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办法解决吗？”凌岳盯着他，说道。
易点头道：“我换个波段试试。”
看着易在操作台前忙碌，凌岳只能沉默地站在他身边。没有人比他更关心这些战士的命运，但他无能为力，只能在这里等待。
“……联系上了GKR04，我换了个波段，机甲上没有相应的接受设备，所以只能单向获取他们的信息。”易擦了一把汗，说道。
画面有些不稳，传回来的声音也有轻微的杂音，但仍然可以辨别出两架黝黑的机甲一起，向地下前进。
“……怎么样……”一位驾驶员说道。
“不知道，继续向前吧。”
“去他妈的，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算了算了，反正都迷路了，当然是继续向前吧。”另一位驾驶员安抚道，“反正探索是我们的任务吗。”
一阵沉默。
“……喂，你说他们怎么样了？”
“罗伊德肯定没事！”一位驾驶员爽朗地笑道，“虽然那家伙有点毛毛躁躁的，但是还有简云跟着他呢，他们两个一直是搭档啊。”
“也是，罗伊德那个大头肯定没问题。别人呢？”
“奥斯科特也没事吧，他的外号可是‘幸运的奥斯科特’啊！我就是有点担心林成文。”
易听到这里，眼眶一红。那个“幸运的奥斯科特”，就是第一波爆炸里处于爆炸中心，最早牺牲的驾驶员。他偷偷瞥了一眼凌岳，年轻军官的表情依旧冷漠，黑色眼睛里看不清情绪波动。
“林成文啊，”另一位驾驶员感叹道，“那孩子刚成年，还有点软弱，如果落单了，恐怕要一个人哭鼻子吧。”
“……他很勇敢。”凌岳闭上眼，在两位驾驶员都听不到的地方低声说道。
易叹了口气，往凌岳身边靠了靠，一根根掰开他紧握的五指，让自己和他十指相扣。
他在凌岳掌心感受到一阵温热的黏腻，低声说道：“……手受伤了，不要再握着了，会发炎、留下后遗症的。”
说着，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凌岳的手背。
凌岳微微偏头，掩盖住眼底的情绪，没有说话。
“……有敌人。”
众人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远处出现一个红色的斑点，等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又是另一种虫子。
“……又是没见过的虫子啊。”一名驾驶员感叹道。
这种红色虫子体型娇小，只有一层薄薄的红色皮肤覆盖在半透明的身体上，像某种胶状物
体。比起昆虫，它更像长着脚和皮肤的蛞蝓。
“一脚踩上去他会不会爆？”驾驶员调笑道。
“小心。”另一位谨慎地提醒道，“还不知道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两架机甲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这只不明红色虫子靠近。只见那个红色虫子像个气球一样，全身充气，像一个红色灯笼，微微漂浮在地面上。
“……！”
屏幕上突然出现一片白斑，什么都看不见了。
凌岳狠狠握紧易的手，猛地偏头看向他，眼睛都红了，眼底带着一股戾气。
“信号受到干扰了！”易冲他喊道，抽出手，在操作台上飞快的动了起来。
“……”但看到记录的那一瞬间，他沉默了。
“……怎么了？”凌岳稍稍平静下来，问道。
易咽了口口水，说：“是声波，次声波攻击。”
“次声波毁坏了我安装的仪器，所以我们收不到信号了。”易解释道。
“……驾驶员有生还的可能吗？”凌岳顿了顿，抱着渺茫的希望问道。
“除非在真空环境里。”易低声说道，“次声波可以穿过一切介质，损害人体细胞，除了隔断它的传播，没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凌岳抬起右手按住眉心，他的手掌上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在他脸颊上留下一抹红痕，让他的表情显出几分狰狞，“还剩下罗伊德，和简云。”
“我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他们。”易不忍地别过脸，专注在操作台上。
“有个返回信号，从简云上尉的机甲上传过来的。”片刻后易说道，“他和罗伊德的机甲受
到了损坏，我没办法在终端上找到他们的信号。这个返回信号是直接发到战舰的通话频率上的。我看看……是一段录像。”
“打开。”
易依言打开了这段署名简云的录像，屏幕先是一片空白，片刻后，传出简云安静温和的声音：“这里是简云，在机甲探索小队，机甲编号GKR02，任务是探索虫族巢穴。请阁下接受我的汇报。”
一阵嘶嘶声。
“好了简云，这个时候还做什么汇报啊！去他妈的汇报，你确定有人能听到吗！”另一个抱怨的声音响了起来。
“罗伊德。”简云温和地安抚着暴躁的小队长，“这是我的职责。我没办法联系上信号终端，也不确定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到战舰上，所以才做报告的。好不容易来到巢穴的最深处，如果消息不能传回去，我们不是白来了吗？”
“去他妈的不能活着回去！”罗伊德又暴躁了，“我一定会让你回去的，简云，再说这种话
回去我揍死你！”
“嗯，我相信你。”简云似乎笑了笑，说道，“那么，继续向前吧。”
第16章：诀别
视角一动，似乎是简云操作机甲转了一圈，把周围的环境都扫进了摄像头里。
地底深处，附近的岩壁还是由能量矿构成，但是能量矿的光芒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更诡异的，是墙壁上有一条突兀的灰线。
“这附近的岩壁也是能量矿。”简云一边走一边说，“但是能量矿中央有一条灰线，罗伊德，过去看看吧？”
“不行！”罗伊德条件反射地说道，“……还想再被炸飞一次吗？”
“好吧。”简云无奈地说道，“没办法过去仔细看，但看材质应该不是岩石。”
屏幕外的易皱起眉，看了凌岳一眼。察觉到他疑惑的视线，凌岳说道：“罗伊德和简云是同期，从学生时代就是搭档，加入舰队后也是一直一起执行任务。”
易若有所思，继续看录像。
“这里是地底，大概有一千来米了吧？我和罗伊德被爆炸波及，但是运气很好，顺利摸进了这个巢穴。”简云继续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没碰见守卫。”
随着视角的推移，易发现他们周围的环境光越来越暗了，这说明充当发光体的能量矿里的能量含量越来越低。他不觉皱起眉，低声说道：“不对劲，为什么越往深处走能量矿的纯度越低？”
地底的简云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停下来对罗伊德说道：“罗伊德，周围越来越暗了，这不正常。”
“？”
“……做好战斗准备吧。”简云叹了口气，放弃了跟他解释，想了想说道，“我们快要到巢穴核心了。”
罗伊德依言调整好机甲，和简云一起，以战斗姿态缓缓向前推进。
走了不到一百米，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闪耀的蓝色光点。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在前面的罗伊德率先靠近光点，等他看清了那个光点后，忍不住脱口而出。
简云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愣了一下才将摄像头转向光点。
凌岳眯起眼，这段录像的画质不太好，而简云离目标实在太远了，这个距离下他们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像个，浮在空中的章鱼？”易不太确定地说道，“这是什么？”
——紧接着：
“我要再靠近一点，这个距离太远了，阁下他们看不清楚。”简云对罗伊德说道。
“好，我掩护你。”罗伊德干脆地回答他。
然后，易和凌岳终于看清楚了——
悬浮在空中的光点，实际上是一个像石榴一样，有更多的卵状物体构成的圆球’而且它也并不是悬浮在空中，而是由无数条细长的触手支撑住，所以看起来像悬空的异样。
那些淡淡的蓝光，像液体异样在触手内流动，流向中央的圆球。远远看去，这个圆球就像漂浮在宇宙中的一颗蓝星。
“……”
简云转动了视角，让战舰上的众人看见，那些触手上还有更多细小的触手，像树杈异样向四周延展，追后贴在能量矿晶壁上。在触手附着的地方，那些能量矿早就失去了光芒，变成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这些玩意是在干嘛？！”罗伊德忍不住骂道，“真恶心。”
“……还有更恶心的，罗伊德，抬头看那个球顶上。”
说着简云抬高了视角，对准圆球顶端。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个圆球实际上是一只虫子的身体的一部分。这个虫子有着几乎透明的身体，分为三节，整体看起来有点像蜜蜂，只是背后的翅膀换成漂浮的触手。
“这是母虫。”易盯着屏幕看了一眼，就说道，“看起来，它在生产。”
凌岳不觉皱起眉，下意识地再次握紧拳，在看了易一眼后，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录像里传来罗伊德的声音：“……这玩意在生产？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母虫？”
“应该是了。”简云说道，“阁下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些虫子，跟我们熟知的蜜蜂、蚂蚁那些一样，由母虫统领。”
“那这些触手呢？”
“应该是在抽取能量矿里的能量吧，没想到宇宙中还有这样的生物，果然我们的眼界还是太小了。”
罗伊德抓狂了，咆哮道：“简云！你不要这么悠闲好吗！你发这种感叹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下时间场合？！”
“啊，抱歉。”简云温和地说道，“罗伊德，现在怎么办，我们返回吗？”
“……不。”罗伊德突然操作机甲动起来，将简云的机甲挡在身后，弹出粒子震荡武器，在空中一划，将迎面对他扑来的一只虫子打飞，“好像走不了了。”
“不知不觉耽误了太多时间了。”简云转动视角，黑暗中有一拨灰色的虫子冲他们迎了过来，他自觉操作机甲站在罗伊德身后，说道，“不过这些虫子战斗力不强，可以很快解决。”
面对包围，这两人上演了如同教科书一般的配合，在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时，依旧毫不落下风。
似乎是听到什么命令，简云视野里的虫子突然后撤，一道白光扑向罗伊德，简云下意识侧身，替罗伊德挡下这次攻击。
“切！”罗伊德同时挥动武器，将那道白光打飞出去。
“没事吧简云？”
“……右腿，关节受到了损伤。”简云说道，“没关系，还可以继续战斗。”
“我来援护你吧？”罗伊德顿了顿，问道。
简云笑了起来，说道：“不用了，以你这个毛毛躁躁的个性，能做好援护的工作？没关系，只是活动不太灵便而已，还不至于拖你后腿。”
“……我不是这个意思。”罗伊德小声说道。
虫子却没有给他们互诉衷肠的机会，黑暗中的虫子像蝗虫一样朝简云扑了过去。机甲关节受损，不能灵活活动的简云一下子压力倍增，而且这些虫子无视了罗伊德的攻击，全部涌向简云，攻击的位置也只有一处——机甲受损的右腿。
“简云！该死！这些虫子！！！”罗伊德喊到。
黑暗中罗伊德驾驶的机甲仿佛暴动的野兽，“砰”的一声，是他发射的微型飞弹集中了能量矿晶壁，爆炸的火焰将虫子们吞噬干净。
“……你太冲动了，罗伊德。”简云叹了口气说道，“你会引来更多的虫子的。”
“哼。”罗伊德冷哼了一声，说道，“没关系，等我去把空中那个球打下来，我看他们还怎么对付我们。”
“？”
“刚刚那些虫子的攻击明显有配合，这些没有脑容量的昆虫怎么可能做出弱点攻击这样的判断？肯定是我们头顶上那个玩意的指挥，阁下说的没错，母虫就是这些虫子的中枢。所以我要去轰了那只虫子，给你报仇。”
“……虽然很佩服你野兽的直觉，但是最后一句可以不用了。”简云无奈地说道，“我也是一样的看法。那么，我在这里给你援护。”
罗伊德沉默了，好一会后才说道：“你不跟我一起去？”
“我留在这里等你，顺便帮你解决后面跟过来的虫子。”简云淡淡地说道，“托你刚刚那一枪的福，我们后面应该已经涌上来一大波虫子了，你想被他们咬着屁股去干掉母虫吗？”
罗伊德似乎抬头看了一眼母虫，从简云的视角里看不清楚，但能辨别出本来安静的触手此时疯狂地抖动起来，里头流淌的蓝色荧光此时也闪耀起来，像蓝色的绳带。
“……我知道了。”罗伊德屈服了，他对简云说道，“简云，等我回来。”
“好。”
“我一定会回来，所以……”
“我知道了罗伊德，快去吧。”简云催促道，“要小心，我觉得母虫一定不像我们看起来这
么简单，先去试着切断她和能量矿之间的联系吧，不要莽撞地一枪轰过去了……这次没有人帮你援护了。”
“嗯。我知道。”罗伊德说道，“一定等我。”
随后，罗伊德的机甲在简云的视野里离去，黑暗里看不清他的去向，只能看到机甲投在晶壁上的阴影快速移动。
录像又陷入了沉默。
“咔擦”一声，简云苦笑了起来，低声说道：“唔，果然还是坏了，看来这些灰色虫子的血也有腐蚀能力，右腿的关节已经完全损坏了啊。”
“……不过还好罗伊德已经走了。”他喃喃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通过扩音器转到战舰上众人的耳中，身处其境的简云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此时录像视角一变，简云那张俊秀的脸庞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微微向上抬了抬眼，就像看着虚空中不存在的某人般，微笑了起来。
“凌岳阁下，这里是银星舰队第三机甲小队副队长简云，最后一次向您汇报了。”
凌岳死死地按着操控台，像要把自己的手掌嵌进操控台里去。
“如您所见，我们在地下巢穴深处发现虫族的母虫。据推测，母虫有对整个种族的操控能
力，有较高的智商，有很强的繁衍能力，并且吸收能量为生。”简云冷静地说道，“第三机甲小队队长罗伊德，已经前往捕获、猎杀母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