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凌岳。少将阁下站的笔挺，但眉间是扫不掉的阴霾。
“凌岳……”他忍不住轻声念着恋人的名字。
“我在。”凌岳看向他，难得地展颜微笑，用坚定的声音回应他。
说罢，凌岳转身看向伊修，说道：“联络卡杜斯中将。”
伊修依言接通了中将的联络，中将阁下的反应速度之快令他们咋舌。只是不过短短的呼吸之间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中间已经状若疯狂，口里狂乱地喊着：“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听我指挥吗！蜂后！”
一见联络接通，他即刻扑上前来，对着凌岳喊到：“凌岳！！救……”
话音未落，战舰猛烈地晃动起来，宇宙中亮起一道白光，如同初始之光，带来绝望。
剧烈的爆炸持续了数分钟，爆炸结束后，凌岳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去看通讯。
“卡杜斯中将？！”
凌岳喊到，但没能等到回应，通讯已经自动挂断了。
此时此刻，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沉默。
现在，只剩下他们了。
而在他们面前，是无可数计的，虫子军团。
吞噬了战舰的触手虫子缩成一团，没有着急去找下一个目标，而是和诸多虫子一起，围成一圈，隐隐呈众星拱月之势，围绕着中间的虫子。
隔得远了，他们并不能看清被虫子簇拥的是什么。不过，只要稍微有点智商，都能猜出，呆在那里的，是蜂后。
易咬着下唇，对塞西尔说道：“颜锐是不是在主舰上？让他过来。”
塞西尔神情严肃，闪身离去。这艘战舰上若还有谁能和蜂后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当然就是曾经参与过这个研究计划的颜锐了。
星空之中，十三艘银黑色的战舰，和簇拥在虫子大军中央的蜂后遥遥对峙，伊修咽了口唾沫，额角冒出细细的汗珠。
虫子吞食机甲和战舰的残酷场景压在众人身上，让他们不自觉地后退。直到此时，一些年轻的军官才意识到，在他们头顶和脚下的宇宙，有多么的浩瀚和宽广！而他们，又是多么的脆弱和渺小。
“阁，阁下？”
凌岳一人，笔直地站在战舰上，如同撑起了整一片星空。
“不能退后。”他压低了嗓子，清声说道。
“……可是……”
“退无可退。”易走上前去，站在凌岳身边说道，“战舰负载太大，除非丢弃部分火力和机甲，否则无力逃脱。你别忘了，伊修，战舰上还有那么多平民呢。”
伊修一瞬间想起来了，在另外十二艘战舰上，还有如同沙丁鱼罐头般挤在战舰上的平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想必这些平民的目光也正凝聚在这一艘主舰上。
——果真是，退无可退。
伊修不自觉的看向凌岳，这位年轻的少将，在面临险境时，才展现出他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冷静和沉稳，背负如此压力，他连眼神都未曾移动过，仍然专注地凝视着星图，寻求脱身的方法。
他回过头向身侧的银发青年微笑了一下，说道：“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易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先想想能不能保护好你自己吧？”
凌岳勾起嘴角，缓缓摇了摇头。
看着他这样的举动，易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张开嘴正要追问，凌岳却做了个手势拦下了他的话，对着虚空中的黑发少女说道：“莉莉丝，一级火力堡垒。”
“要动用这个吗，凌岳？”莉莉丝露出担忧的表情，“一级防御系统打开即不可逆转，如果无法攻下敌方，只能选择丢弃外甲，才能移动。”
“攻不下？”凌岳眯起眼，黑眸里闪过凛冽的神采，他身侧如同卷过一道北风，猎猎作响，只能听到他掷地有声的声音，“一级火力堡垒攻不下，就开二级火力堡垒；二级火力堡垒攻不下，就开三级防御系统，自我以下，所有机甲驾驶员上战场，务必掩护平民离开。”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诸位，”他猛地回头，在战舰公用的联络频道里吼道，“愿随我一起吗？”
回答他的是星空中无声地呐喊：“愿意追随阁下！”
第50章：血战
“银星舰队最后的隐藏王牌，三级火力堡垒，要用在这里了？”易挑了挑眉，看着凌岳，说道。
“我已经无牌可出了，易。”也许是因为下定了决心，凌岳看起来轻松了很多，连眉间的阴郁都散去了不少。
易看着他，一点一点扯起嘴角，笑了起来，眼神如刀，字字清晰地说道：“别想赶我走。”
“……好。”凌岳笑着点点头，答应了。
“那好，我来帮你吧，莉莉丝。”易也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莉莉丝，一边说一边走到莉莉丝身前，手指一划，一片操作台便从虚空中投影到他面前。
凌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而调度起机甲小队，在战舰四周游走，为战舰争取时间。
银星舰队，每一艘战舰拆出来，不过是比一般的军用战舰要坚固、火力要强劲一些的普通战舰而已；只有当十三艘战舰在一起，并且最高指挥官拥有呼叫莉莉丝的权限，才能将整个舰队变作一把锋利的剑，变作真正的杀人利器。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秘密，银星舰队的十三艘战舰，每一艘都是不一样的。每一艘战舰上每一个炮台安置的位置都经过精密的计算，就是为了让这十三艘战舰聚在一起时，能形成如同“一艘战舰”般的紧密合作。正是因为这样的设计，银星舰队这个编制只有十三艘战舰，因为哪怕再增加一艘战舰，都将打破这个完美的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设计，银星舰队能以十三艘战舰的编制，完成需要近百艘战舰才能完成的战术配合。
这一套战术配合，被易的母亲，战舰的设计师，天才机械师莱斯瑞尔·沙利叶命名为“火力堡垒”。
“火力堡垒”战术，才是当年银星战舰纵横的真正王牌。发动这一张王牌需要几个条件，第一，是完整的十三艘战舰；第二，是指挥官拥有权限，能唤出莉莉丝。而要让这张王牌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就要看指挥官的指挥艺术了。
总共三级火力堡垒，每一级火力堡垒发动后都是不可逆转的。因为有一些配合需要的炮台，平时隐藏在战舰坚固的外甲之下，想要让他们暴露在阳光中，必须丢弃外甲，让战舰足够轻便之后，才能发挥这套战术的最强作用。
此时此刻，由易和莉莉丝，两“人”协力，打开隐藏的炮台，丢弃不需要的外甲，移动战舰的位置，让十三艘战舰真正融为一体。这段时间里，战舰毫不设防，必须有人掩护。
充当掩护之职的，是银黑色的机甲编队。
说是掩护，但在星空中真正的发生的战斗要残酷冰冷的多。这一批从实验室里出来的虫子的战斗力，比他们在银河系外遇到的那一批要强得多。论单兵作战，一架机甲对上一只蚁形虫子，完全占不到上风，只能防守和闪避，甚至找不到攻击的机会，反而是稍有一个失误，立刻会被锐利的大牙和镰刀划破机甲，击毁能量仓，化作星空中的一颗流星。
这些虫子，在蜂后的教导下，已经学会了如何攻击机甲的弱点，让脆弱的人类被一击毙命。
“战损，伊修。”凌岳看着星图，拧起眉毛说道。
“超过三成了，”伊修也觉得一阵心惊，道，“……而且还在继续上升。”
不等凌岳询问，易已经高声回答了他的问题：“还有三十秒。”
凌岳按着眉心，缓缓说道：“微型核弹，准备设置道标。”
“交给我们吧，阁下~”频道里响起了一个欢快的声音，“第七小队愿意去设置道标。”
“……保重。”
太空作战，为了不浪费能源，也为了保证射击精度，微型核弹以上的火力武器，都需要设置道标才能发射。设置道标的方法有很多，可眼下他们只能选择由人力，手动前往敌阵设置。
此刻一道银弧闪过，携带道标的机甲从战线前方轻巧的掠过，他的队友再身后为他进行掩护和压制。银色的弧光向轻灵的海鸥，破开虫海，在大海深处一点，一个急速变相，漂亮的返回，和他的队友擦肩而过。
“漂亮。”凌岳在主控室内目睹这一切，低声说道。
一枚微型核弹即刻瞄准道标，掀起一阵波浪。
“第二发。”第七小队成员报告着，此时两人交错驾驶着机甲从战团中脱出，机甲交换着步伐，在星空中留下如同华尔兹般华丽的轨迹。他们炫目的舞蹈迷惑了蜂后。重要的道标在谁身上？除了起舞的两人，别人都无法知道。
两人在虫海上方交错，突然分开，像两道光束迅速脱离战场，凌岳扬眉，道：“瞄准发射！”
安置在道标上的小型推进器还在工作，核弹已经射出，最后和道标一起落在虫海之间——此时，推进器上的能量恰好用完，分毫不差。
“最后一波！”
话音落下，虫子军团内部突然乱作一团，一架漆黑的机甲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战团中央，在蜂后身前，安下了道标！
“队长！快撤退！”第七小队的成员喊道。
黑色机甲在蜂后面前挑衅似的画了个圈，猛地加速，在瞬间已接近光速的速度，几乎是瞬移一般，返回战舰左翼的护卫群中。
“凌岳。”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着凌岳的背影说道。
“全员收拢，发射核弹，一级火力堡垒开启。”
——随着凌岳一声令下，核弹在蜂后面前炸开，爆炸的烈焰吞噬了蜂后纤细的身影。同时，战舰收拢了队形，卸掉了厚重的外甲，如同星空中的移动堡垒，将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道标的方向，火力齐射！
“成功了！”伊修兴奋地喊道，“一轮齐射，不管他是什么东西，都该被射成筛子了吧？”
“不，恐怕没那么简单。”
年轻学者的声音在主控室里缓缓响起，颜锐出现在这里，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黑眸里却有着异样的神采。
“没那么简单的，蜂后，毕竟是几代人的心血凝聚而成的产物。”他缓缓说道，“银星舰队是军工机甲上的登峰造极之作，那么，蜂后在生物学领域，大概也有着同样的地位吧。”
众人诧异地看着他，学者推了推眼镜，指向星空中一角，说道：“看。”
星空深处，光芒才刚刚散去，尚且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伊修只觉得心跳就在耳边，一声一声，如同擂鼓。
“……怎么……怎么会这样！”
等到他终于看清楚那里的景象，只觉得牙关颤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无数虫子，团聚在蜂后身旁，围拢成球形。最外层的蚁形虫子已经被分解，变成元素消散在宇宙之中。中层的蜘蛛们，即使此刻依旧孜孜不倦地用粘丝为球体加固。等到虫子们拖着残躯缓缓散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柔软的触手虫子构成的“核”。这些触手虫子，比起初见时身形已经缩小了两圈，可见爆炸对他们的伤害之大。
只是，等触手虫子散去后，被虫子们保护在球体之内的蜂后，毫发无伤。
毫，发，无，伤。
人群中唯二不惊讶的颜锐，以一副漠不关心地神态说道：“我以为，银星舰队想要和蜂后对抗，必须拿出最后的底牌。”
他说完之后看了看凌岳，又看了看易。
“我知道了。”凌岳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笑着点点头。
随后，他转向伊修，说道：“准备反物质武器。”
“道标谁来安置？第七小队的跃迁机甲已经使用过了……”伊修猛地呆住了，看向凌岳，“阁下……！”
凌岳笑了起来，从未笑的如此畅快。他的眼睛是平静的，闪着光芒，像一颗星星。
他走过去，抱了抱易，说道：“等我回来。”
“……”易默不作声，回报他同样的微笑，没有劝阻也没有挣扎，点头答应他，“好。”
简短的，简直称不上是告别的告别之后，凌岳头也不回地离开主控室。如同此前多次一样，他以一己之力，抗下了舰队上无数人的希望。
曾经他载着光荣和希望归来，只是这一次，他却无法离开了。
刚刚踏出主控室的凌岳，便看到靠在墙角，点着烟的塞西尔·乔伊斯。
“塞西尔，战舰上不能吸烟。”凌岳皱着眉看着他，淡淡地说到。
塞西尔叼着烟，斜了他一眼，说到：“命都要没了，你还管我吸烟？”
“……”凌岳回敬了他一眼，没再理会，从他身前掠过。
“凌岳，如果你不想变成生鱼片，就不要再往前一步。”塞西尔在他身后，叼着烟，用他惯有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语调说到。
凌岳顿时停住脚步，眯起眼睛一扫，暗淡的光线下，果真有细细的银线反射着光。
“塞西尔·乔伊斯阁下。”凌岳缓缓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压抑着怒气。
“别看我，是易拜托我拦下你的。”塞西尔耸耸肩，右手扯着银线，无所谓地说到，“你以为你的那点心思他猜不出来？不就是打算牺牲之际去安置道标，用反物质武器轰击蜂后给舰队谋一条生路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赶上的。”
与此同时，主控室内，易突然站在莉莉丝跟前，朗声说到：“莉莉丝，一级指令，情绪系统革除。”
黑发少女眼瞳里的神采瞬间退去，此时她失去了创造者给她加上的所有虚假感情，变成一段彻头彻尾的人工智能程序。
“登陆ID：易·莱斯瑞尔·莱斯利。”
“验证通过，权限等级为最高。”
伊修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易，青年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说道：“指令：从即刻起，解除凌岳少将阁下对银星舰队的所有控制权。”
第51章：真正的王牌
“易？！”
“伊修，也请你们离开吧。”
易站在光幕之中，面目模糊不清，莉莉丝的投影在他身边渐渐消失，少女的形象渐渐转变一段真正的数据。他淡淡地说到：“指令：收回主控室控制权。”
伊修等人一愣，此时他们面前的屏幕前突然跳出一道黑底白字的命令：控制权被收回，您已经没有本系统的操控权。
“……易，你要做什么？”伊修难以置信地看着青年的侧影，缓缓问道。
颜锐推了推眼镜，解答了他的疑惑：“他是打算启用隐藏在这艘战舰里，最核心的王牌吧？”
易沉默了一下，默认了颜锐的解释，说道：“离开吧，不是你们的权限能知道的东西。”
伊修不赞同地看着他，还想再反驳两句，被身边的雷诺兹一把拽住，扯到身后。
“走吧伊修，他不会改变主意的。”雷诺兹拉着伊修向外头走去，临到门口，还是摇摇头，盯着易。
青年已经转过身盯着远处的星空，没有注意到他失望的眼神。
“我呢，你不会也要赶我出去吧？”等到主控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颜锐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