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
半响，没有动静，他才小心的慢慢将头抬起来，对上他含笑的眸子：“衣服还给我吧？”
靖恒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双手递上：“谢谢先生！”
“我可不是你先生，你也不是我学生。”故意想逗逗他，天天看他坐这里，说好学也不是很好学，两眼就那么滴溜
溜的绕着自己转，还真不能当什么都没看见。
靖恒一下子就窘迫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挤了句：“我……我叫靖恒！”
他更想笑了，这孩子怎么比同龄人腼腆这么多？该说内向好呢？还是乖巧？
“我叫慕容烟，慕容家的二子，该大你……你多大？”慕容略歪着头，很认真的问他。
“我十六。”靖恒想了想，恩，是十六了，今年生日一过就十七了。
“那我大你正好六岁，唤哥哥吧。”慕容烟想趁机占占这孩子的便宜，看他那傻的纯真的摸样，竟然生在靖府，那
真是生错地方了。
“先……先生。”靖恒迟疑了下，还是不敢乱叫。
慕容烟打量他几眼，嘿，也不像看着那么傻吗~而且应该有点倔，老师看学生的眼光总是相当准的。
靖恒对慕容烟又是敬畏，又是仰慕，怎么说话也不利索，没被逗上几句就转身逃了，逃走前还不忘道别：“先生，
再见！”
慕容烟看着着实好笑，这小孩，太可爱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的靖恒再也不敢到书堂了，至少最近都不敢了，他怕那先生要是又对着他说话，他都不知道怎么回
答是好了。
要是先生发现我这么结巴，会不会讨厌我？
当然，单纯可爱的靖恒小朋友怎么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又有点幼稚，还带了那么点点的少女情怀在里头。
好心情的跑出院子溜达了几圈，听到有下人说什么“老爷回府了”，靖恒知道，那是他爹回来了，虽然没见过几次
，但他总是对高大的父亲形象抱着盲目的崇拜。
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小翠没有和靖恒谈过他父亲的人品问题，她总希望靖恒能在尽量快乐一点的环境中长大，那些
上一辈的悲剧，过去了就过去了，告诉他也挽回不了什么，只是白白让孩子多了些不好的回忆罢了。
还不如在他心底美化下他的爹爹。
还小的时候，靖恒还会问她：“姑姑，为什么我总见不到我爹？你说我是不是没有爹啊？”
小翠就会骗他：“没有，你爹很忙，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可是每年都会给你买庆生礼不是吗？他没忘了你。”
其实，每年的礼物都是小翠提前买好藏起来了，而靖恒的生日，除了他自己也就她记得了，那个爹哪里记得有这么
个儿子啊。
该说是，哪里关心这个儿子，所有的子嗣他都不在乎，也不过问。
后来再大了，见着父亲了，靖恒又开始问：“姑姑，为什么我爹总不来看我啊？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让他生气了
？”
小翠还是骗他：“怎么会呢？靖儿很乖，你爹不回来看你，不是他不想回，是他回不来，他忙……”
而那个口中“忙”的靖老爷其实每日都在府里，只是呆在书房，很少出门罢了。
再后来，靖恒大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本情情爱爱的书，看完后突然醒悟的样子，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爹总不来看
他了。
因为母亲不在了。
书上说男女结成姻缘是因为相爱，那爹爱的是娘而不是他了，娘走了，他自然就不来了，靖恒觉得这个解释合理又
贴切，然后觉得自己的爹大概是个深情的人。
想到姑姑说过自己长的像母亲，不知道爹看到这张脸会不会想起娘，会不会伤心？觉得自己的脸会让爹爹触景生情
的靖恒决定少在父亲面前出现，让他好过些。
他也再没问“爹为什么不来”这种问题了。
小翠哪里知道这个脑袋瓜里想着这么奇怪的事情，要知道了，还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笑这孩子心里的世界这么
美好，歪的都让他给想正了。
哭那父亲根本不是如他所想的深情，而是恰恰相反的无情。
靖恒赶忙跑回了自己的院子，躲进了房间。
小翠，也许该叫啊翠了，她早已从十六年华迈入了三十中年，一个人带着靖恒，让她比一般的女人更显沧桑，更老
了几岁。
她纳闷：“靖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么早就回房？”
“我爹爹回来了，我要让他少看到我！”回答的那么认真。
啊翠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你不躲他也不会来的。可怎么忍心对他说出口？“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靖恒心细，听出她语气里的落寞，开一小条门缝，露出脑袋：“姑姑，你怎么了？”
啊翠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笑道：“还不快躲起来？你爹爹要是看到，又要伤心了。”
只见靖恒赶忙将头缩了回去，把门也关的死死的。
啊翠忍不住一笑，摇摇头，这孩子……怎么让人放得下心哦~
夜晚，靖恒偷偷溜出房间，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望望星星又望望月亮，不知道做什么。
他看到那道黑影又停在了墙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次是他先开口：“小孩，这么晚你还坐这干吗？”
靖恒也不隐瞒：“等你啊。”
黑影有那么瞬间的一愣：“等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来？”
靖恒笑的开心：“我不知道你来不来，我就想等等看，没想到让我等到了。”
话里充满了喜悦。
黑衣人看着着小鬼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也太没戒心了点吧？
“那明天你还等吗？”觉得自己跟着傻了，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可是小鬼突然机灵了：“等的，你来我就等！”
第四章：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了约定，谁也没明说，谁都在尽责的执行着。
每日夜深了，靖恒就悄悄爬起来到院子里等着，不久，那个黑影就来了。他不会靠近自己，依旧不近不远的站在墙
头。
刚开始几天都是这样，后来不同了。
有一天，靖恒从房间里爬出来，发现那人已经在那等着了，从此，再不是靖恒等他了。
两人该说不认识吧？靖恒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他的，他姑且当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有时候人总是傻的那么可爱，这靖府住的，除了夫人就是老爷，剩下的还有谁？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太可能是仆
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是靖府的少爷。
而那黑衣人根本连这个都不用猜，他甚至知道，这孩子叫靖恒。
也许是没有什么朋友，也许真找不到什么能说话的人，靖恒很放心的对这个陌生人道着自己的心声，很多不能说的
，不敢说的，一股脑的倒给他。
反正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靖恒那时就是那么天真的想法。
“我爹爹回来了，我其实很想他来看看我的，可我又不敢。”
“我姑姑你不认识吧？是她带我长这么大的，她就像我娘一样。”
“那个大我两岁的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瞪我，你说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喂？我今天画了幅画……你看！看的懂吗？”
“……”
话题五花八门，南辕北辙，大部分时候都是靖恒在那叽里呱啦的倒豆子，而黑衣人只是耐心的听着，偶尔一句调侃
，偶尔一句安慰，平平淡淡又充满了感情。
靖恒一点也不介意他的不说话，他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长期的如此，导致的结果就是靖恒睡眠不足了，眼底开始浮现黑眼圈。然后他发现，黑衣人呆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
了，到最后，只停留半小时就飘走了。
说“飘走”，是因为靖恒没有一次看清他是怎么离开的。
直到有一天，靖恒回房时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张纸条，他反射性的就认为是那个人留的，纸上短短几行话：
任务在身，月后再会。
靖恒看着纸条有些失落，又有些惊叹，虽猜到他大概文武全才，可没想到字那么好看，看着看着，靖恒突然觉得，
咦？好像先生的字。
既然人家说了一个月，靖恒也不会傻傻的在那干等而是毫不犹豫的乖乖睡觉去了，睡饱了，那旷了好久的学堂也该
去去了。
先生怕是都要把我忘记了吧。靖恒这么想着，坐在窗外的椅子上又发起呆来。
突然有人抽了他屁股下面的椅子，让他摔了一跤，回头一瞧，是个块头大了他许多的少年，样子看不出比他大还是
小，不过靖恒知道：他一定比自己凶。
聪明的闭了嘴巴，看看对方是来干吗的。
从大块头身后伸出个脑袋，靖恒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概是自己忘给她作业的事，都半个月了，她竟然还记得
。
女孩子有时候真的很难懂。
靖思菱看着靖恒这么一副处变不惊的摸样就来气：“好你个靖恒，叫你给我抄作业你不抄也就算了，你把我课本弄
哪去了？”
靖恒这才想起，哎呀！课本的确忘记给她了。
“对不起，姐姐，我真给忘了。”连忙道歉。
“你忘了？你害我让先生站了一天！白白让其他人笑话去了！你说怎么办？”靖思菱气的面颊通红，气鼓鼓的兴师
问罪。
“那怎么办？”靖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傻傻的反问了句。
“哼哼~你让小胖打一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靖思菱拍拍那个大块头的肩膀，得意道。怕了吧~我就想看你小子怎
么向本奶奶求饶。
靖恒打量了小胖很久，满脸的犹豫不决，最后似下定什么决心：“好吧！我让他打一顿，你就能消气吗？”
靖思菱呆了呆，觉得更气了，心中一团火无处发泄，偏偏让这小子憋了回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小胖也傻了，本来只是吓唬吓唬他，只要他跪地求饶就好，没想到还有主动讨打的？自己这块头虽大，那都是唬人
的，要真打谁，他还没胆子下手。
他要是在外头惹是非，他爹要打死他的。
“你你你……”靖思菱气的说不出话来。
靖恒觉得很无辜，似乎他怎么做都要让人生气，无论服从还是反抗，这一刻他有点想那个黑衣人了，想向他倒点苦
水。
“姐姐，我一定马上把课本还给你，等你打完我就别气了吧。”靖恒想那课本大概还在自己布包里，埋头找了找，
却怎么也找不到。
“咦？明明收在这儿的啊？”
靖思菱看他那样子，大概猜到是自己的书丢了，一气之下甩了他一个巴掌，甩的手掌生疼生疼。
靖恒虽然被冷落，却没怎么被打过，一下子就懵了，歪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罪魁祸首最先反应了过来，捧着自己打人得手不敢置信：“不……我不是故意打你的，要不是你弄丢了我的书，反
正就是你不对！”
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小胖一个劲儿的在一旁摆手：“不是我打的，不要说是我，我爹要骂我的。”
靖恒慢慢缓过神，伸手揉了揉被打的那边脸颊，有点疼，有点涨，也没太大感觉，他奇怪那个打他的人怎么逃的比
他这个被打的还快？
那课本，到底到哪去了？
回想了下半月前的事，突然想起那日先生与他说话，大概就是那时慌慌张张的给弄丢了吧，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捡到
？
“自然是捡到了。”突然亮起的声音吓了靖恒一跳。
“先……先生……”拍拍胸膛，安抚了下狂跳的心，正想问问他是不是会读心述啊。
那课本好好的在先生手中，他笑盈盈的将它递给靖恒，看到他脸颊微红：“你脸怎么了？”
靖恒立马用手捂住脸叫道：“没什么，睡肿了！”
慕容烟觉得好奇又好笑，这是拿他当傻子还是拿自己当傻子？
靖恒拿着手中的书不禁纳闷，先生该知道这书不是我的，怎么就不交给靖思菱呢？害自己白白挨了靖思菱一下，虽
然也不会怎样，心里总是不太舒服的。
这孩子什么都写脸上了，慕容烟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我这是给她个教训，怎么能叫别人代为抄书？那我要的效果就没了，她也记不到脑子里去了。”
靖恒吓了一跳：“先……先生怎么知道的？”
慕容烟笑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靖恒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我再也不代别人抄书了。”
慕容烟暗自憋笑：“恩……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第五章：念
要说最近京城传的最开的，就是那刘宰相被杀的事情，百口相传，沸沸扬扬。这刘宰相是明着反上头的，要有个时
机他必然造反，不过突然就这么死了，真是离奇。
这刘家人要怪罪都不知道该找谁，人是三更半夜被一刀割喉的，来无影去无踪。
就算知道定有那皇帝的份，可怎么也找不到证据，连造反的理由都没有了，只能憋着这股气自己受了。
刘府现在满目白绫，烧的纸钱都纷纷扬扬的飘到了府外，烧尽的灰都要落到过路人头上，肩上，让人忍不住骂一声
：晦气！
哭声更是日夜每个停歇的，哭得周边的人心神不宁。
有人嚷嚷：“有钱了不起啊，请那么多哭丧的，死人都要被哭醒了！”
靖恒对这些政事从不关心，只是在下人耳中听到那么两三句，大概也了解了番，最近城里死的官很多啊。
姑姑在院里晒着太阳，手里打着毛线，靖恒好奇一句：“是给我的吗？”
啊翠笑道：“是啊，这冬天快到了，天冷的快，你看再过个把月就要下雪了。”
靖恒将身子凑了过去：“是什么？围巾？还是手套？”
“呵呵~都有都有，还给你做了一双袜子……这买了的总不比自己做的暖和。”啊翠一针一针的织着，神情温和专
注。
靖恒闲的慌，突发奇想：“姑姑，你教我打毛线，我也给你织。”
啊翠听了又暖和又好笑：“男孩子学什么毛线？读你的书吧。”
“女孩子不用读书，可那几个姐姐妹妹都读书去了，男孩不能打毛线，我为什么就不能学了呢？”有时候对有些问
题总是莫名的执着。
啊翠竟一时答不上话来，顿了半天：“男孩学这个……没出息。”
“那我不学就有出息了吗？我也没觉得我有什么出息。”靖恒揪着这个问题就是不放，他很清楚自己这懦弱性子干
不了什么大事。
男儿考举是成功的捷径，偏偏他喜欢书，却又不是很喜欢，死读书，那更讨厌了，所以考举该精通的四书五经，他
能了解个五五六六就不错了。
啊翠从不指望这孩子出人头地，只想他快快乐乐的，就算在这无人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总归没有那些痛苦，只
是……自己又能照顾的了他一辈子吗？
这孩子说傻不傻，就跟他母亲像极了，骨子里的倔强，偏偏一副看不出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