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米勒接到这个未知电话的时候，多少有点鬼使神差。电话是在他最忙的时候响起的，以至于他摸到文件下的手机，连来电显示都没看，便按了通话键。
按照平常的话，一般这种陌生的号码，他是不会接起来的。最近骚扰他的记者越来越多，特别是在向媒体正式公开路易加盟《城市密码大结局》的拍摄后，更是像炸了锅一样，甚至于好几天，米勒连电话都不敢开机。
电话是连涵打来的，那天替吴斯请假的时候，顺便记下了米勒的电话号码以备后用。在听到连涵的自我介绍后，米勒华丽丽地在原本该签名的地方画了个不规则的圆，最终签字笔当一声掉在地上。
没有说些场面话，连涵直截了当地告诉米勒，希望他明天能腾出一天空，陪在吴斯身边，要问原因的话，是作为他的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
连涵是很认真地在拜托米勒，让米勒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确定自己在他身边不会带来反效果后，米勒谢过连涵，挂了电话。随后翻出日程表，明天的日期上面用红笔写了一条重要会议，便拿起座机拨了泽马的分机号。
由于吴斯再三对连涵强调，检查结果请第一个通知他本人，不希望由连涵来转达，不然他会去其他医院做检查，连涵无奈只能答应下来，同时也意识到他的精神过于紧张了。
前两次的检查，看吴斯对检查结果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连涵倒也疏忽了，以为他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所以这次危险概率很低的最后一次检查就没太在意，但他却意外地提出了检查结果必须让他第一个知道的要求。
吴斯的这种心态，可以称为花瓶心理。
就好像你有一个非常值钱的花瓶，你天天守着它，担惊受怕它会摔坏，前两次的检查结果就是搬运花瓶，如果在路上花瓶摔破了，那也一了百了了，如果没有摔破，则要继续担心，所以对于呈阴性的检查结果，不过是没摔坏罢了，还是要继续提心吊胆，没什么好高兴的。
这次的最终结果则不同，这次是你把花瓶卖给别人，只要不在路上摔坏，就可以永远脱手，不用再为花瓶会摔坏担忧，所以才会特别重视，特别害怕，不知能否永远摆脱这个担忧。
无论结果是什么，吴斯一个人待着，连涵都不放心。
如果是米勒的话，也许会比自己在他身边的效果更好，从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不难看出，吴斯在痛苦到快要窒息时，唯一能拯救他的氧气，只有米勒一个人。
吴斯知道今天是检查结果出来的日子，他特意请了假在家里等医院快递过来的结果，工作自然是不能做了，怕因为心不在焉做错事情，于是特意去图书馆选了些想看却一直没有时间看的书，准备好好放松一天。
喝着咖啡，翻开书，吴斯才发现高估了自己的静心能力，现在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进入书里面去，只要外面有一点点声响就会分心。
合上书，吴斯打开客厅的DVD，翻出许多收藏的影碟，在选择冉轩扬的片子还是米勒的片子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米勒早起的作品放进了机器里。
画面出现后，吴斯渐渐被情节吸引进去，以至于门铃突然响起时，吓了他一大跳。
按下暂停，没来得及开灯，为了让电影的效果好些，他把窗帘都拉上，关了所有的灯，整个客厅就像是影院一样，吴斯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开门。
谁知，打开门后，外面站着的并不是想像中的快递员，而是拿着一堆文件的米勒。
“呃……”吴斯是真的被吓到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两人的关系已经尴尬到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地步，平时说话都小心翼翼，吴斯是绝对想不到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米勒也稍微意外了一下，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看到对方的样子，还是感觉到事情比想像中要来得严重。吴斯是什么人，从米勒认识他到现在，他都是一个工作狂，哪里看过他给自己半点喘息的时间，可现在呢，他正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手里捧着杯咖啡，抛开一大堆工作，舒舒服服地在家里看电影！
好么，电影还是自己早起拍的恐怖片，这是得有多恐怖啊！米勒咽了口口水，亏他还想出和吴斯讨论工作的方法陪在他身边，特意拿来了一堆文件。
两人在门口傻站了两分钟，彼此都受惊不小，最后还是吴斯先打破了沉默。
“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吗？”否则你也不会特意跑来一趟吧。
“嗯，是有些事。”米勒迈开长腿，进到吴斯家里，无论如何，先成功进入再说，反正什么事情不都是藉口。
在关门的时候，吴斯不被察觉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138.
“吴斯？”
当吴斯在米勒说话时第三次发呆后，米勒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文件合了起来。
“抱歉，今天有点不舒服。”收回看着挂钟的视线，吴斯看到米勒的动作，表示歉意。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本来就是为了找点理由到这里来的，米勒讨论的那些问题，就算下周再讨论也来得及。
替米勒的红茶杯里又加了点热水，吴斯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却不免嘀咕，既然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你是不是可以告辞了？
米勒哪里会看不出他的内心想法，却故意装傻，接过红茶，又开始扯起媒体的事情，要说闲聊吧，毕竟是和工作有关的，吴斯不得不陪聊，但要说公事吧，这某个娱乐记者为了贿赂DQ，花大价钱给买了瓶好酒，导致老婆闹离婚这种八卦事情，没必要特意到请了事假的员工家里谈吧？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喝着红茶，期间吴斯烧了三次热水，话题硬是从媒体谈到路易，再从路易谈到宇宙奥秘，这话题还转得特自然，完全不会让人感到生硬，接着宇宙谈到星系，聊到恒星行星和流星，莫名其妙又从流星聊到了冥宇，最后终于因为话题切换得太HIGH，直接碰到禁区。
说到冥宇，你现在仍然喜欢着荆陌吗？
很好，这句话一出，捧着红茶杯的吴斯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烫到米勒的手背，话题戛然而止。
米勒终于意识到自己HIGH过头了，连两人最好时期也没敢碰的雷，现在居然一脚踩上去。在尴尬了一分钟后，只能再硬着头皮找点话说，否则，吴斯下一刻一定会抢回话头，找个理由送客。
“要不要一起把刚才的片子看完？”只想着要找一间轻松点的事情做，米勒来不及考虑太多，看到地上的碟片，自然地说出了一起看片这个提议。
没想到，吴斯竟眼睛一亮，让米勒有种终于踩进他布置的圈套的错觉，背后汗毛刷刷竖立起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吴斯正等着他提出聊天之外的其他事情，这样他就能毫不客气地拒绝外加送客了，毕竟看片总和工作扯不上边了吧？“不了，我有点累了，等下想要睡一会儿。”
言下之意，我要休息了，老大你要看片的话，回公司或者回家自己慢慢看吧。
不好！果然中招了！
米勒强装镇定地忽视吴斯这句明显的送客话语，脑子快速转动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藉口继续留在这里，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本来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很奇怪了，再说什么藉口都不过让奇怪变得更奇怪罢了。
抬起头，米勒略去那些虚伪表面的东西，认真地看着吴斯，“你累的话，去睡吧，我想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我保证不会吵到你。”
只是想要陪在你的身边，多陪你一会儿。
既然米勒不再装傻，吴斯也没再客气，他皱起眉头，有些责备地看着对方，“你已经影响到我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下，一个人！
只是，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门铃突然响起。
米勒永远不会忘记门铃响起那瞬间吴斯的反应，他竟像是考试作弊被抓到的孩子一样，紧张地弄翻了茶杯，红茶倒翻在文件上，想要快点把文件拿起来，却反而将文件弄散，更多的纸张掉在水里，他彻底慌了，乱了，紧张了。
从来不曾有过的惊慌失措。
米勒抓住那只抖得连纸都拿不起来的手，“我来收拾，你先去开门吧。”
猛地撞进米勒的蓝色眼眸，吴斯涣散的眼神终于找到了焦点，点了点头，他起身朝门口走去。
收拾文件的时候，米勒的心跳也骤然加快，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个一向冷静的男人慌成这样，而且，刚才那个眼神，竟脆弱到让米勒差点忍不住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门外，到底是谁，他又在怕些什么，难道他努力想让自己离开，就是不希望自己看到？他……到底做了什么，门外的人……可恶，米勒知道自己不应该是个世俗的人，却还是难免想到那最狗血的一幕，联想之前的种种，他不会是和其他人好上了吧，还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他不希望被自己发现……
糟糕，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米勒没法去顾忌那在红茶中泡到作废的文件，视线直直地盯着吴斯，看着他慢慢打开了门。
门外不是任何一个米勒认识的人，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快递员，他递了笔给吴斯，吴斯花了比平常慢一倍的时间签了名，然后拿到了一个文件。
接着就像是慢镜头一样，吴斯用极慢的速度拆开了文件，拿出信封，看了里面的内容。
由于背对着米勒，米勒无法看到那是什么文件，也不知道吴斯看到内容后的表情，唯一知道的是，吴斯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米勒没想要吓吴斯，所以在离他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便先出了声，“怎么了？”
但即便如此，吴斯仍然被吓得不轻，浑身一个激颤，像是藏什么宝贝一样将手上的文件藏到背后，转过身，低着头，“没……什么。”
信封露了一些出来，米勒看到了是某医院寄来的。
“你还好吗？我……”
“和你没关系吧！”
关心的话被打断，吴斯倔强地抬起脸，用最锋利的刀刺进了米勒的心脏，这句话比任何其他话都要来得伤人，是啊，到头来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你是他的什么人呢，什么都不是吧，他凭什么要告诉你，凭什么要你来多管闲事？
自作自受。
早就撇清了关系，却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的受虐底线，米勒啊米勒，你还真是活该。
想要靠近的步伐停下，关心的表情变得僵硬，那双露出太多感情的眼神一时收不住伤心的情绪，只能用移开视线来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米勒做不出反应，他无法洒脱地转身离开，是的，他应该这样做的，但是伤得太突然又太重，他一步都动不了，他需要让自己缓上一秒，也许两秒，等缓和过来后，就能收起一切，离开这个和他没关系的地方。
肩头突然一重，米勒睁大了眼睛。
他一直没再前进，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但此时，吴斯却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将重量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是他……走向了自己吗？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淹没。
“对不起……”埋在肩窝的脑袋，仿佛用了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139.
米勒不知道吴斯的这句对不起是指什么，甚至他都无法判断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但施加在身上的重量却能感受到他的虚脱与无力。
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久到米勒怀疑吴斯是不是就这么睡着了。
想要拉开点距离，看看他怎么样了，然而米勒手指才刚碰上吴斯的肩膀，后者就如垂死挣扎的人一样，用力抱住了自己。原本只是靠着的姿势，变成了强抱，吴斯死死环抱着米勒，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脑袋紧扣在肩窝里，不肯抬起头。
突如其来的姿势变化反倒是让米勒不知所措了，看着如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吴斯，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从始至终，米勒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吴斯硬生生排除在了事件之外，他什么都不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让自己知道，即便是现在……自己对他而言，算是个什么呢？
这不公平，吴斯，你这么对我，不公平。
然而，即便如此，米勒仍然无法做到将这个此时此刻脆弱不堪的人推开，做不到不给他依靠，做不到拒绝他。
伸出手，同样回抱住吴斯的时候，米勒感受到怀里人的抖动，如释重负一般，轻轻放松了下来。这样就好，没事了，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当米勒回抱自己的时候，吴斯感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可以呼吸了。之前沉溺在冰冷而又黑暗的海底，他不知道窒息与寒冷哪个会更先将自己击溃，就在他几乎放弃抵抗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那道光。
一次又一次伤害他，一次比一次伤得更深更重，每次看他受伤的样子，总让吴斯心如绞割，比起自己被轮奸，可能染上HIV，甚至荆陌的婚礼，这些都比不上自己伤害米勒后，带来的痛。那是第一次，吴斯觉得自己也许无法靠自己来克服的痛。
而这种疼痛就像是深海中看到的光，唯有这样的刺痛才能让麻木的身体感受到知觉。脚上捆绑着沉重的枷锁，不断将他拖入更深更黑的海底深处，他没有办法像那道光伸出手，他害怕将对方一同拉入海底，这是他绝对不能原谅的。
然而就在刚才，枷锁被解开了，米勒来不及隐藏的受伤眼神，是吴斯看到的最强烈的光，提醒着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比谁都更清楚，这次再错过的话，也许再也不会看到拯救自己的光了。
即便没有了沉重的负担，自己亦虚弱到没有力气再靠自己的力量游上岸。
于是，情不自禁向光源游了过去，拼命想要抓住它。
直到米勒伸出了手，将自己拉上了岸，吴斯才感到呼吸顺畅了，他终于又能呼吸了，久违了的新鲜空气的味道。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寒冷依旧刺骨，饥肠辘辘，好不容易抓住的希望，吴斯再也不会放手。
他要他。
怀里的人突然把自己推进卧室的时候，米勒愣了一下，没有反抗，踉跄着被推进昏暗没有开灯的卧室，直接扑到在了床上。
那个始作俑者，没有停下动作，跨坐在自己的身上，粗鲁地扯开自己的衬衫，低头就吻了上去。胸口被吸吮的力度很大，吴斯的动作更是粗野，米勒感受得到他急促的呼吸，与迫不及待的动作，和上次自己在KTV包厢里失控的吮吻一样……唔……也许更甚。
乳尖被啃咬的微痛刺激让米勒不自觉呻吟了一声，身体本能动了一下，谁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抗的动作，就被吴斯一只手掌压住了。
吴斯左手按住米勒的胸口，挺直了身体，右手缓慢地解开自己的衣服。房间很暗，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没有开灯，也没有光源，米勒眯起眼睛也只能看到吴斯的轮廓。
但还是可以看清他的动作，当他洒脱地脱下衣服的时候，米勒的喉结动了一下。
居高临下看着米勒，吴斯往后挪动了一点，原本坐在米勒腰际的臀部挪到了更后面的部位，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个慢慢坚挺起来的部位。
压低腰部，吴斯慢慢贴近米勒。
在唇触碰上唇的时候，米勒听到了那句，如同蛊惑一般的申明。
“抱歉，即使你推开，我也不会停下的。”
140.
米勒感觉自己在做梦。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噩梦。
那个趴在自己身上，啃咬着自己脖子的男人，真的是吴斯么？是太黑了看不清，还是与相似的情景重叠导致思维混乱，米勒不知道，但好几次，他都看到了自己的脸。
借着酒劲，不顾一切，想要狠狠将对方占为己有的，自己丑陋的脸孔。
当时的米勒确实抱着，即便是用强的，也要占有他的冲动。吴斯过分躲避的举动已经把自己逼到了极限，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身份来面对对方，心被人用尖锐的指甲扣划着，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他无法继续下去，他迷惑，他没有了方向，他渴望能有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