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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俗子异闻录 下——byP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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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戏做全套,赵修无意真的做到最后,不过他可以尽量留下些痕迹。少年听从他的吩咐已经宽衣休息,赵修拿起丁香油在床上撒了些,又滴了几滴在少年身上。他装作很累的样子躺在少年身边,听到少年发出均匀的鼻息时悄悄地起身从窗口一跃而出。

他相信少年所说的话,只是不完全排除这个线索,他无法安心离开这里。所以他决定在深夜一探究竟。一楼的大厅里仍旧灯火通明,赵修不适宜在那里出现。他绕着这座小楼的外围绕一圈,估算了一下大概的面积。跟他进来时所做的估计相同,一楼没有特别的密室。二楼有十个房间,赵修只好攀上外墙,缓缓移动来查看。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即使没有点灯的房间他也可以勉强看清楚。四间房是空的,可能要用来招待稍后上楼的客人。另外五间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娇艳喘息,还有一间是少年熟睡着的房间。赵修正准备从窗口爬回房间,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地下可能会有密室。如果有的话,不可能建在大厅之中,一定会建在方便进出的地方,也就是厨房。

大厅里的人都已经喝得七七八八,几乎没有人再点菜,厨房也开始做起休息的准备。赵修站在门外大概等了一个时辰,厨房的人终于全部离开,他小心翼翼地潜了进去。他先是在地面敲了个遍,不过都没有可疑的地方,不放心的他又把厨房里的瓶瓶罐罐全部扭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机关。看来这里没有地下密室,赵修不由地叹了口气。

一个线索又断了。

距离天亮还早,赵修又回到自己最初的房间。少年面对墙熟睡着,赵修也轻轻躺了下来。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所以一沾到枕头就立刻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梦中他好像又回到了百草堂,跟柳安居一起为这个月的赋税发愁。琐碎、平淡,又令他无比安心的生活。本来他只是想找一个可以静下来疗伤的场所,然而现在,柳安居和百草堂都成了他愿意舍命守护的东西。

从美好平静的梦中醒来,就是冰冷不安的现实。昨晚陪伴他的少年已经不在房间里,赵修自在地脱下被压皱的衣服塞进包袱里,换上干净平整的。休息一夜之后,精神饱满了不少,头脑也更加清晰了。虽然线索断了他还无从着手,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到了州城以后觉自己好像离真相近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直觉。

正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昨晚的少年又回来了。

“大爷要走了吗?”

看到赵修梳洗完毕整装待发的样子,少年低声问道。赵修这才注意到少年手上端着饭菜,刚刚大概就是为赵修准备早餐去了。昨晚为了套话赵修几乎把所有东西都送到了少年的嘴里,现在他也是饥肠辘辘。赵修对少年温柔一笑,坐在了桌边。

少年高兴地把餐盘放在桌上,有点拘束地坐在赵修身边。他犹犹豫豫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楼下传来的女人的叫骂声打断。

一早上就听到“贱人”、“去死”这种话令赵修非常不愉快,他低声问少年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湛露的客人因为马上风死掉了。”少年唯唯诺诺地偷偷观察赵修,见他非常不高兴,立刻补充道,“不是湛露的错,是那个客人吃了奇怪的药,湛露也被吓坏了。他劝过那个客人不要吃,可是那个客人不听。”

“马上风”三个字在赵修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记得柳安居失踪之前县城的王三公子就是因为马上风死去的,现在州城之中竟然有人因为同样的原因死去,怎么想都不像是巧合。说不定王三公子也吃过同样的药。赵修想起在太清宫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沉迷黄白之术,胡乱炼丹食用最后暴毙身亡的人。

“时候不早,我要走了。”

赵修整理了一下仪容,拿起包袱准备离开。少年突然拉住了赵修的手,红着脸问他会不会再来。虽然敷衍一下说自己会再来找他他会比较开心,然而赵修不想让这个被父亲欺骗的人再多抱着一个虚幻的希望。

他苦笑着摇摇头,拉开了少年的手。少年明白赵修不会再来,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哀伤。赵修摸摸他的头,低声道了句“保重”便转身离开。

楼下的女人仍在哭叫着,望月挡在一个憔悴的小倌身前,跟女人说着什么。赵修看了一眼之后就迅速离开。仅有的六两银子全部花在了这里,赵修身上只剩下四十几文钱。看来露宿野外是免不了了,他自嘲地笑了,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赵道长。”

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赵修笑着回过头去。

10.县令的见解

“把桃源县闹得一团糟之后,你居然跑到这里风流快活来了。”

温和谦厚的男人即使在指责赵修的时候也不忘露出笑容。他穿着平民的衣服,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平凡书生的模样。

“崔大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也是猜的,听李三嫂说你来了州城,我就想可能是到这来找柳郎中了。不过,”崔谦突然靠近用力嗅了嗅,“你还真是精力充沛啊!”

赵修当然明白崔谦的意思,他八成是闻到了自己身上丁香油的味道。不过赵修也懒得解释,他知道崔谦一定不是为了说他几句专程赶到州城来的,说不定已经有了柳安居的消息。

“你特地到这里来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赵修心急火燎地问道。

“这个嘛,我先不说。我一夜没睡骑马飞奔过来,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可不像你一样神清气爽。你知道你惹下了多大的麻烦吗?隔壁村的村长跑到我这里告你的状,我安抚了好长时间他才走。你明知道我最近忙得晕头转向还给我惹这种麻烦,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崔谦咄咄逼人地指责赵修,赵修也只能低头认错。他一时冲动掰断了村长儿子的小拇指,那个溺爱儿子的村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崔谦能够让他不告赵修想必费了不少唇舌,他最近一直在忙盗墓的案子,对此有些微词也是正常的。

“你居然还踹烂梁寡妇的门,把人家儿子拖出来打。赵道长,你这么大年纪打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不觉得丢人吗?你害我刚把村长送出门,梁寡妇就到我这里哭诉,我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做成。你这个罪魁祸首还跑到这里逍遥自在,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我这个县令要一整天为你擦屁股啊?我可不是闲得没事干。”

“真是对不起大人了。”

崔谦连“擦屁股”这么粗俗的话都说了出来,一定不是一般地生气。

“我说你啊,你也适当注意一下吧。你原来顶多是被人说吃软饭而已,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了吗?恶霸!”

“那些传言本来就是假的,我就装作不知道了。大人应该最清楚,我给小虎牙又当爹又当娘,还教他读书写字。这样怎么能叫吃软饭呢?反正大人你知道我不是恶霸就可以了,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等你回去就知道不在乎不行了。”

“大人!”

赵修粗鲁地打断了崔谦的话。

“算了,”崔谦叹了口气,“其实我想告诉你的也算不上什么消息,都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

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崔谦恐怕也不

会贸然前来。在赵修无声的催促下,崔谦说出了自己最近查到的事情。

“你应该知道县里最近发生的盗墓事件吧?”

赵修疑惑地点点头,这件事在柳安居失踪以前就闹得沸沸扬扬,他还为此巡逻了一上午,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他不明白的是,这跟柳安居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不仅把陪葬的物品全部拿走,为了拿走死者口中的贵重物品还干脆把整个头颅都带走,大家对这种丝毫没有敬畏心的行为都非常愤怒。不过事情真的是这样吗,赵道长你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自然吗?”

“没觉得。”

赵修只是个外来者,说实话,盗墓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不太上心。就算崔谦这么问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这个世界上利欲熏心的人太多了。

“问题就在于时间。县里被盗的都是下葬三年以上的墓,这个时间足以使尸体化为白骨。想要取走口中的陪葬物非常容易,根本不必把头颅整个带走。最奇怪的是,衙役们在县里找了不下十天,几乎每一寸土地都翻遍了,可是根本就不见头颅的踪影。如果真的是为了陪葬品而已,为什么不把人头丢掉呢?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也许这些人的真正目的是这些头颅,而拿走陪葬品只是附带的行为,或者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我请刺史大人帮忙,查阅了最近县内发生的所有案件,结果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崔谦顿了顿,挺直了背脊饶有兴致地看着赵修焦急的表情。

“本州十二个县之中,有七个县都发生了类似的盗墓案件。这些案子的手法一模一样,而且在时间上都是继起的,也就是说,在一个县内疯狂盗墓一段时间,再转移到其他地方。所以我认为,所有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伙人所为。不过,在翻阅案卷的同时,我发现了了另一件事。这七个县中,有五个县在发生盗墓案的同时发生了失踪案件。”

“大人是觉得小虎牙失踪的事跟盗墓有关?”

“没错。你想想,柳郎中失踪的那天晚上,乱葬岗也被人破坏,拿走了尸体的头颅。虽然很多人认为这是盗墓贼因为巡逻无法盗墓心生愤恨而采取的泄愤举动,但是我觉得这正好印证了我的推断,而且柳郎中的失踪地点就在那附近不是吗?我想这可能不是巧合。其他五个县里,失踪的人有男有女,但年纪都在十五到二十二岁之间,而且都是在夜里失踪,至今没有任何音讯。我想,这两件事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他们背后一定有个不可告人的阴谋,绝不仅仅是为了钱财。这个阴谋的中心就在州城。”

“为什么在州城?”

听了崔谦的话,赵修也觉得事情不简单。

“两个字,距离。七个发生盗墓案件的县里,有三个是跟州城毗邻的,剩下四个距离州城最远的就是桃源县,也是最后发生盗墓案的。而即使在桃源县,想要到州城的话,骑马只要一夜的时间。不过令我确定自己的猜测的,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就是州城没有发生过盗墓或者失踪案件。明显可以看出,这些人都是在州城四周作案,但是唯独放弃了有更多陪葬品和人口的州城。所以我推断,这些人的老巢就在州城。”

“兔子不吃窝边草吗?”

“没错。他们要做的是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事,所以下意识地避开自己所在的地方,不过没想到这样反而出卖了自己。另外,这些盗墓案件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没人见过可疑的外人在县里出现,我想一定是因为这些人连夜带着头颅返回州城,所以没人见过他们。”

的确有这种可能,毕竟随身带着一堆腐败的头颅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是一件明智的事。那种东西即使装在箱子里也会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连夜送回老巢是最安全的方法。死者的头颅、活人的身体,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不过光是知道这些没有用,州城这么大,我们不可能翻个底朝天。所以我用这几天的时间,重新翻看了半年以来的所有案卷,结果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我说马上风这三个字,你能想起什么吗?”

“王三公子。”

赵修老实地回答道,崔谦听了忍不住笑意,嘴角扬了起来。

“王三公子死之前的一天还逗留在州城。他跟家里人说四月初五回县城,实际上四月初四的晚上就回来了,不过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梁寡妇家里。当晚就因为马上风死掉了,于是奸情败露。这种细节在县衙的文书上不会体现,不过死因一定要写清楚。这是县令的职责。正是因为如此,我发现了另一件事,这两个多月以来,州内因为马上风而死的人数,竟然达到了三十七人之多。这还是确实记载的人数,如果加上有人因为羞于启齿而谎报死因的人数,恐怕不少于五十人。”

赵修想起了早上的骚动,一个男子昨晚也因为马上风死在了南风馆中。听少年说似乎是之前吃了什么奇怪的药。

“第一件盗墓案发生在二月初八,第一件与此相关的失踪案发生在二月十一,在此之后的第五天,州城米铺的二儿子死于马上风。然后马上风这种并不常见的死亡方式就像瘟疫一样扩散开来,几乎每隔一天就有一个人因此而死。三十七人中,有二十四人居住在州城。调查到这里我基

本可以肯定这三件事是有关联的,而且所有的线索矛头都指向州城。”

盗墓、失踪、马上风,还真是奇妙的组合。这三者究竟是靠着什么联系到一起的?

“梁寡妇到这我这里哭诉的时候,我打听到王三公子似乎在与她行鱼水之欢前,曾经服食过一种药丸。梁寡妇问他是什么药,他就神神秘秘地敷衍过去,还说如果说漏了嘴以后就都拿不到了。所以我就询问了王三公子的家人王三公子到州城做什么,他家人说是探访一位叫做徐清平的友人。我来到州城打听之后才发现,王三公子哪是探访友人,而是与那个叫做徐清平的人一起寻欢作乐,而且那个徐清平就在王三公子死于马上风的第三天也死于同样的病症。这个是我所有的成果,赵道长你可要收好。”

赵修呆愣地接过一沓写满字的纸,恍然大悟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查吗?”

“没错,”崔谦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刺史大人不认同我的推测,我也不能随便擅离职守,所以这件事就要麻烦你了。反正你也要救出柳郎中,就顺便帮我把案子也查清楚吧!”

“查案是大人的责任,为什么要推到我身上?”

他就只想救出柳安居而已,才不想惹这种麻烦上身。

“你知道柳郎中现在在哪吗?你有线索吗?徐清平的家人对这件事很忌讳,你去可能会直接被赶出去哦。你还想像在桃源县一样,人家不告诉你你就掰断人家手指吗?……”

“好、好,我查还不行吗,大人你别这么激动。”

面对突然激动地指责自己的崔谦,赵修连忙应承了下来。他的确需要这些线索,而且在州城的行动肯定不如在桃源县那么自由。

崔谦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街口拴着的马。他将那匹马留给赵修代步,自己则乘坐马车回了桃源县。

11.阴暗的困境

柳安居感到后脑一阵疼痛,睁开双眼只看到一片陌生的景象。自己似乎是身处于一个巨大的仓库之中,房梁很高,大门紧闭。他想抬起手摸摸一直刺痛的后脑,却发现自己的上身被铁链紧紧地捆着,根本无法自由行动。他试着挣脱束缚,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然而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一个蒙面的男子行云流水般地走来,在他面前蹲下,用手抬起他的下巴。虽然只露出眼睛,但是柳安居看得出男子在笑。他想问男子这里是哪,为什么要绑着他,可是口中被塞满了带着浓重药味的布团,他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他记得失去意识之前,自己还在城外通向翠幽山的小路旁寻找白天丢失的护身符。那是他爹留给他的东西,无论如何要找回来。他在晚上准备更衣就寝的时候发现护身符不见了的。那个护身符他通常会放在贴近胸口的地方,不会轻易掉出来。可是那天他跟隔壁村的李硕德他们打了架,也许是在撕扯中掉了下来。他连忙提着灯笼赶到城外。城门就要关了,他要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白天打架的位置他还记得很清楚,不过夜深了还是不太好找。他只好弯下腰,用灯笼细细地照亮那片杂草丛。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景物突然震颤了一下,脑中传来又钝又干的声音,接着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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