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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朵栀子花 上——by江边一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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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来越不懂到底江子迟在做什么打算。

每天站在他身边看他写字,好与不好不加评价,而他却渐渐的开始厌倦这样的沉默。

想不到自己竟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人。

这日夜里,江子迟照例过来。取了软椅坐下,拿手撑着下颌看他写。

南平王写着写着,忽然掷笔。江子迟一怔,抬眼看着他,他转身。

半面隐没在月光下,他冷笑起来。

“大司马这是做什么?”

江子迟眉心一动,起身要走。南平王追上去拉了他的袖子。

“话还未说完,你走什么。”

“我与你无话可说。”

“若无话,为何来找我?”

“我家的院子,去哪里无需跟阁下交代。”

袖子从手心里抽走,江子迟转身过去。那态度冷淡的灼伤人眼,他的背影却一如既往的萧条。

南平王不知为何觉得心口上一恸,他竟舍不得此人如此寂寥的模样。

“是否嫌弃我的脸?”

“是。”

“那为何抱我?”

“夜寒。”

永远简洁的回答,南平王莫名其妙感觉到一阵难言的酸楚。

身体好不容易习惯了掠夺,而可以掠夺那人却远远地避开。江子迟的回答如此单刀直入的伤人,他却也只能讷讷的笑两声,感觉脸旁被人闪了几巴掌的痛着。

想了半天,江子迟拂袖。

南平王紧盯着他的动作,突然笑起来。

“你是否害怕龙阳?”

“……我不怕任何东西。”

“你撒谎。”

南平王绕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江子迟的眉形那么好看,在淡淡的月色中竟叫南平王有些移不开眼睛。

“我没有。”

“没有你为何怕我。我只是说自己的心意,并未强求你什么。”

“你当真想知道?”

“是。”

江子迟盯着南平王那只漂亮的眼睛很有一会出神。在气氛降到零点,南平王不自觉的将头转开时,他轻轻开口。

“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亮。”

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叫南平王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时已被江子迟拥进了怀里。

他诧异的闻着江子迟身上那股清淡的酒味,忽然听到一阵安稳的心跳。

“经历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还可以这么亮?”

“你……在跟我说话?”

“啊……不是,是一个……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南平王身子一僵,而江子迟叹口气,狠狠地加深了这个拥抱。

那一夜江子迟终于睡回南平王身边。只是两人中无形的隔了个人形,南平王微微侧头看着那块空下去的地方,就仿佛看见那个江子迟嘴里的他。

那个和自己很相似的人,必定没有脸上那块奇怪的疤痕。

他想了想,才将手伸出去,江子迟闭着眼闷闷的问了声:“怎么?”

他一惊,又将手收回去,抓紧被角,将头转回去。

“哦,起风了,有些凉。”

第二个月正式立冬。

南平王的衣很少,只有那两三件破败的厚衣,他却一直拒绝江子迟的好意。

宁愿自己瑟瑟的发冻,也不接受江子迟送上来的裘衣。

江子迟不明白他在坚持什么。南平王只是很在意他的眼神。

那双眼时不时的盯着他的眼看,看着看着就浮上一层很遥远的悲伤。在那种时候,尽管被人狠狠地揉在胸口上,却真实觉得两人的心千山万水。

南平王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近乎忿忿,却找不到开口去问的借口。

他从未听说江子迟身边有过怎样惊人的人物出现,而小童似乎已将他当成这个府里半个主子。

一晃眼,冬天过了小半截,窗外某日起来可以看见悬挂的冰柱。

小童给他打水,惊讶的探头说,今年的冬真冷,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见凝冰的样子。

动物纷纷开始休眠,南平王也摸清楚江子迟的习惯。

那人每月的月圆总会消失一整天,没有人找得到他,直到那轮月下去,他才会蹒跚着脚步回来。

南平王也听说江子迟很久没有上朝。

这些了解对南平王而言是非常必要的存在,可惜江子迟过于自信而没有发觉。

腊月月圆那天,天气异常的寒冷着。

朝中是一年一次的祭祖,江子迟无故缺席让不满蒸腾到极点。

宗主缓缓从座椅上站起来,接过那些参本,忽然一只暗器飞过死死的钉在他身边的柱上。

只差毫厘。

宗主的脸侧被擦出一点血。

刺客被抓住,咬舌自尽。

刺客手上纹身,仔细来看,是大司马的死忠军士纹身。

狼。

朝中顷刻寂静,宗主的脸色那一刹那间瞬息万变,然后冷冷道:“宣江子迟。”

江子迟不在府上。

南平王也不在。

小童奴仆吓得跪在地上瑟缩,将军们横眉竖目,拷问结果是,江子迟清早出门,南平王随后交代了句,“你们大司马说要我去找他,不必备饭。”也跟着走了出去。

之后便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三番五次审讯下来,结论是南平王畏罪潜逃,江子迟作为帮凶。

铁蹄一响,城外五里的山地成了最后的搜索目标。马嘶鸣,宗主背对群臣下了最后一道令。

找到江子迟与南平王,将南平王带回。

将军们面面相觑了会,轻声问,那大司马呢?

宗主忽然侧出半面,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轻轻道:“杀。”

南平王在后山一个洞中见到江子迟。那人背对着他睡着,仿佛怕冷一样将身子狠狠蜷成一团。听见他的脚步,稍微侧侧身,又转过去不言语。

南平王朝他过去两三步,才伸手要碰到他的肩,忽然江子迟哑着嗓子怒道:“别碰我!”

南平王一惊,手在半空停了半晌才讪讪的放下去。

就近找个干的地方坐了,他死盯着江子迟的背影,表情隐没在月的背后,叫人看不清楚。

这样一人睡,一人坐了整晚,直到第二日太阳出来。

不大,带着晕黄的光在天上很近的地方悬挂着,并不热烈的温度,甚至于冷淡。

南平王惺忪着动动,感觉自己身子坐得有些发麻。他抬头,肩上凉凉的湿了一片,是昨夜山洞里的潮气。

江子迟缓缓将身子转过来,看着他。南平王一怔,发现他面色铁青,额上的汗渍应该是流足成晚。

南平王想了想,要上去,却又兀自摇摇头低笑了下。

“你来干什么?”

“对啊……我来,做什么呢?”

江子迟咳嗽了声,站起来。他的衣带已松,内里没着衬衣,干净的皮肤上有一条触目的伤疤。

南平王有些出神的盯着那伤看,发觉江子迟的目光移过来,他抱歉的笑了笑。

“我……没想到那时会用力那么深。”

江子迟摇摇头,止住他的话。

他上前,走到南平王面前停了,垂目认真的看着这个人。手轻轻一动,撩开他用以遮蔽那半面颊的头发。

南平王怔住,江子迟的手烫在他的脸边让他有一阵的心慌意乱。

随后江子迟附身,在他额上闭着眼亲了下。

“这个山顶的景致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啊?哦,好……”

南平王一直专注的感觉着江子迟拉着他的手心温度。偏低,却是凉淡得叫人有些生寒。

南平王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一阵心惊,忙不迭的拽的更紧了些,江子迟回头看看他,轻微的笑了笑。

那笑容一下子灼伤了南平王的眼睛。

山顶有小雪在下。一两粒掉在他们身上,很久才化开。

江子迟牵着他伫立在一株古木前,南平王看雪看的有些出神。

“这里的冬天,竟然会下雪。”

“我从未见过不下雪的冬天。”江子迟安静的答他。

话罢,江子迟转过身。那神色是南平王从未经历过的平静和温柔。

江子迟将身上唯一那件衣裳脱了,披在他肩上,手一用力,将南平王顺势带进自己怀里。

南平王怔怔的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听他的呼吸在耳边参杂了风声,有些寂寞的回响。

江子迟叹口气。

南平王将头埋得更紧了些。

江子迟温柔道:“你怕不怕冷?”

南平王摇摇头。

“呵呵,我却很怕。只要冬天一来,心里就是空的。”

南平王将头抬起来看着他,江子迟的笑容映照在他眼里,那么好看。

他的嘴一开一和轻柔的吐出几个字。

“南平王,山下的兵卒已经上山了。你终于还是,去刺杀宗主了么?”

南平王身上一个颤,正要挣扎着从江子迟怀里起来,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压得更紧。

江子迟轻轻拿手抚着他的发,嘴角的微笑依旧。手指插入发间,触摸到他的头皮,然后一点一点用力收紧。

南平王被扯着头向后仰起,江子迟的笑容在他眼中忽然扭曲。

“从一开始,就算无余策,你也称得上厉害。”

江子迟放开他,南平王往后一仰,跌坐在地上,惊骇的看着他。

江子迟笑起来。

“当真以为,你看到的江子迟,就是你所算计的江子迟么?是否太小看我。”

“你……”南平王眉一皱,继而又放开,“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一进府我便知道,”江子迟调了块大石不紧不慢的坐下,盯着南平王,“几次的刺杀都是你吧?你的国人也算死忠。可惜……飞鸽传信不是什么好办法。”

江子迟从身旁的香囊中摸出几张便条。南平王面如死灰的盯着他看。

“今夜不必得手。”

“子时。”

“江子迟今夜为至,良机。”

江子迟慢条斯理的将纸条一一念出来,念一个撕一个,散在风里很快的就吹下山去。

“南平王,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是么?顺从的跟我到府上来,激烈的抗拒我引起注意,让我江子迟离不开你,而后用刺客引起宗主与我的嫌隙,再借刀杀人,除掉我这个南平国的心腹大患,可对?”

南平王的唇抖了下,归于平静。他起身,坐在江子迟对面微笑起来。

“啊,是呢。”

“宗主果然派兵了。”

“不管你是否看破,你今日也注定会死。”

“说得好,不过你可知,就算你不想出这么九曲回肠的计策,我也一样会死。”

南平王眉一抬,显出些许讶然。

“江子迟功高盖主,宗主早将我视为心腹大患,你不过是给他一个顺利成长的理由来除掉我而已。”

“原来……这样。”南平王微笑不变。

山下似乎隐隐的传来马蹄声响,江子迟凝神闭目听了会,又张开眼。

“不是这样,你还不懂。我都说了要你学聪明一点,可惜到头来你还是笨的这么叫人无奈。”

江子迟起身,背对南平王而站,“宗主并不会将罪过放在我身上。你今日来找我,是料定宗主他会命人搜我房间,见不到你,自然会觉得我带你一起潜逃,证据确凿罪加一等。然而你没有想过,宗主会定的是你的罪,而非在下我。宗主此人,我救过他的命,他不会杀我,然后你这样一计反而让他下定决心彻底铲除你南平国。”

南平王脸色大变,江子迟叹一口气。

“终于明白了?宗主啊,可以借口你使者身份,挑起两国兵祸。南平王,你可是做了宗主起兵的最好筹码。”

“你!你计划好了?”

“自然。”

江子迟不耐的甩开他的手。

“我并非龙阳,怎会愿意抱你这样的人,何况还是个半面儿。”他的语气不屑一顾,眼回转到南平王身上,南平王这才真正看清楚什么叫做鄙夷。

从未这样疼痛过的心脏似乎纠成了一团,南平王惨淡脸色忡神良久,才凄凄的笑开。

“我的确是自作孽……”他低头,仿佛自言自语,“可是……那日给你说的话却是肺腑。给你抱,也是心甘情愿,就连这次上来找你,也多半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抬头,对上江子迟错杂的眼神,笑容渐大却越发的悲伤,“总想着,这次你死了,我也没准备继续活下去,下辈子谁也不欠谁的重新开始,多好。”

江子迟的眼瞪大,酸痛的说不出话来。南平王却依旧讷讷。

“许是真的应了你那句话,南平王哭也是为了江子迟,笑也是为了江子迟,活该叫人觉得下贱。”

江子迟咳嗽起来。胸口的伤开始痛,他按住额。

终于么……终于叫你恨我了。但为何这一刻还是会比预习时来的更痛苦?

“江子迟……你的确是将才。可惜我南平王聪明一世,还是逃不过……逃不过自己的心。”

南平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为何,你要骗我!要让我以为,这是真的呢?为什么?”

江子迟将眼避开不看他。

南平王手上寒光闪过,江子迟嘴角隐约一抹凄凉笑意淡开。马蹄声更紧了,催的人心惊胆寒。

江子迟闭上眼,等待那一刻的彻骨寒痛。

让那个人恨到绝望,才会有勇气杀他。匕首早就交到他的手里,为的不过是这一天。

南平王的味道欺近,江子迟不由自主的伸手仿佛抵挡,其实迎接。

哪知。

南平王就着江子迟的手腕,将匕首深深没入自己的胸口里。

血喷涌上天,忽然雪势狂放,风迷人眼。

江子迟绝望的说不出话,盯着那喷血的伤口很久,一声长啸自喉间喷出。

南平王安静的睡在他身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将那匕首连根插入。

“为什么……为什么……”江子迟疼的连说话的表情均以扭曲。

“还是……还是让你杀我吧。我……我舍不得……”

南平王绝望的笑转而平静,“子迟,我还是……舍不得。”

“恨……恨不恨我……”江子迟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手狠狠的按着那个出血的伤口,眼泪一直流,和南平王的血混成一片。

“恨……”南平王费力的抬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只是恨……想要你回头看看我……却不是要你死,你明不明白?”

“我——我明白——一直都明白——”

忽然之间,雪下得迷人眼神,山下的兵停了脚步。

将军抬头看看天,皱着眉轻轻道:“为什么——雪会是这个颜色呢?”

17.第六世

五年前,江湖上出了个奇怪的人物。

出手阴狠不留活路,掌力催吐,将人的七经八脉倒转,使得血自头顶逼出。

没有人见过他用什么兵器,似乎也极少有人可以靠近这个人。

无人知道这个怪人是什么来头。

大家知道的是,这个奇怪的人杀人之后,会在尸体旁放一朵白色的花。品种不一,但一定是白色,然后由着那些来不及枯萎的花瓣被喷出来的血染成各种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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