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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上——byA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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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语调听上去,简直激动得要掉进下水道了。

当时,他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扬了起来,因为他知道秦淮为什么每天都刻意避开不肯与他同时上下班的原因。

公司的茶水间,向来是八卦和流言蜚语的集散地。如果被公司的人知道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不一定衍生出怎样

的“连续剧”。

至少,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容不下这样的“污点”,更不能被人肆意指责评论。

秦淮就是这样,时时处处都考虑周到,向众人展现着最完美的一面。

然而,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比如他至今无法在黑暗及完全封闭的空间内独处的隐疾。

方遒也曾不止一次劝说他去接受心理医生的辅导,他总是淡然一笑说自己的心疾病入膏肓,不想再浪费时间。神情

语气都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

事关他人隐私,方遒总不好表现得太过热情,劝解了几次遂作罢,只是给家里添置了一盏可以充电的应急灯。

柔和暖调的光晕,由十几个小灯泡穿起,像黑暗中点亮的星星。秦淮非常喜欢,因为那盏灯点亮的时候,方遒在他

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由衷笑容。

那笑容传递给他,令他不知为什么也很舒畅地笑了出来。

十一点,又是《租一条船夜航》的播出时间,方遒一直对上次主播讲述的故事念念不忘,所以才专门挑了选读读者

来信的时段收听。那个故事,已经连续讲过四期。

传奇的分别之后,故事的主人公“我”又重逢了自己爱着的人,是在一次同学会上。

背景音乐很应景地选取了日本钢琴家深町纯演奏的钢琴曲《冬》中的一首单曲。

夜色中,电波中传来的声音温暖了耳朵——

“他走后,升学,毕业,搬家……那段感情便没有了后来。那些执恋,那样的旧时光,与飞逝的青春年少一样,一

晃就过去了……”

“三年后的某天,我接到一个电话,说在京的老同学要举办校友会。

“我犹豫再三,还是去了。隐隐怀着自己都无可名状的期待。

“在席间,见到了他的瞬间心便开始抽紧。越过别人的肩膀去看他,只见他侧着头与旁边的同学低声谈笑,弯起的

眼角却仍然盛着一丝疏离。

“回忆起校园的生活,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喝了很多酒,有人开始酒醉后的胡言乱语,喧哗嬉笑中我看到他又回复

到我所熟悉的沉默,坐在餐桌的一角,微低着头似乎想着什么出神,灯光下透过他的额发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更显得那张脸清冷淡漠。

“我突然害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慌忙移开自己的视线。于是又一次不经意地看到他置于桌面的双手,那是我一直

想要抓住的仰望……”

“聚会散场已是深夜,夏夜的风凉薄如水。借由酒精找回年少轻狂的人们热烈拥抱,依依惜别。我望着他用早已被

我谙熟于心的姿势漫步来到我面前,与我紧紧相拥。

“那一刻,我得到了一个憧憬过无数日日夜夜的怀抱,甚至可以听到他年轻而有力的心跳。

“在我已准备好告别的时刻,居然再一次遇到他。现在回想起来,只能一次次深深感叹着命运的戏谑之处……”

“如果不是命运的戏谑,也许我不会沦落至此……

“那一天临别,他递给我一张纸条,对我笑笑说:‘这是我画室的地址,在这里我也没有什么朋友。你有时间的时

候可以过来看看。’我接在手心郑重的点头,等回到家才发现那张纸条上的字迹竟被我手心的汗湿弄得有点模糊。

“我是在一个秋天的午后推开那扇画室的门的,地板上一滩滩都是深深浅浅的水渍,我缓慢走进去,看到他坐在画

架前看着进门的我,笑笑,招呼道:‘你来啦?’

“也许是我的错觉,重逢后他的笑容明显比从前要多,可神情却更加寂寥。

“我低头环顾四周,甩甩脚上的水,问:‘你这里怎么这么湿?到处都是水。’

“他侧过头,抬了一下下巴示意:‘我刚刚浇花。’

“我顺着他指给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居然吓一跳——并不算宽敞的房间里,摆满了大盆小盆绿色的植物,那些枝叶

上还挂着水滴,更显得浓翠欲滴,交错掩映满眼的绿色,深的叠着浅的,浓的叠着淡的,整个房间俨如一个小型观

叶植物园。”

“画室里播着音乐,一个充满鬼气的低沉嗓音充满整个空间,如泣如诉,却有穿透灵魂的力量。

“我在他指给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接过他递给我的茶杯,仰起头问:‘这是谁的音乐?——好听。’

“他已经走回到画架前,听到我的问话回过头回答:‘Sopor Aeternus。’

“‘No, I don't speak anymore and what should I say,……(不,我再也不会开口,那些我可能会说的话……

)’那是一个静谧的诡异下午,我听着这样的歌声,看着沉默的他在画架前涂抹绘画,快要融化一般的夕阳光线从

窗口照射进来,穿过植物的枝叶投影在他的白色衬衫上,散发着一种绿莹莹的光,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颗巨

大而悲伤的眼泪。

“我凝视着他出了一会儿神,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他停下手中的画笔回望我,沉吟一下,依稀地笑笑:‘没事。当然没事。’那笑容,笑得我几乎哭出来。

“‘真的没事吗?’我还是问。

“他面对着我,瞳孔深处似有温润的水流,‘你想知道什么呢?……想知道的话就问吧。’说罢,他似乎又笑了一

下,逆光下,他的表情不甚清楚,我不能够确定他是不是又笑了。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生平从没有任何时刻,像那一瞬间一样让我感到恐惧,本能地抵抗着事实的真相……”

“他轻轻叹息,把椅子拉近了一点,温润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我想,是该给你答复的时候了。’停顿一下

,又说:“可是,是不是该先解释一下我当初的不辞而别呢?”这句话,我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不敢保证今后还有力气原原本本地对谁说起。所以,要听好啊。’他伸长手臂,像对

待小孩子那样拍了拍我的头,隔了一下,又拍拍……”

“那个午后,就在那首no one is there的背景音乐下,我听到了生平最冗长最匪夷所思的故事……

“巧的是……离开他的那一天,也是同一首歌。

“后来,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仿佛从墓穴中传来的旋律。因为,他的内心,其实早已经成为一片黑暗

荒芜的冻土。

“可笑的是,当时的我居然以为,只要用心浇灌,它就会开出花朵……

“大概是因为错得太过离谱,日后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让我因深深的自责和懊悔而感到呼吸困难……”

听到这里,方遒叹了一口气。他突然很同情这个故事中的主角。

曾几何时,他也一样。因为身边有一个人,就觉得世界是七彩而富有生机的。

然而,无情的事实总是一次再一次向做梦的痴人宣布,希望之所以美,就在于它的渺茫……

沉溺于某一样事物,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个小时的节目很快就结束了。

末了主持人笑着说:“我找到了那首no one is there,大家一起来聆听吧,希望你的呼吸抱持顺畅。呵呵。”

“Now and then i'm scared, when i seem to forget. (当我似乎要忘却的时候,却时不时的感到恐惧。)How

sounds become words or even sentances……(内心深处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话语?……)No, i don't speak

anymore and what could i say,since no-one is there and there is nothing to say……(不,我不想再说什

么,况且,我怎么说?物是人非,我愿保持缄默……)”

哽咽的嗓音,像是在空间撕裂出一道裂缝,从遥远的地方跨越永恒而来。

方遒很敏锐地扑捉到演唱者嗓音中特有的哭腔。被管理投诉的那一晚,秦淮也是在听这个人的音乐。

想起秦淮那一晚的失常,他突然对这样的声音产生了某种情绪上的抵触,于是从被子里抽出手来关掉了收音机。

空间刚刚恢复的静谧,突然被瓷片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打破。

紧跟着,是什么物体轰然倒地的声音。

方遒被惊得睡意全无,起身披上睡袍拉开了房间的门。

澄黄色的壁灯光晕因为独自撑开黑暗而显得有些凄冷。秦淮扶着沙发一角跪伏在地上捂着胸口,艰难而急促地喘息

着。

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冷汗已经浸透了白色家居服的后心。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方遒一步就跨到他跟前,蹲下身来问。

秦淮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已经说不出话。

危急时刻,方遒的头脑还算冷静,他一把抓过茶几上的电话,拨通了120。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站在门前的医生白口罩上方的眼睛里,明显透露着不悦。

他带着两个护士进门,冷冷问:“病人在哪里?”

“那里!”方遒指了指倒在沙发后的秦淮。

医生只是瞥了一眼,就向身后两个护士下了命令:

“快去,把他的衣服脱掉,准备纸袋。他发生‘过氧呼吸综合症’了。”

白色家居服被脱掉的一瞬间,医生的眼神暗了一下,嘟囔了一句:“现在的人,也太胡来了。”

方遒因这句话感到诧异,也跟着望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惊呆了。

秦淮线条匀称,肤色白皙的身体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伤痕,像一条条盘踞不散的恶毒爬虫。

虽然那些伤痕的颜色已经很淡,显出被时间淡化的痕迹,却还是因为烙印在这样一具美好的躯体上,依然触目惊心

14.厨艺

方遒站在病床前,仅隔着一步之遥望着沉睡的秦淮。

男人的脸色依然苍白,但蹙起的眉总算舒展开来。安然的样子,就像暴风雨席卷而过的海港。

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但又透着风雨荡涤过后的纯净。

穿着白袍的医生进门来,像他招招手。

方遒跟在医生身后,从门外轻轻将病房的门关好。

“医生,他为什么还没有醒?”

医生转过身,一幅无关痛痒的淡漠表情,“他因为过氧呼吸综合症,导致碱中毒,影响身体的正常供氧,加上病人

的身体本身就十分虚弱……”

“十分虚弱?”方遒皱起眉。

他并无意打断医生的话,只不过,在他印象中的秦淮一直很健康,这没有由来的身体虚弱是怎么回事呢?

医生很不满意地看他一眼,“你听我说完……病人入院的时候抽了血,他的血红蛋白量只有5,而正常男性为12—

16,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也就是说他有贫血症状?”

“不是有,是很严重。”中年的医生皱着眉纠正,“从检查结果看来,患者的造血机能没有器质性的病变,也不属

于遗传,只是造血机能被抑制了,他应该有过长期营养不良的经历,或者超出正常范畴的献血……此后的身体机能

就一直恢复得不够好,才会导致血红蛋白这样低……”

“那既然已经这样了……要如何改善?”

方遒的语调有着不自然的紧张和关切,惹得医生又反复将他打量了一遍,“这几天,他还要留下医院观察一下,没

有其他异常的话应该就可以回家了,但还是需要注意补充营养,多多休息。”

“好的,我记住了。”方遒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点头。

还想进一步询问一下医生相关的注意事项,身后的病房门里突然传来了小小的异动。

方遒立刻意识到,病房中是关着灯的。

“对不起,医生,我朋友好像醒了,我去看一看。”

进门的一瞬间,他按下了灯的开关,果然,病床上的人紧跟着平静下来。

一片柔和的光亮中,他将目光投向门口,看到方遒,眼神由惊讶转至安然。

像每一个失去意识被送进医院的患者一样,他有些茫然地打量了一下病房里的设施,下意识地问:“我怎么了?这

是在哪?”

“……你因为贫血昏倒了。”

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什么,“过氧呼吸综合症”还是被方遒换成了“贫血”。似乎觉得这样的刺激会对对方小一些

果然,秦淮听到“贫血”两个字,竟然略带自嘲地笑起来,淡淡说了句,“又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们住在一起,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说话的时候,坐在窗前椅子上的方遒突然觉得脚踝有一丝凉意。

身上的其他地方都没有感觉异样,为什么单单脚踝……他提起裤角望下去。

“噗——”先笑出声的是秦淮。

跟着方遒自己也尴尬地笑起来。送秦淮上救护车的时候走得太急,记得穿外套却忘记穿袜子,只是光着脚踩上了皮

鞋。

秦淮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根本顾不上自己,自然也没有注意到。

现在,精神终于放松下来,病房的门没有关严,走廊上的冷空气吹进来,直接袭击了没有任何遮挡的脚踝。难怪会

觉得冷。

笑着笑着,两个人的眼光不经意一碰,笑容就都慢慢从脸上退去了。

又沉默了片刻,还是秦淮低低地开口,“方遒,你回去吧。”

“不行,你一个人留在病房里怎么行?”方遒的拒绝另有所指。

秦淮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没关系,你记得提醒护士不要关灯就好。”

垂眼看看插在自己右手上的输液管,他继续说:“看样子,我还要在这里留几天,你总得回去帮忙收拾一下东西。

他清润的声音,沙哑低沉,似乎是为这次的入院感到不堪一般,“麻烦你了。”

似乎,秦淮也是个不愿麻烦别人的人。

这一念头一出现在方遒的脑海中,他就愣了一下,自己刚刚想到“也”是为什么?

难道是这洁白的病房,对面躺在床上的人苍白的脸色,让他不可遏止地想起了某个不愿再记起的人。

仿佛是刻意让他触景伤情,窗户上一响,冬天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生怕被对面那双澄澈的眼看穿,他略低下头起身退到门口,“那好,我就先回去了,日常用的东西我会帮你拿来…

…还有,我会叮嘱护士,今晚不要关灯。”

倚在床头的秦淮却已经开始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斜挑起嘴唇的弧度,“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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