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哥哥，我早就到家了，也特别想回去找你，可是爹爹说我现在有宝宝了……”玉熏念到这里震惊的抬头看了一眼康逸成，芮昀在一边了然的“呵”了一声，玉熏看着康逸成皱成包子的脸，接着念，“一个月不到两个月的样子，不可以乱跑，不让去。逸哥哥，我跟爹爹说你不肯娶我，爹爹不乐意了，爹爹说这个娃娃不让我要，可是我想留。逸哥哥，你快跟爹爹说你娶我吧，他们说喝那个不要娃娃的药好疼的，我好怕疼的。逸哥哥逸哥哥，哥哥说以前我欺负过芮昀，所以你不喜欢我，后来芮昀又有了娃娃，你肯定就也不喜欢我的娃娃了。哥哥还说你根本就不想娶我，也不想娶他，他说想让你休了他，他不要回梁国了。还有，我最近也不想吃东西，吃了好多都会吐掉，我记得你给芮昀喝了一种汤，好好喝，我肯定不会吐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逸哥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不想娶我么？我有点害怕。逸哥哥，要是不娶可以让我跟你住在王府么？我保证再不欺负芮昀，也不会招惹玉熏哥哥和小玺儿，很老实很乖，好不好？逸哥哥，我想你。那时候我以为你不仅不娶我还打我欺负我，好疼好疼，后来爹爹告诉我那是、那是鱼水之欢，疼一次以后就不疼了，逸哥哥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不喊疼，我好想你，你快来接我吧好么？”
浆纸上有个淡淡的水印，玉熏念完就轻轻摸了摸，好像还能摸到那个傻乎乎的少年挂满泪痕的小脸。
“康逸成，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完？”
芮昀哼了一声，扭了个身后脑勺对着门，摆出“你滚蛋吧”的架势。玉熏推了推康逸成，用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说。
“王爷，四殿下……也能生娃娃？”
“嗯。”
“快去齐国吧，快把三殿下和四殿下接回来。”
“芮昀怎么办……”
真犯难啊，康逸成就快急死了。
他家比谁都厉害的王妃不要回来了，他家可怜的小东西想回来却被扣下了，他急的头发都要白。可是他家还有一个曾经在齐国受尽侮辱欺负的芮昀，他一定不想见萧秦萧楚吧……
怎么办怎么办？康逸成围着院子转了两个圈，最后跑到芮昀窗户下面低声下气。
“昀儿，你睡了么？”
“你还没滚去接你那娇妻憨儿？”
“……昀儿，娇妻憨儿不是在屋里躺着呢？”
“滚！”
康逸成很开心的滚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芮昀的心思。
芮昀一直是这样，倘若真的不肯原谅他一定会不依不饶，用尽一切用的上的办法除掉萧楚，而现在他这样的说话就表明了他至少不想再计较。
过了中午，端王爷就进了宫，到了御书房，直接跪了下去。
“皇上，臣来请罪。”
“你是要走？”
“是要走。”
“玺儿也带走？”
“是，带走。”
“好，原属端王府的财物都统统带走，朕没时间让人去清点没收。”
“是。”
“走的时候做做样子，别弄的好像告老还乡一样，至少把多年前的旧衣赏、破布拿出来撒一撒，装也要装的像是携眷潜逃了的样子。”
“是。”康逸成看着脚尖，说道，“玺儿的襁褓，就在西院隔间的柜子里。”
“好，滚吧！”
“臣谢主隆恩！”
康逸成一步步退出御书房，出了殿门又深深拜叩。
这个恩威并施的皇帝、这个待他康家恩重如山的皇帝。早在玺儿被送入端王府的时候皇帝就许诺过，倘若有朝一日玺儿的存在不再是秘密，至少让康家一家保住性命。如今朝堂上明里暗里设法扳倒康逸成的人多的如过江之鲫，外患内忧让他焦头烂额。康逸成原本做个太平王爷就好，可是却被各种势力卷入。
刺客、下毒，这些年，躲得过一次躲不过永远，端王爷现今想带着身边人去自立门户，皇帝准了。
准了就好。
康逸成回到家，赶紧叫来了管家和下人，收拾细软干粮，找来几辆马车铺上软垫，把芮昀几个塞进去。
“从后门出去，吆喝声小点！”
看着马车一个个出了后巷，康逸成美滋滋的去后院找出当初萧秦带来的几箱财物，都是黄灿灿的金子。财迷端王爷赶紧叫人搬上车，抱着箱子一路扬长而去。
马车行走在宽阔的官道上，端王爷在颠簸中醒来，看着两旁笔直的大树，立刻叫嚷起来。
“喂喂喂，谁说逃命可以走官道的？”
康逸成从马车上跑下来，又跳上芮昀的马车，看了看正坐在一起聊天的三个人，心里轻松了不少。
这一个马车里坐着的可是梁国秘密的皇子、西昌曾经的太子和原端王爷的小夫人啊！
嗯，对，原端王爷了。
“芮昀，宝宝闹了没？”
芮昀抬起头，看着那个睡在装满衣服财物干粮的马车里弄的一身杂乱的原端王爷，轻轻的哼了一声，说没有。玉熏向里让了让，给康逸成留了一个座。
“爷，这是去哪儿？”玉熏问道。
“嘿嘿，去个好地方。”
“康哥哥，是哪儿？”玺儿插话。
“到了之后小玺儿就知道了。”康逸成刮了刮玺儿的鼻尖，笑的很开心。
他老早就找了这么一个好地儿，也早就把那处院落收拾的漂漂亮亮，就等着藏娇了。
“康逸成，你不是应该北上去找他们？”芮昀问道。
“啊、啊，是，可是……”
“快滚！少来烦我们！”算起来萧四皇子肚子里那个也已经快要两个月，正是最难受的时候，芮昀有过那经历，心里对萧楚有些同情。
“我把你们送到那儿……”
“爷，您放心，我照顾芮主子和小主子，您快去接三殿下和四殿下吧。”玉熏微翘着嘴角，柔柔的说。
还是我家玉熏最好，康逸成懒散的往玉熏怀里一躺，舒服啊！
正享受间，衣角被拽了拽。
“康哥哥，我想小楚哥哥了，快让他来陪我玩。”玺儿撅着嘴，小手拉着康逸成衣服的下摆，义正言辞。
这、这肯定是芮昀教的，要不然他家小玺儿才不会说想别人！
康逸成望着一车的人，越发觉得自己有点像坏人，抛妻弃子的坏人。
不行，接去。
第 14 章
五月末的中原大地，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前端王爷康逸成带着当年那个跟自己闯天涯的小厮，咳，也就是原端王府管家长大了的儿子，化装成了做买卖的商人，一人一匹高头大马飞快的向北齐燕京的方向跑着。
临跟玉熏他们分开的时候，康逸成着实不开心了一阵。
他们叛逃的还不够远，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追兵之类的，虽然离他之前准备好的地方也很近了，而且有那个当初对端王爷“豢养娈童”严加谴责的江湖小郎中跟着，想必芮昀他们也不会有什么闪失。可是康逸成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行，北齐那边那两个更不让人放心。
到了燕京南边的小镇，康逸成看见路边搭起的茶棚，下马招呼着小管家喝水。痛饮了两大碗白水，康逸成有了精神，眼看着还不出百里就是燕京，他心里长了草。
其实他没底。
到了燕京，进了皇宫，见了那两个和他们神通广大的爹爹，怎么说？
——对不起，您嘱咐的事情我没办到？
——不好意思，我来投奔您给您乖乖当女婿？
可是这个女婿要不只娶人家一个儿子！
这事弄的很麻烦，也很尴尬。萧楚现在无论怎么说也不能丢下，就算是大闹皇宫都要把他弄出来，可是萧秦怎么办？他愿意跟自己走么？
康逸成跨上马，心思沉重的往都城方向去，小管家在后面不说话，也愁。
一进城，康逸成心里发憷，低着头准备一会儿要说的话，也就没注意面前的人。
列队整装的战马井然有序的从内城门口到外城，为首的一个将领穿着北齐军官的服饰，眉目英挺，手握着一把军刀，恭敬又严肃的看着康逸成。
“啊！”步行的康逸成狠狠撞上将军的高头大马，立时叫出声。
“康将军！”马上的将军跳下马，单膝跪地向康逸成行礼。康逸成这时才抬起头，无奈的哼了一声，拉着他的马继续走。
“将军、将军，皇后娘娘让您即刻进宫。”
“哦……知道了。”要死了要死了，他皇后娘娘不要这么神通广大吧，还没进城就被发现了……
“将军，四殿下身体欠佳，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啊……啊？！”
靠，怎么搞的，康逸成跳上马，不顾内城不许骑马的命令，飞一样窜进了后宫。
燕京皇城，坤宁宫。北齐皇帝在正殿饮茶，男后芮晨在一旁批阅皇帝拿来的几个折子，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几个皇子都陪在下首，远远看去，当真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唯一不太和谐的就是四殿下萧楚眉间略隐略现的焦急。
“爹爹，你不是说今日逸哥哥就要到了，这都快晌午了，怎么还没来？”
“四弟你也真是，父王教你的你都忘记了？”
被二哥笑话了，萧楚有点挂不住，撅了嘴。
远处传来马蹄声，芮晨皱着眉抬头，定是那个狂妄的康逸成了。
“小楚，过来这边。”
“哦。”萧楚乖乖站起身，走到父王和爹爹那边。他也听见了马蹄声，那马呼吸的声音都那么熟悉，是逸哥哥来接他了！少年有些紧张，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全不显的小腹，双手捏住衣角，惴惴的。
外面的内侍惶急的跑进来通报，还没出口就听见皇后一声“让他进来。”
康逸成右手还握着马鞭，头发被风吹的有些散，迈开大步几步就走进了殿门。
“草民康逸成拜见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三殿下、四殿下。”康逸成屈膝一跪，萧秦萧楚心里一个咯噔。
草民？
他是大梁国的王爷啊，怎么成了草民？
“成儿，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在他们两人的惊愕中，康逸成已经站起身，跟坐在大殿中央的皇帝皇后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
芮晨本以为现在的康逸成至少也该是蓬头垢面、行色匆匆，再加上一进城就放给了他萧楚身体不好的假消息，康逸成脸色应该更加难看才是。可没想到，当年那个出言不逊又着实可爱的成儿今日走进这坤宁宫，半点不变，依然是那么健气挺拔。
好，这样就好！
“成儿，你来接秦儿？”
“是秦儿和小楚。”康逸成平静的说到。
“哦，还有小楚。”芮晨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帝王。北齐皇帝没有说话，眼神示意他说下去，“成儿，当年两国和亲，皇帝将心爱的三儿子嫁与你，是因为你是梁国亲王。如今你叛逃出国，被梁国全国通缉，很快就会沦为阶下囚。论理，本宫该让秦儿跟你走，可是论情，本宫不愿意。再说小楚，他于你，只是一个朋友，何谈带他走？”
“小楚与我心意相通、青梅竹马，现今也有了我的孩子，理应跟我走。”
“哦，原来梁国的风气是这样。可是在齐国，你和小楚好像是应该被当做奸人打杀的吧。”
芮晨的声音很平和，听不出生气，更听不出愉快。这三两句话就回绝了康逸成要带人走的请求，反而还拿出他和小楚的事情贬损他。康逸成闭着嘴，不知道该拿什么反驳。
芮晨微微笑了笑，看着康逸成不答话又接着说，“成儿年少的时候颇有志气，跟秦儿海阔天空说些秦皇汉武的历史，又说当今混乱，你定是要平定天下、一统河山的。那时候，成儿也只有十五岁吧？”
“草民惶恐。”
“不必惶恐，成儿，你来。”
康逸成僵硬着身体走上前，芮晨起身，两人面对面站着。五年前，芮晨眼角还没有这几道皱纹。
“成儿，当初你离开齐国的时候答应了我什么？”
“我答应您若对秦儿或小楚有倾慕之心，定要从一而终。”
“如今呢？”
“如今草民已有两房妻室。”
“可休？”
“不可。”
“那就是了。芮昀说起来也是本宫的侄子，虽然从未谋面，但血浓于水，本宫也不想看他被你休弃；玉熏身世可怜，又陪在你身边多年，对你一片情意，不犯七出，也不该受此屈辱。那成儿，你说，你有什么理由带走我的儿子？”
“没有。”
“那你回去吧。”
“我不能走，要走也要带走他们。”
芮晨淡淡笑着坐下，手摸上身边小楚的肚子，轻声说：“成儿，你的孩子七个月后将会出生，到时候来把他带走，如果那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不！爹爹，儿臣要跟逸哥哥走！”萧楚一下子站起身，拉住康逸成的手，大声的说。
康逸成捏了捏萧楚的手，这孩子长了些肉，小手也不像以前那么瘦，摸起来肉乎乎、软绵绵，舒服的很。听见萧楚的话，康逸成算是定了定心，不敢太过直视芮晨的眼睛，转头看向萧秦。
萧秦此刻正低着头，仿佛脚下有千军万马一般，紧张的盯着地板。
他会不会说不跟自己走？
良久，大殿中谁都没有言语，装饰的沙漏簌簌的落着沙，康逸成只觉得自己的头快要两个大了。
“成儿……”
“爹爹……”
芮晨和萧秦一同出声，又一同停下。芮晨握紧的手终于松开，眼角也有了笑容，示意萧秦先说。
萧秦从座位上站起，俯首长拜，起身声音里已有些哽咽。
“父皇、爹爹，儿臣当年远嫁他国，没有不甘不愿。如今夫婿蒙难，儿臣不能坐视不管。儿臣身为男子，就更应该承担责任，我、我要跟康逸成走。”
康逸成身子一软，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四平八稳的落了地。
芮晨看向皇帝，笑了笑，好像赢得了赌局一般开心。皇帝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心里懊恼嘴里却不饶人，小肚鸡肠的讽刺着。
“成儿，你父亲曾是朕的结拜兄弟，他当初可是盼你辅佐大梁皇帝东突西击，统一中原的。”
“是。”
“可是如今你已经狼狈至此。”
“是。”
“呵，你带他们走吧，朕不会给你们一兵一卒，也不会为你们准备粮食银两。他们想要流离失所就让他们流离失所，他们想要跟别人分享你，就让他们受这委屈。成儿，你非池中之物，你跟梁王打的什么主意我也都知道，可是他日若是兵戎相见，你说你会念朕是你的什么人呢？”
“您是成儿的义父、是成儿的岳丈。”
“那是义父、岳丈重要还是那个徒有虚名的‘端王爷’重要？”
“康逸成分身乏术，不能对您尽忠。”
“好，好！”
皇帝拂袖，生气的喝下茶，不开心。
萧楚听不懂他们打哑谜，拽着康逸成的衣摆很不安，萧秦却明白了。
什么叛逃出国、全国通缉，康逸成根本就是在做戏。如今大梁强盛，四邻不敢侵扰，朝中兴风作浪的弄臣也多了起来。弄权算计，萧秦他不懂的十成十，也懂七八分，这次的事，八成是康逸成跟梁王使得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