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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相得 上——by寒夜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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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病之后,便是接风宴。

探病时云王的态度便像一根刺,直接戳破了岳渊那本就不高的兴致,再加上岳灿又言身体不适,岳凌似乎也失了与他们虚以为蛇的耐心……心思各异的诸人坐在席间草草吃了两口便散了酒宴。

岳灿、沈澜清、一众虎卉骑的汉子及诸多随从被王府管家安排在了前院紧邻的三处院子里,一应用具虽不奢华,却整洁齐全。

连日行路,诸人不免有些疲乏,相互招呼了一声,便三三两两的各自回了安排好的屋子。

然而,身为云王世子、云王嫡长子、云王府名义上未来主人的岳渊,却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占了住处,至于他将如何安置却始终无人过问。

扫了一眼神态隐露得意的岳凌,岳灿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牵住岳渊的腕子,温声道:“你我兄弟多年未见,渊弟若不嫌为兄病歪歪的扰你清静的话,今夜便与为兄抵足夜谈,如何?”

岳渊眯起眼,微扬着下巴睨了岳凌一眼,漫不经心地笑笑:“甚好,甚好,便是三哥不请我,我也要赖过去的……”

“……”

从靖王府到云王府,一场接着一场,看起来活像一出出的笑剧,却更似一个无形的漩涡,无声无息地卷向靠近的每一个人。

夜深人静。

沈澜清杵在窗前,用他那双雀盲眼盯着窗外黑乎乎的夜色,凝眉静思:漩涡又如何?大不了便击碎了它。无论如何,他沈澜清和惠丰堂沈家可没兴趣做那野心之人向欲望献祭的祭品。

前来送洗澡水的下人陆续退了出去,沈澜清指尖扣了扣窗棂。

四道身影无声地飘进屋子,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沈澜清张开双臂,轻云蔽月上前帮他宽衣解带除了束发玉冠。

沈澜清迈进浴桶,泡进水里缓缓呼了口气,问:“有何发现?”

雪影声音如冰:“靖王一直与世子闲话家常,并无异象,流影还在继续盯着。”

风影语调似水:“方才进府之时,有一行身份不明的武人护着一辆青布马车匆匆出了王府后门,行迹可疑,回影已经缀上去了。”

27、端倪初现

须臾,回影归来,状若憨厚的脸上满是愧色:“回影无能,将人跟丢了。”

氤氲雾气中,沈澜清眉峰微动,缓声问:“在哪儿跟丢的?”

“城外赤霞山。”回影低着头,认真盯着雪影的脚后跟,“那行人进了半山腰的栖云观便没了踪影,属下仔细查探了赤霞山,发现赤霞山后山有一条隐蔽小径直通栖云观后门,小径上蹄印杂乱,径旁杂草被踏平了不少,应是经常有人骑马走那条山路,山路上最新的蹄印是朝着城内方向来的,约莫二十几骑,跟从云王府出去那行人人数相近。”

大好一枚雪影,被沈澜清当成了贴身小厮使唤。

任雪影帮他冲净了头发,沈澜清自水里出来,用内力蒸干了身上的水珠,随意披了件夹棉袍子,摸了摸回影头顶示意他起来:“可曾留心那行人有何特征?”

“扈从装扮普通,毫无特别之处,不过……”回影眼珠转了转,咧嘴憨笑,“趁着起风,属下瞄了一眼马车内,总觉得车里二人似曾相识,尤其是靠近马车门口那个,从头到脚一身漆黑,所看无差的话,应该是裹着一件黑斗篷。”

“应该?”沈澜清盯着回影的眼睛,嘴角弧度加深:“回影,主子心情欠佳,莫卖关子。”

“主子睿智无双……”回影心里打了个突,故作无辜般眨眨眼,神色虔诚,“属下还未说完,属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一直跟着陈公子那个死气沉沉的妆。”

“少溜须拍马……”指节扣了下回影的额头,沈澜清漫不经心地说:“我便是个愚的,这等小事,你嘴里也不该跟我说出‘应该’这二字。”

回影的眼神堪比鹰隼,犀利且过目不忘,既然已经看到了,何来的不确定?

自从辽西郡与陈正相遇,沈澜清便一直觉得那人心思复杂,难以揣测。

千提放,万小心,没想到途中未出差错,到了北益州却发现他与云王暗中通着款曲。

云王看中了陈家什么?财力?

若如此,江北沿岸富豪无数,远了不说,仅是北益州境内,巴郡林家、蜀都魏家便都是世代为商的巨贾,不说富可敌国也相去不远,云王何以舍近求远,费心费力地掩着他人耳目与在广陵郡仅兴起十数年的陈家暗中联系?

沈澜清想不通透,索性将四个影侍全都派了出去,从南至北,在江州县内地毯式的搜寻陈正主仆的踪迹。

而他,则白日与岳渊一起游逛王府熟悉地形,夜里与沈义一起,趁着夜深人静刺探着云王府的各种隐秘。

王府后宅的阴私、姬妾间的算计按下不表,沈澜清与沈义接连刺探了三日,云王靖王终于有了动静。

亥时三刻,暗中护着岳渊的流影回禀:“世子安置之后,靖王爷悄然起身,往园子里去了。”

夜半游园?游的还是云王府那个杂草野菜参半的园子?

靖王便是再喜欢附庸风雅,也不至于这般自虐,半夜跑去那无甚美感的园子里,喂蚊子吹夜风吧!

沈澜清与沈义对视一眼,沈义自觉地微微伏身,背起沈澜清,足尖轻点地面,纵身在王府内穿行,黑影背着白影,趁着月色悄无声息地潜进了云王府里比岳渊还不受待见的花园子。

花园子不大,沈义和沈澜清好不容易才寻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人高的小假山后边。

肩蹭着肩挤在一起,仍有一人的肩膀假山遮也遮不住。

沈义盯着沈澜清的侧脸微微闪神,抬手搭住沈澜清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将人往怀里略微带了带。

沈澜清平静无波地睨了一眼沈义倔强的唇角,远远看着已然凑在一起的云王靖王,权衡之后,挑了挑眉梢,十分自然地靠在了沈义胸前,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声:什么时候沈义也学坏了,看来归京之后得少让他跟蔺希贤在一处搀和。

内力运至耳部经络,沈澜清眯眼,认真地听着远处那二位本应抱病的王爷,在夜风冷月下,中气十足地争论。

靖王岳灿宽袍广袖,拢着披风,不温不火地问:“王叔,我听说你要将渊弟送人?”

云王岳拓武人装束,双臂环胸,不咸不淡地回:“岳渊早已不是顽皮小童,便不劳靖王替他操心了。”

“王叔此言端的见外,渊弟自幼便与我投契,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辱。”

“靖王在说笑话吗?”云王冷笑,“你这是在指责我这做父王的欺辱他了?”

“渊弟七岁入京,八年未归,归来之后,物非人非,连自幼住惯了的院子都被异母弟占了去……”靖王微微笑了笑,“唔,这在王叔眼里或许真算不上是欺辱,那么,王叔,再不济岳渊也是岳家子孙,你怎能开口允诺将渊弟送予他,就算你不拿岳渊当儿子,不关心岳渊的死活,你也不要咱们岳家的脸面了?”

“我欲如何,无需向你解释。”

“举兵谋反是咱们自家人内讧,若败了,看在先祖的面儿上,八弟也得留王叔一命,可王叔与那人合作便是叛国,一旦败露,万死难辞其罪。”

“谁能让本王胜,本王便与谁合作,难不成让本王等着岳煜也生个嫡长子送到南边儿来封个藩王,再分走本王一半的军权?”云王嗤笑,“靖王说得如此大义,你可知道你那宝贝贤哥儿背着你都做了什么?”

“他怎么折腾都跳不出我的掌心,就像……”靖王轻笑,“王叔怎么折腾都难以跳出八弟掌心一样。”

“嗤!”

“王叔,你想将渊弟送予郑宸……”靖王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假山,拢紧披风,踏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缓步走向离沈澜清二人较远的园子门,“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靖王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云王冷笑着跟了上去,“本王要送爱子去郑国游学,何须征询靖王的意见?”

“是不用征询本王的,但总得事先问问八弟的意思……”

“……”这些话听了真不若不听,虽然知道了些连前世都未曾听闻过得事情,然而却有更多的事情愈发令人糊涂,琢磨不清了。

沈澜清拧眉,盯着靖王云王离去的背影,喃喃低语:“云王竟然跟郑国太子暗中有勾结……靖王不是反意昭然么?这会儿听起来怎又觉得他忠心爱主了……还有岳渊……听靖王言语中的意思,云王竞允诺将自己的儿子送予郑国太子……”

想到前世所听闻的那些有关郑太子的传言,沈澜清揉了揉眉心,看来仅是为了岳渊那妖孽,也得抓紧刺探,寻机趁早回京了。

岳渊啊岳渊,你上辈子救我那一命可救的真值啊!

接下来的刺探出人意料的顺利。

靖王提议去栖云观吃素斋,一行人便在观中偶遇了影侍们久觅无果的陈正主仆,陈正笑容灿烂,对岳渊格外的热情,问起他怎么也来了巴蜀一带时,陈正笑吟吟地看着岳渊:“自分别之后,时常想起博文与九思,碰巧家里有批货物要运来巴郡,陈某便争了这份差事,顺便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与二位再次偶遇,没想到倒真让我碰着了。”

“嗤!”岳渊嗤笑,依旧不怎么待见陈正。

“不得对陈公子无礼……”靖王岳灿不赞成地睨了岳渊一眼,转而笑看陈正,“想来陈公子应该与沈公子更加投缘,可对?”

“岳兄可是看走眼了……”陈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岳渊臭哄哄的脸色,“九思那人,无论怎么惹他,他都跟个仙儿似的,不见喜怒,实在太过无趣……”

“九思莫怪,陈某当真更喜欢博文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和这完美无瑕的样貌。”

“无妨。”沈澜清举杯与陈正碰了碰,笑得有些耐人寻味,“权当是陈兄对澜清的夸赞了。”

“滚犊子的夸赞!九思,揍他!”岳渊黑着脸跳脚,之所以忍着动手的冲动,嚷嚷着放沈澜清揍人,实在是因为在船上时已然领教过了陈正的身手。

陈正笑着饮尽杯中酒:“看,博文总是这么有趣儿。”

******

陈正来巴郡的目的自然不可能像他说得那么简单,然而,沈澜清与沈义接连在陈正落脚之处守了几日依旧一无所获。

若不是相信回影绝不会看错,沈澜清都要怀疑当日匆匆离开云王府的到底是不是陈正主仆了。

定安五年四月十七,夜。

待得府内只余虫鸣之声,沈澜清与沈义照例开始刺探云王府的隐秘。

经过大半个月的查探,偌大的云王府,如今仅剩位于王府后院宣武堂的内书房未曾探过。

白日里,憨娃学舌说有个漂亮姐姐说今晚王爷还要到她房里歇息,云王妃偷偷绞皱了三条丝帕。

沈澜清便决定今夜与沈义一起到宣武堂探一探云王的内书房。

“……”沈澜清无语地看着被沈义点倒得侍卫,略带责备地看了沈义一眼——如此必定会惊动云王。

沈义挑眉——不点倒他们如何进去?

沈澜清抚额,事已至此,只能先进内书房查探完了再做打算了。

内书房布置得简简单单,没有几幅名人字画,倒是挂着几把弓。

沈澜清与沈义人手一枚随珠,将内书房仔细翻了一遍,未发现丝毫异处,沈澜清皱眉,指节下意识地叩向桌面……

“空的?”沈义惊讶出声,“好狡猾。”

“嗯。”岳家盛产各种狐狸,文的、武的,冰的、热的,俊朗的、妖孽的……无声腹诽着,沈澜清将桌面边缘仔细摸了一遍,最终在书案右边底下摸到了一个凸起。

沈澜清示意沈义靠后,沈义却伸手拦住沈澜清,将沈澜清推至一旁,运起内力,真气护住周身,抢着将凸起按了进去。

书案左侧弹出一个扁平地抽屉,里面放着几封信,幸好机关内没有暗器藏着。

沈澜清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敛起笑容,冷冷地扫了沈义一眼,真气护手,将那几封信逐封看了一遍,眉头越拧越紧:“沈义,磨墨。”

沈义心情似乎不错,边磨墨,边抑制不住的猛翘唇角。

沈澜清临着信件,淡淡地说:“你是我师兄,我才关心你。”

“……”唇角瞬间下垂,沈义抿唇,倔强地盯着沈澜清的侧脸。

三封信,沈澜清临的很快。

二人合作,沈澜清将原件放进怀里,沈义将临的折好塞进信封,原样放回抽屉里,沈澜清抄起桌上的鸡血石摆件,正要离开,便听门外传来云王暴喝声:“这是怎么回事儿?!”

28、千里回驰

千里之外,凝芳殿。

值夜的宫女内侍微垂着头,半梦半醒,明黄色帷幔内,岳煜眉头紧锁,兀然低喝了声:“沈澜清!”

骤然睁眼,岳煜抹了一把额头,掌心尽是冷汗。

皇后廉氏起身,替岳煜拭着额头,问:“皇上可要润润喉咙?”

“嗯。”岳煜闭上眼,嗯了一声,思绪仍被绞在梦境里,有些缓不过神来。

廉氏披了件比甲下床,低声吩咐值夜的宫女倒了一杯温水,亲手伺候着岳煜喝了,这才柔声问:“皇上可是做噩梦了?”

岳煜眯眼,木着脸,淡淡地说:“无关紧要的梦而已,睡吧。”

“是。”廉氏垂眼,恭顺的上床,仔细压好了帷幔,侧身躺在了岳煜身旁。

帷幔遮住了月光,黑暗中,岳煜复又睁开了眼,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方才的梦,太过真实。

黄沙漫天,遮天蔽日,黄的沙,白的影,沈澜清独自一人于荒漠中踉跄前行,滚烫的风吹干了润泽的唇,吹出了道道干涩的血口子。

沈澜清摸下腰间水囊,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水,抬手遮着烈日朝漫无尽头的荒漠深处望了望,复又前行……

骤然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疾射向沈澜清后心,沈澜清转身,极尽全力地侧开身子,眼中带着遗憾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陛下……”

未尽之意是什么?

方才在梦中,岳煜无暇去想,那时他的整颗心都跟着旋向沈澜清胸口的箭悬了起来,兀然惊醒,心里莫名泛起丝丝庆幸,庆幸那箭没有射进沈澜清的胸膛,却又不得不遗憾,沈澜清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就此成了迷。

都怪那梦太过真实……

岳煜垂眼,抬手,缓缓覆在胸口,梦里,那股情绪太过强烈,强烈到使他竟也失了分寸,直想扑过去挡在沈澜清身前,替他挡下那利箭。

他确定,那抹情绪不应属于他,然而,却又莫名觉得熟悉。

想起沈澜清临行前那个梦,满天红梅化作血雨,沈澜清躺在荒山里,重伤难治……岳煜眼神转冷,无端动了怒气,神谕也好,幻梦也罢,他都不允。

他的臣子,除了他,无人能动,便是神也不行。

鼓过四更,岳煜复又有了些睡意,缓缓入眠。

云王府内,宣武堂外灯火通明。

云王来的时机太过巧妙,太过及时,沈澜清与沈义措手不及,被硬生生堵在了书房之内,外遁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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