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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by南宫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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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掩上门,子虚便用背部紧紧的抵着,身子顺着光滑的门板,无力的滑坐在地上。

“呜呜……”

压抑到极点的悲鸣。

子虚将头深深埋进膝盖,极力的克制心底的悲恸。

他不可以哭!

只要自己离开瞬,就能换得瞬实现了追求了多年的心愿,他该替瞬高兴,感觉与有荣焉才是!

可心中,真的好痛……

痛得,像是不能呼吸了一般!

子虚从未这样痛过,即使是当初高中状元却闻得父亲病逝,好不容易接受了凤仪另有所爱也有了身孕,甚至是决心要与李瞬断绝关系时,他都未曾如此的痛过!

究竟,要怎样才可以不痛?

是不是,只要把心挖出来就可以断绝这七情六欲,无牵无挂?

若是放在从前,子虚绝不相信,自己居然也有今天!

子虚,从来就是个无情之人……

若不是瞬,子虚时至今日都体会不到,情居然能如此伤人!

莫怪乎,爹爹常将娘挂在嘴边,终身不再娶……

子虚擦干脸上残留的泪,从地上站起身子,开始收拾简单的细软。

他已经答应了皇上的条件,自然该遵守约定,尽早离开长安,到瞬找不到的地方去。

临安。

临时安身立命之地。

子虚的临安,不是出现在大唐疆土上的那个临安!

瞬得了皇位后,还会来找他么?

大概,是不会了罢!

日理万机的他,怎么还有闲心,来找一个一时兴起时,随手招惹来的人呢?

原来,皇上也有失策之时……

未免把子虚在瞬心中的分量,想得太重了!

子虚深吸一口气,来到桌上唯一贵重的摆设——透明的玻璃鱼缸和其中四只胖嘟嘟的小鱼儿。

既然要断情,也该将此物还回去!

虽说不上什么定情之物,却是束缚住自己离开之物。

还了也好,还了就真是断得干净利落了!

亲自去还的话,或许,还可以远远的见瞬一面,最后贪婪的一眼……

子虚左右挣扎的咬紧了下唇,不顾唇瓣发出抗议的刺痛,牙一咬,丢下包袱,抱起了鱼缸——最后一面!

当真!

就只是最后一眼!

不求其他……

第三十四章

看着宽阔雄伟的朱红大门,门口站着的几名侍卫,子虚顿时失去了上前的决心。倒不是怕了侍卫的盘问,他之前也曾多次来大皇子府,和那些侍卫都算有过几面之缘。只是想起自己与皇帝的约定,便觉有些不妥。

前脚放应允了说不再见,后脚却正大光明的跑来,是怎也无法交代的吧?

果然,他不该一时冲动,来此一遭!

怀抱着笨重的鱼缸,子虚望着守备森严的府邸,不由退后了几步。

他记得,府邸的偏门像是没有这么多侍卫……

不如,就放到那处罢;只要下人看到了,便会转交给瞬的……再不然,贴张指明要给瞬的字条,相信下人们也不敢大胆的私藏了!

子虚打定主意,趁着守门的侍卫还未上前来盘问,转身欲要往侧门走去。

谁知,刚一回头,就见一小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看着那熟悉的软轿,子虚心下一惊,反射性的躲到石狮子的另一面,以防轿中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停轿!”

被威严的声音一下,子虚差点抱不住怀里的鱼缸,衣襟被溅出的水弄得一片湿。

此时正是深冬,棉衣很快将水吸尽,紧贴在肌肤上,可称得上是透心凉,子虚怕被发现也顾不得去擦,赶紧更加藏好自己,屏息等着李瞬进府。

仔细的聆听着身后的动静,想着李瞬也该是时间进入府中,可却迟迟没有听到大门阖上或是开启的声音,子虚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大着胆子转头一看,竟对上一双阴鸷的双眸。

“终于肯回头了?”

“瞬……你回来啦?我,我……”

子虚心虚得不敢继续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李瞬面无表情的问道,冰冷的双眸盯着子虚怀中所抱之物,不自觉的眯缝了一下,散透出危险的气息。

“我……我是想把这个……”子虚承认,面对李瞬那样的神态,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要还给我?”李瞬干脆自己猜测,伸手夺欲要过被子虚抱得死紧的鱼缸,却没有成功的拿回,不禁有趣的挑眉,“怎么抱得这么紧,不是说要还给我么?”

子虚惯性的咬住下唇,指尖留恋的摩挲过光滑的外壁,许久才缓缓松开了手……

李瞬转手将鱼缸将给身后的随从,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好生照顾着,如有任何差池,定斩不饶!”

子虚踌躇了片刻,道,“那,我先回去了。”

“慢着!”拉住子虚的手腕,李瞬的神情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温柔,“既然来了,进来坐坐如何?”唯恐子虚不答应似的,小声的补充道,“不是说要去临安了么?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了吧,你当真舍得?”

怎可能舍得?

子虚若是舍得,根本就不会受皇帝的任何要挟,做出如此的抉择!

可是……就算舍不得又如何?

再如何不舍,他都是要离开的!

看出了子虚的犹豫,李瞬了然一笑,趁着子虚没注意时,拉着他入府,边对身后的另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去备些酒菜来!”

酒过三巡。

子虚是空腹饮酒,又被李瞬诱哄着多喝了许多,不由有了醉意。

意识朦胧之间,只听到一人在耳边,不断的呢喃着问:“子虚,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日?为什么你要答应我父皇,去临安那么远?既然你答应了不再见我,你今日还来找我做什么?”

那一字一句听在子虚耳里,只觉喉咙间的烧灼更加火辣辣的疼痛。

是啊,为何他们会走到今日呢?

曾经毫不相干的人,为何会成为今日,这割舍不断的牵挂呢?

真的,只是因为一时忍不住寂寞?

不,若只是寂寞,就不必执着于一人了!

眼中控制不住的湿润起来,眼角落下苦涩的液体。“瞬,子虚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吗?”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抬起头望着疑问重重的人。

“你当真,一点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李瞬死拧着眉,一脸的苦恼不解,“子虚,我们当初不是讲好了,不动真心,直到腻了为止的么?”为什么,要把他逼到如此?

“腻?”子虚忍俊不禁。“怎么可能会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直起身子捧住李瞬的头,借着酒劲坚定的道:“不会腻的,瞬,就算一辈子都这样留在你身边,子虚也不会觉得腻!”

李瞬伸手拭去子虚脸上滚烫的泪,静默的听着他藏了许久的心里话。

“可是,我不能害了你——”子虚收紧手臂,将头埋进李瞬的颈窝,再也无法压抑的失声痛哭,“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一日,你的危险就多一分!只有我离开,你才能更快的接近你的梦,不再有任何顾忌……”

哭得累了,酒劲也上来了,子虚干脆安心的放松了身子,依靠在李瞬怀中阖上了双眸……如果可以,希望就此一睡不醒,永远留在他身边!

李瞬抬手轻抚着子虚的背,轻叹:“傻瓜,你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左右我的人生?”

心中,却已然起了怀疑——自己的情绪,不正在为他而起伏么?

为了怀中这个外柔内刚的男子,就连陌生至极的‘爱’字,都轻易的脱口而出了……

呵呵……败了……真是败了!

“来人——备轿,本殿下要入宫面圣!”

子虚,临安太远了,本殿下是绝不会让你走出我的视线的!

就算要把你伤得体无完肤,也绝不放手……

第三十五章

时间匆匆而逝。

转眼,又是一年年关将至,冬,也到了尽头。

寒风呼啸着刮得更锐利,大雪将世间万物都裹上一层厚厚的银装。

天地间,净是一片苍茫之色。

可能,凛冽的风雪也知道再也嚣张不了几日了,才会不断的四处肆虐,让人们耳畔净是它们狂欢的声响吧?

子虚望着窗外毫无消停之势的风雪,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说他痛苦,可他嘴角却带着温文尔雅的笑痕;说他高兴,眉宇间却透露出郁结的气息。

哭比笑来丑三分,笑却比哭更愁七分!

“明夜就是除夕了,宫里指明了要你也到场,你当真不去?”

子虚摇摇头,再次明确的拒绝了凤仪,他这副身子,还如何能去?

更何况,那一夜一定有让他痛心之事等着他……与其到时候再痛上一回,还不如趁早躲起来,自己舔着如无底洞般扩大的伤口。

子虚已经不用去临安了。

那日在大皇子府醉酒醒来,却已身处公主府,并被告知:临安巡抚有了合适人选,不必去临安了。

子虚心中自然是不解。

不用离开,子虚心中却怎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寝食难安。

皇帝要做的事,不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收回的!

必是……必是有谁开出了更好的条件,才顶替了子虚的罪过!

直到两日后,琼华来找自己,子虚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

瞬即将被册立为太子,并应允迎娶大将军之女为妃,年后便过文定。

子虚心中一片潸然,泪霎时崩落,满是衣襟。

瞬娶妻的这一天,他一直害怕的一天,终于到了……而他,依然是如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成真!

子虚明白,既是太子大喜,皇帝必然会在除夕夜宴那样盛大的场面宣布这个消息。

知道这是一场心碎的夜宴,他又何必去呢?

就算真的见了面,也不会有任何转寰的余地,不是么?

凤仪沉默的又作陪了半天,子虚却如木雕般站在窗边,便自觉无趣的离开了。

“既然如此,本公主会代你和父皇赔罪的。”

子虚轻声道了谢,呆滞的目光继续望着窗外絮雪纷飞。

除夕夜宴躲了过去,子虚的日子却只平静了几日,半个月后,凤仪又来到了他的小屋打扰。

听得子虚又想推脱,凤仪不禁沈下了脸色,“上回已经用病重的借口挡了一回,你以为这回还容得你在糊弄过去么?”

子虚却似感受不到凤仪的怒气似的,没头没脑的开口道,“雪停了。”

凤仪紧蹙双蛾,道,“我和你和说正事呢!”

子虚关上开了许久的窗扉,阻止冰凉的气息再灌进屋中。以为他终于肯妥协,凤仪刚扬起微笑,却听得子虚说道,“公主,我们和离吧?”

凤仪嘴角的笑顿时僵硬,和离?她没听错吧?

子虚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凤仪这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即便是没有任何爱情的因素,他们也相处了四年多;就连得知她有身孕时,子虚都没提过和离,怎么今日就说离了呢?

子虚走到凤仪面前,小心翼翼的伸手覆上七个月的肚子,“子虚不想再挡在你们之间了。公主,宝宝,还有宝宝的父亲才是一家人!”

“你真的决定了?”

“是!”

“那便,收起那种妄想吧!”

“公主?”

“我找父皇说过了,他不肯,也教训了我的胡作非为。”凤仪自嘲的勾起嘴角,像是经历了什么滑稽的事般,“我以为父皇是最疼我的,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应允我。可是,他却宁愿牺牲我的幸福,也要让大皇兄继承正统!”

“只要你一日身为我的驸马,就无法和李瞬在一起!”

“子虚,你知道吗?我敬重了多年的父皇,竟就是这么一个只顾江山,不顾儿女亲情之人!”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为和李瞬作对,不放你自由……”

子虚惊讶得半晌无法吭声,并不是从凤仪口中得知皇帝的为人,而是震惊凤仪居然知道他和李瞬之事。

凤仪好笑的看了眼子虚,道,“这么惊讶做什么?若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的奸夫就是李瞬为了得到你,而派人来故意挑拨我们关系的,你是不是要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什……什么?”公主的爱人,是瞬派人的?目的的……为了得到子虚?“公主,你别说笑了!”

“我可不是在说笑。”凤仪拂开子虚轻放在自己腹部的手,“为了得到你,李瞬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为了不让你离开长安,他不是连大将军的女儿都肯娶么?他那个人,若不是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怎么会委屈了自己去娶一个不爱之人?我和他从小斗到大,还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就连上次夜宴你没去,他都能心不在焉上整整一夜,不是爱惨了你,是什么?”

凤仪絮絮的说着自己知道的事实,子虚在旁却听得心惊胆颤,就连她何时离开了自己的小屋都没注意到。

瞬,爱他?

瞬居然,如此爱着他?

这是真的么?

凤仪所说的一切,当真是瞬心中的感情?

瞬之所以娶大将军的女儿,不是为了讨好皇帝,和自己撇清关系,得到梦寐以求的皇位么?

子虚满脑子的疑虑,心口像是要破裂了般咚咚直跳。

瞬……不愿意娶自己不爱的女子,却因为要保护子虚,而不得不娶。

到头来,他还是害了他!

还是,连累了他——用所谓的爱……

子虚虚脱似的瘫坐在椅上,看着书案上整齐的文房四宝,几本看了一半的书本,不自觉的脑中一热,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描绘起来。

脑中,不由自主的回现两人间,三年同舟共济的点滴——静谧无人离别依惜时,他只静静抱着他,在晨昏中观赏日月交替;异地相思久别重逢时,他生怕被人抢了先机,亲自率领人马大闹公主府;色授魂与情到最浓时,他笑言他日夺得帝位,必效仿古时汉武帝金屋藏娇!

回首过往,纸已湿,墨渐散,难以成画。

笔尖末处,游走如蛇,噬泪生诗:

雨后斜阳话初识,

流年醉忆伤别离。

南柯梦碎终有时,

金屋难再藏西席。

是他,害了他!

也该由他,来让一切回到原点……

上元节的宴会已经开始半晌了。

李瞬端坐在自己的位上,心口没来由的蓦然一痛,冷汗袭身。双眸不由自主的望向前方,以为能如常对上那双温和的明眸,然而那空荡荡的作为却终是让他失望了。

子虚今次又没来。

上回除夕时,子虚也没出现,凤仪说是染了风寒不便出席。

这回,又是以重病未愈为由,逃了宴会。

难道他是真的病了,重得都无法下床了么?

又或是,他还怪着自己,口口声声说过一辈子,却又回头去娶了别的女子?

李瞬心头郁结难消,几杯佳酿下肚,胃里冰封后升起火辣辣的烧灼。

空腹饮酒最易醉,前些日子子虚不过三两杯,就失态的大哭大闹,最后在自己怀中安静的睡去……真不知今日自己若是醉了,又会是谁当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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