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事，是平光镜。”颜锐摇摇头说道，“成年以后就调整基因调整过来了，只是习惯了而已。”
他说完，走到凌岳身前伸出手，说道：“交给我？”
“……”
凌岳指节泛白，沉默地看着他。
“相信我吧，”颜锐想了想，好半天才找到一个似乎能安慰人的理由，“学生时代，我的解剖学时满分。”
……大概除了颜锐本人，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让人信任的理由。
凌岳苦笑了起来，松开手，将易交到他手上，低声说道：“……请……”
“嗯。”颜锐似乎漫不经心得应了一声，抱着易进了医务室，或者说，临时的手术室。
加西亚最后扫了一眼凌岳苍白的面容，犹豫了一下说道：“时间可能会很长，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
凌岳摇摇头，在一旁站着表明了态度。
塞西尔到此时，总算松了口气，站在一旁点起了烟。
凌岳甚至没注意到他公然违反规定的行为，眼镜定定地盯着医务室的大门。
“……”到了这时塞西尔也不忍心再打击他了，相反，想起易得身体状态，他更有些同情凌岳少将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放轻松？”
回应他的是没有回应，凌岳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了话。
“……唉。”塞西尔认命了，叹了口气，自己在一旁低声说道，“情深不寿啊……”
漫长的等待时间，对凌岳仿佛一瞬间就过去了。这段时间在他记忆里甚至没留下痕迹，仿佛在这个瞬间他进入了一个虫洞，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加西亚带着一脸疲惫站在他面前了。
他张开嘴正要问易得情况，才发现嗓子已经干哑地说不出话来。
“进去吧，人醒过来了。”加西亚欲言又止，说道，“但是……”
凌岳已经不在她面前了，他推门进去，看着病床上的易正和颜锐交谈，还觉得如同身置梦幻。
“凌岳？”易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灼人的视线，转过头，微笑着说道。
“……易。”凌岳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地不似他自己的嗓音，差不多是一步三晃地走到易身前，握住他的手腕。
温暖的手腕，可以感受到缓缓跳动的脉搏。
到现在，凌岳的心，总算落到地面上。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几乎要虚脱了。
“对不起……凌岳。”易慢慢将手指插入凌岳指间，缓缓摩挲着，说道。
“会折寿的，易。”凌岳苦笑着将他揽入怀中，手指肌肤感受到青年身上的温度，才让他稍稍安心了下来，他低声抱怨着，“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
医生再次走了进来，打破了恋人间的温存。她神情严肃地看着易，说道：“易，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明明才22岁，身体里各个器官的状态，却接近40岁的中年人？”
第53章：衰竭
“……”
一席话惊起无数波澜，最震惊的是凌岳，他下意识握紧了易的手，紧接着又松开手指，害怕无意识地用力伤害了青年。
塞西尔同样显出惊讶的神情，道：“这么快？！现在……就开始衰竭了？”
“嗯……差不多吧。”易握着凌岳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平静得说道，“我估计也是这样了。”
“你妈妈……也是35岁的时候才出现衰竭的症状吧？而且你离开战舰的时候还是好好地啊……”塞西尔摇摇头，不可置信地说道，“早知道……”
“在地底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体力透支、操作战舰，都是很大的消耗。”对此易事最冷静的一个，早有预料，理智地阐述事实，“而且本来，按照正常的算法，我也拖不到30岁的。”
塞西尔看着他平静的眼神，重重地叹了口气。
“抱歉凌岳，”易转向凌岳，眼神里终于出现了波澜，说道，“……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了？”凌岳紧盯着他，声音嘶哑，短短一句话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这一天对他来说实在太多刺激，一颗心绑在过山车上直上直下，好不容易刚感觉自己回到人间，短短的数分钟，立即让他重新跌回地狱深处。
易避开凌岳灼人的视线，叹了口气，道：“我从头解释吧。”
屋里的诸人，除了早就知晓内情的塞西尔，都认真地听起来。
“谈不上病，也是一种基因变异吧。”易想了想说道，“你知道我有那种逆天的计算力吧？其实这样的计算并不复杂，只是完全运用了大脑的潜力而已。一般人之所以不能完成这样的计算，是因为平时，普通人仅能发挥大脑潜力的百分之十左右。”
“人体有自我保护功能，会防止脑部细胞的过度活动，但是在危机的状况下，大脑也会自发地解除保护，所以，理论上，人人都能进行像我一样高强度的计算。”易说道这里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道，“但是，因为基因变异，我天生没有那层保护。”
“……原来如此。”颜锐点点头，表示了解。
当然，凌岳还在静待下文。
“没有保护，所以我能随心所欲地发挥大脑的潜力，也就是那样计算力的来源。”易说着，笑了起来，“但是人体限制大脑潜力必定有他的作用，大脑长期维持在这样的活跃状态，会加速神经细胞的衰亡。”
“人体的细胞分裂次数是有限的，这样不正常的加速衰亡，必定会导致寿命缩短。”易沉默了一下，说道，“而且一代一代，越来越短。”
“这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颜锐淡淡地评价到。
易点点头，看向加西亚说道：“然后，为了保护重要的大脑，人体在维持基本的生命征兆后，会尽可能地让大脑保持活动状态。对一般人而言没什么……但是像我这样的，会造成新生成的细胞源源不断地分化成神经细胞，供给大脑。而身体的其他器官得不到相应的补充，会短时间衰竭下去。”
“怎么会这样……”加西亚捂着嘴，想起了什么，惊呼出声，“那在地下那个八倍速自愈剂！”
“嗯，对我来说，跟自杀没什么区别。”易笑了笑，说道。
“细胞自愈剂的原理就是加速细胞分裂，放在我身上再加速的话，就是对我身体的负担了。”易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天花板，说道，“没时间了啊，照这个速度衰竭下去，恐怕不超过一个月，我的身体就无法负担了。”
“衰竭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凌岳低着头，轻声问道。
“嗯？倒不会死，根据以往的经历，器官衰竭到一定程度后不会再衰竭了，不过接下去会渐渐丧失五感，最后……变成植物人吧。”易想了想说道。
“这件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凌岳此时终于忍不住，看着易得眼睛诘问道。只是，他这句话，恐怕是责怪自己更多一点。
易看着他眼里变换的痛苦、迷茫和责难，发自内心地笑着说道：“凌岳，我本来是准备一个人呆在莱斯瑞亚星球，在28岁的时候安静的自杀的。不过……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凌岳很想扯着他的领子问到底好在哪里？可是，他觉得此刻最没有权利责怪这个青年的人就是自己了。如果不是他任性地将易带上战舰，任性的将他带向宇宙深处的未知，是不是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在想什么啊凌岳。”易挑起眉，将凌岳从自责中惊醒，“你觉得，要是我不想跟你一起呆在战舰上，我会没有办法离开？”
“再说，要不是你带着我卷进这些事情中间，我还找不到解开这个死结的办法。”易想了想说道，此时，他眼角焕发着光彩，一点也不像知道自己一个月以后就要“死去”的人。
他看向学者，说道：“颜锐，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嗯。”颜锐点点头，说道，“你刚刚提出来，将蜂后的基因重新注入你体内，修补之后，倒是真的有可能解决你的问题。”
“蜂后体内有你的基因——他们就是用你的基因的将蜂后培育出智能的——所以理论上不会有排斥反应。”颜锐在房间里踱步，慢慢地说着，整个人沉浸在学术气氛中去了，“然后，在你身上存在的问题在蜂后身上肯定也存在，不过他们利用昆虫的特殊基因，将其改造成了恢复能力极强的生物，以此解开死结。”
“不过就蜂后的体型来看，他们的修补肯定没有最终完成。”颜锐说完，立刻改变了自己的观点，“不，是因为他们最初是故意这样修改的，只是为了让蜂后便于控制……要是能取到蜂后的组织，再加上一些研究资料，我应该能将它修改的更完美一些。”
“没时间让你慢慢研究啊。”易苦笑了起来说道，“总共就我一个实验材料，也没机会让你研究吧？”
颜锐干咳了两声，下意识地去推眼镜，结果眼镜早就被他丢到一边了，只能悻悻地放手说道：“可以做一些理论上的研究，这样能提高最后基因注入手术的成功率。”
“如果直接把蜂后的基因注入你身体里，现不说成功率，就算你真的坚挺到手术结束，也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会使你的身体变异。”颜锐说道，“拿不到实体材料，有曾经的研究记录也好。这样我能对基因进行调整，去除你不需要的部分，如果一切顺利，到最后我能保证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
“百分之五十？”凌岳忍不住插嘴道，这件事关系着易的身体，他的心也因此高高悬起。
颜锐瞪了他一眼说道：“有没有科学常识？不能进行试验和预实验，甚至没有活体材料给我研究，到外面去任何一个人都不敢给你保证一半的成功率。”
“……”凌岳被他一眼瞪得哑口无言。其实他也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关心则乱，在易身上，他恨不得有百分之两百的成功率才好。
易本人很平静地点了点头，还露出惊喜的神色：“已经很好了，比我想象的要高得多了。我以为不到三成……就不错了。”
“毕竟是用你本人的基因片段改造的。”颜锐说道，“单是不会有排斥反应这一点就省了我很多事。”
易看了他一眼，想到：“对了颜锐，如果在我身上能成功的话……在将我的基因提取出来导入别人体内，是不是也能成功？”
“你母亲？”颜锐停下来，思考了一番，说道，“单纯的基因导入应该没问题，但是你的母亲毕竟是多年以前就陷入衰竭的症状了吧？就算导入基因能恢复意识，身体上能承受吗？”
“应该没问题。”加西亚听到这里，插嘴说道，“器官衰竭的案例我也接过，现在又一系列的办法可以让其恢复活力，只要病人本身身体没事，一系列的调养之后正常生活是没问题的。”
“是吗。”易松了口气，看向凌岳，笑道，“你看，这不都解决了吗？”
第54章：温存
易微笑着看着凌岳，试图安抚恋人的情绪。只是他现在面色苍白虚弱的神态，实在称不上“没问题”，只能让凌岳看的更加心疼。
好在凌岳终于缓过神来，心疼得看着他，这次将人揽到怀里，让易靠着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握着易的手。
青年手心冰冷，让他皱起眉头，将易又往怀里拉了拉。
凌岳身上的温度很合适，易也舒舒服服的靠过去，重新看向凌岳说道：“凌岳，我们回家吧？”
“回家？”
“嗯，爸爸带着妈妈隐居在银河系中央的泠星系，离这里不太远。我想去看看他们。”易闷闷地说道，可见他内心也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和坚强，对自己的未来坚定不移。
凌岳瞬间下定了决心。
“好。”他握着易得手，平静的说道，“我陪你回去。”
“？”察觉到凌岳话中有话，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凌岳冲他笑了起来，显得安稳而可靠。他接着说道：“颜锐，你要蜂后的研究资料吧？”
“对。”颜锐点点头，眼里流露出渴望，“即使没有易得事情……我也想看看那些数据啊。”
“舰队留在这里为你护航，你可以回到议会星上，搜集你想要的资料。”凌岳说道，“蜂后和虫子的巢穴在地底，强磁震荡波毁坏了虫子的通讯系统，直到下一代虫子出生，这个系统都不可能恢复。在这段时间内，议会星地面是安全的。”
塞西尔不置可否，看向凌岳说道：“不妥吧？按照星际法，现在白塔内的那些资料都要封存上缴吧？”
“在我职权之内。”凌岳缓缓说道。
“你这个少将就是挂了个名，真正的职权没有下放给你吧？”塞西尔挑了挑眉说道，“虽然我一点都不介意你上军事法庭，但是易会很伤心的吧？”
“议会名存实亡，军部要员也死在这里了，不会有人动我的。”凌岳淡淡的说道，“要不然我带着舰队打上门去，他们该哭了吧。”
“……”
他强硬的发言让一直习惯了少将阁下忠犬面目的塞西尔有些不适应，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点头道：“很好，你同意就没问题了。”
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要解决。
凌岳看向颜锐，沉吟片刻说道：“不过你一个人回去还是太危险了，我从战舰上挑人陪你下去吧？”
“不用。”颜锐皱了下眉说道，“第一我不习惯和他们解除，第二他们会打扰我研究的步调。”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他，大家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单纯的护送回影响他的研究步调。
所以说，学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生物之一。
塞西尔摸出烟夹在手上，顾虑着易得身体没有点燃，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和你一起回议会星吧。”
“你？”颜锐斜着眼睛看着他，问道。
“正好回去，蛛网还没修好。”塞西尔说道。
“那么，我也一起回去吧。”加西亚说道，“议会星上大部分建筑应该都没有损坏，要进行手术的话，还是在中心医院比较好。我会去为手术做准备吧。”
凌岳不无不可，看向颜锐。
这次学者终于没有傲娇，点了头。
“以防万一，第七小队护送你们回去吧。”凌岳想了想说道，整个第七小队配备的都是特殊机甲，在之前的战斗中也十分抢眼，队长罗利亚斯更是有着整个银星舰队唯一一架空间跃迁机甲，老实说，只是护送任务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大材小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