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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破青山影+番外篇——by江道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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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有人能看见我心里面在想什么,我是不是真的开心。

阮流今看见他突然就红了眼眶也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抱住他:“没事的没事的。阿辄的实力我最了解了,阿辄一直是我认识的非常厉害的人。今年没有成为骁骑卫是因为你还太小了啊!”

凌辄回抱住阮流今,头埋到阮流今颈窝处,拿鼻尖轻轻地蹭他的脖子,带着哭腔道:“可是张驰……张驰已经进了近卫营了。”

“凌辄跟张驰是同一个人吗?”阮流今问。

凌辄摇头。

“那就对了,既然是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张驰成了天子近卫,凌辄就一定要成为骁骑卫呢?”

“……”

“就好像张驰伤心了,也不会是阮流今来陪他放风筝啊。”

……

小阮还在说什么,凌辄已经听不清了。只是加大了手臂的力道,抱紧了怀中的人。是这么熟悉的气息,是这么温暖的触感,抱紧了终于觉得心里面的难过要好上很多。

阮流今却是有些受不住了,使力推也推不开,只好喘着气说:“松……松开啊。好难受。”

凌辄看小阮憋红了的脸,觉得可爱非常,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轻轻咬上了小阮的鼻尖,还用舌头小小的舔了一下。

阮流今惊讶地瞪大了眼。

凌辄认真道:“谢谢你。”

阮流今习惯性地说不客气,然后去捡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滚远的线轴,又递给凌辄。

凌辄接过的时候笑得一脸的傻气,却也灿烂得让人心安,那个白痴一样的凌大少终于又回来了。

风筝其实已经掉下来了,但是这已经不能影响人的心情。凌辄又将风筝飞高,然后让小阮玩了好一阵才将线扯断。

凌辄在屯所想起少年时候的事情,心中是满而又满的快乐与甜蜜。那时,他十三岁,小阮十二岁,春风正澹荡,暮雨未来时。

第十章

烈皇帝陛下是一个任性的人。

这一点不仅仅是烈帝一朝的臣子这么认为,即使是翻开史书,后世的史学家们对于黎烈帝的评价大多也是这样的:烈皇帝陛下沈毅明敏,任心而行,料简功能,摒绝浮伪。

单单从皇帝陛下不断地在长安的行宫与洛阳行宫之间搬来搬去就可以看出来陛下的任性了。

帝王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势必有很多人要随着陛下搬到另一个地方。

于是半个朝廷都随着陛下搬到了长安。

在搬之前曾有甚多的朝臣跪请陛下三思,跪请陛下体谅老臣年迈,勿要在做折腾老年人的事情。

陛下仅仅用了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们:“卿等年迈自可不去。”

于是一干老臣们也都拖着沉重的身子上路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向长安进发。

在最前面开道的,是一百骁骑卫,骁骑营大将军江风舟跨马领军,骁骑营将军凌辄和王镛分护左右,骁骑营的后面是两百翊卫皇帝的车架是在骁骑营的中间,翊卫与金吾卫护送后面跟随的群臣,当然并不是将整个朝廷都从洛阳搬了过来的,为了帝迁长安这么一件事,大臣与近卫们就计划了整整一个月,要带哪些人,一路上在哪里落脚,护卫要怎么布防,都要经过严密的计划。

长安是雍州的治所,也是第二京都的所在。

雍凉二州向来是军事重地,自前朝至今鲜卑拓跋部一支由其酋长拓跋笠带领,从塞北迁到了河西,历史上把这支鲜卑人称为“河西鲜卑”,他们之中一部分人已经与汉人杂居,有些人已经接受了汉人的思想,深受汉家文化熏陶,成为汉化的鲜卑人。

然而朝臣们常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使他们接受了汉人的思想与文化,他们并不是汉人,那时候的人们的思想境界也没有真的高到他们口中说的“天下一家”的地步,更何况在家天下的时代里,天下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皇家的敌人。这就是皇宫总是有重兵把守,而且十六卫都要挑选最健壮骁勇的武士的原因。因为皇家的手中有传统赋予的最高权力,掌握着天下人的命运及幸福。

凌辄跟随着皇帝陛下去了长安,阮流今在兰筝阁百无聊赖地听着咫素弹琴,朝臣们远行了,朝臣的家人们仍然是要在洛阳继续过日子的。纨绔子弟们依旧要青丝白马看陌上繁花,要携弹入金市清酒就倡家,要鸣鞭上富平津大桥看珠帘落日花鸟阑珊;闺中女子们依旧要在庭院春深中听笛声如诉,在帘外海棠间看人影茫茫,在云遮薄月时闻兰室幽香;一切的一切,并不会因为家主远去长安而有多么大的改变。

于是该逛勾栏的逛勾栏,该进乐坊的进乐坊,绣宫一品与兰筝阁都是一样的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兰筝阁老板并没有像绣宫一品的老板一样笑得如沐春风花枝乱颤,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也大方地承认了,当初堂哥阮时锦那一日说自己是因为凌辄的离开而无精打采确实是实话。

他才离开仅仅一天的时间,现在应该在官道边的驿站休息或者是值夜,月光应该洒在窗前或是他的身上。阮流今想起他有些痞笑的脸,心中忽然就有涟漪一样的感觉一圈圈荡漾开来。

他不在身边呢。即使是赚钱大业摆在面前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有趣了。

阮流今先行离去,留下一批琴师们和掌柜的跑堂的在店里等待宵禁的更鼓声。

慢慢地从大同市走回安业里,路上经过凌辄家所在的植业里,阮流今朝着植业里的坊门看一眼,笑着转头接着走,身后的车夫及仆从驾着牛车慢慢地跟着。夜风习习,伴着通济渠的流水声和牛车压过路面的辘辘声,倒也是安静而美好的气氛。无人打扰的氛围里,思绪定然是要飞远的,阮流今其实还是有些恐惧,无论如何,自己和凌辄,同为男子,却这般相恋,终究是难容于世人。即使这时代有太多的大臣豢养伶人小倌,南风馆是洛阳最大的小倌馆,招待男客和女客。但是,两大世家的公子有龙阳断袖之好,凌辄还是家中长子,自己和凌辄,想要长相厮守恐怕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或者说是不可能才更加贴切一些啊。

其实,凌辄也是知道的吧,虽然从来不在面上表现出来。

这一点,两人从来都是闭口不提,世事难料,或许在某一天,两人就要各自结亲,各自有三妻四妾几双儿女,或许自己成为全国大商贾或是入朝为官,凌辄成为骠骑大将军,再见面时想起年轻时候的爱恋,大概也就只能相对无言苦笑,将之认作是一件年少轻狂而做的荒唐事吧。

大概就是这样的……结果呢。

藏在衣袖下面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

阮流今想,大概也总归是要有厌倦的一天吧。

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天很蓝云很白空气很清新心情很雀跃,现在分开了就不免要胡思乱想,现在很光明但是未来很黑暗,其实,那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为什么要去想呢?为什么要为那么久以后的事情而烦恼呢?就算是心里面想到了这一点,自己和凌辄就是抱着爱一天是一天的心情在一起的,但是还是免不了要去想象将来的事情,如果在不久的某一天,自己就要不得已地和凌辄分开……只要这样想一想,就觉得几乎是有要呼吸不过来的痛苦了。如果仅仅是想一想就已经是这样的感觉了,那么,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自己到底要怎么样去接受啊?

阮流今甩甩脑袋,不再去想这样的问题。就算是要分开了吧,顶多不过是一死,又能怎么样呢?若真是离了他便活不下去,那就不活好了,也没有什么好烦恼的。

走回自己的院子,看见庭院中的石桌边坐着一个人,走进了才发现是自己的堂哥阮时锦。

阮时锦再次出仕,官职不降反升,如今已经是朝廷非常看重的侍中。但是这位任性的侍中,以“身体不适不宜远行”为由,并没有跟随陛下远去长安。阮流今撇他一眼,对于这样的一点都不认真的官员很是不屑。

其实说是不屑,或许心中真正的想法是羡慕也说不定吧。

他就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辞官,弹琴,出仕,样样都是得心应手,其他人也就只有看着他风生水起的份。终究自己是不能像他这样的,总是会有顾虑的吧。

阮时锦见他回来了,笑了笑,也不站起来,道:“老板今天回来比较早呢。”

阮流今道:“堂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阮时锦挑眉:“没事啊。前来看望一下堂弟是不是因为乐坊生意受损而伤心,准备安慰一下可怜的堂弟啊。”又带上一点坏笑地说,“果然堂弟是需要安慰的吧?”

阮流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才需要安慰呢。”在心中叹气,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堂哥就淡定不起来,这家伙总是很气人,好像他说什么自己都容易生气。

阮时锦转头看向别处:“嘴硬的家伙是没有好下场的。”

“堂兄也是一样的嘴硬。”

阮时锦在心中感叹: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阮流今毕竟是心中烦闷,又碰上这么个冤家,只觉得今日一天都很不顺。于是态度就更加恶劣起来。“堂兄看见了,我好得很,您可以回去了?”

阮时锦气结:“你个死孩子。”

阮流今笑:“堂兄啊爆粗口是不对的。”

阮时锦道:“我就爆,你能奈我何?”说完还不解气地哼一声。

阮流今无奈,怎么这阮时锦竟是比自己还要像一个小孩子了?“那么堂兄是准备就在院子里度过一晚上吗?”

“你就不会请我进去?”

阮流今唤来家中婢女商儿:“为什么不请七公子去屋中坐?”阮时锦是在阮家众多兄弟中排行第七,而阮家这一代一共十四个孩子,小十四自然是最没有出息的一个,大公子阮流柯任度支尚书,掌管帝国财政,同时又是不可多得的武将,自然是阮家这一辈中的翘楚,接下来便要属阮时锦了,就算做官做的不认真,也是一样的越当越大,还有旷达傲世的名士风度,更是京中人人称羡的。

商儿低头答道:“七公子说要在外面等的。”

阮流今道:“堂兄请。”

阮时锦笑得一派坦然。

商儿送上两杯茶,阮时锦端起小小的品了一下,优雅地将茶盏放在桌案上,饶有兴致地说:“十四弟可知这次陛下为什么要突然去长安?”

阮流今道:“陛下向来是个任性的主,想去哪里便是不顾他人反对也要去的。”心道,陛下和面前这位的性格倒是像得很,难怪他就算是归隐了在回朝也还能更加显赫。

阮时锦摇摇头:“陛下任性虽然是一个重要方面,但是陛下自然是觉得天下苍生更加重要的。陛下此行,乃是为了雍凉百姓的平安和乐。”

呀?去个长安竟然还涉及到了天下苍生,哦,不,雍凉百姓的安危?

第十一章

阮时锦看阮流今一脸惊讶的表情,轻轻地笑了笑:“鲜卑人内迁想必你是知道的,他们如今的活动范围东至麦田、迁屯,西至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

“堂兄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阮流今一脸的狐疑,总觉得阮时锦不怀好意。

阮时锦叹气:“你不至于这般防着我吧?我虽然偶尔会稍稍地捉弄你一下,但是也是没有恶意的吧,哪次我没有让你如愿?甚至你要我到兰筝阁弹琴替你赚钱我都做了,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嘛?”

阮流今本能地眼皮跳了跳:“堂兄你在说什么啊?”这家伙突然这样摆出一副深宫怨妇的样子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哦!

阮时锦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没什么。”然后端起茶杯,也不喝,就那么端着,简直像是在发呆。

当然了,是个人就有可能发呆。

但是在阮流今心中,那个奸诈的狡猾的坏笑的阮时锦,基本上是不会有这样的毫不设防的表情的。他大部分时候都好像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但是也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地触动他的内心,在阮流今看来,堂兄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当年虽然也听所过那场洛阳城流传很久的爱情故事,凄美哀婉。当年阮时锦曾经喜欢一个风尘女子,那人甚至比他还要大四岁,阮时锦甚是义无反顾地和那人私奔了,逃到了遥远的江州的小镇,后来那名过惯了荣华富贵的生活的花魁终于是受不了和阮时锦颠沛流离的日子,跟着一位到江州采办的富商跑了。然后阮家人到江州找到了阮时锦,接他回了洛阳。那一年,阮时锦也不过才十七岁,还没有在官场混迹,纯洁无辜地像一只雏鸟,扑棱棱地在爱情的天空中起飞了,然后跌得惨重,摔得再没有一块是好的了。其实,阮家的家长或许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偏要等到那女子跟人跑了才把阮时锦接回来,就是为了让阮时锦摔一跤吧?阮家的男人,为了区区的爱情昏了头脑,说出去只怕让人笑话。阮时锦回京以后,再没有同当年的纨绔年少们风花雪月,甚至基本上几年没有进过任何的风月场所,他在竹林中独自对着流水振袖,看着一年四季花开,枕琴听雪卧禅房,独自泛舟湖上,看湖心影动水无双,孤独得令人心伤。可是再没有任何人能进入他的心,他温文尔雅,淡漠疏离,礼貌克制,即使是面对家人,也是一样的。但是仍然我行我素,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也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一个人,当年的爱情已经是全洛阳人的饭后谈资甚至是笑柄,那么,还有什么人的看法他需要在意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名声反而是越来越好了。

人们为他的容貌与才华而惊叹,他高蹈玄妙的琴声成为全洛阳人都想要聆听的东西。他只在竹林中弹奏,偶尔有名士经过,为他的琴声所折服,然后他的名声就传开了,再不是当年的鲁莽的少年,他已经成长为俊朗的青年,风华绝代,成为了众多少女的梦中情人,于是,那场私奔也从一个笑话变成了一场风流韵事,洛阳的少女们羡慕故事里的那位年长的花魁,想象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容貌无双才能迷倒了阮时锦。

“喂?堂哥?”阮流今在阮时锦眼前挥了挥手。

阮时锦笑一笑,看上去竟然是有些虚弱的。这样的阮时锦,阮流今大概能在儿童时的记忆里面搜寻到一点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鲁莽又软弱的阮时锦应该早就不存在了。阮流今站起身,凑到阮时锦面前有些不确定地问:“堂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有关当年那位花魁姐姐的消息?”

阮时锦仰头看他,眼中亮晶晶的闪烁着烛光,惨淡一笑:“堂弟真是了解我。”

“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

“这样遮遮掩掩真不是堂哥的风格。”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任性妄为,没有什么是真的在心里面在乎的?”

“怎么这么说?”虽然心里面确实是这么觉得的,但是,怎么样也不会当着他的面直接说出来啊。阮流今心说,堂兄您说的话就是我心里面想说的啊。

阮时锦道:“我其实,并没有真的那么容易就忘记她啊……这些年我其实一直都探查过她的生活,活得好还是不好,当然是没有关系的。我只要知道她在那里就好啊。”又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态呢。我就想,如果我表现得比当年更好,名满全国,她会不会再来找我……”

“堂哥……”阮流今站在他面前,从未看见过阮时锦这样的表情,突然间觉得这个堂哥也不是那么的讨厌,甚至有些让人心疼了。他握住他的手,希望能传达自己的安慰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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