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不动声色地盯着对方数秒，问道：“铸造吟龙剑是否另有蹊跷？”
这一点，也是萧倾尘好奇的。
“咳咳，命中自有注定，这两千年来，吟龙剑一直未曾问世，只是因为时机未到罢了。”
第076章：离殇（一）
029 离殇
四周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很明显，凌霄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所谓听天由命，各安天命，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风乍起，金发飞扬，杀气若隐若现。
沉默对峙的双方，实力悬殊，局势一边倒。
谢魁面如死灰般，伸手回抱住凌邵，然，怀中的少年却下意识的一躲，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哽声问道：“爹，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凌邵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慌乱无措地望着男人，逾期不自觉地带着一丝乞求：“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他竟然是凌天启的儿子！？
为什么他最尊敬的长辈会变成他的父亲？
为什么他的母亲会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呵……好脏……”少年神情扭曲地抱着双臂，不住地摇头，喃喃自语道。
他原以为他爱上了自己的父亲，这件大逆不道、违背伦理的事情，令他痛苦、自责、内疚，最后依旧下定决心勾引了谢魁……
冰火两重天，一面忏悔，一面侥幸，到头来，却发现他几年来的痛根本就是白受了！
可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十五年来，他跟母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凌霜在他心目中，却似出尘无垢的谛仙，一直都是他的骄傲，他的榜样！
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
他的世界，瞬间轰然坍塌。
真相竟是如此不堪，怪不得凌霄那么讨厌他唤他“舅舅”……
原来这样的自己，竟是如此肮脏……
望着几近崩溃的凌邵，谢魁面色悲痛地咬着下唇，沉默了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转向凌霄：“家主，求您放过邵儿，我愿意……那自己一条贱命，换邵儿的自由。”
“你的命，不值钱。”
凌霄淡淡地摇头。
跟菡萏城的商人比起来，凌霄才是最大的奸商。萧倾尘慕然顿悟。
谢魁这半条命，即便这会不死，也挨不过三天了，当然不值钱。
但是凌邵的下场，确是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已经被注定了。
若要放过凌邵，还他自由，势必会花费更多的精力将人送走，从此隐姓埋名……
所以凌邵唯一可去之处，便只有菡萏城。但这么做，于凌霄而言，却是没有一丝好处。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纵然这一刻，凌邵威胁不了他一丝一毫，但世事无常，倘若凌邵掌握了吟龙剑唤醒青龙……
一切均有可能。
凌霄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答应。
“除非，你拿最后一个秘密跟我交换。”
“……”还有秘密？
萧倾尘诧异地挑眉，他该说凌霄太多疑了呢，还是自己太“单纯”了？
“我……”谢魁惊愕地张了张嘴，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隐隐不安地转向了凌邵。
凌邵这会很安静，记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也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萧倾尘完全相信，假以时日，凌邵必能恢复正常，也会慢慢释怀上一辈的纠葛，更有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跟谢魁两人远走高飞……
但——
他无法确定的是：凌霄是否会让凌邵活到那一天。
谢魁犹豫了片刻，突然咬破了食指，就这渗出的鲜血，迅速地在地上画下了一个完成的青龙图腾，随之盘腿而坐，双手飞快结印，口念念有词……
萧倾尘疑惑地敛眉，他明明记得谢魁说，守护使离开禁地之后，力量便会随之失去。正如尹凤在迷雾池中，无人能敌，但出了迷雾池，她就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夜痕，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夜痕面无表情地盯着继续念咒的谢魁，缓缓摇头。
萧倾尘下意识地回头，瞥了眼身侧的男人，眼中忽然闪过一些信息，支离破碎的片刻整合之后，竟然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推断！
他猛地擒住夜痕的手臂，沉声问道：“你跟我老实说，青龙、朱雀、玄武、白虎这四只，你是哪一只？”
“倾尘，我真的不知道。”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眨眼，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对方。
男人的表情不似说谎，萧倾尘抿了抿嘴，最后松开了手，夜痕的回答却更让他担心了……
四方神兽的转世，并未具备四神的记忆和力量，唯有他们的灵魂重回真身……
而夜痕——
萧倾尘微微敛眉，他忽然怀疑这么久以来，他看到的夜痕并非“实体”，而是灵魂幻化出的人形。
试问，一个人曾有可能被封印在剑中？
能被封印只是魂魄罢了……
二愣子在见到夜痕的第一眼，便称呼对方为“鬼”，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应该不是朱雀。”因为按照国师的推断，顾玖月才是朱雀星君的转世。
虽然萧倾尘有些排斥这个事实。
但按照《四神传说》上所言，尹凤既是朱雀星君的侍女，两人当初误闯迷雾池时，她是见过夜痕的，而且态度相当地恶劣，这便足以表明：夜痕确实不是朱雀星君。
难道是……青龙？
但又不像啊，夜痕被封印在白芷剑中，但白芷却绝对不会是吟龙剑。
不然的话，国师应该早有察觉了。
更何况，国师当初跟夜痕还见过面，打过招呼。
萧倾尘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巴，有什么线索被他遗漏了呢？还是哪里推测错误了……
正在这时，却见谢魁停止了念咒，黑色的玄武石上的青龙图腾忽然迸发出一阵疾风，耀眼的银绿光柱拔地而起，如梦似幻的光影中，居然悬浮着一块黑水晶……
谢魁一脸凝重地站起身，身体微微晃了晃，站定后，伸手从光柱中取出黑水晶，如获至宝般握在手中，神情恭敬，暗含一丝无奈。
黑水晶被呈到了凌霄面前，青年神色淡然地执起水晶石，却一语不发，等待对方的解释。
“白帝国一直盛产水晶石，白水晶最为常见，绿水晶的数量相对较少，而紫水晶则比较少见。但这片大路上，却不止三种水晶石，还有……”
朱雀星君的火晶石，俗称红水晶，火相属性，蕴含着极其强大的能量，当年被朱雀星君用以维系无双城结界，抵御外敌入侵。
青龙星君的风魔石，也就是眼下凌霄手中的黑水晶，风相属性。
以及玄武星君的冰水晶，别名——蓝水晶；白虎星君的雷电石，又称黄水晶。
集齐火晶石、风魔石、冰晶石和雷电石，这四块独一无二的能量石，便可开启时空之门。
“时空之门！？”萧倾尘惊讶不已。
原以为除了五行异能者，时空法器之外，唯有铸造出吟龙剑召唤出青龙才能……
但，集齐四块能量石的难度似乎比召唤出青龙更难吧！
“在过去的将近两千年里，我一只守护在玄武池，一则是为了青龙的真身，二则是奉命保护好这块风魔石。”
说着，谢魁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我只愿以风魔石换取邵儿的自由，请家主成全！”
萧倾尘心情无限复杂地望着谢魁，若他是青龙星君的话，大抵会被这么一个不负责的下属给气死！
但谢魁目前的处境，也着实叫人同情……
可惜凌霄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风魔石于我而言，没有一丝用处，若要开启时空之门，倾尽萧家之力找齐五行异能者便可。更何况，单是一块风魔石也起不了作用，反而还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去寻找其他三块，完全是浪费精力。”
“你没用我有用啊！”萧倾尘忿忿地瞪了眼凌霄，气鼓鼓地低声道。
凌霄忽然一怔，方才似乎有人在瞪他？是错觉，还是……
他状似无意地扫了一圈四周，除了凌邵和谢魁之外，确实没有第四人在场了！？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可惜凌霄刚才一接到凌七的传信，便立刻赶来了洛华殿，而凌七则为了送顾玖月回房，也没来得及禀告那“鬼影”的事情，以至于这回的他，尚未想到藏书阁内，居然还藏着两个隐形人……
“所以，很抱歉，你的要求，我无法答应你。”
凌霄一脸漫不经心的轻笑，语气无辜又平淡之极地说着这等无情话语，实在叫人可恨！
谢魁面色骤变，事到如今，他也终于情醒过来了！
凌霄根本就不可能放过他和邵儿，这个年仅二十出头的青年，其手段远比凌天启更加冷酷无情！
这样一个人，看似毫无弱点，但若有一天他爱上一个不爱他的人，却足以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
“既然家主不愿放过邵儿，烦请家主将风魔石归还，以便谢魁死后能对主人有所交待！”
“谢魁，从你逃离玄天池开始，你就已经背叛了你的主人。”
凌霄似笑非笑地说着，也不顾对方越发苍白的脸色，举步轻移，走到了凌邵面前。
继续道：“既然已经背叛了，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咳咳……”
谢魁闻言，竟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所有的不甘和悔意，顿时化作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
然而凌霄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放过凌邵，但若是你死了，他有岂会好过？其实你，不过是贪生怕死又自私自利的人罢了。你没能完成萧家主母的命令，所以你潜逃入菡萏，隐姓埋名。可惜你又不甘寂寞，这才引来日后那么多是非。凌霜当初能威胁得了你，并非因为你的深情，只是因为你懦弱，你爱慕着一个男人，但是违背常理，所以你不敢说出口，你怕你的名声被毁，于是你宁愿选择入赘凌家。”
“你以为你的情够长，爱够深，可惜不过几年光景，你却忘了你的旧情人，移情别恋，对凌邵动了歪念。但，你的本性注定了你不是专一的人。顾玖月当初能够成功色诱，你敢说你没有动一点邪念吗？凌邵和顾玖月事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可是你却心甘情愿地踏入了陷阱。”
“如今，你深知自己活不了了，却又在凌邵面前表现出你的一往情深，情真意切，不过是想你死后，让他也急着你的好罢了。”
“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一个不忠不义，自私自利有贪生怕死的……妖怪。”
这时萧倾尘第一次听到凌霄一口气说那么多话，青年一贯冷情寡言，每逢开口，不是向对方挖陷阱，就是下命令要整阴谋。
可是这一回，他却宁可凌霄什么也没说！
因为凌霄这一番话，谢魁终于支撑不住了，身体砰然倒地，眼底那一丝仅存的幻想也随之扑灭……
对方说的再过分，再恶毒，他却无法否认……事实。
身为青龙守护使，从他踏出玄天池的那一刻开始，早已注定不得好死。
可是邵儿，他的邵儿还那么年轻……
“念在你当年救了他一命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给你留条全尸。”
凌霄神情淡漠地转身，说道。
第077章：离殇（二）
见过阴险狡诈卑劣之徒，却没见过这么阴险的！
萧倾尘发誓，纵然曾经的他，也擅长攻心之术，这回却是真心地佩服凌霄！
真是白长了那么一张英俊光明的脸蛋！
好吧，他得承认：凌霄的气质其实更接近于冷冽优雅，但这人，骨子里简直就是坏到了极点！跟“单纯”的夜痕比起来，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萧倾尘有些愤懑，却见凌霄一副理所当然地将风魔石收入怀中，而后人模人样地站在大门一侧，深邃的眼眸似无意般瞥向庭院，其暗示却再明显不过……
留你全尸……这话说得真“动听”，可凌霄从口是心非，根本没给对方选择的余地。
谢魁不是笨蛋，岂会不懂凌霄的暗示？
他既被誉为白帝国三大智囊之首，若非关心则乱，又岂会如此糊涂！
不但丢了风魔石，还得配上小命！更加保不了他的邵儿……
哀莫大于心死。
谢魁艰难地挪动步履，一步步走到凌邵身侧，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邵儿，对不起……爹先走一步了。”
少年依旧颤抖着抱着膝盖，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见状，谢魁不免有些失望，却也无奈。
站起身，忽然顿住，目光幽幽地注视着萧倾尘所在的位置。
那一瞬，萧倾尘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但，旋即，谢魁转身走向了房门。
萧倾尘疑惑地看向夜痕，男人面色平静，见他回头，便温柔一笑，笑得有些讨好。
萧倾尘汗颜，猛然一惊，难道他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谢魁去赴死？
虽然——
就算谢魁现在不死，也活不了几天了。
但凌邵呢？
解决掉谢魁之后，凌霄下一个要动手的便是凌邵了！
“凌霄。”
途径凌霄身侧时，谢魁忽然停住。
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在你眼里，两个男人相爱，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对吗？”
谢魁缓缓问道，不带一丝血色的面容令他整张脸看上去格外的鬼魅骇人。
凌霄薄唇轻抿，但笑不语。
竟是默认了……
谢魁却似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神色古怪地盯着凌霄，须臾后，笑了：“终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说完，他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冲向了院中……
拔地而起的雷电火焰，将谢魁的身体团团围住，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地咝咝声响之后，男人砰然倒地，化作了一堆白骨……
白骨又在眨眼间粉化为灰烬，风一吹，消失殆尽……
这不是萧倾尘第一次见识到洛华殿外陷阱的恐怖之处，内心比先前更为震撼。
毕竟第一次死的几个黑衣人，全部都是陌生人。
而现在——
萧倾尘暗中握紧手心，他想救凌邵！
刚要上前，却见少年忽然跳起身，决然地冲了出去！
萧倾尘错愕之余，下意识地追了过去，却被夜痕拦腰截住。
“倾尘，你追不上他的。”
夜痕面色平静地摇摇头，道：“他一直都很清醒，只是……”已经任命了。
接受了那不堪的身世，也接受了逃不脱的死亡。
凌邵比他们想象要聪明，也更有心计。
萧倾尘终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从凌邵对他示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心软了，只是连他都没有发现罢了。
夜痕看得很清楚，却不说破，其中也有他的私心。
“凌霄，哈哈哈哈！我诅咒你这辈子断子绝孙！我诅咒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真爱！我诅咒你……噗！”
少年疯狂的嘶喊声，戛然而止。
萧倾尘悲痛地望着少年的身体被凌霄一掌震飞至半空，鲜血如雨，喷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