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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by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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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可是现在要出门,马车都已背好了。”

“嗯。”

桓敬之接过那玉冠,淡漠答应了一声。

茗青总觉得桓敬之古古怪怪的,可却又说不清个由来,逾矩地盯着他的耳根看了良久才道出个所以然。

“少爷,天哪,你怎么流鼻血了!”

桓敬之抬手一抹,倒真是有温热的液体留下,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执了玉冠,撂下茗青,行色匆匆,疾步穿过了回廊。

茗青望了一眼桓敬之刚才出来的屋子,瞬间狗腿一笑,也一路小跑向回廊连接的另一个院子。只不过,他是急着将又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去讲与给别的小厮听。

宣德殿内,早朝散去之后,苏念白留了桓敬之一人下来。

“过几日,那蒙古的使节就要来了。朕想着在晚宴上弄些与往年不同的东西。”

苏念白一袭紫衣,头戴冠冕,低头拨弄着青花瓷的杯盏。此时的他眉宇间少了几分轻佻,目如点漆,一双剑眉,英气逼人。

“听说,京师第一青楼伫忘川里有个琴技精湛的小倌。你去说一声,让他在晚宴上为番子们演奏一曲。每年看来看去都是跳舞的娘们,怪腻味。”

桓敬之想那苏念白口中的人必是蓝芷了,这几日下来,他的身体也调养的差不多,若是抚琴也倒不是难事,于是点头答应了苏念白的要求。

苏念白见他并无推辞,满意一笑,像极了伏在陷阱边等着猎物落网的白狐。慵懒,华丽却充满了危险的味道。他当然是知道冷亦心心念念了很久的蓝芷,听说那蒙古王好男宠这一口,心想眼下这正好是个铲除情敌的绝佳时机。

桓敬之回到府里时,丫鬟们都开始往他房里备菜了。桓文若为了避免桓老爷子一气之下又晕了过去,这几日都吩咐了侍从把晚饭端到屋里来。她先匆匆在大厅当着老爹的面胡乱扒几口饭,再和蓝芷一起用晚膳。

今日她早早地就在房里呆着了,其实主要还是怕那桓敬之因为早上的事情训她一顿。桓敬之又从来不和他们一道吃饭,所以这会儿躲在蓝芷房里那是明哲保身之举。

桌子上布着盛有佛手金卷,莲蓬豆腐,龙井竹荪,金丝酥雀,绣球乾贝,姜汁鱼片,荷叶膳粥若干大小不一的数十个碟子。二人照例边说笑边用膳,桓文若双手捧着一杯水汽氤氲的君山银针,小口啜饮着,顺便看着对面坐着的蓝芷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的荷叶粥。

果然美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哪怕现在吃饭也一样。蓝芷发现桓文若一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便放了汤匙冲她展眉一笑。

也在这个时候随着屋外一声“少爷回来了。”,房门被打开了。桓文若看着沉着脸进来的桓敬之,一时错愕,竟喷了一口茶水出来。

“咳咳,哥你还没吃饭吧。”

桓敬之看了一眼明明心虚到不行却还故作淡定的少女,扯了张凳子在蓝芷身边坐下。

“还没。”

“那我出去叫人多准备一副碗筷啊。”

“嗯,快去快回。”

桓文若深刻意识到了桓敬之最后那四个字的用意,他明摆着是要来兴师问罪的,果断一溜烟小跑了出去。

“身体好些了么。”

桓敬之拿了茶壶,自斟了一杯,想着白日里的事情还是觉得如今再和蓝芷面对面有些窘困。

“嗯,无碍了。我想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蓝芷起身给桓敬之盛了小半碗荷叶粥,放到他面前。

“估计文若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你先喝这个垫垫吧。”

“多谢了。”

桓敬之接过瓷碗时无意间触到了蓝芷的手指。现在虽是入了秋,但也不是特别冷,可从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却是冰凉冰凉的。

“她约莫是回不来了,那我明日差人备轿送你回伫忘川。蓝芷,你可愿意在蒙古使节面前抚琴。”

“可是为了皇宫里的晚宴?”

“正是,再过几日,蒙古使臣就要带着贡品进京了,每年皇帝都会设晚宴来款待他们。歌舞戏曲的想必他们也是看着乏了,这次是想准备些不一样的节目。”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会为难吧?”

桓敬之并未想到蓝芷会这么闻,一时哑然。蓝芷也不过是因着早晨的事情,便忍不住想再打去他一番。

“你不必牵就于我,你若不愿意便算了。”

蓝芷知道桓敬之这么问他,定是接受了皇帝的命令。可他宁愿自己担着办事不利的罪过也不愿勉强他去抚琴,想到这,蓝芷觉得心间有一股暖暖的温泉淌过。

“能为两国间的邦交尽绵薄之力,我又岂会不愿意。到时候就要麻烦你多多提点了。”

……

用过晚膳,二人便来到了庭院里。墙角开着一簇的夜来香,因是夜间,那清幽香气也就更甚。

飞马当空,银河斜挂。亭台楼阁都衬映在星空之下,被描摹出出深黑色的轮廓。二人坐在石阶之上,仰望着头顶群星璀璨的苍穹。虽然都沉默着,但却不觉尴尬。天阶夜色凉如水,晚风拂过,蓝芷咳嗽了几声。

“你身体还未痊愈,受了凉不好。我还是扶你进去罢。”

蓝芷闻言,依然是看着天上那一轮残月和点点繁星。桓敬之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他身上。

“多谢。”

“蓝芷,你有想过以后的生活么。”

“以后?我们这种身份的人离开了青楼还能做什么,你呢?是要当一辈子的官,一辈子为朝廷效力?”

桓敬之颔首,他从来没有想过除了朝廷,他还能去做些什么自己喜欢的事。就像是弹琴一样,在做官之前,他每日都会弹上一段时间。那时的心境还没有为任何事所牵绊,琴音也自然如初见蓝芷时他弹的那般。后来入了仕途,他索性再也不去碰那具古琴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弹着琴,我还以为你是隐居在那高山流水间的闲人。”

“你曾想过归隐于山林,从此不问世事……呵呵,我一时之间尽然忘了,既然做了官,一生便是那朝廷的人,你打算何时娶妻。”

“未曾想过。你呢?”

“你知道,我不喜欢女子,又谈何娶妻。”

桓敬之一时哑然,他不知为何却又想起蓝芷口里那个死去故人。

“那你有喜欢的男人?”

桓敬之此话脱口才意识到有些唐突了。夜里四周寂静,闻着幽幽的草木气息,整个人很容易放松下来,似乎平时白日里不可能开口的话题,到了晚上倒是容易说出来。

等了良久,也不见蓝芷回答。桓敬之只觉得肩上突然一重,侧头便看到他的睡颜。蓝芷不知何时起就有了困意,好像很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听着桓敬之低沉悦耳的声线,不自觉闭上了眼。

桓敬之怔松一笑,蓝芷的长发贴着他的脸颊,有些痒,耳边还有那人清浅的呼吸声伴随着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原本罩在他身上的外衫不知何时滑落到了地上,桓敬之也没起身去捡,只是看了那件袍子一眼,抬手揽上了蓝芷的肩。

蓝芷意识模糊间,感到了隔着衣衫传递着的温热。唇角漾起一抹微笑,精致的下巴轻轻蹭了蹭柔软的衣料。

第八章:执手

转眼就到了蒙古使者来访的那日,晚宴开始前,苏念白在寝宫里换着衣裳。只着一身单薄的白绸丝衣,挺拔的身形闲适而立。纯黑的瞳仁注视着忙着帮他套衣服,系腰带的冷亦。

“看什么。”

“看媳妇儿啊。”

“再胡说,我就让李公公来伺候你。”

冷亦抬头剜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来。苏念白噙着一抹戏谑的笑容,毫无征兆地将眼前的人拥入怀里。冷亦一怔,抵在他宽阔胸膛上的手奋力推着,可苏念白不但不松手,反而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爱妃,你心里有我么。”

苏念白的削尖下巴搁在他肩上,温热的气息喷了他半个颈项。冷亦别开头去,虽是极其微小的一个动作,苏念白先前满是宠溺的神色中却莫名闪过一抹寒意。他抬手轻柔掰过冷亦精致白皙的脸颊道:“你心里只能容的下朕一个人。”

穿好外衫,苏念白垂下脑袋,任冷亦将冠冕扣到他头上。此时的他,锦衣玉袍,俊秀绝伦,帝王之气尽显无遗,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晚宴要开始了,你去吧。”

“嗯,那你在这乖乖等我。”

冷亦扯出一抹温顺的微笑,露出两颗洁白小巧的虎牙。苏念白迅速,精准地对着他的薄唇啄了一口。看他此时乖巧的像只兔子,他就想狠狠地蹂躏一番,无奈还要去见那番子,只得将欲火按耐住。

冷亦看到苏念白满意地负手离去,抬手在袖子上胡乱蹭了蹭嘴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官服,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冷太医,你这是要去哪?”

冷亦瞥了一眼候在宫外头的李公公,正色道:“回府。”

“可是皇上说了,他这几天闹头痛,老睡不好觉,要你给他治治。”

“刚才我给皇上看过了,没什么大碍,火气太旺,喝点凉茶就行。麻烦李公公替我转告一声,这几天太医院病患颇多,我恐怕抽不出身,明天张太医会过来给皇上看诊。”

李公公望着那抹绝尘而去的背影哀嚎道:“完了,完了,万岁爷回来要看到冷太医怕跑了,准得把我剁得稀巴烂啊!”

……

接待使者的晚宴在御花园举行,众大臣都已悉数落座。苏念白面前的桌上摆着鸳鸯转香壶,一只虎口杯,酒樽呈橘红色。在那虎身上描着色彩斑斓、纹路细腻的虎斑。在虎身上还架着一条绳索状的“桥梁”,为提手而用。

他本就白皙的手指此时握着酒盏,就宛如那泛着温润光泽的璞玉。

席间,觥筹交错,那身材魁梧的蒙古使者喝得也甚是高兴。只是诸位大臣面上虽是一派愉悦之色,心里却都渗得慌。就在前年的晚宴上,苏念白一杯酒便夺去了朝京进见的节度使的全部兵权。

他也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加之长得又是极尽了红尘讥诮之美,可行事却是杀伐果决。有时候,他明明是一脸笑意,可转眼间,指不定哪个臣子的脑袋就不保了。

“舞娘歌妓的表演想必使者你是看贯了,今日我们来些不一样的。”

言语间,就看到眼前落下一阵花瓣雨,香气四溢。白衣卓绝的蓝芷抱琴而立,他在俯身行礼的片刻环视了一眼席上的众人。

桓敬之的位子刚好靠近那表演的台子,他看着蓝芷席地而坐,柔软的乌发顺着衣裳垂下铺在身下的竹席上。拨弄琴弦的手指修长有力,弹奏出的曲调也不似往日的清韵婉转,反而到是多了几分激昂之气。

苏念白敲着桌沿,凤眼微眯,望着台上抚琴的人。再将视线放到那使者身上时,只见他原本握着的杯盏倾斜,透明澄清的酒水汩汩流淌而下顺着手腕蜿蜒,打湿了一片袖口。

蓝芷感到有灼热的目光,蓦然回首,莞尔一笑间风华绝代。只听得那使者手里的琼觞“啪嗒”一声落下,沿着桌面滚落在地。

“失礼了失礼了。”

他抱拳,一脸窘色。周围大大臣也窃窃私语着,果然这伫忘川第一人的美誉不是一个虚名。一曲结束,苏念白放下酒壶,拍手笑道:“不知使者觉得这曲子怎样。”

“回皇上,我从没听过这样的琴音。果然宫内的乐师就是不同凡响,这回可让我开眼界了。”

“呵呵,他不是宫中的乐师。此番使者大老远入京,只为我两国交好的情谊着实让人敬佩。朕听说蒙古王喜好音律,故此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还请笑纳。”

苏念白这话一出,那使者连忙行礼言谢,席间的众大臣也炸开了锅。

“王大人,皇上这意思是要把蓝芷送给蒙古王。传说他喜好男风,这可不是去当男宠嘛!”

“嘘!不要命啦,轻点轻点。蓝芷一走,这以后再逛青楼,可就没意思喽!”

蓝芷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的悉数听尽,可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风淡云轻,仿佛事不关己。他只是望向那一抹青影,只见桓敬之的眉微蹙。

他身边坐着的几个纨绔子弟咬着耳朵,小声低语着:

“李公子,你不是当日说了要买蓝芷回去的嘛,这回再不抢可就没喽!”

“滚蛋,皇上的意思,这还有回旋的余地么。”

苏念白见蓝芷也无异议,索性起身执了酒杯道:“来,为两国的邦交,朕敬你一杯。”

那使者刚起身,却被一声清冷的“且慢”给打断。众人皆将目光放到此时依然端坐在位子上的桓敬之身上。苏念白一时哑然,他压根就没想到向来在宴会上在和不在一个样的桓敬之居然会开口,而且一开口却是让自己想说的话硬生生咽在喉咙里。

那使者也一脸蒙住了的表情,他只觉得明明是清秀书生模样的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竟夹杂着让人动弹不得的压迫感。见他缓缓地起身,谦逊地走到宴席中间道:

“他是我的人。”

一言一行,态度皆是不卑不亢。负手而立,神色冷峻,淡然等着苏念白开口。

苏念白迅速的从开始的错愕中醒悟过来,饶有深意地看了桓敬之一眼,清了清嗓子道:

“桓爱卿,你今日很是风趣啊。朕只是说要将这具用千年紫檀木制成的古筝送给蒙古王收藏。呵呵,这京师,谁不知道蓝芷是你的蓝颜知己啊。这回可让使者见笑了。”

苏念白这话刚一说完,摔杯子的声音瞬时想起来了一大片。各位大臣先前皆是屏息凝神静待皇上处置这有失大体的桓御史,可没想到,他却有意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为了给桓敬之找个台阶下,还胡诌了他和蓝芷的关系。毕竟谁都知道桓御史是出了名得性情冷淡。

所谓天子说的话一言九鼎,加之又为龙威所摄,那使者也拼命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忙不迭地陪衬道:“多谢皇上赏赐的古琴,我一定转交给蒙古王陛下。”

“那就有劳使者了。桓爱卿,朕看你也是酒后胡言,就不怪罪于你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

滴酒未沾的海量之人这会儿明明无半分醉意,却还是恭敬地对着苏念白做了个揖示意退下了。这顿晚宴下来,向来与八卦绝缘的桓敬之一下成为了官员们闲暇之余话题里炙手可热的调侃对象。甚至先前看过他在某个夜晚打横抱起过蓝芷的禁卫军也参与了进来,争相报道实况。

蓝芷放下古琴,见着一帮子笑得言不由衷的人,一时间呆愣几秒。直到右手被人牵起才回过神来。借着温柔泻下的月光,他看清那人的脸颊微微泛红,望着自己的眸子里却满是坚定之色。他感触得到桓敬之的掌心有着一层温热的薄汗,当手指被握住的那一刹那,他往日淡漠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走吧。”

蓝芷轻轻点了点头,但转而想到他又看不见,一时间有些懊恼。他任桓敬之牵着他的手,离开充斥着喧闹的宴席。离开那些指指点的,议论纷纷的达官贵人。一刹那,耳边再也听不到嘈杂的声音,他眼里就只剩下走在自己身边的桓敬之。

晚风吹起他在内里绣着翠绿竹子的袍角,他带他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周围的景物在夜色里模糊的难以辨认,唯一不变的是他带着他的步伐,还有他始终牵着他的手指。

“敬之。”

无语了良久,蓝芷才开口,虽然只是叫了他的名字。此时听来,伴着那划过耳际的微风却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仿佛一场期待了很久的梦境,带着千年的欣喜和惴惴不安的恐慌。他害怕一醒来,梦就碎了。他害怕到头来,自己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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