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蛛网
“没有人？”
“不是什么隐语，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易摇摇头说道，“他想说，议会星上的平民一夜之间都消失了？还是……”
凌岳皱起眉，说道，“议会星上有近亿登记人口，还有千万流动人口，这么大基数的人口迁移，不可能毫无迹象并且在一夜之间就完成。”
他抿起唇，说道：“能联络上塞西尔·乔伊斯吗？他手上有蛛网的情报网，结合情报，比我们在这里猜想要更好一些。”
“我试试反向追踪吧。”易说道，“不知道他从哪个节点截到我的信息，蛛网系统的情报节点像迷宫一般，需要花时间。”
凌岳点头，沉默地在他身边。
易调动了战舰上的一切资源，反向追踪塞西尔的消息。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塞西尔的信息经过多层加密，拆分成不同的部分从不同的节点发出。在加上本身就是复杂蛛网系统，易皱起眉，忙碌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莉莉丝，一般的主脑计算能力太差了。”易吐出一口气，说道，“我把精神连接到天网上寻找塞西尔吧。他的位置应该没有变化，复杂的信息是职业习惯。”
凌岳隐隐有些不安，看着易。
“别担心。”易笑道，“这不是黑客之间的交锋，塞西尔不会对我设防的。他做的这些加密只是职业习惯，我熟悉他的习惯，不会有危险的。”
“……你自己小心。”凌岳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他，退让了。
“凌岳，‘钥匙’。”易推凌岳摊开手，“你知道吧，战舰上的精神联络系统需要指挥官的钥匙。”
凌岳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易胸口。
易愣了愣，想起自己脖子上还挂着凌岳送出的星辰之泪，脸上微微一红，旋即又笑了起来。
“……是星辰之泪……？你还真是……”易笑着握紧了那块陨石，入手温润，带着微微的体温。
凌岳看着他，没有说话。
易冲他勾起嘴角，笑道：“放心。”
说完，易打开了战舰的权限系统，获取最高权限后，接通了自己和网络的精神连接。他的身体倒在凌岳怀里，意识则潜入黑暗的深海。
“非法访问对象。非法访问对象。”
易站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眼前是红色的警告，这是他没告诉凌岳的事情。科技发展，人类的精神可以接入公共网络，但是像易这样通过非法端口强行接入系统的，会被网络维护系统视为病毒清剿。如果他的精神在这片网络里被清剿了，身体自然也无法苏醒。
不过，他对此视若无睹。走到警告牌面前，抬手画出几个字符，封闭的大门就对他敞开了。
“十年过去了，天网的防火墙都没有升级啊。”易扫了那扇大门一眼，说道，“十年前我破解出来的管理员账号，居然现在还能用。”
当然，此刻这里没有人听他说话。
下一刻，他身后想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好吧，我收回前言。警报系统还是做了修正和升级。”易说完这一句，开始奔跑。
——在现实里，依易的身体状况，是没法做出这样疯狂地不停歇的奔跑的。但是这里，是由数据构成的虚拟世界，连他的身体都是虚构的，只要能破解虚拟世界的加密系统，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王。
易一直在跑直线，他身前的所有障碍，在碰到他的身体前的一刻，都即刻消失了。显然，他并不把身后追踪他的系统机器人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只要他愿意，他绝不会触犯任何一道警报。而他故意引起警报的注意，不过是为了找出蛛网系统和这一片网络的节点。
蛛网系统相当于私人网络，尽管他有无数的触手遍布在公共网络上，但他本身不再公共网络上。想要侵入蛛网系统，只能找到那个关键的“节点”。这些节点非常隐蔽，正常情况下很难寻找，所以，易创造了一个不正常的环境。
网络空间里的警报程序虽然是针对易而来的，但是，如果他们看见了本来不应该附着在网络上的蜘蛛节点，也是会一并清除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蜘蛛节点本身会进行转移和躲避——只要他动了，就有办法找到他移动的痕迹，然后找到节点。
所幸易没有花太长时间。
“找到了。”易眼前一亮，他身前的墙壁上，趴着一只丝毫不引人注意的蜘蛛。
易快步上前，飞快地将蜘蛛抓在手上，在墙壁之前画了几个符号，最后回头对着吭哧吭哧的警报机器人露出明媚的笑容。
“再见了！”说完，他捏死了手上蜘蛛。
然后，他虚拟的身体融入墙壁之中。
坠落，坠落，坠落。
易轻巧的将身体停在地面上，目之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而他脚下踩着的，是黑暗中的一块亮斑。
不远处，还有一个发光平台。更远的地方，有无数发光平台，在黑暗中闪着光芒。
每两个发光平台之间，会有一到两道亮线连接，密密麻麻的亮线将节点们联系在一起，如同蛛网——这就是“蛛网”。
“终于进来了。”易喃喃道，“好了现在，塞西尔，你在哪里呢？”
易往前一步，踏在光线上。他脚下的亮线一阵轻微颤动，引起周围的发光平台一同颤抖，泛起一阵涟漪。
易微微勾起嘴角，自信地往前走去。
他的路线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却是用最有效的方式将每一个光亮平台都纳入涟漪中。蛛网系统同样有自己的防护措施，但是这道防线是潜在的，只有外来者企图截留信息或者破坏节点时才会启动反击功能，平时这道防护程序就潜伏在亮线底下，密切监视着蛛网上的一切动向。
易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刺激这道防线。他知道塞西尔作为蛛网的主人蜘蛛，一定监视着蛛网上的动向。只要他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就会主动和自己联系。
果然，在易踩过第三百二十一个平台后，黑暗中闪过一道亮光，突然所有的发光平台和亮线都消失了，只有一条笔直的光路出现在易身前。
“塞西尔，联络我。”易站在光路面前，勾起嘴角命令道。
“……”
回应他的是黑暗。
“切。”易撇了撇嘴，站上了光路，一路向前。
光路的尽头，是一扇发光的大门。门的顶端，用幽幽的绿色荧光标记着“EXIT”四个字母。
“记得联系我啊，塞西。”易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到，“这么快就赶我出去，太不够意思了。”
说完，他抬脚，迈入发光的大门中。
意识返回身体，易睁开眼，高速运转的大脑还有些发晕，让他眼前一片迷蒙。
“易？”凌岳带着担忧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带着硬茧的温热手掌覆上他的额头，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年轻少将脸上担忧的表情。
“我没事凌岳。”易勾起嘴角，慢慢找回了焦距，看向凌岳的黑眸，“找到塞西尔了。”
凌岳暗自松了口气，把他抱到一边，说道：“你没事就好。”
易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太小心了，我十岁的时候就能一个人跑到公共网络上去玩了，这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
凌岳没有说话，略带责备的看了他一眼。
“没关系，我体质特殊，不会因为连入网络影响大脑发育的。”易白了他一眼说道。他当然知道凌岳的想法，还未成年的孩子不允许私自将精神接入公共网络，因为电流脉冲会给孩子的大脑带来负担，有可能影响他们的大脑的发育。这当然不是无稽之谈，事实上即使是成年人，电流脉冲带来的负担还是很大，就像易现在一样，虽然他的意识已经清醒过来，因为电流脉冲的后遗症，暂时还无法自如地控制身体，只能由凌岳抱着。
随后易将视线转向身前的屏幕，仿佛感应到了他的视线，一只蜘蛛爬过屏幕。
蜘蛛停在屏幕中央，两三秒后，从蜘蛛停留的位置开始，蔓延出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几乎是瞬息之间，蛛网便覆盖了整个屏幕。
“塞西尔。”易轻声说道。
屏幕上的蛛丝扭动，随后组成一行文字：
——易，你们的坐标。
易微微一愣，想了想报出了一串数字，追问道：“怎么了？”
——情况很复杂，等我到战舰上再说吧。对了，你是怎么拿到了战舰的最高权限强行接入蛛网的？
易眨了眨眼，看了凌岳一眼，说道：“钥匙是换来的。”
——……太乱来了。你自己的身体……
“停！有什么话到战舰上再说吧！”易眼神一变，猛地打断了屏幕上的蛛丝变形。
——好吧。等我半小时。
蛛丝定格在这句话上，数分钟后，所有的蛛丝被蜘蛛重新收回体内，最后，停在屏幕上的蜘蛛在两人眼前缓缓消失。
第27章：塞西尔·乔伊斯
星空中一架太空梭划过宇宙，悄然落在战舰上。太空梭上走下一个男人，乱糟糟的淡金色短发遮住他锐利的灰蓝色的眼睛，下巴上的胡茬也掩盖了他本来英俊的容貌。
男人将自己裹在一件黑色风衣中，下了太空梭后直接冲向战舰主控室。他对战舰上的各种回廊路径了若指掌，更是无视了一群军官骇人的视线，大步向前，直到被凌岳拦下。
少将阁下看着他，说道：“塞西尔·乔伊斯阁，蜘蛛阁下。”
塞西尔微微抬起下巴，眯起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冷冷地说道：“易呢？”
“我在这。”易走了出来，自然地上前抱了抱塞西尔，笑道，“好久不见。”
塞西尔看向易的时候，眼神变得温和而又无奈，像兄长看自己任性的弟弟，他说道：“以后不要随便乱来了。随便侵入蛛网系统，万一被留在里头了怎么办？”
易瞪了他一眼，说道：“行了，你吓唬谁？我呆在蛛网里头，难道你发现不了，还会让我被困在里头？”
“……”塞西尔缓缓摇摇头，道，“今非昔比。我无法呆在蛛网的中心节点掌控全局，万一你真的出事了，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易打了个手势，说道：“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到这里了吧？”顿了顿，易严肃地看向塞西尔，说道，“塞西，到底出了什么事。”
“字面上的意思，议会星上，没有活人。”塞西尔说道。
易看了凌岳一眼，对方眼里也是一片茫然。
塞西尔看着凌岳，冷笑了一声，说道：“凌岳阁下不打算让我坐下来再说话？”
凌岳回视他了一眼，向前一步，伸出手：“请。”
谈话的地点由主控室门口改成了战舰的会客室，说是会客室，实际上也不过就是战舰上被收拾干净得、有桌子椅子的一个隔间。简单得甚至有些简陋了，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隔音效果非常好。
塞西尔挑剔地打量了周围一眼，在凌岳对面坐下了。随即他看向易，示意易过来。
同样的，他对面的凌岳也发出了相同的信号。
易居高临下，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勾起嘴角，独自一人在主位上坐下，翘起右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笑盈盈地看着两人说：“无不无聊，这个时候拿我开玩笑？说正事！”
凌岳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看向塞西尔。而塞西尔的态度就要自然许多，他笑着看向易，嘴角上扬，道：“怎么，这么快就向着外人了？”
“塞西，什么时候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易笑眯眯地回应他，“很遗憾我不是M，对你没有兴趣，也不想被折腾地半个月下不了床。”
塞西尔笑出声来，摸了摸下巴看向凌岳，说道：“依你这个标准，我觉得阁下也不是最佳选择吧？”
眼见易真的要生气了，塞西尔将话题拐向正途：“事情是这样的，三个月以前，就在你们还在银河系边缘的时候，我离开了议会星享受我的假期。”
易想了想，三个月之前，大概是他刚刚被凌岳带上战舰的时候，此时回想起来恍若隔世。三个月前他咬牙切齿地呆在凌岳身边，半是强迫半是资源地呆在战舰上做机械师，没想到后来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如今他的心态早已大不相同。
不过想起三个月前自己在战舰上啃干粮的时候塞西尔正呆在自己的私人星球享受假期，易忍不住又磨了磨牙，笑道：“塞西尔，你很闲吗。”
“休假期间蛛网系统处于半休眠状态，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情报，不会传递到我手上，所以我并没有发现议会星的对外联络已经封闭了。”塞西尔无视了他，自然地接下去，“直到不久前，我返回议会星，才发现议会星已经开启了防御系统，不允许任何外来者进入了。”
“那么，没有活人是怎么回事？”凌岳将注意力收回来，专注在塞西尔的陈述上，问道。
塞西尔喝了口水，说道：“然后？然后我再议会星的附属卫星城上呆了一阵子，上面除了贫民，就是机器人。而且都是老人和孩子，连成年的女性都没有。根据那里的老人的话，大概在半个月前，议会星派来一艘宇宙舰，带走了卫星城上的成年人。”
“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就想办法反向连接上蛛网——跟今天易做的差不多，不过我手上有权限，比他乱来的方法要安全多了。”说道这里塞西尔还是警告性地白了易一眼，才继续说道，“我看了半个月以来议会星上的所有监控录像，所有公共场所，没有人活动。”
“……”
“不仅仅是没有人影，而是根本没有活人活动过的迹象。”塞西尔强调到，“没有金钱流动，食物、饮水和生活用品也没有流动的痕迹。整个议会星，有数亿人口的议会星，像一座空城。”
“但是，后来至少还有一批人进入了议会星。”凌岳说道。
“对。”塞西尔点点头，“但是议会星开启了防御系统，成为完全封闭的状态，我查看过防御系统的记录和港口进出记录，一个月以内，都没有外来的宇宙舰进入议会星了。”
“议会星上出事了。”塞西尔看向易，“本来，我想通知易让他不要回来，没想到你们先联络我了。”
凌岳长出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说道：“半个月前，大概就是我们在银河系外发现虫族的时候。所以，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又有什么目的，多半跟这些突然出现的虫子有关。”
塞西尔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也持一样的观点。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有别的选择吗？”凌岳冷冷地反问塞西尔，“返回议会星，上去看一看。”
“而且，我的舰队还困在那里。”
塞西尔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对了，你不提起来我都忘记了。银星舰队的其余战舰和舰上成员，在两个月前就被转移到了门罗萨星，应该没有受到这次事件的波及。不过门罗萨星上的监控系统和议会星直接相连，要想取回你的舰队，还是得回一趟议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