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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倾心 下——by妖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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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初柔婉垂首,面色沉沉,“凤凰不过白说一句。哥哥事多,尽忙就是了。凤凰一定会恭请母后回宫的。哥哥安心就是。只是哥哥,岚到底是什么人?他的瞳色是分明是巫国皇室独有的,为什么他会在你身边?”慕容初沉吟片刻,到底将满心的疑惑问出了口。

慕容宏的手指微凉,似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凉且润,轻轻握住慕容初的手,浅笑道:“凤凰,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哥哥自然会想你慢慢解释。现在你只要知道,岚是哥哥的朋友,而且他是值得信赖的就是了。其他的事不要多想,知道吗?”

慕容初微微沉静,点了点头,心里对岚却存了一份小心。

次日清晨,慕容初身体不适,迷迷糊糊发着烧,虽不甚往常严重,却也是让他头重脚轻,思绪混沌。子衿子青见他脸色不好,耐心劝了好些时候。无奈慕容初只闲闲挥一挥手,浅笑说没事。子衿知道慕容初侍母至孝,单凭她们劝说他是绝不会改变心意。于是便想偷偷去禀告慕容宏,希望慕容宏可以下旨改期,等到慕容初身子好些了再出发去甘露寺。不想慕容宏早起早朝去了。国事繁重,大臣们拖着许久没有下朝,子衿只得作罢,伺候慕容初等上了车。

一路上,气氛很是安静,慕容初本就身心俱累,加上身体不适,舟车劳顿更觉身子沉重,昏昏糊糊侧靠在座上,子衿递上茶水点心,他也不接不吃。只神情寂然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岚本就性情孤冷,更是没有言语,一袭清水色绣竹长袍翩然撒开,倚坐在座上,手里拿着一本《虚境药事》似看非看,举手投足风流高贵,一看便知他出生高贵非一般人能及。

“子衿,把从宫里带出来的养生丸拿来。”慕容初沉沉扶着额,气若游丝。

子衿忙点点头,收拾出药箱,将养生丸双手递上,子青又忙忙递上热热的参茶,“王爷吃了这丸药,就好好休息一下,卧一卧吧。昨儿晚上王爷根本就没有好好睡过,翻来覆去总是不能入眠。这出云峰离这里老远。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奴婢们再唤醒你,可好?”

慕容初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子青子衿伺候慕容初服了药,收拾出地方,伺候慕容初躺下。

车舆宽阔,高六尺,宽六尺,深八丈,古檀底座,朱红梁脊,镂金为车轮,丹青画毂轭,华盖的四角都缀着镂空的金球,金球里各有两颗金铃,风一吹便“泠泠”作响,锵锵和鸣。

车舆行得极稳,隐约闻得车舆内有细细的温香,似细雨洒落,四处晕开,无所不及,兜头转面地袭来让人几欲迷醉。

慕容初恍惚迷睡。

上林苑风光依旧,恍如还是昨日,只是奇花异草更见繁盛。凉风习习,带着水汽的郁郁清新,将近旁的莲花清芳一浪一浪浮过来,清凉安逸。知春亭畔的杏树杏花早已落尽,未见枝头缀满杏子青青,一个个小巧可爱,树梢上偶然间落下一串串清脆婉转的欢快鸟鸣。

那时,赫连叡满心满意都是慕容初。

那时,慕容初的心还是平静完整的。

一切的一切,如故。

那一日,慕容初一身海蓝色云锦绣祥云长袍,庸庸懒懒倚坐在上林苑的知春亭中,长发未绾松松垂至腰际,偶尔有几缕漆黑如绸的发丝被风戏弄着吹过肩前,他也无意将它理回,只由着它随风而动,宛如精魅。

坐得久了竟有一丝困倦,随手理一理长发,起身走出亭子,青草柔软,轻轻踏于其上,有绵软厚实之感。

“凤凰。”熟息的清越之声远远传来。

慕容初仪仪转过身。

日光璀璨如金,如风花杨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逆光之下,他犹如从天际踏云而来。龙章凤姿,丰神郎澈,天资始然。

“怎么又站在这风口上,朕说得话都不记得了吗?再这样不知自爱,朕一定命御药房制出最苦最苦的药来让你服下。”虽是责备的话,赫连叡眼中却满是怜惜宠溺。他握紧慕容初的手,温柔拥他入怀。

“凤凰知错,还望陛下恕罪。可再不敢了,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凤凰这一会吧!”慕容初静默浅笑,微微福身说道。

再抬头,天地的青白不见了。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仿佛有无数鸦翅密密地遮蔽住了天空,一重叠一重地黑了下来。

他变了,眉间唇角的笑意不见了,神色冷若如冰,负手而立,远远退开几步,似是极厌恶的样子,“你不过是朕的一个棋子罢了,当真以为朕是真心喜欢宠爱于你吗?容国的三皇子便是这样天真?枉费了朕花费这么多心思逼你远嫁,刻意宠爱这么长时间!容国即便不再朕的计划之内,它也气数不长了!”赫连叡的唇角邪邪一笑,有无尽的嘲弄和鄙夷。

慕容初微微一愣,又是害怕又是惊慌无措,心中有巨大的苦楚和羞辱似凛冽刀锋凌厉地一刀一刀刮着。心灰意冷的心痛夹杂着唇齿间的冷笑几乎横溢而出。

棋子!

棋子呵!

慕容初心中一紧,像是被极细极薄的锐利刀锋划过皮肤,起先并不觉得痛,眼见着伤口张开,翻出雪白浅红的皮肉来,眼见鲜血汩汩洇出,才猝不及防地疼痛起来。

不知何时,苏河瞳无声无息从赫连叡身后走出,他掩唇而笑,轻快的声音如黄鹂婉转,“姐夫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理会瞳儿。”

赫连叡盈盈然唇齿生笑,一把打横将河瞳抱起,“朕这就回去了。朕怎么会忍心丢下朕心爱的小妖精呢?”说着不再看慕容初一眼,邪邪一笑在河瞳耳边轻轻一吻,依依而去。

夜雨疏风骤,冷雨“扑扑”敲打下来,整个泽宫的檐头铁马在风雨中“叮叮”作响,雨水从檐下泠泠滴落,仿佛催魂铃一般,吵得人脑仁要崩裂开来。

冷雨敲打在知春亭的木格窗棂上“噔噔”作响,间或夹杂着寒风刮过,其声如鬼魅呼啸一般,惊心动魄。那雨气的寒冷,隔着窗纸,亦锋利逼上身来。

长久的积郁与不可诉之于口的哀痛化作几近撕心裂肺的哭喊:“赫连叡!”

“王爷,王爷!”

温热的水从喉中流入,慕容初咳了两声,睁开眼来迷茫望见

自己半躺在岚的臂弯里,他清冷的神情随着慕容初睁开的眼帘扑入眼中。

“咳咳……走开!不要碰我!”

男人!又是男人!为什么我慕容初每次都要倒在男人的怀里!赫连叡是!连着个不知来历的岚也是!

慕容初气结,也不顾自己正发着高烧,死力推开岚的怀抱。

子衿子青心痛不已,含泪劝道:“王爷,您发了高烧,已经昏迷半日了,是岚公子一直守着,用他的银线为您诊了脉,还配了药。您昏昏沉沉,冷汗直冒的,吓得奴婢们不知如何是好。您口口声声喊着泽皇的名字,岚公子只是伸手为你拭了拭额头,王爷就一直握着他的手腕不放开,最后岚公子看王爷难受,才将王爷安置在他怀里的,王爷昏睡了五个时辰,岚公子便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为动过啊!”

慕容初扶着雕花窗梯,大口大口喘着气。回忆那样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绞一般。

第五十六章:繁华落尽泪空流

那一日,在回容国的的路上。星河璀璨,慕容初入夜难眠,慕容宏拥着他柔声安慰,“凤凰,哥哥以你为荣。你是有气性的男子,这样坚强不屈!哥哥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要记住你是容国尊贵无双的皇子,没有人可以看见你的伤口和委屈。即便天下人都负了你,你也要含笑相待,这是咱们容国的气度!至此之后,绝不可以轻易落泪!”

哥哥,我答应了你没有落泪,然而我空洞的坚强与麻木,却在睡梦里全盘瓦解。现在,我的眼泪,这样肆无忌惮纵横在我的脸上,仿佛爬虫,横行肆虐而过。

赫连叡,我以为可以将他忘却。可是我这样无能!我做不到!

“把药喝了吧。这药对你的症候是极有效的。”这是众人第一次听见岚开口说话,声音冷如霜雪,似雾似幻,却不让人有一丝冰冷之感,只觉得清冷中有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然,浅浅流淌入心。

慕容初甩手一扬,药汁倾地时有凌厉的碎响,“我不喝!”

子青子衿心中一痛,一人一边扶着慕容初,哭道:“王爷!”

慕容初握着鲛绡织就的百花同春织锦地毯,十指青白似僵住的石雕,一动也不动。

慕容初心中的冤屈与愤恨如困兽一般左冲右突,几乎要在心上刺出一个口子爆裂开来。那份伤痛化作毒蛇猩红冰冷的信子,牢牢地缠上他的胸前,蜿蜒其上。又似谁的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那样用力,仿佛是恨毒了他一般,掐得他喘不过气来,胸口似乎被鼓槌一下一下大力敲击着,生生地如要裂开一般疼痛。

上苍的手翻云覆雨,把人世间的悲欢喜乐,离恨缠绵都置于手心肆意玩弄。

最后,数月的悲辛只化作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绵湿衣袖。

即将落下的夕阳半悬在对面陡峭的山壁上,血红一轮如要沁出血来,映得半边天色都如烧如灼一般,直叫人心里闷住了一般难受。苍茫的暮色如雾渐渐弥漫开来,四边的山色也有些发沉,苍郁大松掩映下的古刹,钟声悠悠,香烟袅袅。

有马鸣之嘶,遥遥响起。

“启禀王爷,出云峰就在前面了。是否就在前面停车,还请王爷示下。”侍卫垂首在车舆外躬身禀告。

子衿闻言,扬声道:“知道了。在前面找个地方停下吧。”子衿一边扶起慕容初,一边示意子青绞了干净的帕子来为慕容初浣面,小心陪笑道:“王爷,甘露寺处在出云峰上。出云峰乃是苦寒高地,车舆不便上去。奴婢们伺候王爷下车,徒步上去吧。”

慕容初微微侧一侧头,别过脸悄悄拭掉眼里的泪。声音沉沉如磅礴大雨:“就在前面下车吧。早些上山,本王想要早点见到母后。”

出云峰周围树林葱茏,雨露云雾,甘露淋漓,幽静宜人。甘露寺是容国的皇家祠庙,处在容国的第一高峰出云峰上。建在层岩秀石,峰豁万千的山顶,殿阁巍峨宏伟、飞檐斗拱,极是气宇辉煌。

现是虽是三月天气,大地回春,出云峰却像扯絮一般,稀稀落落下着些小雪。子青子衿将准备着的大毛银鼠短袄,银狐风领给慕容初换上,又换了鹿皮靴子,披上了雪绒缎的披风。慕容初穿戴停当,从马车上下来,抬眼便看见岚身着一件玄黑色的狐皮袄子,束了腰,披了黑色的鹰毛制成的蓑衣,萧萧然伫立在那里,恍如遗世独立。

子青小声在子衿耳边说道:“岚公子长得真是好看,虽然不及王爷妩媚温柔,但是气质出众,眉目如画。尤其那双眼睛,蔚蓝蔚蓝的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海。”

子衿浅浅一笑,吩咐道:“王爷自从泽宫回来,虽然一直装着若如其事的样子,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只是隐忍着。可是伤口越不暴露在外,越不去治疗它,就越容易化脓,伤得更重。可惜我们只是奴婢不能为王爷做些什么。姐姐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王爷还没有从泽皇的阴影里走出来。你千万不要多事,小心弄巧成拙伤了王爷。”

子青的语气里有温柔的唏嘘:“姐姐,我知道。只是觉得岚公子是个不错的人,表面上冷莫如雪,其实心底对人很好。刚刚在车上姐姐也看见了。五个时辰啊,他都一动不动,生怕王爷不舒服,即使全身都累得发麻了,他都没有动一下说过一句话。王爷迟早会从泽皇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是不是?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的,没准岚公子便是王爷的转机呢?”

子衿无奈叹息一声,“姐姐知道你关心王爷。只是泽皇的事才过去多久?王爷又是那样死心眼的人。还是随遇而安吧,你千万不要多事,免得弄巧成拙。”

子青嘟嘟娇俏的小嘴,摇着子衿的手撒娇道:“知道了姐姐。我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多想些,白操心罢了。”

子衿假嗔着白了一眼,笑道:“就会多想!还不快去收拾王爷的东西准备上山了。”

容都之外多山峦叠翠,起伏重叠如碧青屏障,互为承接。高耸处直插云霄,低缓处则逶迤如美人玉臂。而诸峰之中,以缥缈峰、嵯峨峰、出云峰、凌云峰等最为著名,缥缈峰与嵯峨峰遥遥相对,出云峰、嵯峨峰、凌云峰彼此相连,云山雾霭笼罩其间,景致风光最是美好。

山色水色俱是苍茫,在烟水间的缭绕间似乎是不真实的,仿佛整个人也浑然融进其中。

第五十七章:飞雪漫天相思语

出云峰地势险峻,少有人行。子青子衿才走了一会,便有些支持不住,她们是练武的身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慕容初大病未愈,又兼连日伤心劳神了。

天色见晚,若不加快行程,恐怕难以在天黑之前到达甘露寺。慕容初虽然疲惫,却碍着进程勉强支撑。越往上,气候越是阴冷,渐渐的慕容初便有些支持不住,只是一味要强,不肯休息。

子衿上前扶住慕容初摇摇欲坠的身体,道:“王爷,还是休息会吧。就算赶着也不一定可以在天黑前到的。奴婢们备着食水衣物,这里地势广阔有河有水,即使在这里过一夜也是不怕的。再往前走,路就窄了,恐怕难以安营扎寨。王爷大病未愈,这样劳累,即便赶上了山,皇后娘娘看见王爷身形消瘦,一张脸全无血色,岂不心疼?”

慕容初抬头见天色苍茫,雪愈下愈大。潺潺的河水在他足边潺涴东去,河面开阔平静,银白的雪绒花蓬蓬松松,扶风起舞。偶尔飘落水中,也这样潺涴地静静化去了,大有一种随遇而安之感,倒无落雪凋零的凄清。

侧耳倾听,凛凛有冷风从山谷间扫过,呜咽幽深。天色渐沉,出云峰岩石陡峭,树多路窄,夜路极是难行。再回头看看,随侍的内监侍卫也面露疲惫之色。慕容初沉思片刻,点头道:“也好。侍卫们行一天也累了。今夜便在这里扎寨睡一晚。明早再赶路吧。”

子青子衿笑着答应:“奴婢们这就命人收拾东西去。这里很大,王爷且一边坐坐吧。侍卫们都是从过军的,安营扎寨这样的事做起来极爽利,一会便好了。”说着飞跑了下去,命人安营的安营,起火的起火,极是有序的样子。

慕容初找了一块干净的岩石坐下,四下环顾,只见出云峰高耸于顶,佳木繁盛。细雪飘飘,隐约可见山顶处,亭台楼阁覆着纯白晶莹的积雪。

甘露寺抬头可见。

明明这样近,慕容初却觉得那是海角天涯一般得远。

嘴上虽答应了哥哥要将母后迎回,可是慕容初心中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皇后青瓷性子倔强,一向说一不二。帝后情深似海众所周知,可是容皇病危驾崩,皇后青瓷却没有回来看一眼。

听容宫中的李嬷嬷说,母后是对着父皇立下了生死两不相见的誓约离开的。

慕容初虽然不知道横亘在他父皇和母后之间这样生死不见的理由是什么,但他晓得母后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和无奈,即便对自己虽是千般怜爱百般疼惜,她也不一定会放弃自己坚守的,和他回到容宫。

正心思百转间,遥遥听见有幽幽的琴声传来。琴声婉转,轻灵悦耳,信手弹来曲中力道亦平和,缠绵似述说款款心事。和着潺潺的流水之声,一时间天地都清越了起来。一缕悠长的音色在云影浅淡出悠扬,露清霜明,树影摇动,珊珊可爱。

一曲绵落,子青笑道:“不想除了王爷的笛声之外,还有这样悦耳的琴声。岚公子真真是深藏不漏啊。”

慕容初抿唇听着,沉吟若有所思,轻浅的目光穿越纷飞细雪,落在伫立在河边的岚身上。

月自东边的树林里冉冉升起,只是银白一钩,纤细如女子姣好的柳眉。

山中天气寒冷,子青子衿为慕容初又添了一些衣物,做了些简单精致的食物伺候慕容初吃了,就要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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