敖凌然走进来的一瞬间，整个宫殿都安静下来。
华美到极致的衣裳，精致到梦幻的容颜，似乎收集了万千星光，独独留在今晚绽放，刹那芳华，曼妙绝伦。
女子貌美，男子英挺，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至礼成后，众人才发出一阵阵欢呼，恭喜，贺喜的声音。
明瑾颇觉自豪的看向自家姐姐，这才是真正的美丽，那个什么芷艳简直没法比也比不了。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瞥向左上方，心里辩解着，只是想看看芷艳……
却不想正正碰上重黎看过来，两个人对视，都是一愣，重黎先缓过来，轻轻一笑，遥遥的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良久，明瑾回过神了，飞速的转过头，佯装什么也没看见，掩饰的举起杯子就要喝，可惜飘忽的眼神以及空空的杯子出卖了他。
重黎有些愕然，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那个少年，笑的意味不明。
至此，直至宴会结束，明瑾也没有再看过去，但是却能感觉到从那里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脸有些发热，他认为今天的酒喝的有点多；心跳有点不规律，他深信，这酒度数太高！
众神渐渐离开，两位新人也入了洞房，明瑾太小，被赶了出来，他愤愤的闯进瑶姬的酒窖，拎了两壶百花酿就匆匆离开。
出的东海他就招来祥云，瞧着方向竟是回九重天。
然而他入得南天门，并没有直回天宫，而是转了个弯，朝着天南方飞了过去。
直到飞至一座宫殿，匾牌上书：广德宫。
原来是治理天南一万二千里的广德帝君任海的居处。还不等门童通传，明瑾就熟门熟路的闯进去，绕过正殿，直奔位于左侧的偏殿，正书：挽华殿。
推门而入，不请自来的明瑾大大咧咧的将两壶桃花娘置于桌上，寻了半天果然在书房看到埋在一堆卷轴中身形略显薄弱的少年。
明瑾悄声走了过去，近前了，猛地大喊一声：“玉清！”
少年没有被吓到，反而悠然抬头，如玉的面容干净清爽，语气温润：“我早就看到你来了。”
“真没意思。”明瑾直接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扫兴。
玉清笑的很轻，有着股不属于少年的淡然，他略微整理下手里的卷轴，问道：“今天不是瑶姬姐姐大婚，你怎么有空过来？”
“还说呢，瑶姬大婚，你都不去，太不够意思了！”
“对不起。”玉清神色有些黯然。
明瑾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摆摆手，说：“得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走，带你玩去。”
“好！”答应的极为爽快，玉清跟在明瑾身后，眼睛亮晶晶的反倒有个少年该有的样子。
两个人所谓的玩闹，无非是跳到屋顶一块儿喝酒。
而且，玉清并不好酒，大多时候都是明瑾一个人在喝，他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听着眼前的红发少年倒竹豆一样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他大多时候都是微笑，然后倾听，偶尔会插上几句。这在外人看起来很无聊的事，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因为他的生活除了枯燥的修行就只有这一抹亮光，这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明瑾今天有些魂不守舍，一身淡淡的酒香也证明他喝了不少，玉清随口问了几句，他也没有如往常一样一说一大堆，反倒是支支吾吾的沉默。
最后他终于回过神，黑色的眸子闪闪烁烁，看着玉清，笑眯眯的问：“我带你去人间看看吧？”
两个少年自出生就是就活在天界，明瑾还好些，偶尔会去龙宫游玩，但是玉清却是从没踏出过九重天。
至于人间，在两个少年的印象里，就是绝对的神秘新奇，天界时不时会有少数的凡人修成正道位列仙班，明瑾曾好奇的去打听过，他们说凡人的寿命极短，活不过一百年；他们说凡人喜好一种圆形的唤作铜钱的东西，会为了那个拼死拼活；他们还说凡人善变，诡谲狡诈，不能轻易相信……
明瑾都是当成笑话来听，今天突发奇想的想去看看，就随口问了玉清。
玉清向来都顺从他，自然点头应好，两个少年兴致勃勃的招来腾云直奔人间。
待到了人间，才发现想象都是美好的，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这人间竟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对于两个生活在永恒光明的天界的少年而言，真是如瞎了眼一般的不适应。
明瑾灰心丧气，本以为人间很有意思，想带着玉清长长见识，谁知黑成这样，能有什么意思？当然他不知道的是，他们下凡正正赶上的是人间的黑夜。
人间有日夜，这种完全常识性的问题，反而难倒了这两个半大的少年。
明瑾没了兴致，调头就想走，反倒被玉清拉住，黑夜里看不清面容，但是语调依旧平缓温润：“既然来了，我们就四处看看吧。”
“那好吧。”玉清难得对什么事有兴致，他不忍拂了他的意愿。
他们不敢驾云，只能缓缓步行，走了一段路，玉清忽然站住。
明瑾刚想问怎么回事，马上自己也停住，因为远方遥遥的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流，虽然淡薄，但是的确是仙气……
两人对视一望，都有些疑惑，加快速度走过去，就看到一处散发着暖暖亮光的地方。
虽然微弱但是暖黄的色调在黑夜里尤为显眼。
距离越来越近，暖黄色的微光也越发明亮，近在眼前了，他们才发现这里是一间茅草屋，光亮大约是从里面散发出来。明瑾刚要上前，就被玉清止住，他疑惑的看着玉清。
玉清捏了个诀，使了个隐身咒才放他靠近。
刚一贴近，就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极为压抑的低吼，接着是让人酥到骨子里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