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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朵栀子花 上——by江边一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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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夜之后,常敢生竟整整消失了五年。

陈石的记忆在那五年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除了记得小侄子能铿锵有力的叫他的叔叔,他才惊觉自己已经老了。

上门来提亲的媒人无数,陈石均以自己体虚为由挡了回去。

一贯如此,你追我躲的没个尽头。

而他的病情是越发严重,虽不致命,却是折磨。

尤其在天冷干燥的时节里,咳得出血,胸腔里连说话的回音都仿佛震碎骨头的痛着。他开始想念常敢生用温润的指尖抚摸他身体时带来的异样快感。

只是有些想而已。

到了第七个年头上,陈新举家迁徙,带着陈石一同到了南方。

陈老爷病逝,南方的天气更适合陈石的身子,他虽无奈,却又无能为力。

然而新家落座第一日,陈石在爆竹声响里看见了常敢生的影子。

只是一个恍神,陈石揉揉眼再去看的时候常敢生又没了踪迹。

他苦笑一下,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出现幻觉。捂着胸口咳嗽几声,陈傲胜小步跑过来扶着他说,叔父叔父,您又犯病了?

陈石摇摇头。

他本是不怎么注重身子的人,结果这些年来却越发的学会保养。只是想活得更久一点,可以多点时间去看看那个人。

恭贺声多,陈石闪身进了自己房间落锁。

陈新在他身后叹气,说,弟弟,那么久过去你还在等什么。

陈石的脚步微停,不说话,又离开了。

大哥是明白的。

当年他尚小不懂事,只想着要别人怎么对自己好,便拿常敢生对他的感情当要挟,实在幼稚的厉害。直至现在孩子也大了些,总算有了为人父亲的样子,也才渐渐看出陈石的心思。

但是看出又能怎样,陈石永远不是陈新。

陈石坐在床头拿过一本医书慢慢的翻看。

忽然窗外一阵响,他适才抬眼,床头就笼罩在一个人的影子里。

陈石怔了好半晌,轻轻伸手去试探了下温度,寻思良久讷讷开口道:“叔父。”

话音才落,身子就被人抱住。常敢生的呼吸吹拂他耳边的垂发,有些克制。

陈石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想了良久,轻轻搭在常敢生的腰上。

“你还未成亲?”

“没有。叔父呢?”

“我一个人漂泊惯了。”

陈石嘴角的笑容勾起些许,常敢生的拥抱更紧了些,生生的要把他桎梏。

“叔父——这些年去了哪里?”

“南方。”

“做了些什么?”

“找东西。”

“东西找到了么?”

“没有。”

“叔父过的好么?”

“还好。”

陈石缄默,该问的问题问完,常敢生的体温还没散开,他有些留恋这一刻的安静。一闭上眼睛就不想张开,他悄悄的将头靠在离常敢生较近的地方。

“怎么不问我要找的是什么。”

“叔父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你就是这样,从来对什么事情都不好奇。”

“好奇太多没好处,也许不是想听的答案。”

“如果我说……我是为你找药,这算不算一个想听的答案?”

陈石猛的将头抬起来盯着常敢生,确定再三那人不是说谎。

常敢生没有笑容,他的脸色遮蔽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亮着。手还抱着陈石,温度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陈石叹口气。

“有劳叔父费心了。”

“你看上去不怎么惊喜。”常敢生放开手坐下,紧紧挨着陈石的腿,“也对,我并未找到能治你病的药。”

“也许这是天命……”

“什么狗屁天命!我从不信天命!”常敢生打断他的话,忽然激动,连呼吸也沉重起来。

陈石心中一紧,似乎戳到那男人的痛处了。他小心翼翼的瞥了常敢生一眼,眼眸垂下来。

“昨日我去看了你哥哥……”

“啊,大哥的儿子很聪明。”陈石眼一黯。

方才果然是自己想多,他还是先去看望大哥。

“我没与他说话,只是远远看了眼,知道他还好。”

“大哥很聪明,这些年陈家已有很大起色,是我不太中用……”话音未完,陈石胸口气闷的咳起来,常敢生忙拿了茶杯来喂他温热水。

两人间沉默下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常敢生呆呆的注视了他一会,待陈石移开目光才起身到了桌前。

他随意翻着陈石放在桌上的书本,手指停留在某一页一会,似乎想了想什么又将那书页翻过去。

“小石。”

“啊,在。”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什么。”

“叔父?”

常敢生将头扬起来,借着半面月光,陈石怔愣的看着他的脸。

那么多年过去,他没什么改变,自己却憔悴很多。

“算起来,你已经二十有八了。”

“是。”

“我当初走……是万不得已。”

陈石专注的听着,常敢生将脸转回来,靠在书桌上,而眼睛却未看着陈石。

“我真是个混帐东西。”他忽然脱口而出的话让陈石惊讶的长大了嘴。

“我一直很坚信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但是突然有一天我犹豫了。”常敢生苦笑,“多可怕,等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却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站起来,直了腰定定的看着陈石,“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多想,但是身子却不听使唤。小石,你相不相信诅咒这种东西?”

也许是常敢生盯着他的眼神太亮让人无法忽视,陈石难堪的将头转开。

“相信吧。”

“我本来是不信的,但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慢慢开始厌倦了。”

“叔父厌倦了什么?”

“没什么。”

困倦的神色瞬时淹没了常敢生的面容,他一步步朝陈石走过来。离得越近呼吸越沉,陈石感到一阵奇怪的气氛笼罩着自己。

才往后缩缩要问什么,常敢生猛地压到他身上,狠狠的闻着他脖上的味道。

“你才洗过澡?”

陈石脸一红,还没回答,常敢生张嘴就对着他的脖子啃下去。

东一点点西一点点毫无章法的胡乱啄食,陈石痒的无处可逃,呵呵的笑起来。

常敢生一把抱住他,盯着他的眼神澄亮。

“有没有想我?”

陈石怔住,想了半天老实的点点头。

常敢生微笑着在他唇上点一下,又问:“有多想?”

“……一点。”

那男人的笑容扩大,亲吻的力度更大了些,再问道:“一点是多少?”

“不是……很多……”

陈石被他惊人的暧昧吓呆,忘记自己的原则。

“不是很多是多少?一天想几次?”

“一天想……”陈石认真的算了算,忽觉不对,忙改口道:“是几天偶尔想起一次。”

常敢生的眼眯起来,惩罚似的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下,陈石吃痛的哼了声。

“那到底是几天?”

陈石无言以对,手抵在常敢生胸口上的力气若有似无,他从来学不会拒绝这个男人。

常敢生严肃的表情忽然换成笑,脸慢慢朝他靠近。陈石瞪大眼看着他越来越清晰的面孔,心中一阵激荡,继而就是剧痛。生生将他从这样暧昧温暖的世界里拽回现实。

病发前兆。

陈石没忍住咳起来,张口就呕出一口鲜血在常敢生的手上。

他倒先抱歉起来,忙拽了袖子去擦。

常敢生从他身上迅速跳起来,抱着他坐起。

“怎么这么严重了!”那人大惊失色。

陈石摇摇头,示意他药放的位置。常敢生长袖一神将药碗拿过来喂他吃下去,顺了好半天的气陈石才渐渐恢复了气色。

“这些年更严重了些,不过没关系。”陈石擦擦嘴,常敢生小心的将他放回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好好休息。”

常敢生起身,陈石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犹豫很久,低声问:“叔父……要走么?”

常敢生盯着他半天,摸摸他的前额。一边单手将衣裳褪了,一边滑进被子里。

全身赤裸裸的缠上陈石的身子,陈石一阵烧,常敢生将手环在他胸口上安静道:“不走了,我陪你睡。”

08.结

第二天天刚亮,陈石下意识回身去找。

才一转头就撞上个硬梆梆的东西,他揉揉眼睛看清楚是常敢生的胸膛。

那人第一次在他那里过夜,睡容安静的好像个孩子。

陈石小心的拿手滑过他的下颌和唇线,然后将手缩回被子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暖起来,在这个人的身边。

哪知手还未收回去,常敢生在被子下抓住他。

一双眼猛地张开近在咫尺两人对视了会,常敢生忽然倾身过去亲了亲陈石又笑起来。

陈石吓呆。

从昨夜到现在,常敢生的表现太不正常。他想不明白,想的心口都痛起来,又是一阵咳。

常敢生温柔的为他顺着背,撩开一点被角下床。扯了衣穿上,他回头盯着陈石道:“你这病总是窝在房里也不是个办法,我带你出去见见太阳。”

陈石尚未说好,身子就给常敢生连被子一起裹着抱起来。

他忙抓着常敢生脖子,觉得自己这样委实有点难看,略带抱怨道:“你放我下去。”

常敢生笑起来,两下为他换好带来的厚裘衣,整个人裹得只剩下一对眼在外面滴溜溜的转着。

“叔父不去见大哥么?”陈石由着他为自己着衣,涌起疑问。

常敢生的手稍顿,又继续为他扣上扣子。

“不去见了。”

“大哥……这些年看懂很多。”陈石尽力委婉。

他忘不了那些年常敢生为陈新伤神的模样。

常敢生的脸色一下沉下来,想了半天也没说什么,只是拉着他就往外走。

陈石知趣的不再去提。偶尔也会贪心一次,害怕这样的温柔很快消散,能有一次都足够他回忆很久。

常敢生的马停在门外面。

他先上去,将手递给陈石,一把将那孩子拽了放在自己胸前护住。

“我们去哪里?”

“去看雪。”

常敢生将他带到河边。河水没结冰,这里的冬季和北方不大一样,很温和却阴森的冷着。就算下雪也只是两三点。

有孩子在河边玩耍,打着雪杖。

陈石靠着常敢生微笑着看远方的孩子。

常敢生伸手指指前方,道:“看,那是我的屋子。”

那是一栋毫不起眼的小屋子。

陈石有些惊讶的回头去看着他,常敢生的笑容漂亮的闪耀在阳光下。

“等你好了,你同我住到那里去。”

“我……同你?”

“我知道从小你这孩子有许多喜欢的东西,这次我带你看个全。”

陈石低头。

“现在……很好。”他笑起来。

胸口的痛猛地剧增,他悄悄拿手按住最痛的一处,源头是心脏。

常敢生毫无自觉的描述着南方的景致,眼中欣喜与期待并存。

陈石稍稍弯弯腰。他想,这次是真的到极限了。

“叔父,你抱抱我吧。”陈石打断常敢生。

常敢生一怔,陈石虚弱的仰头对他努力笑起来:“昨夜很想抱叔父,想了一个晚上。”

常敢生的脸色蓦地变得有点绛红,他犹豫了会,道:“现在?”

“现在。”

陈石被常敢生带进了那个小屋。屋里很暖,柴火在烧,火星子一点点闪着照在常敢生的脸上。

陈石努力盯着他看。

他回忆着,用回忆来填补这个极速衰老下去的心脏。

他记得在拥抱得最狠的一次,他痛的喊不出声。

在最快乐的一次他轻轻的咬着牙掉眼泪。

然而那感觉还是会过去,直到他病了,死了,那人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追寻。

何苦。

他叹气,主动将衣拉下来,抱住常敢生。

常敢生激动的有些微颤,手指小心的划过陈石的脸。

陈石闭上眼睛,常敢生吻着他的唇,陈石引导他进入自己尚未经过任何润滑的身子。

仿佛用身体的痛可以稍微减轻心里的空。

“叔父……你为什么要走呢?小石很想念您。”

他终于说出口了,意识在涣散。

常敢生纠缠他的身体,叹息声剧。男人的汗滴落在他胸口上,他的眼里有说不清的情愫。

“我发现……我离不开你。我必须离开你,可是我离不开你。”常敢生终于说出来。

“您……爱我么?”

常敢生听着他的问题没有吱声。身体更猛烈的运动着。

陈石笑起来。

“可是我那么爱您……那么爱……我爱了您那么多年,您可知道?”

常敢生将头埋在他的肩胛里。

陈石抱住他的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上天将他的神抽回,他张大眼睛瞪着天。多给他一秒吧,为什么要如此吝啬。

常敢生控制不住的激动着,陈石的手掐在他的背心里,而后又无力的松开。

陈石的眼眯起来,常敢生的叹息在他头顶回响,然后带着他的魂魄逐渐挣脱身体的束缚。

原来最疼痛是最快乐。

陈石咬住常敢生的耳朵。常敢生没有回头,低低的在他身侧笑。

常敢生说:“小石。我这些年走遍了南方,却觉得没有意思。等你好了,我带你到处看看玩玩,我带你走遍书上写的那些地方,让你见见书页里那些人,好不好?”

陈石也笑。

陈石用最后一点力气说道:“若有下一世,你一定要来找我。请不要……厌倦我。小狼。”

“你……你竟才是……陈石!你给我醒过来!陈石!”

09.第四世

他稍微推开一点门,朝里面看了看,又退出来。

将身子靠在门上喘气,他抬头看着月亮。

娘亲死的时候他还很小,所以没有人们所说的那种伤感。他只是很饿,加上做了一天的活很累。

山上一直在下雪,砍柴变得异常困难,然而二娘不会体谅这些。

他身上有些伤的颜色已经淡下去,有些新增的。小弟在二娘身边呜呜的哭。

他不怪二娘对他不好,这样的年景谁都想活下去。何况他还是个断掌的孩子。

亲娘被他克死了,爹被他克死了,村里的怕他躲着他,二娘恨他,只有水生愿意和他说说话解闷,然而最近水生也被水爹爹拉走了,说是怕晦气。

他咽口口水,肚子实在饿得厉害。

他今天对二娘撒谎,他没上山砍柴。老人们一直说山上有个狼妖,从这个村子还没搬来就住在那里了。

有狼妖的山终年大雪,没有人敢上去,自然没有人见过狼妖长什么样子。

老人们抖着烟斗咳嗽,烟雾缭绕在面前,一切就成了神话。

他咬唇,再次将门推开进去。

灶冷了很久,借着月光他摸到蒸子面前,掀开了看看,里面还有半个馒头。

他犹豫了会,伸手将馒头拿起来,冻得像个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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