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时。”男人温柔地叫住了他，被攥紧的手传来轻柔抚摸手指的触感。
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迷雾梦境里，杨嘉时微闭起双眼，想起了弟弟的嘱托——帮我试探他，拜托了！
回应般地叫了男人的名字，杨嘉时颤抖的反握住在自己手上游移的手指。
“那个，我想洗澡，腿不能动，你帮我好吗？”
感觉到男人那不可思议的眼神，鬼使神差说出口的杨嘉时立即后悔了。
莫诚无声地走向浴室。
难以置信事态居然发展到这种局面，杨嘉时陷在沙发里动弹不得。虽然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慌，也许男人没有那个意思呢，何况自己并不是同性恋。但是每一种理由都不能有效的解除已越来越膨胀的紧绷感，浴室传来的淋淋水声在此刻听来也带上了某种情色的成分。
脖颈传来温暖的气息，男人柔顺的发丝剐蹭着杨嘉时的脸颊。他听见男人在耳边轻声“水放好了”。
害怕一转头就对上男人那张俊朗的面容，杨嘉时僵直着脖子，一言不发。
“我扶你。”
等男人的气息离开耳畔，杨嘉时终于转身，一抬头，莫诚正笑得一脸幸福。
看着这样的你，难道我还能将试探二字说出口吗？
浴缸里的热水满得快要溢出来，浴室蒸汽弥漫。洗脸台上原本铮亮的镜子里，现在只能看见两个白乎乎的人影。
男人是如何慌乱得帮自己将衬衣解下，居然都已记不太清了，现在只有浴缸里漫过双肩的热水能带来安全感，浴缸的另一端，莫诚也缩在热水里。
“冬天能泡澡真是太舒服了。”莫诚感慨。
“是啊。”
“记不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两总会选到同样的东西，一样的毛巾，一样的肥皂，而且我们居然还懒得贴标签，经常拿错。”
看男人一副怀旧的失落神情，杨嘉时朝着他的脸上猛泼了一捧水。
“那是因为学校里的牌子就那么几种，买到同样的太正常了！”
莫诚用胳膊擦擦脸上的水滴，那不算失望又称不上开心的笑容让人一时难以忘记。
“我们也经常在澡堂洗澡，你总是害得我摔倒。”
“我害的？是你自己不小心吧，每次都是在澡堂里蹦蹦跳跳的想戏弄我才自作孽不可活。”
莫诚装作委屈的撇了撇嘴：“只是没想到再在一起洗澡的时候，我居然是以保姆的身份。”
“保姆？”杨嘉时也忍不住笑了，“我来给你这个家政夫评分，倒是可以给满分！”
莫诚也笑了，他把身子靠了过来，随便一动，浴缸里的水便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干嘛啊，靠这么近？”杨嘉时目光飘忽，不敢看他。
“我不是家政夫吗，帮你擦背，服务周到吧。”
杨嘉时不再答话，越说得多，越显得自己紧张。
男人在背上来回的手掌，不轻不重，不快不慢，说是擦背也未免太温柔，可如果他是……不敢往深处理解，杨嘉时倒吸了一口气。
“你很紧张？”莫诚故意将手滑到杨嘉时的腰间，轻轻一捏，“对了，你怕痒的。”
“你才怕痒。”
“那你就是紧张咯？”莫诚说话的气息又靠近了耳畔，原来他的头已靠上了自己的肩膀。杨嘉时想躲，却不知往哪躲。
“看你战战兢兢的样子，身上又不脏，怎么想到要洗澡？”趁势，男人的胳膊已经环住了杨嘉时的腰。
“洗澡可以放松的，今天累了一天。”
“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手活动的范围却越来越广，悄悄的在杨嘉时身上游走。
不能这样下去，意识到自己开始意乱情迷，杨嘉时的脑袋渐渐得痛了起来，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简直难以想象。没错，自己是不讨厌莫诚，甚至可以说喜欢他，却没想到对于他如此亲昵的表现也完全没有任何抗拒的感觉，甚至还恋恋不舍。难道……自己跟弟弟一样？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杨嘉时就不能原谅自己。他抓住莫诚在自己身上乱窜的手，捏了一下，甩开来，颤颤巍巍地说：“我想我洗好了。”
背后的莫诚犹豫了一下：“嘉时……我其实……”
“别……别说了，我头有些疼，也许是热的，医生说我头痛容易加重，我看我不能洗了。”仿佛要证明自己真的头痛得好厉害，杨嘉时双手捂住了额头。
背后的感觉突然空了，传来哗哗的水声，莫诚拿了毛巾过来，“赶紧擦干吧，真的头痛就麻烦了。”
杨嘉时有些难为情地放下捂住额头的双手，勉强自己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浴室的门一打开，就感到一股凉意，果然还是洗澡的时候最暖和了。
客厅的沙发上已经多了一个人，上半身陷在沙发垫里，穿着黑色紧身牛仔裤的两条腿恣意地翘在茶几上，果然是弟弟，门响的同时，他已经得意地看着头发还湿淋淋的两人。
杨嘉时一眼就看穿了这混小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感，将头扭到一边。
“莫诚，哥哥我来照顾就好了，你快回房休息吧，才洗完澡，别感冒了。”杨凡接过被莫诚扶到沙发上的哥哥，一个劲坏笑。
“可是……”莫诚蹙眉，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没问题，我对哥哥可细心了，以前都是我照顾他的，帮他洗衣服啦、做饭啦、收拾房间啦，还有擦头发之类的……”说着，便用手捣了捣哥哥湿漉的黑发，“你说对吧？”
杨嘉时无言地看了弟弟一眼，表示默认。
06．（上）意外的告白
冬季的黑夜来得特别快。当莫诚下班踏出写字楼时，附近学校旁的流动小吃摊已经开始准备，车流一阵一阵不停地往前涌，下班高峰期的回家路途总是堵塞。
嘉时的公寓离自己上班的地方要绕五条街，下班若不及时回家，恐怕他会吃不上饭了。
脑子里虽有些着急但他不仅放弃了搭车，行走的脚步也远远慢于平时，手上拎着的专门从嘉时最喜欢的店子里买来的晚餐，现在也已有些凉了。
莫诚感觉最近嘉时对他的态度变得疏远了。只是轻微的碰触也会让他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怪只怪那晚自己没控制好情绪，明知嘉时是个正常的男人，还要表现得那么明显……那么多年都忍了，如今却一时疏忽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冷飕飕的凉风吹乱了莫诚的头发，抬头看看早在秋末就已掉光树叶的枯树枝，无限的悔恨占据了莫诚的每一处身心。
嘉时一定会觉得对他有意的自己很奇怪。
“这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吗？”莫诚无奈地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你在忍什么吗？”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隔着绿化带的机动车道上，一辆黑色TOYOTA汽车缓缓行驶着，落下一半的车窗没有挡住他的脸——杨凡。莫诚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男人满脸都是“你没想到吧？”的得意神情，把车开到前面的路口停了下来。
车子横着的位置明显是在等自己，莫诚恭敬不如从命的上前拉开车门，利落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忘拉紧保险带。
杨凡笑眯眯得将脸凑近：“我特地来接你回家的。”
“谢谢，你这么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店里的事忙得七七八八了，最近只有一批电源的生意要办，不急的，”杨凡换到了慢档，用眼神偷瞄着副驾驶座，“你每天照顾我哥哥，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莫诚双手环胸，靠在座椅背上哼笑了一声，自己真是巴不得有个机会照顾他，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盼来的亲密却演变得难以收拾。
“不用谢我，他是我的好兄弟。”
红绿灯路口，停顿的空隙，杨凡的手搭上了莫诚的肩膀，他转过头来暧昧地微笑：“当然是要好好谢谢你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莫诚疑惑地拿开了肩膀上的那只手，迟疑道：“有又怎样？”
“我知道。”
肯定的语气让莫诚感到了些许不安。
“但是你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绿灯亮了，杨凡启动了车子，“不如你试着看下身边更合适你的人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
“你喜欢的人如果跟你不是同一种人，继续下去岂不是增加你的痛苦？”杨凡示意般的摊开右手。
莫诚笑不出来了，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
杨凡缓缓的将车开到江边停下，初冬的江风凛冽刺骨。杨凡关上了车窗，封闭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夹杂一起。
杨凡纤长的胳膊直直地伸靠在方向盘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挡风玻璃。侧身的他看得莫诚无处可逃。
“莫诚，我喜欢你。”
忽如其来的告白让莫诚的大脑空白了几秒，被暗恋着的人的弟弟告白，这种事可以说是巧合？但仅仅只是几秒而已，莫诚从沉默中回过神来：“可是，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是吗？”杨凡的嘴角微微垂了下来，沮丧的心情溢于言表，“不试过是不知道的。”
莫诚沉默了，杨凡却继续讲。
“其实前几天，哥哥他那么接触你，都是我让他去试探你的，我喜欢你，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是gay。虽然直觉已经告诉我你是，并且你喜欢我——哥哥。”
莫诚意外气恼地咽下口水。
“不过，你也看到了，哥哥的反应明显是个正常人，他要过正常的生活，不可能跟男人在一起，不然你这几天也不会这么阴郁了吧。”
莫诚的手在抖，为什么，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杨凡要害的他跟嘉时之间产生距离，把秘密揭穿？
“不要以为，你可以把爱放在心底一辈子，谁都没有这个能力。仅仅一点诱惑，你就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就算没有我，到底会发生什么，谁又说得清。”
被戳到痛处，莫诚用力的推车门，他迫切希望离开这里，却怎么也推不开，车门被锁住了。
“我要下车！”
“生气了？真可爱。”
看着面前杨凡似笑非笑像个俏皮的小孩，莫诚只觉得内脏都扭成了一团，痛得厉害，徐徐道：“其实，我这次来是专门找你哥哥的。”
杨凡静静地听着。
“我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一直默默地喜欢，在背后支持他，为他赶走一切对他不利的东西保护他，就算他不接受我，但只要他一天不赶我走，我就会多在他身边一天。这么多年，我从没记过他。”
杨凡的眼神有些空虚，仿佛想起了什么。莫诚不管他，继续道：“我是不会接受其他人的。”
无法打开的车门，紧闭的车窗，透明的挡风玻璃，还有身边均匀的呼吸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空由灰变黑，街边的灯光也一片一片的亮了起来。
“其实我猜到了，”杨凡轻轻地说完，重又启动了车子。
他又笑了起来，带着一丝苦涩，没心没肺似地说：“哥哥在家肯定等得饿死了。”
“你猜到我喜欢嘉时，却还要干这种蠢事。”莫诚略带挖苦地说。
“难道要重复你等待的痛苦吗，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世界上没有比无谓的麻痹自己更可悲的事了。”杨凡的眼神难过的黯淡下去，“我最讨厌等待，等待把我的爱变得扭曲。”
莫诚努力抑制自己想哭的冲动，原来这么久以来，不敢承认的感情，不愿打破的格局，不想离开的心情，只是自己麻痹自己。
06.（下）不明朗的心意
“你们怎么是一起回来的？”杨嘉时看着门口脸色都不太好的两人。
杨凡笑着将钥匙甩到玄关的木质鞋柜上，悠然说：“我特意去接他回来的哦。”
莫诚瞪着杨凡，不能反驳的郁闷积压在心上。
沙发上的杨嘉时像是明白了什么，默默地等他们换好鞋进来。
“什么都别说了，快吃饭吧。”
莫诚从塑料袋里拿出重新买来的晚饭，无法控制地又看了眼嘉时，他看上去有些失神，淡淡的无可奈何的忧伤笼罩着他强勉的笑容。
三人相对的晚餐，杨凡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讲着店里的事。莫诚一句也没听进去，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打上玻璃窗的声音让莫诚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包括他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也许感情是真的不能勉强的，与其两个人受伤，不如一个人承担。
“我吃饱了，”莫诚对着杨凡说，“嘉时就交给你照顾了。”
“嗯，我来照顾哥哥。”
放下碗筷，莫诚径自走向书房，故意忽略掉背后嘉时疑惑的声音。
书房是特地收拾出来给莫诚住的。狭窄的房间里，原来摆着电脑的书桌已经空空荡荡。淡绿色的墙纸透出些许的忧郁气质，墙上摆书的隔板上还有几张没被收走的嘉时和他弟弟的合影。
莫诚把其中一个相框拿下来，静静地坐在床边。微黄的床头灯光下，他看见嘉时的笑容还是那么青涩。
杨凡说的对，既然不可能在一起，就不能破坏他的生活，放任自己，只是自私罢了。等嘉时身体恢复的那一天，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
“即使有再多的不舍……”
透亮的泪珠无声无息地砸落在玻璃相框上。
凌晨，黑漆漆的房间，莫诚躺在木板床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细细听着门口踩踏木地板发出的微弱声响。门外的人已经呆了半小时以上。
会不会是嘉时？他这么晚了来想说什么？
可是现在的他不想以这么混乱的心情面对嘉时。
但门外的他已经徘徊了这么久，腿会不会疼？
关心还是战胜了怯懦，莫诚扭动了门把手。
一张惊讶的、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真的是他，莫诚随手打开了走廊的的灯。
“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我、我起来上厕所。”
嘉时为了逃避视线，低下了头。随着颤抖的身体，头发也轻晃起来。
莫诚真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喜欢的人半夜出现在房门口，可是他却不喜欢自己，莫诚也垂下了脑袋，刻意不去看他。
“一个人可以吗？”
“嗯，没问题。”
“那我先回去睡了，今天有点累。”
正准备关门，就听见嘉时忙喊“等等，等会……其实，我……”
莫诚注视着犹犹豫豫，左右为难的他。
嘉时也留意到了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我、我是想来、来找你的，我觉得你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
“我不对劲吗？”
莫诚笑了笑自己，自从遇见你，好像就从来没有对劲过，可惜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知道我的性取向后，你是不是还要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呢。
“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断断续续地说完几个字，嘉时似乎很难鼓起勇气说下去。
莫诚右手用力撑住了门框，无奈地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是不是很难开口？”
嘉时拄着拐杖的胳膊抖了一下，瞪大了眼：“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